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3)

難。

哪知他只是略微頓了頓,又提步繼續向前走,一張刀削般的瓜子臉本就極尖,這會兒子拉的更長,幾乎能戳死人。夙冰心裏有鬼,故而眼風不斷掃在他臉上,掃着掃着,不由細看了看。

大妖怪不愧是大妖怪,瞧這遠山眉丹鳳眼芙蓉面的,顧盼間,真真就像話本子裏禍國殃民一狐貍精,尤其是那兩片薄唇,像抹了口脂似的紅豔豔。類似大妖怪獨有的風情,人類便是模仿也模仿不來,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不開口的基礎上,否則,剩下的只有幻滅……

夙冰心裏一直都有一個疑問,他從前,為什麽要比着蕭白夜的模樣化形呢,他自己的相貌,雖不及蕭白夜生的精致,也是極出挑的,況且夙冰以為,他斷不是個在意容貌之人。

“你看什麽?”

邪闕從自己的思量中回過神,睨她一眼,“一計不成,想着如何再生一計?老子實話告訴你,還是省省吧,方才就算沒有出岔子,你那合歡琴也影響不了老子。”

夙冰訝異地道:“莫非你……”

“我怎麽?”

邪闕稍稍一讷,旋即明白過來,立時便咆哮了,“老子是妖啊!”

“妖又如何,妖就不分雌雄了?”夙冰不大相信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湊近點兒戳了戳他的胸口,壓低聲音道:“昨個兒說到雙修,怪不得你反應那麽大,說實話,你是不是……恩?要是的話趁早說,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邪闕低頭看着她,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忍了幾忍,才将一拳揍上去的沖動忍了下來,沉聲道:“老子再講最後一次,我的事情,不必你費心!別說你心裏只有你那個混賬師傅,就算不是,老子也不能讓你來冒這個險!這股力量太可怕,萬一伏魔鐵降不住,你可能會遭受反噬,被它吞的連魂魄都不剩,你究竟明白不明白?”

“如果這就是你的顧忌,那你未免多慮。”夙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看了伏魔鐵,它也跟我不少日子,有幾斤幾兩重,我還能掂量清楚。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染上一些魔氣,倘若因此堕魔,那我剛好改修魔道,求之不得呢。”

“你當這事兒好玩嗎?!”

簡直快要被她的态度給氣瘋,邪闕抓了抓頭發,攥起拳頭大步向前走,真是懶得再同她争辯,反正吵架從來都沒吵贏過一次!他真是有病啊,每一回都這樣,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反還惹下一身騷!

回到洞府,他倒頭就睡,面朝內牆,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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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裏只有一張榻,一直以來始終被他給霸占着,要是平常,夙冰肯定将他一腳踹下來,可如今他是病人,也不好同他搶,夙冰只能拿個蒲團坐在地上。

祭出自己的随身丹爐,将碧水藻放進去提了提純,開始調配藥材。

這随身丹爐是沉柯真人留給夙冰的,比夙冰之前用的那個好上不止一萬倍,夙冰一直都不怎麽舍得用,不過眼下藥材不齊備,普通的丹爐怕是出不了好成色。

她将煉制高級補氣丹的草藥分派好,糅雜成團,塞進丹爐裏,然後一提氣,以丹田之火開始煉制丹藥。說起這煉丹,頭一道丹火最是重要,要先用小火慢煲,等化為丹水之後,再慢慢操控着升溫,待丹水凝練成固體,繼續換為小火,方能保證丹藥的成率和成色。

一個是熟能生巧,一個急趕時間,夙冰游刃有餘的直接釋放出五成以上的丹火,整整三個時辰,始終大火烹丹,只聽丹爐子噼裏啪啦,燒的那叫一個旺盛,一股股藥氣熏的滿屋子都是。

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凡人界竈房裏的粗使婆子在蒸饅頭。

雖然賣相差了點兒,完全不像一個仙風道骨的丹藥師,但夙冰不以為然。中規中矩的煉制一爐子丹藥下來,需要三天的時間,成丹率大概是七成,如她這般煉制的方法,雖然成丹率只有五成,卻只需要三五個時辰,一對比,還是劃算的。

