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0)

蛇影了吧。

☆、94颠鸾倒鳳

同可悟一起出了關門,夙冰眼前豁然一亮。

一望無際的,是一片平靜水域,沒有道路,建築全都穩穩建在水面上,偶爾幾艘小船從眼前劃過,卻未曾在水面驚起一絲漣漪。夙冰這廂望風景的時候,可悟已經租下一艘小舢板,喊着夙冰上船。

夙冰飛身落在船尾:“要用力量驅使麽?”

可悟點點頭:“施主既為客人,便讓小僧來渡你過河吧。”

夙冰盤膝坐下,笑道:“多謝。”

舢板緩緩向西北面行駛,可悟在她對面坐下,也笑:“施主你心澈神明,小僧渡與不渡,效果都是一樣的。但有些人,小僧渡的了他的身,卻未必渡的了他的心。”

夙冰心下一頓,面上笑意依然不減:“小師傅話中有話?”

可悟撚着手中佛珠,嘆道:“衆生皆苦,所以我輩修士想要超脫紅塵之外,尋求長生大道。然而漫長的歲月中,有人堅守住了信念,有人卻在這條道上越走越偏,為了一己之私,終日綢缪,忘記渡人,亦是渡己。”

夙冰斟酌片刻,喃喃道:“渡人,亦是渡己……”

可悟微微泯起唇,忽然将話鋒一轉:“施主,咱們此去天恒門路途甚遠,小僧說段故事與施主解悶,如何?”

壓根兒不等夙冰說話,可悟搔了搔腦袋,“嗯”了一聲,娓娓道來,“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位修士,他容貌傾城,天賦異禀,文采風流,極受當世所追捧,因此自視甚高,但身為百萬年不出一個的天之驕子,确有其自傲的資本。然,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築基圓滿、即将結丹那年,師門又來了一位小師弟……”

夙冰正豎着耳朵聽,見他頓住,皺眉道:“小師弟怎麽了?”

“小師弟樣樣強過他,性格又讨人喜歡,凡事總能壓他一頭,漸漸在師兄心頭埋下一顆憤懑的火種。小師弟心思細膩,有些醒過味來,便開始處處伏低做小,不再同他相争。原本事情不冷不熱,過得去也就罷了,可偏偏大師兄喜歡的女修,卻迷戀上了小師弟,還在一次對抗外族的戰役中,為保護小師弟而死。縱然一切只是落花空有意,但他還是将一切,歸咎在對方頭上。”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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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之心似火,令師兄的理智丢盔棄甲,那顆火種終于在漫長修煉中滋生為心魔,他使計謀害了小師弟,并以心魔詛咒其永世不得好死,就此嘗盡世間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之苦……許久之後,大師兄幡然醒悟,但為時已晚,懷着愧疚一路修至大乘期,他自知心魔過重,極有可能隕落于渡劫,所以他以一件天地靈寶,将自身心魔全部渡出體外,封印在此靈寶之內。”

夙冰讪讪道:“這樣也行?”

可悟點頭:“此舉違背天道,心魔久散不去,開始吸納人間道衆生心魔,逐漸壯大,經過極漫長的歲月,心魔靈智日開,化魔成獸,故稱為——心魔獸。”

夙冰差點兒沒咬了舌頭,搞了半天,他是在說邪闕?

果然,靈獸袋內一陣躁動,小和尚說的這些,恐怕連邪闕自己都不清楚。

他化為一只靈狐,從靈獸袋裏鑽了出來,一瞬不瞬的盯住小和尚。

小和尚恍然未覺地道:“大師兄抛卻前塵之後,仙路走的極為順暢,數萬年後終飛升至神界。而他的師弟,如他所詛咒的一般,就此嘗盡輪回之苦,成為天煞孤星。大師兄為此自疚甚深,但他亦無能為力,只求能夠渡化心魔得成大道,了卻這樁塵緣,但此舉更是逆天而行,此魔獸集貪、嗔、癡、愛、欲、恨為一體,本不該存于世間……”

感受到邪闕嗓子裏的悶吼,夙冰知道他即将爆發,急忙調整坐姿,以胳膊肘将他按了下去:“小師傅這話說的不對,世間萬物既然存在,必有其道理,這世上,便沒有不該存在的東西。”

可悟撚着佛珠,笑道:“施主果有慧根,其實佛與魔的區別,無非是你渡與不渡。”

水面雖平靜,水下似有暗湧,小舢板左右一個晃蕩,船頭船尾端坐的兩人,皆是紋絲不動。邪闕默默走去船尾,背靠着夙冰坐下,長尾垂在水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擊打水面。夙冰想和他說幾句,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此刻他看似悠閑,但心裏肯定不怎麽好受。

可悟故事裏的大師兄,八成就是白毛那位神君師傅。

當年聽白毛說起的時候,她便很震驚,連真仙界都不理凡人界的事兒,為何堂堂一位神君,竟會私自下界,收服一只心魔獸做徒弟?

