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9)

還算寬敞,共有兩間小房,素淨淡雅。

聽見響動,一名小和尚從窗戶探出頭來:“施主,你是新住戶?”

夙冰微微颔首,行了一個道家禮數:“打擾了。”

“施主哪裏話,這間屋子是小僧和師傅居住的,施主便住在隔壁吧?隔壁的屋子雖然小了些,不過施主只有一個人,也夠住了,若是住着不舒服,咱們在同施主交換。”

小和尚瞧着十一二歲,兩只眼睛燦若星子,頗得夙冰好感。

夙冰笑道:“多謝小師傅。”

“小僧法號可悟,不知施主道號?”

“可惡?”

“非可惡的惡,而是可悟的悟。”小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略帶歉意的說道,“小僧又忘了,道修在結丹之後,師傅才會賜給道號。”

夙冰笑了笑,正想說話,屋內忽地響起一個聲音:“可悟,法華經抄完了?”

可悟吐了吐舌頭,将腦袋縮了回去。

夙冰莞爾一笑,走上前推開他們隔壁房間的門,如小和尚所說,空間狹小,不過比起之前住過的牢房,已算大的了。

大隐隐于市,其實先留在這裏穩固金丹境界也不錯,歷練什麽的,對于她來說暫時用不着,若非修煉遇到瓶頸,歷練無非就是解決一攤破事,再挪個地方解決另一攤破事。

至于機緣……

夙冰想起識海裏的伏魔鐵,越發覺得危險,一個大乘期修士倒下去,還有千千萬萬個大乘期站起來,萬一再被高階修士盯上,說不定真會因此喪命。

只有一個辦法,将伏魔鐵和血牙月魄輪融合在一起,鍛造成新的法寶,作為能夠與自己一起提升等級的本命法寶。但血牙月魄輪目前仍在秦清止手中,還不知淨化的如何了,短時間內,她也無法返還宗門,鍛造本命法寶的事情,得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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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等,得等多久?

夙冰有些惆悵,這一路萬一遇到什麽緊急情況,需要用到伏魔鐵什麽辦?思來想去,她出門左拐去了靈器店,忍痛割肉,拿出三百中品靈石,購買一些添了特殊材質的顏料,将伏魔鐵整個刷成黑色,掩蓋住上面的經文,又在棒子一端,添上許多尖刺。

倒騰好一切之後,已是深夜了。

夙冰盤膝坐在榻上,揮手布下禁制,開始修煉。

……

靜谧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眨眼間,兩個月過去了。夙冰大部分時間都在穩固金丹,經過九道天劫淬煉,她的金丹其實早已穩固,然而她也不知道,除卻日複一日的修煉之外,自己還能幹點兒什麽。

也難怪修士喜歡歷練,凡人七十古來稀,修士的生命卻極為漫長,尤其越往上修煉,心境與眼界越是通天達地。夙冰小的時候,曾聽流光大道君開壇講道,便很疑惑,既然道家要斬三屍、斷塵緣,那為何不尋個山洞,悶頭修煉成千萬年,直至飛升?

時至今日,她似乎有所頓悟,一味脫離塵世的修煉,終究只是煉體,唯有經歷過世間諸多坎坷苦難,才是一條真正的煉心之路。

而她,目前正行駛在這條煉心之路上。

且心有怯意。

這股略陌生的情緒,令她微微有些不安,而最令她焦略的,是她找不出症結所在,長此以往,真不知道會不會滋生心魔。

夙冰輕嘆一聲,收回真氣,起身出了房門。

前幾日接連大雨,院中花圃一片頹敗,小和尚正卷着褲腿在泥地裏搭棚子,生怕雨水打了嬌花,瞧見夙冰之後,他揚起笑臉:“施主,你這是要出門麽?”

