第36章 (1)
雲霄城,玄音門。
金丹老者在洞府外守着,已經守了五天,裏面始終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天玄道君每日都要來個三四趟,卻不敢将神識探進去,生怕叨擾裏面的人。
在外人看來,元寶僅僅閉關十日便以成功結丹,然而真實的情況,唯有他這做父親的最為清楚,這小子出門歷練一遭,不知得了什麽寶貝,依靠此物的神效,才能結成金丹。
但他平日裏根本無心修煉,全靠丹藥喂着,因此根基淺薄,丹田空寂,雖然引發了結丹天象,但丹田後勁無力,金丹柔弱似泥丸,故而九道雷劫遲遲不落,進入了假結丹狀态。
此狀态極是危險,輕者損經傷脈,重者丹碎氣竭。
天玄道君在門口檢視過禁制之後,囑咐道:“你且守好了,逸兒成功與否,便看這幾日了。”
金丹老者忙跪下道:“弟子遵命。”
天玄道君捋了捋胡須,再向洞門望了一眼,便禦風離去。
等他飛遠了,另一個浮島上漸漸現出兩道身影來,一人築基後期修為,一人築基初期修為。兩人望向元寶的洞府,初期修為的修士恨道:“父親眼睛難道瞎了?那個賤種不過是個賤奴生的怪物,偏還那麽寵他!”
“只要對家族有利,父親才不管他是人是魔。”築基後期修士冷哼一聲。
“現下修仙界只知道宣于世家有個毒公子,根本沒人理會咱們,說出來真叫人憋屈!”那築基初期修士暗暗擡起眼角,瞄了自家兄長一眼,“我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庶出的,但五哥你……”
“放心,我早就謀劃好了,他得意不了太久。”
“哦,五哥做了什麽?”
“你且等着看吧。”
感受到金丹修士的神識,他們連忙隐遁而去。金丹修士也沒有阻攔他們,畢竟都是出身宣于世家的貴公子,不是自己的身份可比。
只是這兩人鬼鬼祟祟的,又再打什麽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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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你進來一下。”
金丹修士正凝眉揣測,忽然聽見元寶的聲音,喜道:“是的,少爺。”
将禁制解開一道縫隙,他縮身而入,推開修煉室的石門,瞧見元寶少有的盤膝坐在蒲團上,精神尚好,但臉色不佳:“少爺,您覺得如何?”
“差不多了吧。”元寶懶散的向後靠了靠,“再有幾日,金丹便該穩固了。”
“少爺真是洪福齊天……”
“什麽洪福齊天,”元寶冷冷打斷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丹修士忙垂首道:“少爺教訓的是。”
元寶又問道:“剛才父親來過了?”
“大長老每日都來,”金丹修士嘆道,“大長老舐犢情深……”
“什麽舐犢情深,”元寶再次板起臉,“我若無用處,他能多看我一眼?”
金丹修士拾袖擦了擦汗:“少爺說的是。”
“我閉關前囑咐你去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回禀少爺,信簡已經送去名仙堂,昨日,名仙堂的賀禮送來,還附了一封回信。”金丹長老猶豫了下,還是從儲物袋中摸了出來,雙手呈上。
元寶從眉心抽出一道神識,探進玉簡內,才見了幾行字,臉色便起了變化。
根本不曾看完,直接将玉簡扔了出去。
金丹老者唬了一跳,賀禮上,不是寫了喜報嗎?“少爺,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元寶沒有搭理他,緊緊抿着唇,臉色陰沉的可怕,體內的靈氣開始不受控制,終于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且說夙冰驅着蒲扇朝着無極宗方向飛去,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才飛出名仙堂地界,邪闕就從靈獸袋裏鑽出來,瞟她一眼:“虧你還能忍的住。”
夙冰無奈道:“那裏是他的地盤,動手不是找死嗎?”
邪闕轉了轉眼珠:“那咱們就在附近守着,等他什麽時候出來,一刀宰了他!”
“弄死他能挽回什麽?你沒聽他說麽,那張圖已經流傳出去,以名仙堂的影響力,拓本估計漫天都是。”夙冰拍拍他的腦袋,示意他稍安勿躁,剛才她也是甫一瞧見,氣急了,現在想想,多大點兒事兒。
“清者自清,何懼流言。”
“你倒大度。”
“不大度也沒辦法。”夙冰抄着手,盤膝坐在蒲扇上,一身道姑裝扮的确是仙風道骨,“得,你也別多想了,總歸老娘自個兒倒黴。等回頭逮着機會,再收拾他不遲,這筆賬,總歸是要同他算的,搞不死他也要搞殘廢。”
“咱們現在去哪兒?