當然,也消耗更多材料,不過夙冰不傻,在材料中加了不少便宜的輔助物,造價就更低了。這是夙冰在元寶的碧落城學到的,碧落城內有家丹藥鋪子,出售的丹藥比其他丹藥鋪低上很多,夙冰當時覺得奇怪,買了一些回來研究,發現成色果然比較差,但每一顆都非常均勻,沒有特別好的,也沒有特別壞的,後來她問元寶,元寶說這叫“批量生産”。

夙冰聽了半天也聽不明白,自己回來琢磨琢磨,才摸索出一些門道。

但她練了許久,還是沒辦法和元寶相比,最後不得不承認,果然還是天分不夠啊!

這一嘆氣,她就分了心,這一分心,丹火的控制就有些跑偏,這一跑偏,直接向前竄了出去,這一竄,就燒上了榻。

夙冰趕緊回神,氣沉丹田,将丹火控穩。

不一會兒,她似乎嗅到一絲怪味,循着怪味一看,發現邪闕垂在榻沿上的衣裳閃了幾下火星子。夙冰眼皮兒一跳,他先前鬧了脾氣,回來竟然沒想起換衣裳,身上穿的,可不是他那件極品寶衣紫绫羅,而是夙冰的舊衣服,哪裏抵擋得住丹火?

夙冰操控着丹火騰不出手,忙喊了一聲:“大白,快醒醒!你屁股着火了!”

今晚化形吞了兩名築基期的儒修,邪闕累的夠嗆,腦子裏嗡嗡一片,也不知她到底在喊什麽,欠了欠身,有氣無力地道:“你不好好煉丹,又嚎……?”

眼瞅着就要燒起來,這一燒保不齊得蛻他一層龍皮,夙冰哪裏還顧得上跟他扯掰,一手控制丹爐,一手上前抓住他的衣擺,“刺啦”一聲,直接攔腰扒了半截!

邪闕這回是徹底醒了,低了低頭,又咬着牙望向夙冰。

夙冰一手顫巍巍地控制丹爐,一手抓着那半截衣裳,吞了口唾沫道:“大白,你聽我給你解釋,這回真的是個意外,意外……”

“給老子滾!”

只聽邪闕一聲咆哮,夙冰連人帶丹爐,一并被丢了出去。

每間屋子都設有隔音結界,其他人自然是聽不到的,因此也不怕露什麽餡,只可惜夙冰這爐子丹藥毀了,白瞎了那麽些個靈草和丹火。

她心裏雖有些不忿,卻也知道白毛更加無辜,于是便一腳踹開對面的門:“小師傅,借你個地方坐一下!”

小和尚正坐在窗前發呆,被她驚了一跳,手裏的念珠都掉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才彎腰撿起來,說道:“夙施主,你這是被趕出來了麽?”

夙冰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什麽,但一晃眼,又消失了。

“夙施主?”

“哦,沒事。”夙冰甩了甩頭,笑道,“是我叨擾你修晚課了。”

“反正小僧心煩意亂,也修不進去。”可悟微微泯了泯唇,并沒有起身,只伸手示意夙冰坐下,“既然如此,同夙施主聊聊也好。”

夙冰撩袍坐下,毫不客氣地道:“小師傅,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般勞心勞力的幫助我的邪闕,背後,究竟有何目的?”

夙冰對可悟的懷疑,從來就沒停止過。

她雖豁達,卻不會輕易的相信誰,尤其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和尚,此事邪闕說的沒錯,雖然壓制邪皇之力勢在必行,但總覺得背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窺伺他們。

“出家人不打诳語,先頭小僧已經說過,是為了小僧的師傅。”可悟略有些無奈地道,“當然,也是略有些慈悲之心,不想夙施主抱憾終生?”

“抱憾終生?”夙冰若有所思的瞟他一眼,“何解?”

“夙施主可還記得那日在船上,小僧講過的故事?”

“神君的故事?”夙冰将丹爐放置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掀開蓋子,檢視裏面的丹水,“此人,就是邪闕的師傅羽琰神君吧?”