夙冰點頭:“小師傅,這花草只是凡品,存活不了太久,你又何苦勞費心力。”

“所以它的美麗才更加寶貴啊。”可悟繼續手中的活計,定定道,“施主每每閉關,說不定便錯過了一場又一場花開花落呢。”

“無妨,我并非惜花之人。”

夙冰被他少年老成的模樣逗笑了,轉身欲走,那小和尚忽然又道,“施主不防回頭看一眼,有時候一旦錯過,對你而言只是一時,對它而言,卻是一生。”

夙冰頓了頓足,卻沒有回頭。

小和尚再嘆:“美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不是每一次施主回頭時,它還依舊怒放,莫要等到無花可賞時,再感慨命途坎坷,天道不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夙冰覺得小和尚似乎話裏有話。

轉過頭正欲詢問,她的瞳孔驟然縮緊。

原本頹敗的花草,眼下居然一派欣欣向榮!

小和尚跳出泥潭,将褲管放下,雙手合十,嘿嘿一笑:“施主,小僧要去做早課了,要不然師傅又得罵人!”說完念了聲阿彌陀佛,便返回自己的房間。

夙冰望着他的背影,始知此人不簡單。

先前她早以神識探過,這小和尚只有開光初期,類似于道修練氣三層左右,眼下看來,莫非斂了修為?能瞞住她的神識,老規矩,只有兩種可能,要麽身懷異寶,要麽修為在化神期以上,也就是佛修的出竅期。

道、妖、佛、魔、儒,唯有佛修的成長體系最為特殊,分為開光、靈動、舍利、佛光、出竅、合體和涅盤。他們每次進階,都不必擔心天劫,但若想成功涅盤、修成金身真佛,必須積滿十萬功德。

十萬功德那是什麽概念,夙冰連想都不敢想。

而且絕不是救活幾株花花草草,便能算作一次功德的!

別說現在修道,哪怕以前修魔,夙冰對大境界的佛修也是極為敬佩,就連師傅都說,但凡腦子正常點兒的人類,都不會選擇修佛,首先把腦袋剔成禿瓢,便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夙冰肅然起敬,走去花圃“卡擦”折了一朵下來,順手別在發髻上。

……

今日十五,城中有市集,夙冰閑來無事,便打算過去瞧瞧,說不定還能淘些好東西出來。事實上這裏的古怪符箓、法器确實不少,雖然力量不強,但勝在出其不意,因為大多來自東海九麟島,北麓修士并不常見。

在易物樓內,夙冰挑挑揀揀,最終以自己煉制的幾種丹藥,同幾名九麟島修士換了些符箓。待離開時,一名圍觀修士忽然攔住她:“蘇道友請留步,不知你身上可還有那種吃了之後可以佯裝內傷的丹藥?”

夙冰搖搖頭:“不好意思,已經沒了。”

那修士嘆道:“真是可惜。”

夙冰見他身着樸素,盤髻的簪子卻是一根極品玄玉,心想是頭肥羊:“不過手邊材料齊全,再煉制一爐也是可以的。”

肥羊眼眸大亮:“商船起航前能否完成?”

商船三日後起航,而夙冰最多一晚上搞定,她想了想,蹙眉道:“恐怕時間有些趕。”

“每顆三百下品靈石!”

“非錢之故。”

“每顆五百塊下品靈石!”肥羊伸出五根手指,“有多少在下要多少!”

“既然道友如此急需,那在下盡力一試吧。”

夙冰佯裝為難的搖了搖頭,心裏卻樂開了花,哎呦喂,這樣一種小丹藥的成本,一爐子也要不了三塊下品靈石!一爐能成一百顆的話,三天她能煉制十一到十三爐,那得賺多少?!

肥羊付了十塊中品靈石的定金,待夙冰簽下契約,便美滋滋的走了。

夙冰暗笑,可真是個傻子啊!