原來因由在此。

提及這位神君大人,夙冰真是一點兒好印象也沒有,一個濫用凡人性命做活祭的神,有可悟口中這般劣跡一點兒也不稀罕,只是可憐了白毛,為不辜負他的期望,轉生數十次只為修成妖仙,到最後,卻只是被他遺棄在世間的一縷怨魔。

夙冰擡眸望天,微微嘆了口氣。

她再次想起蕭白夜,曾經她最信任的人,曾經她心中最重要的人,那個處事殺伐果斷,卻一手将她養大、對她百般包容的男人。她始終不願責難他,想出各種理由來為他開脫,但心頭那根刺,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

如果不是為了辟雷之力,他對自己過分呵護,所求為何?

如果他真的愛她,那麽整整一千多年,任她百般無理取鬧,任她千般旁敲側擊,為何他都閉口不言,反将自己越推越遠?

如果……

可惜,再也沒有如果。

……

十天,舢板行的極穩,穿過一座水城,又繞過幾座浮島。

九麟島上的風光,果真恬靜秀美,同北麓的曠野大氣相比,恰是兩個極端。跳過先前低沉的情緒,夙冰向可悟了解起當地的局勢。

九麟島同元寶說的一樣,道、儒、佛修三分天下。

其中道派以岳氏家族執掌的天恒門馬首是瞻,佛修則大都集中在昭延寺。至于儒修的大本營,名叫東陵書院,說起這東陵書院,可悟道:“施主知道東陵書院最出名的是什麽麽?”

“恩?”

“靳氏家族的二少爺,靳耀,靳施主。”

夙冰奇道:“不知此子有何奇特之處?”

可悟雙手合十,笑道:“靳施主英俊倜傥,風度翩翩,乃是九麟島衆多女修的夢中良人,半年前才将結丹,以儒修的規矩來看,是要定親的年紀了。”

夙冰聽罷只做趣聞一笑,哪知可悟又說,“我九麟島沒有北麓那麽多規矩,小僧看施主近日紅鸾星動,桃花燦燦,若還是單身的話,不防……”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條狐尾拽下水中。

邪闕幻成人形盤膝坐下,側目瞥他一眼:“多事。”

“救……救命啊……”

可悟手腳并用,小狗似的在水裏撲騰,“小僧……小僧不會游水!”

夙冰無奈撚指,正想施法,邪闕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夙冰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試一試小和尚的本事,據說這河水是有禁制的,練氣期的修士掉下去,很難施展法術逃脫。

修為可以僞裝,但身體對于危險的抵抗力,卻很難作假。

夙冰密切盯着可悟的反應,見他臉色發紫,嘴唇發青,明顯是憋氣快要憋死的征兆。最後見他緩緩沉了下去,才一擡手将他撈上來。

“奇怪。”邪闕祭出法寶,揚手在他靈臺繞了繞,“這小和尚既不是奪舍的,也沒有隐瞞年齡和修為,卻好像無所不知一樣。”

“是挺奇怪。”夙冰在他胸口一壓,迫他吐出幾口水來,“差點兒弄出人命。”

邪闕琢磨道:“莫非,是開了天竅?”

夙冰皺眉,天竅她是知道的,每個人都有地、靈、天三竅,但一般人生而只開地竅,其聰慧的程度,便與地竅開啓的程度有關。而他們修行之人,則是在慢慢開啓靈竅。至于天竅,那是一項強大的天賦本能,哪怕修成神,也未必得啓。

但世間不乏有些人,生來地、靈、天三竅全開。

最後不是成為神童,就是成了神經病。

夙冰摸着下巴,琢磨一會兒,漸漸想通一些。入關時,這小和尚如此突兀拉扯自己,估摸着是別有用心,看來邪闕猜的不錯,這小和尚極有可能開了天竅,通過肢體接觸,可以探究人的前世今生,或是看到一些,不該凡人看到的東西。

夙冰和邪闕對望一眼,太危險了!