夙冰朝前一指:“當然是回宗門。”
邪闕打趣道:“你還有臉回去。”
夙冰斜他一眼,不說話了。不想耗費太多靈力,足足飛了半個月才飛入無極宗的地界,身為道君座下弟子,不必從山門過,夙冰驅着法器,直接向夜來峰飛去。
因是清晨,衆多弟子都在廣場上舞劍,夙冰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去時,許多弟子擡頭瞧了一瞧。這位師叔他們幾年前只見過一面,今日再見,似乎氣質略有變化。
夙冰感受到他們的視線,不由皺了皺眉,心道他們莫不是全都看過了?
未曾在自己洞府前停歇,夙冰徑直飛到秦清止的洞府,落在門外的闊地上,斂袍跪下,詢問道:“師傅,您在不在?”
雖然沒聽見聲音,不過洞府大門卻在緩緩開啓。
夙冰站起身,硬着頭皮向裏頭走去,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走進內室,便直接跪下:“徒兒來領罰了……”
“你從名仙堂回來的?”秦清止阖上手裏的書簡,神識從她身上略過。
“嗯。”夙冰将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個明白,說完之後,便老老實實跪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等待秦清止的訓示。
他理應相信自己,畢竟以他的修為,只需一看,便知道自己元陰未失。
但這事兒明擺着啞巴吃黃連,秦清止也是無可奈何,他若是想保名聲,唯有将她逐出師門。夙冰垂着頭,回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揣測他的決定,或許她之所以堅持回來,也是想知道他的決定。
秦清止一直沒有開口,氣氛降至冰點,夙冰越跪越心寒。
正打算自我逐出師門的時候,秦清止突然一拍座椅扶手,寒聲道:“你且放心,這口惡氣,為師一定幫你出!”
夙冰仰起頭,訝然道:“師傅?”
“你先起來吧。”秦清止面色十分不善,“這次是為師連累你了,經驗不夠,沒法子算出空間裂隙交錯後适當的位置,白白害你惹上禍端。”
“師傅……”夙冰心裏一暖,越發覺得不能連累了他,“眼下不論如此,徒兒的名聲是被抹黑了,您還是将徒兒逐出師門吧,要不然連帶着您的名聲……”
“無妨。”見她一直不肯起來,秦清止走下石階,緩緩伸出手來,“你也不必太過在意,諸如流言,無非是一場笑談,總有漸漸淡下去的一天。”
夙冰心頭砰砰直跳,同樣的話,在當年谛聽城流言泛濫時,他也曾說過。
一瞬間又晃了神,夙冰定了定心,自己站了起來,并向後連退兩步,刻意同他保持一些距離:“師傅,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秦清止略微尴尬的收回那只懸空的手:“嗯,下去吧。
夙冰鞠了一禮,便垂首退出他的洞府。
她前後的神情變化,全都落在秦清止的眼睛裏。
秦清止覺得夙冰這孩子有些難以捉摸,以前她對他總是心懷畏懼,似乎自己是只吃人的妖怪。在玄音門時,為了拉近師徒間的關系,他夜行萬裏,去買了她想要的桃花酒。但也是從那時候起,這小丫頭開始變得有些怪,說不上來,總覺得在她眼中,他們師徒倆就像兩只刺猬,不靠近時,便覺得疏遠,一靠近吧,就得紮臉。
無奈的嘆口氣,他一揮手,召喚出劍靈。
“主人,”劍靈跪下,淡淡道,“有何吩咐?”
“去幫本座辦件事清。”秦清止丢給他一塊兒玉簡,“有難度麽?”
劍靈将靈識注入其內,搖搖頭:“沒有難度。”
“那去吧。”
“是。”
“回來。”
“是。“
秦清止端正身姿,頗有些不解地道:“阿靈,你有些怪,你為何不問本座,為何要你去做這些,做這些對宗門、對自己有何好處?”
劍靈一手負于身後,一臉正氣地道:“請問,這些話您愛聽嗎?”
“不愛。”
“既然如此,阿靈何苦自取其辱?”