可悟點點頭:“至于那位受他詛咒的小師弟,施主也是認識的。”

夙冰倒真微微一愣:“我認識?”

可悟呵呵一笑:“他的轉世中,有兩世都是夙施主的師傅,這緣分,不淺呢。”

夙冰徹底愣住:“我師傅?”

可悟撚着手裏的佛珠,語氣淡淡:“當年羽琰神君是以心魔立誓,要他的小師弟永世不得好死,就此嘗盡世間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之苦。所以心魔在,則誓在;心魔破,則誓破,換一言之,邪闕施主要麽死,要麽修成正果,否則那人無論怎麽修行,最後都難逃詛咒,難以飛升。上古年間谛聽城大名鼎鼎的白夜魔帝,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哪怕最後他看破了天機,試圖逆天改命,得以修到大乘期,最後依然沒能逃出厄運。”

夙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來,面沉如水的盯着他:“你還知道什麽?”

“小僧什麽都知道,但卻不能洩露太多。”

可悟垂下眸子,默默嘆氣,“天地自有天地的法則,順應為正道,忤逆為魔道,小僧雖偶然窺了天機,卻也只是一介凡人,過多插手他人的事情,無論是好心還是惡意,同邪闕施主一樣,是會遭天譴的。”

天譴,又是天譴!

拳頭緊緊攥着,指甲幾乎剜進肉裏,夙冰從齒間逸出一聲冷笑,誰能告訴她,所謂天道法則,究竟是些什麽東西?!如羽琰那樣殘酷陰毒的人,都可以一路修成神君,主宰着天地法則?!

若一開始,她對這位神君只有憎惡的話,現在,已經完全上升到仇恨的高度!

但仇恨又有什麽用?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窮盡她這一生,興許,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所以,她必須努力!

……

天恒門的擂臺賽整整持續了一個月,采用五局三勝制,夙冰第一局同可笑大師打了個平手,兩個人都不算取勝,想要取得進入天湖秘境的資格,意味着後四場必須取勝三場。

夙冰一開始還以為,靳耀必然饒不過她,反正她也沒打算去闖秘境,若是情況不對,大不了棄權。哪知道後四場抽簽,抽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弱,段數和可笑大師相比,簡直天差地別,她就是想輸都沒那個機會。

最後名次排出來,她居然拿了個金丹組第三十六名,恰好排在可笑大師前頭。

要知道可笑大師在金丹期這一衆修士裏,名次一直都保持在前六,就是因為同夙冰一場平局,才從神壇上被拽了下來。夙冰再看榜單,排在頭一位的,竟是一名叫做岳箬的女道修,說起這個岳箬,她是天恒門掌門岳淩的大女兒,岳笙的姑姑,年紀不過兩三百歲,已經修到了金丹大圓滿,結嬰在即。

夙冰除了自己參加的場次之外,怕身份露餡,極少去觀戰,因此一直無緣得見,不免有些遺憾。再說天湖秘境的準入資格,築基期兩千人,金丹期二百人,也算多的了。只是這金丹期的名額,還要先除去二十個,留給來自其他地界的貴賓,因此只剩下本土修士一百八十人。

夙冰在榜單上有意無意的數了數,這前一百八十名,共有道修六十人,儒修六十人,佛修六十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數字,夙冰雖然沒看築基期的名單,但肯定也是道、儒、佛三分天下。想來也是,秘境冒險什麽的,向來都是殺人放火的最佳境地,若是三方人數不均衡,搞不好一類修士就要被滅絕了。因為九麟島為了從小培養修士的“競争意識”,無論擂臺賽還是闖秘境,全都要立下生死狀,哪怕是世家公子,就算被殺了,對方的族人也不得追究。

這一點,在好面子又空講道義的北麓修仙界,是絕對做不到的。

在夙冰看來,九麟島的做法十分可取,非他們修仙之人必須冷血無情,哪個不是被天道給逼出來的?若不經過一番淬骨煉心,哪個能在天劫裏活下來?