元寶的聲音突然傳入識海:“嗬,等商船抵達九麟島,你那一顆小小丹藥至少能賣出五塊中品靈石,他不過轉過了個手,便是大把靈石收入囊中。”

夙冰嘴角一抽,循着聲音望去,元寶站在二樓,正笑的開懷。

易物樓內修士太多,夙冰好不容易擠上二樓,郁悶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元寶領她進屋:“你怎麽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夙冰一尋思,說的沒錯,這裏是他的地盤,她竟給忘記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你剛才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騙你作甚?”

元寶撩袍躺在藤椅上,剜她一眼,身後幾名侍女忙不疊跪下,素手取過白狐小毯,輕輕搭在他的雙膝,“你不知道,九麟島最缺的便是丹藥師,小小一粒補氣丸的價格,便是北麓四倍,更何況你煉的那些刁鑽貨。”

夙冰疑道:“何故?”

元寶道:“在他們那裏,道儒佛三分天下,其他雜學皆不入流。尤其是丹藥師、鑄器師和馭獸師,最是被人瞧不起,只有家族內最低賤的子弟,才被送去修習此道,且因為不受重視,道業有成者少之又少。”

夙冰凝眉:“真是奇怪。”

“風俗習慣呗。”元寶微微笑道,“有差異,才有商機。”

“既然如此,咱們北麓的丹藥師過去,不是能大賺一筆?”

“你以為高層全是傻子麽?”元寶接過侍女遞來的葡萄,放置唇畔,又擱下,“東海難渡,九麟島同我雲霄城十年通商一次,怕影響兩地的正常物價,船票十分昂貴,而且能攜帶的物品數量非常有限。”

夙冰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沒有說話。

元寶想起什麽,揚了揚手,屏退一幹侍女,說道:“金剛伏魔鐵,是不是落在你手中了?”

夙冰脊背豁然一僵,淡淡笑了笑,模棱兩可地道:“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呵呵。”元寶重新躺下,“既然你平安無事,便将我的寶貝還給我吧。”

“什麽寶貝?”

“裝傻?”

夙冰一愣,倏然想起那日在神壇,他臨走時丢給自己的小瓷瓶。當時情況危急,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直接塞進儲物袋中。

一拍儲物袋,她将瓷瓶取出,扔還給他。

“沒用上麽?”

“沒有。”夙冰搖頭,“別忘了,我是丹藥師。”

元寶眼皮兒一跳:“怎麽,你以為這是丹藥?”

夙冰怔愣片刻,那日她以靈力粗略繞過,的确是一顆普通丹藥:“不然呢?”

元寶嘆口氣,輕輕拔開瓶塞,只見一縷金光逐絲溢出,在上空漸漸拼成一副卷軸,夙冰一瞬不瞬的盯着,不敢置信:“山河社稷?!”

“這玉瓶是我從阮仲處得來的法寶,可以吸納任何寶物,且以神識無法探知。那日你師傅不走,我猜你也不會離開,到最後不知情況如何,便将山河社稷內屬于我的神識抹掉,塞了進去。”

“你……你怎不直接給我?”

“喂,這可是神器啊……”元寶好笑道,“當時那麽多高階修士在,神識漫天都是,我找死麽?不過我私以為,既然如此鄭重其事的交給你,你總該打開看看的吧?”

“……”

元寶見她面色不佳,安慰道:“別想太多了,哪怕過程艱辛了些,你不也平安無事麽?還因禍得福,将金剛伏魔鐵給收服了。”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夙冰心裏的酸楚難以言喻。

當時她若打開瞧一瞧,以邪闕的修為,說不定能夠驅使山河社稷帶她離開,他便不用去修邪皇印……這一切,莫非都是天意?

夙冰執盞的手,倏忽有些顫抖。

其實就算有山河社稷傍身,在煉魔山的誅魔封山大陣下,割裂空間逃出去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夙冰越想越偏激,越想越頭疼,到最後,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什麽都不再想了。

精明如元寶,自然感覺出她的反常。

他斟酌着道:“我手中,還餘一張前去九麟島的船票,你想不想去賺靈石?”