說完,背過身便踩着步子離開。
秦清止眼皮兒一跳,不由檢讨起自己來了,看來無論做師傅還是做主人,他都挺失敗。
……
夙冰走出秦清止的洞府之後,立在斷崖前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驅着飛行法器返回自己的洞府。算算日子,其實離開宗門的時間并不長,但總感覺離開了很久一樣。
将神識探了進去,拓跋戰并不在裏面。
既然如此,夙冰也就沒有落地,驅着飛行法器,一路行到神農峰,将儲物袋裏知髓草給沉柯真人送去。路過藥田時,看到高原一臉沮喪的坐在田間,便将飛行法器停在他頭頂上,取笑道:“高師兄,這麽大早的便來藥田勞作,是不是被沉柯師叔給罰了?”
高原擡眼瞧見是她,忽然抹了把淚:“夙……夙師妹。”
夙冰唬的不輕,一個屋檐下待了三年,高原雖然腦子不太開竅,但也是條鐵铮铮的漢子,何以會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高師兄,怎麽了?”
她收了飛行法器,落在他面前,屈膝蹲下。
高原搖了搖頭,沒說話。
夙冰隐隐猜到,八成是沉柯真人的身體又出了問題,便一拍儲物袋,祭出玉盒來:“快別難過了,你看這是什麽,雖然不能根治師叔的痼疾,但添個百十來年壽數,總是行的。”
高原接過玉盒,并沒有打開:“夙師妹,謝謝你的好意,可是師傅他,再也用不到了。”
夙冰一愣:“師叔他……隕落了?”
“嗯。”高原将盒子又遞給夙冰,“師妹收回去吧,師傅知道你還記挂着他,已是欣慰。”
“我離開的時候,他老人家不是還好好的?”夙冰擰着眉頭,她在沉柯真人的指導下,如今也算通曉一些醫理,以他的身體狀況來看,至少還有二三十年好活,怎麽突然就隕落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半個月前,隕落在丹房內的。”高原說着,眼圈又紅起來,“光慧師伯說,師傅是因為累年服食丹藥,丹毒積郁不發,一朝侵體而斃命……”
夙冰默然無語,摩挲着手裏的玉盒:“高師兄,我能去他老人家的丹房看看麽?”
“自然可以。”高原點點頭。
兩人一路走到沉柯真人的丹房前,畢竟待了三年,所有的一切,夙冰全都熟門熟路。推來房門,裏面陳設依舊,丹水的味道不時飄入鼻腔。
過往點滴湧上心頭,夙冰略傷感的嘆了口氣。比起秦清止,其實沉柯真人更像她師傅,不管她的意圖,不論她的出身,便将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夙師妹,這是師傅留給你的。”高原彎下腰,從爐子下面掏出一個儲物袋,“雖然你不是師傅的徒弟,但他老人家卻對你寄予厚望,在他隕落前幾日,囑咐我等你回來時,将此物贈你。”
夙冰狐疑道:“師叔留給我的?”
見高原很肯定的點了點,她才敢将儲物袋收下,又同他聊了一會兒,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直把高原搞的更難過,才無奈的離開。
長生路正是如此殘酷,那些一路陪你走過來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會止步大道。
所以,這條路注定孤獨……
回到洞府,她将沉柯真人留下的儲物袋打開,先入眼的是一個靈石袋,上面繡着夜來峰三個字,夙冰一看便知,正是秦清止為自己交的那筆“學費”。
然後是一本《煉藥心得》和一本《丹品雜記》。
夙冰将神識注入,翻閱了幾頁,竟是沉柯真人自己所着,不由珍而重之的收好。
接着是一個随身丹爐,夙冰探了探,臉上流露出幾分訝色,竟是上萬年份的紫金精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草藥、丹藥、引子……
夙冰越發覺得奇怪,這不太對吧,即便他看重自己,也是覺得她在煉丹制藥的方面頗有天分,留給她一些書籍無可厚非,但為何還要夾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夙冰擰着雙眉,莫非,他想告訴自己什麽?
對着一桌子雜物看了三個時辰,她也想不出來症結所在,便将它們收進同一個儲物袋中,再放入自己的芥子空間裏,然後開始盤膝修煉。
整整半個月過去,拓跋戰還是沒回來。
到了第十六日傍晚,夙冰有些坐不住了。
換上門派弟子服,她揮手解開禁制,徒步向廣場走去,想要尋個弟子問一問。結果走了一路,一個練氣期弟子也沒瞧見,夜來峰雖然弟子少,也不至于少到這個地步吧?