僅憑一份追求大道的決心,每天将真善美什麽的挂在嘴邊,有多少劈死多少。

夙冰研究了個把時辰,大概了解一下形勢之後,就打道回府了。心裏多少有些糾結,明早這天湖秘境,她究竟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想去自然是想的,越是危險重重,一顆不安分的心越是蠢蠢欲動,但邪闕現在的狀況,她又不放心。回去洞府坐到天明,等邪闕都從上善天池回來了,她依然處于糾結中。

“想去就去,哪裏那麽多事情。”

邪闕摸了摸袖子,不知從哪裏摸出兩只鼻涕蟲,扔給夙冰一只,“你拿着它,若是遇到什麽麻煩,問我就是了,那個天湖秘境,我曾經闖過,并不特別困難,倒是格外小心姓靳那小子。”

鼻涕蟲相貌奇醜,臭氣熏天,渾身粘粘濕濕,看一眼就惡心,夙冰一手捂住鼻子,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它的尾巴:“這是什麽玩意兒?”

邪闕剜她一眼:“雙生連心蟲。”

“幹嘛用的?”

“和連音符效果差不多,只是連音符有靈力限制,這卻沒有,它們雙生連心,只要活着,在一定的範圍內,都能感應到彼此。”

“一定範圍是多遠?”

“誰知道,老子也是頭一次用。”

雖然惡心,不過倒是個好東西,夙冰便将其丢進儲物袋中,斟酌了下道:“你确定你自己留在這沒關系麽,如果一切順利,我估計要七八天才能從秘境出來,多多正在閉關沖擊五階,要不,我将那條新得的火龍留給你吧?”

說完夙冰立馬後悔,若是遇到小兵小蝦,邪闕足有辦法對付,倘若遇到強敵,就算是她在身邊,也派不上什麽用場,更何況一條火龍?

這麽說,也未免太羞辱人了。

果然,邪闕充滿憤懑地目光,下刀子般的落在她臉上。

夙冰嘆口氣,走去他身邊坐下:“你也別不高興,我不是小看你,這無關能力大小,我只是擔心你,就像你會擔心我一樣。”

“這不一樣!”

“一樣!”

語氣不容置喙,夙冰擡手覆在他手上,淡淡道,“大白,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莫過于你,所以你該清楚我的個性,活了上千歲,到死也是個糊塗鬼,你問我喜不喜歡你,原本就沒指望我會回答你,而我也只能說,人世間能讓我夙冰豁出性命去保護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你。”

邪闕掀了掀唇,啞口無言,只是原本憤懑的目光,不知不覺,變得柔和起來。

有些別開他的視線,夙冰垂下眼睫,聲音有些飄忽:“所以我不全是因為愧疚,這條漫漫長生路,一個人确實可以走,但我現在并不排斥,有個人能夠伴我左右,與我風雨同舟,不離不棄……能做到這一處的,除了你,似乎再沒有別人了吧,你先前不是也說,陪我一起飛升的麽?”

從飄忽到蠱惑,夙冰這輩子從沒說過這麽煽情的話,吵吵鬧鬧的過了那麽多年,突然從母狼成了母羊,邪闕似乎有些找不着北,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天已大亮,夙冰站起身,出門時又說:“前幾日确實是我胡鬧了,雙修是小,為何雙修才是大,你說我想不明白,你自己心裏又何曾想明白了?有時候守護是一個概念,相守又是另一個概念,你可以無條件的守護我,但你能做到對等的同我相守麽?”

邪闕終于迷瞪着問道:“對等,是什麽意思?”

“對等代表分擔,而不是你站在我的高處,将所有事情一肩扛下。”

夙冰摩挲着門闩,眼神略有些迷蒙,似乎在自言自語,“或許在你眼中,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我好,但在我看來,這是一種不對等的表現,代表我永遠處于你的下位,永遠都不配同你比肩。對,比起你們,我夙冰只是一個弱者,心智不夠,能力不夠,所以連分擔苦難的資格都沒有。”

“我……”邪闕越聽越不對勁,有這麽嚴重麽?