說着,他從袖中摸出一枚翠色玉簡,虛空推到夙冰面前。

夙冰猶豫再三,伸手接住。

臨走時,她忍不住問出一個盤橫在心頭多年之事:“其實,你我無非在玉屏峰半年情誼,你似乎對我過分信任了吧?”

随便拿着神器借給外人,這換了自己,肯定做不到。

元寶吃下一粒葡萄,笑得眉眼彎彎:“你錯了,這無關信任,我對喜歡的女人向來大方,別說神器,就算傾盡萬貫家財,在下也是甘之如饴。”

夙冰嘴角抽了抽,瞧這小嘴兒甜的吧。

怪不得北麓美人榜上能排着號的美人,已經快被他集郵個遍兒。

……

夙冰返回洞府後,雖然心裏後悔,但還是沒日沒夜的煉了三天丹藥,在契約約定的時間地點,将成品交工後,她拿着靈石沖去商鋪購買一些瑣碎物品,才匆匆趕去城主府。

府外的廣場上,正停靠着一艘巨形飛船,船身鍍滿寶石,富麗堂皇。

上船的程序十分複雜,夙冰夾在長長的隊伍中,整整用了兩個多時辰,才交罷船票上船。船雖大,艙門卻是關閉的,修士們只能坐在甲板上休息。

夙冰尋了一處角落,從儲物袋裏摸出蒲團,盤膝坐下。

又過了三個時辰,飛船還是紋絲不動,甲板上的人也不着急。根據經驗,夙冰知道他們是在等一位重要人士,就像每每集體活動,都要等待夏重霜一樣。

忽一人喊道:“岳前輩來了!”

夙冰原本正在閉目養神,被紛亂一鬧,也睜開眼睛望過去。

他們口中的前輩,一襲青衣,顏似三十,也只是個金丹初期修為。夙冰毫無壓力的收回視線,再次閉目,眉頭不由皺起。咦,此人有些眼熟,她是否曾在哪裏見過?

“岳前輩,您是去艙裏,還是……”

“不必麻煩了,同諸位一樣,留在甲板即可。”

衆修士一聽,臉上現出雀躍之情,誰都希望金丹修士能夠同自己坐的近一些,若能得他們指點一二,也是大有裨益的。

金丹修士掃視一圈,最後将神識定格在夙冰身上。

夙冰皺了皺眉,看着他向自己走來,并在身畔坐下,只能鞠禮道:“前輩。”

“不必多禮。”金丹修士淡淡颔首,随着飛船漸漸起航,揚手在周遭布下一層隔音禁制,“夙道友,你如今也已進階金丹期了吧?”

“你是?”

“當年在太平鎮,我與夙道友曾有過一面之緣。”

“太平鎮……岳道友?”夙冰恍然大悟,此人正是藍少卿的摯友,岳笙。

“正是岳某。”岳笙淡淡一笑,頗感概道,“前些天見到少卿賢弟,還曾問及道友,不想這麽快便見面了。”

夙冰寒暄着笑了笑,眼眸陡然一亮:“岳道友見過我藍師兄?”

岳笙點頭:“見過。”

“不知是在哪裏見到的?”

“很抱歉,再沒有得到少卿賢弟的允許下,請恕岳某不能說。”岳笙偏過頭,望着夙冰道,“不過還請夙道友放心,他現在挺好。”

夙冰狐疑地回望他,有些不知所雲,但得知少卿安然無恙,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飛船一路向東海行駛,兩人誰都沒再多言。

十幾天後,越靠近東海中央,景色越是瑰麗,水天一色,寶石一般的藍,實在令人心曠神怡,經常遇到成群結隊的海魚在海面戲鬧,一些練氣期修士不由嘴饞起來,但誰也不曾動手捕殺。

夙冰心下好奇,問道:“你們九麟島國,為何不食魚類?"