看到邪闕眼中彌漫出殺意,夙冰忙道:“不許動他!”

“不行,留着是個禍害!”

“他若有心加害咱們,之前就不會當着你我之面據實相告。”夙冰摸出一粒丹藥喂他服下,說道,“依我看,他沒有惡意,與此相反,可能還是好心。”

“小禿驢一個,能安什麽好心?”

“莫不是你做過太多見不得光的事兒,怕被他看穿了,所以焦慮?”

夙冰罵他罵的大義凜然,其實心裏同樣瘆的慌。轉念一想,這小和尚的日子,估計也不怎麽好過,本該天真無邪的年齡,卻擁有此等要人命的天賦,怪不得要去做和尚。

兩人正在争執間,舢板已經越過一處拐角。

正前方,就是天恒門所在的上善島。

上善島乃九麟面積最大的一處島嶼,外圍百丈全被靈牆圍住,只有一道水門可以入內,水門設有關卡,來往的修士皆要落地接受盤查。

氣氛似乎不太對,夙冰驅着舢板浮去角落,放出神識一觑,只見一條九階真龍盤在門頭上,垂着龍首,正一個個檢視來往修士,連靈獸袋裏的靈寵都不放過。

急慌慌收回神識,她嘆道:“完了,上善島不能進了。”

邪闕聽她一說,也放出妖識觑了一觑:“怕什麽,咱們斂下修為,換一副容貌,不就過去了?眼下躲在哪裏,也沒有上善島內安全。”

“不行。”

這話是可悟說的,他甫一張嘴,便吐出一口水,睜開眼睛道,“水門上方有只無極八卦鏡,乃道門照妖神器,無論幻形還是變臉,瞞不過它。”

邪闕攏起眉毛,再次放出妖識,果真如他所說。

夙冰提議:“改去別處吧?反正咱們也不是非上善不可。”

邪闕低垂着眼睫,好一會兒,他轉過眸子,冷冷望着可悟:“小禿驢,你處心積慮将阿夙引來此地,真正的目标是老子吧?有何企圖,說!”

可悟被他吓的一個抖索,直往夙冰背後躲。

夙冰一想到他的天竅,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施主,明人不說暗話,上善島內有座天池,其內上善聖水,可以淨化魔性。”可悟露出半個腦袋,念了句阿彌陀佛,“你體內的邪皇之力太過霸道,若與你本身心魔戾氣合二為一,你自個兒也明白,你無力承受。所以小僧勸你,趁其還未完全吞噬掉你的妖識,早早克制、散去……”

邪闕冷哼一聲:“老子憑什麽信你?”

“施主,雖說佛愛世人,但小僧的佛心,還沒到達這種高度,小僧很讨厭你,一點兒也不想渡你。”可悟吞了口唾沫,才又說,“但小僧不願看到師傅因你而陷入魔障,走錯了路……”

邪闕輕慢的勾起唇角:“你師傅是那座廟裏的老禿驢,想收……”沒等他說完,夙冰插嘴道:“小師傅,上善聖水當真可以克制他體內的邪皇之力?”

可悟颔首:“克制是一定的,但如何導出,還需咱們再想辦法。”

“行,咱們去!”夙冰一拍大腿,敲定了行程,不過很快她又道,“照妖鏡怎麽辦?

“小僧的佛珠可以借給他一用,令他不至被照出妖身。”

“那容貌呢?”夙冰糾結道,“那條龍,見過我二人的相貌。”

“其實很簡單。”可悟咬着唇,擡眸望了邪闕一眼,猶豫片刻,才戰戰兢兢地說,“無極八卦鏡只能破除法術,卻查不出喬裝改扮……你二人以靈力控制住陰陽真氣,裝扮上男變女,女變男,此器便不會發出嗡鳴,那條色盲龍想必也不會起疑心……”

夙冰喜上眉梢,又是一拍大腿:“好主意!”

邪闕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夙冰摸出一套男裝打算套上,方才恍然大悟,随即怒道:“不行!我不同意!”

夙冰無視他的抗議,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套自己的衣裳:“快穿上!”

邪闕跳腳道:“老子哪怕死了,也不受此大辱!”