“你什麽?你難道不是?”夙冰掉臉回望他,一對兒眸子冷如冰霜,寒聲道,“你要生就生,要死就死,統統與我無關,這種話你說的可還少?擅自打開邪皇印,你連句商量的話都沒有,你覺得你很偉大?強忍着快要崩塌的妖氣,編排了一大堆理由,不準我為你渡引,你覺得你很霸氣?”

“我……”

“我夙冰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可以為我去死的伴侶,那種不對等的關系,根本維系不過漫長的歲月。”夙冰冷笑一聲,“天寬地厚,陰陽和合,你辯它孰高孰低?唯有相互分擔,彼此包容,才是長久。”

見邪闕不說話,夙冰最後撂下一句話,“大白,現在是你要好好想一想,等我從天湖秘境出來,希望你能想明白。一個人只有懂得愛惜自己,才能去愛別人,對,命是你自己的,眼下你可以放肆,但你若真心與我雙修結伴,你的生死,便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如鲠在喉,一連串的炮火夾擊,邪闕被噎的微微有些臉紅,一貫能言善辯的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縱然從沒有看不起她的想法,但夙冰說的這些,他不否認。

可他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她好麽?

難道冒險讓她渡引邪皇之力,才是對的麽?

夙冰難得這麽推心置腹的同他講了這麽多,雖然句句指責,沒一句好聽的,但邪闕心裏的歡喜攔也攔不住,紛紛跳閘而出。頭一次,向天起誓當真是頭一次,他對人生、對夙冰開始生出一絲希冀,或許這條長生之路,他們真的可以一起結伴走下去,所以這個至關重要的“分擔”問題,他一定要想明白。

但他卻越想越糾結,下了榻,開始抄着手在房裏走來走去。

到最後,他抓狂的蹲在地上。

許久,他才安靜下來,搖了搖頭之後,微微翹起唇角,笑了。

……

夙冰悶不吭聲的走出門,才拐出一處夾道,就看見靳耀站在盡頭,似乎在等什麽人。夙冰猶豫了下,并不想同他打什麽交道,但通往廣場的路只有一條,她莫非要飛起來不成?

于是大大方方的向前走去,立定問好:“靳公子好雅興,這是在賞花麽?”

“自然是在等你。”靳耀搖着扇子,抿嘴一笑,“得知蘇公子也入了選,靳某人想着,能與你搭個伴,不知蘇公子意下如何?”

夙冰假意驚訝道:“靳公子友人甚多,莫非還會缺少隊友?”

靳耀神采奕奕地道:“靳某人對隊友,可是挑剔的很,一般人斷是瞧不上眼兒。”

夙冰呵呵笑道:“蘇某可是道修。”

“但卻是散修。”

靳耀阖上扇子,偏偏腦袋,略壓低些聲音道,“蘇公子難道沒看名單麽,入選的六十名道修中,散修一共只有三位,除了你之外,還有葉心和葉甘兩兄妹,那兩個人,呵呵,想來你也知道,他們不害你就不錯了,哪裏還會幫你?”

夙冰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但卻知道靳耀如此盛情邀約,肯定不安好心。

寧可一個人,也不能同他一組。

正打算找個說辭推脫過去,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阿耀,我尋你半天了,你怎麽還在這站着?秘境就快開啓,快些走吧。”

靳耀偏過身子,笑如三月春風:“箬姑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夙冰一皺眉,莫非來人是天恒門大小姐,岳箬?

舉目一看,只見那女道修身着一襲束腰黑袍,眉眼生的十分淩厲,又有一些面善,似乎曾在哪裏見過。在識海裏搜尋片刻,夙冰恍然一震,是那夜在墓穴裏見過的白衣女子!

岳箬背着手走上前,揚眉道:“在說我的壞話?”

“豈敢。”

兩人像是熟稔的很,靳耀眉眼彎彎,溫文無害地道,“是蘇公子說,他想同咱們搭個伴,但我想着箬姑姑才是隊長,不好答應他。”

“哦?”岳箬這才将目光投向夙冰,“你想入隊?”

夙冰一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忙道:“岳道友,在下只是随口說說。”

岳箬倒是笑了:“你就是蘇丙?”