“不是不食,是不敢食,”岳笙指了指下方:“我九麟島世代以真龍族為守護神,自是不敢傷害他們統轄界內的子民。”

“真龍族?”

“恩,真龍殿,就在東海正中央。”

有關真龍的事情,夙冰多少知道一些,它們血統高貴,乃神界天龍後裔。想起什麽,夙冰攏起眉,邪闕一直說要去東海,難道是去真龍殿偷什麽寶貝?

正思量着,忽然一陣狂風席浪而來,拍打在甲板上,一條兩尺長的鯉魚活活被拍死,即便如此,修士們依然不敢吃,眼巴巴望着,吞了吞口水。

一只小手閃過,将死魚拎起來,嘆道:“真是可憐。”

這聲音夙冰熟悉的很,正是那小和尚,衆人看他坐下,撚着佛珠超度一番,正欲取笑,卻見他随後取出一把尖刀,毫不眨眼的便将死魚開膛破肚,準備烤來吃。

“阿彌陀佛!”一名佛修立刻跳出來怒道,“你是哪座寺裏的小佛修?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可知已經觸犯了殺戒和葷戒?”

“非也,靈魂寂滅,殘軀豈可算為活物?”

小和尚搖頭:“小僧不過割一裹腹之物,何來殺葷二戒?”

說罷,拎着鯉魚向後甲板走去。

那佛修正欲攔他,忽聽一聲尖叫:“血!”

先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和尚吸引,經這一聲喊叫,紛紛望過去,只見遠方的海面,果然成了一片血紅色。其實夙冰早已隐隐嗅到血腥味,只是受到那條死魚影響,不曾在意。

飛船只在高于海面半丈的位置行駛,故而血腥味道越來越濃,夙冰随着衆人起身,放出神識向前方觑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海面上飄滿屍體,有魚蝦精靈的,也有真龍的,整個海中央,簡直就是一座屠宰場!

甲板上的修士全都吓呆了,連岳笙皆是一臉不可置信。

他冷汗淋漓的躍上眺望臺,指揮掌舵人向真空殿的方向飛去,最後不得不停下來,因為下方已經無法行進,鋪天蓋地皆是龍屍,居然……居然有人在屠殺真龍族?

望着眼前駭然場景,所有修士皆是面色蒼白。

夙冰也一樣,因為她嗅到了邪闕的妖息。

陡然間,兩條巨龍破水而出,撕咬着沖上雲霄!一尾燦金,一尾濃黑,夙冰忍不住訝異,邪闕背上的翅膀不見了,現下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條龍?

☆、93龍口逃生

龍吟海嘯,伏魔鐵在識海內嗡嗡震蕩,夙冰拼命克制,才将它壓了下來。

雙龍不斷在雲層翻滾,後又追逐着入海,一時間,海面激起渦旋,血紅的海水湧向飛船,一浪高過一浪。船上坐鎮的幾名金丹修士,立刻施法啓動陣法,将飛船牢牢護住。但海嘯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沖擊了不過二十幾次,便将防護罩擊垮。

衆修士一直處于驚駭中無法平複,海水夾雜着妖力迎頭劈下,一些低階修士,立時便被絞成肉泥,金丹長老喊道:“大家快跑!船要爆了!”

說罷紛紛祭出飛行法器,丢下飛船,瞬間逃的無影無蹤。

船上絕大多數是些練氣修士,還不能禦風飛行,正驚惶中,岳笙祭出一柄玉如意,向上一抛,玉如意化為一艘碧玉船,他鎮聲道:“上去!”