“別那麽多廢話,快穿。”夙冰煩了。

“打死不穿!”邪闕還在負隅頑抗。

“你……”夙冰臉一沉,居高臨下,一字一頓地道,“穿、不、穿?!”

“我……”邪闕抱着衣服蹲在角落,無奈道,“穿。”

修士的長袍,樣式雖然不會改變,但大小卻是随身形自動剪裁的,夙冰揮手設下禁制,穿好男裝,又在左右臉頰貼上兩顆毛痣,清秀中硬生生多出幾分粗犷。

其實和平時的差別并不算大,但真龍對自己的印象不深,應該不會被瞧出來。

等她忙活完,回頭去瞧邪闕,雙眼倏然一亮。妖修的容貌,原本就和修為有關,修為越高,容貌越豔,邪闕此次化形後的臉,她從沒仔細看過,今日一瞧,才發現和他那暴躁脾氣完全不成正比,真真精致。

“看什麽看!”邪闕盤膝坐在船頭,咆哮道,“有什麽好看的!”

“啧,好像缺了點兒什麽。”見他濃黑長發随意披散着,夙冰從儲物袋裏摸出一根白羽簪子,走去他身後,将簪子咬在嘴巴裏,雙手如靈巧的烏木梳,自上而下,攏進他的發間。

脊背豁然僵直,邪闕喉結動了動,悶聲道:“你搞什麽?”

夙冰沒功夫搭理他,直接給绾出一個婦人髻。

“行了!”夙冰雙手一拍,掉臉望向可悟,“你看怎麽樣?”

“恩。”可悟打量兩人一眼,又将佛珠遞給邪闕,“可以走了。”

妖息再三檢視過佛珠,邪闕才将它戴在手腕上。

夙冰一襲青衫,負手站在船尾,釋放出金丹期的威勢,驅着舢板向水門行去。通過關卡時,照妖鏡果然沒有發出一絲響動,真龍也只瞄了三人一眼,便放行了。

神經緊緊繃起,直到駛出水門許久,夙冰才松了口氣兒。

正欲坐下歇一歇,忽聽一陣絲竹管弦之聲。

她好奇不已,轉頭一看,只見一艘裝飾華美的寶船,正以極快的速度朝水門駛來。不一會兒,水門內的其他修士也察覺到了,一些年輕女修從繡船內探出頭來,一臉春心蕩漾的模樣。

夙冰也探着腦袋:“什麽人啊,這麽大排場?”

邪闕冷臉坐着,哼了一聲:“膚淺!”

瞧見往來船只全都讓去一邊,夙冰也趕緊驅着舢板離開,寶船駛進水門,有女修大喊一聲“靳少爺”,夙冰才想起可悟之前提及的儒修界靳耀。

寶船洋洋而過,未被兩岸的呼喊而留步,船內的修士笑道:“靳兄,我說外面那麽多美人在呼喊,你好歹也看一眼麽?”

靳耀手執一杆玉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庸、脂、俗、粉。”

“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入得你的眼。”另一名儒修撥起琴弦,搖頭晃腦地道,“美人可遇而不可求,哪怕遇到,說不定也已嫁作他人婦。”

“那便殺了她道侶。”

靳耀勾完最後一筆,走去窗前坐下,理了理錦袍,漫不經心的朝窗外瞥上一圈。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麽,無焦的眸子陡然定住,随後他将簾子放下,冷笑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95比鄰而居

從靳耀口中聽到這話,一同來參加壽宴的儒修十分稀罕,琴音戛然而止。

他們紛紛撩開窗簾望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來門道。兩側的女修士見一票儒修四處張望,趕緊整理儀容,一時間媚眼漫天飛舞。

夙冰啧啧稱贊,九麟島的風氣當真開放,便也朝那寶船多看了幾眼。

還別說,這些小儒修們細皮嫩肉,相貌确實生的不錯。

“真是不知羞恥!”邪闕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一張臉猶如三月飛霜,心裏雖然百般個不願意,卻也知道說話時改變腔調,“附庸風雅的窮酸儒生而已,有何好看的?”

“比起你來,那是差遠了。”夙冰心情愉快,頭也不回的順口一說。

“貧嘴!”邪闕偏過頭,略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哪知夙冰又補充了一句:“但是看多了也會審美疲勞,總不如新鮮的。”

邪闕一張臉,“唰”的由白轉黑。

今次來的儒修,全是金丹期,邪闕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衆人還是能夠聽到。靳耀的神識一直鎖定夙冰他們,聽罷這話,微微泯了泯唇:“人如其貌,果真冷豔。”

許是早被人罵習慣了,這些儒修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聽靳耀一說,也忙循着聲音望過去,這一瞧,也頗為驚豔:“呦,這是誰家姑娘?”