舉目望了望天色,她才倏然憶起,這會兒恰是食所用晚飯的時間,
飛身躍上一塊兒試劍石,她盤膝坐下,守株待兔。
不多時,代步仙鶴便駝回來幾名弟子,叽叽喳喳聊的正愉快,因為修為差距太過明顯,夙冰便是不想聽,也一字不落的全聽見耳朵裏。
“你說,各門各派送出去的結丹賀禮,他是送回去的,還是不送回去呢?”
“哪裏還有臉送啊……”
“總而言之,玄音門這回算是丢人丢大了!”
夙冰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隐隐覺得和元寶有關:“你們幾個,站住。”
幾名小弟子根本不防,紛紛将頭擡起來,見到夙冰的時候瞳孔皆是驟然一縮,繼而唇角微微顫了顫,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又不敢去想的模樣,直到一人跪下,才紛紛跪下:“弟子拜見夙師叔……”
他們的反應讓夙冰很不爽,也不叫他們起身:“你們方才說,玄音門怎麽了?”
幾名小弟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一個膽大點兒的顫聲道:“啓禀師叔,玄音門的宣于逸前輩,結丹不到五日,便……”
“金丹碎了?”夙冰訝異道。
“那倒不至于。”另一名小弟子接口道:“聽說又化成靈氣兒了,境界一下跌回築基初期。”
夙冰琢磨了下,很快明白過來,原來之前他并沒有結丹,只是進入了假結丹狀态。
不知因何緣故,聽見這個消息,之前因為沉柯真人死訊帶來的陰霾,似乎都被沖淡了,她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咂咂嘴,看來老天還是公平的啊!
☆、77入獄(一)
試劍石下跪着的幾名小弟子,也不知道她在樂什麽,彼此面面相觑一番,又安分守己的将腦袋垂了下去。夙冰樂完之後,終于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清清嗓子道:“你們可曾見過拓跋戰?”
先前那名略膽大的弟子道:“您是說拓跋師叔麽?”
夙冰心下一動,那小子果然築基了。
既然已經成功築基,多少有了一些保護自己的能力,是以夙冰對他去了哪兒,已經不再關心,斂袍起身,正打算回府繼續修煉,突聽那小弟子道:“拓跋師叔不久前,不知因何緣故,同其他峰的幾名師叔打起來了。”
夙冰倏地頓住腳步:“然後呢?”
小弟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回夙師叔的話,這事兒在宗門鬧的還挺大,最後參與毆鬥的幾名師叔,全被戒律堂抓了起來,被罰去思苦崖體修一年。
夙冰不太相信:“就只是去思苦崖體修?”
就只是?
回話的小弟子不由納悶,思苦崖那是什麽地方,幹的都是一些累活重活,一年下來鐵打的身子骨也得蛻層皮,但他肯定不敢多嘴,只穩穩道:“根據弟子們得到的消息,确實如此。”
“知道了,你們起來吧。”
“多謝夙師叔。”
夙冰面色平靜的點點頭,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正打算離開,又垂下眼,指着那名回話的小弟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弟子慌忙道:“弟子名叫秦岩。”
“你是秦氏家族的人?”
“弟子只是秦氏家族非常疏離的一脈。”小弟子略有些赧然。
夙冰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麽,驅着法器朝着思苦崖的方向飛去。盤膝坐在蒲團上,臉色越來越難看,拓跋戰這小子,真真不讓人省心。
一路飛上思苦崖,老遠瞧見一頭七階碧眼金耳獸在門前卧着。七階靈獸,相當于人修元嬰初期修為,觀他模樣,似乎距離化形不遠。
夙冰驅着蒲扇,落在右側一塊兒平地上,走上前拱手道:“前輩有禮。”
“來者何人。”碧眼金耳獸微微擡了擡眸,睨她一眼,“報上名來。”
“夜來峰清止道君座下弟子,夙冰。”
碧眼金耳獸嗯了一聲,前爪一攤:“谕令。”
夙冰搖頭:“是師傅派晚輩來看看拓跋師弟,并無手谕。”
“你将清止道君搬出來也無用,主人有令,除非持有戒律堂谕令,任何人不得入內。”碧眼金耳獸冷不丁瞄她一眼,寒聲道,“否則,格殺勿論!”