修士們愣了片刻,開始争先恐後的施展輕身術向上竄。

可惜修士太多,他的力量實在有限,正想求助夙冰,卻發現夙冰早就不見了。

岳笙微微攏起眉頭,想起當年在太平鎮萬壑谷中,這女人就曾丢下他和藍少卿跑了,當時她的修為只有練氣,跑也就罷了,可現如今她已結丹,且修為深厚……

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此女自私自利,不可深交。

此刻電閃雷鳴,妖力在飛船周身暴走,一名合體期佛修淩空立在船尾,目色幽深的望向海面,觀其面相,這僧人只有二十歲左右,面部輪廓異常清晰剛毅。

“師傅,咱們不走?”小和尚站在他身後,恭敬詢問。

“可悟,你方才看到了麽?”

“徒兒看到太多,不知師傅所指為何?”小和尚再念阿彌陀佛,“是殺戮,是心魔,是龍神,還是即将渡化九天的天魔異龍?”

佛修搖頭:“是功德。”

可悟陷入沉默。

佛修緩緩攤開手,一方透明小瓶若隐若現,盤旋在他的掌心,此瓶呈人形嬰孩兒狀,其內金色砂已經越過嬰孩兒胸腔,快要抵達脖頸:“為師的功德砂,似乎又能再進一步了。”

可悟斟酌道:“師傅,您要下去收他麽?“

“再等等。”

佛修揮手收了功德瓶,緩緩勾起冷硬的唇角,淡淡道,“由妖仙道堕入妖魔道,戾氣越沉,殺戮越重,天道越是容他不下,屆時再收,此番功德方足夠為師進階涅盤。”

可悟動了動唇,默默垂下眼睫。

佛修側目冷道:“你似乎對為師的決定,頗有微詞。”

可悟雙手合十,搖了搖頭:“阿彌陀佛。”

……

海下的世界,比之上行平靜許多,夙冰撐着防護罩,嗅着妖息尋去,一路尋到了真龍殿。還未曾進入殿中,便被陡然冒出來的三條真龍圍住:“你是何人!”

夙冰鞠了一個道家禮數:“在下乃北麓道修,見東海異動,特來此一瞧。”

說罷一震雙臂,釋放出金丹期的威勢。

識海內的伏魔鐵感受到召喚,立刻竄了出來,懸在夙冰腦袋上。這三條真龍皆是六階,相當于道修金丹後期,看到那根奇怪的狼牙棒,有一霎怔愣,雖然看不透材質,但伏魔鐵透露出的凜然正氣,卻是遮也遮不住的。

三龍面面相觑:“看來不是同夥。”

夙冰問道:“不知發生何事?”

三龍異口同聲地道:“不是你該管的,速速離開東海!”

話音一落,真龍殿內又是一陣轟鳴,原先那條金龍落在殿頂,化為人身,向後一個趔趄:“将神龍珠交出來!否則休想離開!”

“王!您如何了?”

九條真龍齊齊現形,落在金龍面前,為他護法。而邪闕同樣趔趄着落在金龍對面,也現出人形,冷笑道:“老頑固,若在糾纏不休,信不信老子滅你一族?!”

“窮途末路,大言不慚!”

“哦?還有什麽本事,盡管拿出來試試?”

邪闕說完這話,眉頭緊緊鎖起,側目一望,果真瞧見了夙冰。

夙冰同他的視線對上,也不由皺了皺眉,才三個多月,為何身上的戾氣這麽重?

金龍震怒,咆哮一聲,剎那間海底再度湧起巨浪,化為水刺鋪天蓋地向邪闕襲去。邪闕眼眸一沉,足下一點向後退了幾步,逼出體內妖氣,在身前築起一層防護氣牆。

夙冰鎖目看着,金龍的修為已經超過十階,比人修合虛期還要高出一大截,身畔護法的九條真龍,更是從七階到九階不等,能保證他的龍氣不滅。

反觀邪闕步伐虛浮,妖氣不穩,應該已經身受重傷。

果然不到半刻鐘,水刃便将防護氣牆沖擊的四分五裂,但還是靠近不了他。

夙冰再看邪闕,雙眼已經猩紅似血,不由一驚,看來邪皇印對他的影響果然不小,再這樣下去,怕會遭其反噬,以至喪失理智!