“哪裏是個姑娘,你沒看她盤着婦人髻?”

“旁邊那個,該不是她道侶吧?”

“啧啧,的确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

“只有築基初期?咦,怎麽探不出靈根元氣?”

“沒看她手上戴着佛珠?”

“那佛珠,怎麽瞧着有些眼熟……”

“……”

他們這廂讨論的熱烈,其他女修心裏頗不是個滋味,憤憤然的将目光投向夙冰這船,見邪闕盤着婦人髻,才有所收斂,忽又覺得怪異,這道侶二人,也太不般配了吧?夙冰原本看熱鬧正看的樂呵,陡然發現成為衆人焦點,不由沉了沉臉。

莫非被瞧出什麽端倪來了?

其實這種變裝很不靠譜,因為男女修士之間的陰陽之氣不同,若是以修為擅自改變體內的陰陽之氣,極有可能出現虧損,所以,她才将邪闕的頭發绾成婦人髻,用以混淆視聽。因為只有邪修、亦或是雙修道侶的陰陽之氣,才最容易出現混亂。

邪闕也就罷了,人家修為高,只要對方沒有合虛以上修為,很難分辨的出來。但自己只是個結丹期,若是碰上元嬰中期以上的修士,只需神識刻意一繞,立馬穿幫。

不過,女修士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女扮男裝的不要太多。

只要不是真龍刻意鎖定,哪有元嬰期修士閑着沒事,探究她小小一個結丹?

不一會兒的功夫,東陵書院的寶船便漸漸遠離,水門才又恢複起初的平靜,那些女修沒見着靳耀,大失所望的模樣,有幾個心裏不滿想找茬的,被長輩告知夙冰乃是金丹修為之後,立時偃旗息鼓,誠惶誠恐的将腦袋縮回繡船。

夙冰便繼續驅着舢板向前行進,剛才情緒緊張,這會兒一琢磨,她似乎明白過來,船上那群金丹儒修是在圍觀邪闕,越想越覺得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

三人很快上了岸,夙冰學着其他的人模樣,将小舢板以靈力縛在木樁上,然後随着人潮向天恒門走去。天恒門岳掌門這場壽宴,排場極大,除卻九麟島各重量級的人物之外,其他修仙界也紛紛送來賀禮,或是派遣代表前來觀禮。

夙冰一開始還以為岳掌門是有什麽大事宣布,問過可悟才知道,原來講排場乃是九麟島一大特色,也是道、儒兩家相互較量的産物。可悟還說,類似這種盛宴非常頻繁,道派還算好的,尤其是儒家,高層壽辰要大肆宴請、高層納妾還要大肆宴請、小輩成人、築基、結丹、成親,統統都要大肆宴請,以至于他們的生活,一半是在自己洞府,一半是在別人洞府,一半是苦哈哈的醒着,一半是昏沉沉的醉着。

夙冰聽得目瞪口呆,儒修的修行方式,還真奇特。

“夙施主,那邊是報名處,先要通過初試,才能拿到比賽資格。”

随着人潮一路走近天恒門,可悟踮起腳尖,非常吃力的指着門樓西面的一處人群,“此次擂臺賽,就算拿不到進入秘境的門票,獎品也是十分豐厚的。”

夙冰搖頭:“我沒興趣。”

倘若沒被真龍族通緝,倒是可以同其他修士切磋切磋,提升一下鬥法能力,但現在他們尚有任務在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哪能輕易暴露自己?

可悟無奈的指了指天恒大門:“夙施主,你有邀請函麽……”

小和尚點到為止,夙冰便明白了,敢情只有參加擂臺比賽,才能進入天恒門,名次拿的越是靠前,距離上善天池越近,到時候偷偷潛入進去,才更安全。

“行!你倆在這等着!”

夙冰一撩袖子,興致勃勃的朝人群裏紮,胳膊卻被人拽住,轉過頭,只見邪闕寒着臉傳音:“是我要克制魔性,我去打就是了,有你什麽事兒?你操哪門子閑心?”