夙冰挑了挑眉,一早聽聞戒律堂有位了慎真人十分鐵面,它口中的主人,必是他無疑。非要谕令才能入內的話,也不是什麽難事,去求一求師傅罷了。
便不再同它糾纏,夙冰行過禮,打算轉身之際,邪闕說道:“別回去了,我有辦法。”
夙冰眼睛一亮:“什麽辦法?”
邪闕咂咂嘴:“讓我把它吃了!”
“這裏可是無極宗,你別亂來!”夙冰一頭汗,怪不得這家夥會突然清醒,敢情是聞到了肉香,“萬一被逮着了,別說我保不住你,連我都得倒黴!”
“瞧把你吓的,哈哈哈!”
邪闕笑的直打滾,“我有那麽蠢嗎?
夙冰當真無奈了:“妖怪叔叔,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沒跟你開玩笑。”邪闕一言罷,揮動翅膀從靈獸袋裏飛了出來,落在碧眼金耳獸的鼻尖上:“嘿,小子,給個面子,放我們過去吧。”
“你……”
那碧眼金耳獸一愣,似乎想不到一只三階小獸竟然能夠口吐人言,下一刻,才意識到自己被他稱呼為“小子”,不由怒了,渾身長毛炸起瞬間炸起。
正預備将此獸吞下腹中,卻猛然發覺自己四肢僵硬、靈氣郁結,完全動彈不得。
“你是何方妖物?!”那碧眼金耳獸大怒道,“速速将我放開!”
邪闕輕飄飄的沖他吹了口氣:“乖,你睡着了,你什麽也沒有看到。”
碧眼金耳獸心下一陣恐慌,想要掙紮着站起來,但四肢根本不受它控制。漸漸的,他便掙紮不動了,歪靠在石頭上,喃喃道:“我睡着了……我什麽也沒有看見……”
夙冰揪起眉:“它沒事吧?”
“當然沒事,半個時辰之後便會醒。”邪闕重新飛回夙冰肩頭,“走吧。”
“咦,你先前不是告誡我,有事兒自己想辦法麽?”夙冰狐疑地低下頭,望着他,“今天怎麽如此好心,居然肯主動幫我,真讓人受寵若驚。”
“老子就是不樂意你去求那個僞君子!”
邪闕冷哼一聲,一個猛子紮進靈獸袋裏,不說話了。
夙冰抽了抽嘴角,本想貼一張隐身符箓潛伏進去,但儲物袋裏只餘下一張上品的,她實在舍不得,便大搖大擺的朝內走去。牢房大門都能進了,裏面的修士理應不會懷疑自己有沒有谕令,再讓她取出來瞧瞧。
徒步走過一處小廣場,一側有二十幾名練氣期修士,正蹲在地上打磨玉石,一瞧見她,立刻行禮。夙冰虛擡了擡手,示意他們起來:“築基期弟子在哪裏勞作?”
一名弟子指着東面的山洞道:“回師叔的話,築基師叔們全在熔爐室。”
夙冰略一點頭,向他指的地方走去。
駐足在山洞門口,除卻铿锵擊打精鐵的聲響,還時不時傳來陣陣哄笑聲,其中兩道聲音夙冰熟悉的很,正是慕容浔和秦君澈的。一聽說拓跋戰同人鬥毆,她就猜到少不得這兩個人。
以拓跋戰今時今日之體魄,戒律堂單純的體罰根本無需夙冰為他操心,但同這幾個敗類關在一處,能不能活着出來真是不好說,這便是夙冰放心不下、非要過來一趟的原因。
眼眸一沉,她撩起裙擺走了進去。
熔爐室并不大,中間有個兩人高的三味真火爐,左右兩邊各是十幾個鑄鐵池子,夙冰一眼瞧見角落裏的拓跋戰,半裸着一條胳膊,正悶着頭擊打玄鐵胚,腳邊的儲物框,已經盛了上百個提純過的精鐵。
再看慕容浔他們那邊,幾個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喝茶品茗。
“喲,那不是夙冰嘛!”