圍在夙冰身邊的三尾六階真龍,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真龍殿頂,根本沒有在意她。夙冰眸子一沉,暗暗摸出兩張臨行前斥巨資買來的天級中品符箓,一為爆炸符,一為隐身符。

她先将爆炸符內的力量吸進體內,繼而将隐身符化掉,瞬間隐去身形。

她繞去金龍背後,手握伏魔鐵,以極快的速度一躍而起,出其不意,以劈山之勢向他後腦勺打去!十幾條真龍站在一起,以全部的力量對付邪闕,早在周遭布下真龍之氣,以夙冰目前的修為,當然打不到金龍身上,但這一擊,卻足以震蕩他們的龍氣。

真龍龍氣,是會自動抵禦危險的,一股腦全奔夙冰狂沖!

龍氣當胸一擊,夙冰識海倏然一震,眼前一黑,險些震暈。同時,龍氣與她體內的爆炸符箓猛烈相撞,夙冰催動金丹快速運轉,以丹田之力将兩股力量融進紫府,攪合成一團,就在快要走火的一瞬,她鼓了鼓腮幫,張口向金龍吐出一個火球。

邪闕當即明白夙冰的意圖,直接收了防護罩,縱身一躍,迎着萬道水刃出手攻向金龍。真龍紛紛慌了陣腳,根本來不及檢視,直接甩出一道力量,想要在中途摧毀火球,卻在擊中火球那一剎那,引發一場大爆炸!

一時間将衆龍甩出去七八丈遠,海底一聲爆響,仿佛有什麽在塌陷。

“不好了!神廟要塌了!”

不知哪裏大喊一聲,夙冰沒聽太清楚,因為雙耳嗡嗡作響,似乎傷了識海。只看見一道黑光朝着自己掠來,她憑借直覺一躍而起,坐在黑龍背上,被他帶出海面,盤旋着不斷升空。

邪闕一面逃竄,一面罵道:“誰讓你出手的?”

夙冰拍拍頭,好一會兒聽覺才恢複:“我看你快撐不住……”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快撐不住了?”

“我兩只眼睛全都看見了。”

夙冰一點兒面子也不給,盤膝坐在龍背上,一指下方血紅的海水,冷着臉道:“你自己看看,你殺了多少條真龍?他們可是神物,你就不怕老龍王通神,搬來神兵前來收你?還是因你有個神尊師傅,所以有恃無恐?”

邪闕沉默了下,說道:“我轉生這副軀殼,只是一尾半龍,力量沒有真龍強,所以我便想去神龍廟,以神龍珠提純血脈。”

“神龍廟?”

“恩,那裏葬着真龍先祖。”

邪闕解釋道,“我在裏面待了兩個月,打算用完就走,卻在緊要關頭很奇怪的被他們發現了,不想前功盡棄,便和他們打了起來,幹脆将神龍珠帶走。”

“那也犯不着大開殺戒吧?”

“總之,一言難盡。”

邪闕回的模棱兩可,夙冰心裏也明白,肯定是控制不住,便換了個話題:“我剛才聽說,神廟好像塌了,這禍是越闖越大,你說咱倆現在去哪?”

邪闕無所謂地道:“只要給我一處地方閉關養傷,去哪兒都成。”

夙冰思忖一番,提議道:“我之前有對龍族說過,我是從北麓來的,他們說不定會追去北麓,咱們不如去九麟島吧?不過聽說入口很難找,如今同商船走散了……”

“我知道在哪。”

邪闕不耐煩地打斷她,悶頭奔着東面飛去,因為有傷在身,速度還沒有風聲獸快。夙冰害怕傷他自尊,一直不好意思說,反正也沒什麽急事兒,索性盤着腿兒随他慢慢飛。

……

一直飛了十幾天,才看到一處關口。

還未曾臨近,便有築基期的守關修士舉起法器,指向夙冰:“下來!”