夙冰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可悟傳音道:“邪闕施主,你帶着佛珠,施展妖力多有不便,況且既然已經下決心散去邪皇之力,就莫在驅使它,還是讓夙施主去吧?”

邪闕和夙冰驚悚偏頭,可悟睜着明亮亮的眼睛望着二人:“怎麽了?”

他二人回過頭來,對視一眼:天啊,這小禿驢太可怕了!

但小和尚說的句句在理,夙冰不管邪闕反對與否,兀自朝向報名處走去。幫邪闕是其一,她自己心裏也有些癢癢,進階金丹期之後,還從未和同等級的對手切磋過,況且對手有儒修還有佛修,機會十分難得。

夙冰先去看了布告,了解一下擂臺制度,然後走去金丹組報名抽簽。

“推薦信。”

報名官是位金丹後期老者,打量夙冰幾眼,說道,“老夫怎麽覺得,道友不像九麟島修士?此次擂臺賽只是島上修士之間切磋助興,外籍修士不得報名參與。”

夙冰心裏一沉,這九麟島果真是排外排的厲害,面上微笑着,背後的兩只手,卻在向可悟求救。可悟忙不疊牽起邪闕的手,快步上前,笑的眉眼彎彎:“趙施主,許久不見。”

姓趙的老者眯着雙眸,似是回憶了下,锊着長須笑道:“竟是釋心尊者高徒。”

可悟同他寒暄幾句,另一只空閑的手又牽起夙冰,眯起眼道:“趙施主,這兩位是小僧的俗家父母,他們皆是九麟島內的散修,常年在外游歷,近日才回島來。”

夙冰額角青筋抽搐了下,面上依舊微微笑着。

在九麟島,佛修的人數最少,卻占有重要一席,就是因為和尚修到最後兩個大境界時,不必四處逃竄着躲避天劫。話說昭延寺共有佛修六千八百多人,大部分停留在最初兩個境界,能修到舍利、佛光這兩個境界的修士少之又少,同道、儒大批量的金丹期沒法比。

但昭延寺上有頂尖佛修坐鎮,三位出竅(化神)期、兩位合體期(合虛)期,據說還有一位大乘涅盤期的前前前戒律院首座長老,雖然已經失蹤了七八千年,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冒出來。

正是因為他們的光輝,憑誰也不敢小看佛修在九麟島上的地位。

而可悟的師傅,正是兩位合體期佛修中的一位,現任戒律院首座長老釋心尊者。道修分為法修和劍修,佛修則分為禪修和武修,釋心尊者正是為數不多的武僧修士。

不只昭延寺,此人在整個九麟島極有威望,無奈性子冷寂,不近人情,從不肯收徒弟,卻在兩年前領了一名小和尚入門,就此寶貝的很,走哪都帶着。

故而趙姓老者不敢怠慢,一改之前的輕視,将一個玉牌遞給夙冰:“道友請将道號以及相關信息寫在裏面,待過幾日,大會自會為道友排期。”

“多謝趙道友。”

夙冰趁機抽出手來,将玉牌接過,笑容可掬。

那趙姓老者眼尾餘光掃過邪闕,也呵呵笑道:“既有如花美眷相伴在側,又有慧悟靈童承歡膝下,道友的好福氣,可真是羨煞旁人。”

夙冰忙謙恭地道:“一般,一般,內子笨拙,犬子頑劣,在下甚是頭疼……”

“可悟?”

兩人正寒暄着,身後忽地響起一個聲音,轉過頭去,只見來了一群佛修,足有四十來人,統一身着素白僧袍,袖口處以金線繡着一個“昭”字,一看便知來自昭延寺。

後排和尚齊刷刷行禮:“弟子見過可悟師叔。”

可悟一個激靈,上前雙手合十,對前排行禮:“可悟見過可笑、可愛、可恨師兄。”

為首的那名佛修倨傲的瞥他一眼,又将審視的目光投向夙冰。眼風刀子似的劃過臉頰,夙冰心道完蛋,他們方才說的謊話,他們肯定聽見了,哪知那佛修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問道:“怎麽只有你一個,釋心師伯呢?”