秦君澈正說着笑話,眼尾一掃,瞧見了夙冰。慕容家的兩兄弟也望過去,慕容浔一腳蹬在鑄造臺上,輕蔑的扯了扯唇角:“啧啧,真是想不到,這臭女人還真有臉回來。”
拓跋戰一直背對門口,聽見幾人言語,才停下手中活計,轉過臉,啞着嗓子喊了一聲:“夙師姐……”
夙冰面無表情,背手上前幾步:“你是怎麽回事?”
喉結滑動了下,拓跋戰沒有吭聲。
瞧他被爐火熏成一塊兒黑炭,黑的油光發亮,從手心到胳膊起滿了火毒泡,一路延展到肩膀……這只是能瞧見的,瞧不見的,不知道傷成什麽樣。
很明顯,這裏的管事沒有了慎真人鐵面,肯定收了慕容家不少好處。
夙冰直勾勾盯着拓跋戰,攏起眉,臉上生出三分愠色:“我離開的時候,你不是說自己有分寸?這便是你的分寸?”
拓跋戰依舊不吭聲,避開她的目光,舉起手中靈錘,繼續淬煉精鐵。
就算他不肯開口,夙冰也能猜出來,八成同美人榜的流言有關,便慢慢轉過頭,眼風淩厲的掃過慕容浔幾人,抿了抿唇,冷冷道:“幾位師兄倘若有何不滿,大可以沖着我來,聯手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麽英雄。”
“沖你來?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慕容浔揚起眉,諧谑一笑,“以為是尊上的弟子,咱們便要伏低做小不成麽,不過是個沒有家族背景的賤民,少在咱們面前嚣張!”
秦君澈立刻附和:“說的沒錯,也不知道師傅哪根筋不對,居然會收你入室!”
根本不等夙冰說話,慕容浔又道:“想讓咱們饒了他也行,不過,得聽夙師妹一句真話。”
夙冰微微皺眉:“什麽?”
慕容浔不懷好意的打量她一眼,頗為暧昧地道:“畫中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你夠了!”拓跋戰将手中錘子一丢,冷冷望過去,眼神裏的冰冷刺的慕容浔一個寒顫,“總拿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開賭,還有完沒完!”
夙冰拍拍拓跋戰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而笑笑道:“浔師兄既然這麽想知道,不如回家問問你大哥,他應該知道怎麽回事兒。”
髒水潑誰頭上不是潑,讓你姓慕容的得瑟!
其他幾人意無意的看了慕容浔一眼,慕容浔怔愣了下,怒道:“你這賤民,竟敢污蔑我大哥!誰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玄音門的宣于逸,你還想說謊!”
夙冰倒真一愣,這事兒怎麽又和元寶扯上了?
“夙師妹,敢做何以不敢當?”
秦君澈冷笑道,“咱們抵達玄音門的那天晚上,你可是一夜沒有回房。”
兜了一圈,又兜到那一天,夙冰真懶得跟他們說話,但拓跋戰還要在這待一年:“那天我是去了,但待了沒多久便出來了,而且是沈師姐讓我去的,不信你們問她。”
“問我什麽?”
夙冰話音才落,突然從洞外飄來一個極冷清的女聲,幾人将目光投去,只見沈沁眉施施然的走了進來,一襲月白色牡丹彩碟戲花留仙裙,素淨中又透出幾分高貴,美的讓人難以直視。
她身後,還跟着一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穿着石藍撒花羅裙,雖比不上沈沁眉,但同樣光彩照人。夙冰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是佟玉兒。
打從這兩人一出現,一洞府的男修,除了拓跋戰以外,基本全都丢了魂。
夙冰對着沈沁眉微微欠身:“沈師姐,你來的正好,還請你為我做個證,那日在玄音門,是不是你讓我去向宣于道友取東西的。”
他們原本便是聯姻道侶,說出來根本毫無妨礙。
哪知沈沁眉卻疑惑道:“夙師妹,你再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夙冰訝異了下,該不是沉柯真人的死,把這姑娘刺激傻了吧?一拍儲物袋,她将盛着知髓草的玉盒取出來,緩緩道:“此物,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沈沁眉蹙了蹙她那好看的眉,面上現出一抹難堪:“我原本想要來着,可惜被宣于道友搶去了,彼時還以為他是拍來送給我的,不曾想,他卻送給了夙師妹……”
這下,夙冰真真有點兒傻眼了。
☆、78入獄(二)
原先一直看熱鬧的公子哥們,一瞧見美人蹙眉,紛紛指責起夙冰來:“夙師妹,你平時胡來也就算了,但宣于逸早和沈師妹有了婚約,你還寡廉鮮恥的跑去勾引人家,實在是太過分了!”