邪闕縮身進入靈獸袋中,夙冰不緊不慢禦風降落在島上,恭敬道:“小修來自北麓,原本是跟着通商船來的,可惜半路遇到海嘯,同大夥走散了。”

岳笙他們前腳才進門,守衛自然知道這事兒:“船票可還在?”

夙冰摸出來遞上:“自然是在的。”

守衛檢視過罷,指向不遠處兩塊兒石頭:“你去摸一摸。”

夙冰一愣:“前輩,這是何意?”

守衛雕塑一般立着,面無表情地道:“為防止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咱們九麟島上,只允許築基圓滿以下的外界修士入內。這兩塊兒仙石,左邊那一塊兒,可以試出你的真實修為,右邊那一塊兒,可以查探出你是否攜帶殺傷性過大的物品。”

夙冰揪着眉頭,此物她聞所未聞,因此有些踟蹰。

邪闕傳音道:“騙人的,只管去摸。”

不再遲疑,夙冰緩步上前。

此時,又有一男一女兩名修士降落在島上,從外表來看,皆是築基初期修為。男修道袍素淨,一本正經,女修則生的嬌憨動人,從袖中摸出兩份玉簡,她抿着嘴兒笑道:“守衛哥哥,我二人來自初雲大陸,過關去向岳掌門賀壽呢。”

守衛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松動,檢閱過罷:“放行。”

女修笑顏如花,道了聲謝,牽着那男修便離開了,路過夙冰身邊時,淡淡掃了她一眼。夙冰打了個寒噤,這兩人皆是元嬰期的修士。

原本打算觸碰仙石的手頓住,她回頭問道:“兩位前輩,為何他們不必接受檢視?”

難道因為那女修士長的漂亮?

單論容貌來說,自己也不差吧?

守衛冷笑一聲,漫她一眼:“他們是初雲大陸的修士,在外品行良好,你們北麓比的起嗎?不瞞你說,檢視名單上,北麓排在第一位,乃重中之重。”

聽他這麽一解釋,夙冰徹底将手收了回來。

這算什麽意思,還搞地域歧視?

守衛又是冷笑一聲,指着右邊那塊兒仙石底部:“你自己看。”

夙冰狐疑着低頭,只見底座上有一小行以靈砂寫下的小字:“大北麓袁寶到此一游。”

夙冰嘴角一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面上無光,但心裏還是覺得不太舒服,正打算同他理論理論,小和尚忽然冒了出來,捏着她的手朝石頭上一蓋,笑道:“施主,你我真是有緣啊。”

“小師傅。”夙冰也微微一笑。

“守衛前輩,我們可以走了麽?”

小和尚眨着眼,望向守衛。

見守衛點點頭,才對夙冰道:“施主這是要去哪裏?”

夙冰心知他不簡單,便客客氣氣地回:“小修對九麟島并不熟悉,初次來,不知小師傅有沒有什麽好的提議?”

可悟搔着腦袋,認真尋思了下:“天恒門岳掌門大壽,聽說設下擂臺,贏者可得天湖秘境的入門資格,你們道修素愛探險,不知有沒有興趣?”

夙冰滿腹心事,根本無心歷險,不過倒是可以圍觀一下擂臺比試,趁此機會探一探此地修仙者的水平,長一長見識:“不知天恒門位于何處?”

可悟雙手合十:“正好小僧也要去,便與施主同行吧。”

夙冰猶豫了下,微微颔首。

可悟喜笑顏開,上前拉住夙冰的手:“如此,咱們出發吧。”

此舉唐突,不過對方望過去,真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包括骨骼的生長,也瞧不出異樣。夙冰一面随他走,一面在心頭琢磨,十二歲的孩子,悟性再高能修行到什麽水平?

或許是自己有些杯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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