“我與師傅從北麓回來的途中,遇到有妖物屠殺真龍一族,師傅震怒,便循着妖息一路追去,命可悟先行回島。”

“恩。”

那佛修惜字如金,繞過他們從趙姓老者處領了幾個玉牌,才轉眸對可悟道,“你既已入了佛門,自當了斷塵緣,俗世與你何幹?念你年幼,待敘過天倫,便來與我們會合。”

可悟頓了下,低垂着眼睫說道:“多謝可笑師兄提點。”

一衆和尚揚長而去,邪闕不屑道:“老禿驢,就知道裝模作樣。”

夙冰掃他一眼,示意他積點兒口德,垂目将玉牌寫好,遞給那位趙姓老者,便帶着美眷愛子向天恒大門走去,才走了幾步,又被人攔住:“蘇前輩!請留步!”

夙冰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一個人影竄至三人面前。

此人築基圓滿修為,生的獐頭鼠目,賊兮兮地道:“蘇前輩,有需要麽?”

夙冰稍稍一怔:“恩?”

他從兜裏摸出一個長一尺寬半尺的卷軸:“要不要來一個?”

夙冰以神識探了探:“什麽東西?”

“哦,我知道。”可悟指着卷軸,解釋道,“此物名叫《群英譜》,裏面全是參與擂臺比試人員的信息,比如說出身簡介,擅長法寶,靈獸技能等。”

“好東西!”夙冰雙眼一亮。

“小師傅口中說的,那是第一代産品的功能。”築基修士搖搖頭,又從袖子裏摸出幾個卷軸,“時至今日,已經升級到第五代了,不僅更小更清晰,而且還具有神識儲存能力。”

“神識儲存能力?”夙冰伸出指頭捏了捏,“什麽意思?”

“蘇前輩的對手,如果是昭延寺可笑大師的話,您只需輕輕一點,便可以查閱可笑大師近年來在其他擂臺上比試的場景。”築基修士贊道,“相比文字記錄,更加全面、直觀,一目了然!”

夙冰嘆為觀止,正欲詢問價錢,邪闕冷不丁道:“滾開,我們不要。”

夙冰猶豫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知己知彼,只為對付曠日持久的仇敵。修士間的切磋,目的在于提升自己的鬥法能力,唯有一無所知,方能随機應變。今後遇到強敵時,誰給你知己知彼的時間?”

“話是這麽說,但別的修士人手一個,就我沒有,豈不是很吃虧?”

“你若非要同他們保持一個水平線,那權當我沒說。”

邪闕哼了一聲,牽着小和尚繞過他們,邁進天恒大門。

築基修士見沒了礙眼的,湊上來道:“怎麽樣蘇前輩,算你便宜點兒。”

夙冰考慮片刻,其實她也不是非要投機取巧,只是覺得稀罕,買來一瞧兒而已,被邪闕這麽劈頭蓋臉一頓罵,好奇的心思也就淡了,沖那築基修士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不遠處的涼亭內,靳耀正同幾名儒修喝茶,随侍去領過參賽玉牌之後,順手買了個群英譜:“少爺,這是今年最新版,參與修士的信息,将陸續錄入。”

靳耀拿過手中,放出神識繞了繞:蘇丙,散修。

好難聽的名字,同他的相貌倒是絕配,原來是個散修,怪不得如此窮酸。靳耀微微隆起眉來,繼續看下去:其道侶白氏,育有一子,乃昭延寺戒律院首座長老釋心尊者愛徒可悟。

靳耀看罷,随手将群英譜丢給随侍:“扔了。”

随侍怔愣片刻:“少爺,這不好吧,此物幾乎人手一個……”

靳耀泯起唇:“本少爺同那些庸碌之輩,豈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随侍覺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違抗,諾諾應了聲是。

……

夙冰三人進了天恒門,有參賽玉牌在手,宗門是給安排住處的,興許是修士太多,從天亮等到天黑,也沒有人來接待他們。

他們也不着急,四下轉了轉。

夙冰原本還以為,上善聖水十分珍貴,必定是被天恒門鎖為禁地的,這一轉才知道,整個大西北面的島林,上善天池共有一百多個,壓根就沒人管。只要能住在北面,尋個僻靜處每天泡個澡,估計也沒有難度。

等他們轉個來回,已經月上中天了,終于有位築基期修士前來接待,卻是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們,內院已經沒了洞府,要他們出去天恒門外暫住。

夙冰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散修基本就這待遇,沒有洞府是假,想要好處才是真。

正打算掏靈石行賄,那接待他們的修士又說:“前輩,東陵書院那邊的洞府,倒還有一位空席,靳前輩說,你們若不嫌棄,可以入住。”

“東陵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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