“……”
夙冰捏了捏眉心,惆悵不已。
眼下無論怎麽描都是黑,若是将師傅搬出來,估摸着也是一起黑,索性也不解釋了,名聲什麽的,反正她也不在意,愛誰誰就誰誰吧。
衆人見她不再反駁,愈發覺得她和宣于逸有一腿,不由将憐惜的目光投向沈沁眉。真是可憐,如此國色天香的美人,怎會許給那般風流好色的家夥做道侶。
慕容浔正欲出言譏諷夙冰兩句,忽然臉色一變。
很快,洞內所有修士全都感受到了,驚恐着向後縮了一縮。
夙冰一早便嗅到金丹修士的氣息,再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心道莫不是了慎真人來了?視線一瞬不瞬的盯着洞口,不一會兒,只見一名男子躬身入內,瞧上去生的很是平凡,只是眉眼間透着一股子淩厲。
衆修士忙躬身行禮:“弟子拜見了慎師叔。”
了慎真人站定後,抿着唇,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略微眯着眸,在每個修士身上掃過。那眼神如刀子一般,刮的衆人一陣哆嗦。
最後,他将目光定在沈沁眉和佟玉兒身上:“你們是誰?”
玉兒抖了抖肩膀,下意識的朝沈沁眉身後躲了躲,沈沁眉慢聲細語地道:“啓禀師叔,弟子是美人峰紫薇道君座下弟子。今日來此,是陪師妹探望拓跋師弟的。”
說罷,側目瞥了玉兒一眼。玉兒急忙上前,将谕令雙手奉上。
了慎真人檢視過罷,又将目光投向夙冰:“是你。”
額角青筋跳了跳,夙冰讪讪道:“是我。”
他們幾個因為美人圖的事兒被罰,了慎真人必然清楚始末,他莫不是要追究自己一個敗壞門風之罪?卻聽他說:“身為此案的受害人,你對本堂主的處罰可還滿意?”
夙冰愕然片刻,道:“滿意。”
“谕令拿來。”
“沒有。”
了慎真人刀子般的目光再度剜來:“沒有?”
夙冰茫然道:“弟子進入宗門的時間尚短,并不知道還有谕令之說,一路進來,也沒人攔着弟子,弟子便以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難道不是?”
了慎真人沉了沉眸子:“人已經看過了,你們速速離開。”
“弟子遵命。”
沈沁眉鞠罷一禮,便拉着佟玉兒退出洞外,了慎真人看見夙冰一動不動,像是沒有離開的打算,蹙眉道:“你怎麽還不走。”
夙冰拱手道:“弟子敗壞門風,理應受罰。”
了慎真人的眉頭越蹙越深,原本是想将她治罪,但清止道君一味偏袒,說此事并無憑據,就算有憑據,門規裏可沒有一條不許弟子搞對象,他回來翻閱三大本宗規戒律,還确實如此。
今日見她才知,此女元陰未失,其中必有蹊跷。
因此,他搖頭道:“無憑無據,不予處罰。”
“弟子明白了。”
夙冰側目一觑,向慕容浔勾了勾手,“浔師兄,你過來一下。”
慕容浔稍愕,指着自己道:“我?”
了慎真人再場,他不敢拂逆,下意識的向前邁了幾步,夙冰晃了晃脖子,又揉了揉肩胛骨,将靈力全都彙聚在拳頭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兜臉給他一拳!
直接将他兩顆門牙打飛出去!
“現在呢?”
夙冰兩手一攤,無比真誠的望向了慎真人。
了慎真人被她此舉搞的有些懵,直到瞥見拓跋戰在她身後微微勾了勾唇角,才恍惚明白她的意圖,再檢視一下拓跋戰傷痕累累的身體,他不由變了臉。
看來,自己手下出了蛀蟲……
在場的衆修士基本全都懵了,連慕容浔都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吐出一口血沫子,捂住漏風的嘴,勃然大怒道:“胡濱,裏好榻的單子!”
覺得不對,又用靈力重複了一遍:“夙冰!你好大的膽子!”
說完,祭出法寶便要向夙冰攻去,卻被了慎真人制住:“胡鬧!”
慕容浔火道:“她區區一個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