夙冰硬着頭皮,拱了拱手:“在下正是。”

“聽說你同可笑大師那一場,打的十分精彩,那老禿驢,總是背地裏說我閑話,總算讓人給收拾了。”岳箬贊嘆着點了點頭,“既然想加入,那便一起來吧,之前不得見蘇道友的風采,如今,也好讓我開開眼。”

“道友謬贊了。”夙冰頭皮子發麻,只能道,“蘇某卻之不恭。”

三個人并排行走,岳箬同靳耀聊的很是開懷,還時不時詢問夙冰兩句。

夙冰小心應付着,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這岳大小姐性格剛烈豪爽,雖然和古墓裏的女人長的一模一樣,但性格卻是迥然不同,看來應該是兩個人。

夙冰想不通,就不再想了。

哪裏沒有隐秘,只要與自己無關,就莫要探究太多。回頭望了一眼洞府的方向,夙冰斂了斂心思,同他們一起向湖邊廣場走去。

☆、100天湖歷險(一)

今日秘境開啓,夙冰總算見着了天恒門岳掌門,只見他獨坐在一處懸空的高臺上,元嬰大圓滿修為,四十多歲的外表,眉目間似乎有些倦意,因此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廣場上人雖然多,但一切井然有序,并沒有出現紛亂的情況。

不消時,悠遠的鐘聲乍然響起,敲罷十二下,一位元嬰初期的大能修士淩空而起,連句開場白也沒有,言簡意赅的說明一下規則,繼而轉身向岳掌門詢問,見岳掌門微微颔首,他才一揚手,宣布秘境開啓。

金丹期的修士是要先走的,紛紛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跟在那位元嬰修士的身後,向上善島外飛去。

夙冰見岳箬不動,自然也不動,又等了一會兒,岳笙也到了,才一起出發。夙冰之前就猜到他們在等岳笙,心裏有些泛嘀咕,這些日子,她也見過岳笙兩次,不過瞧着他的态度,應該沒有認出她來,亦或是認出了也不想多事。

向北飛了大概兩個多時辰,才落到一處小島上。這小島的确是處小島,光禿禿的,肉眼都能看到邊界,只在島中央,有一處凸起的泥地,高高托起一面鏡子。

那名元嬰修士接過一名金丹修士遞上來的令牌,手中蘊滿靈力,向鏡子一丢。鏡子倏然藍光大盛,向海面折射出一道虛像,如同海市蜃樓一般,一座若隐若現的城樓立時浮在蔚藍的海線上。

“姑姑,怎麽感覺越來越不穩了?”

衆金丹修士飛向城門的時候,岳笙只看着,轉頭對岳箬道。

岳箬點點頭:“可能和神廟有關。”

提起真龍神廟,岳氏姑侄倆的臉色便有些糟糕,夙冰冷眼旁觀,也不發表意見。根據這兩個月的觀察,真龍族遭襲,龍珠失竊一事,并沒有在九麟島上掀起什麽風浪,根據夙冰的推測,那老金龍恐怕不想讓太多修士知道,那日商船上的修士,除了岳笙之外,恐怕都已經死了。

靳耀顯然也很清楚,問了句:“那還進不進?”

“當然進。”

岳箬洗去臉上的憂色,爽朗一笑,禦風向城門飛去。夙冰一言不發的跟在岳箬後面,禦風飛進城門,城裏同九麟島一樣,到處是水,這些本土修士随身帶着舢板,朝水裏一扔,便三五成群的向各處散去。

夙冰上了岳笙的舢板,正打算出發,忽聽見岳箬笑道:“宣于道友,你怎麽才來?”

這個姓氏并不多見,夙冰自然而然的轉過頭,岸邊那一身簇新靛藍長袍的年輕修士,可不就是元寶。聽說秘境的資格,有留給二十位外界貴賓,看來元寶也算一個。

在北麓,無極宗才是第一宗門,但無極宗卻和九麟島完全沒有任何交集,九麟島居然會邀請萬年老二的宣于世家,莫非真如元寶所說,互惠互利才是交往的根本?

元寶落在岸上,微微笑道:“原來是岳道友。”

這幾人許是熟的,彼此打過招呼,岳箬四下一張望,問道:“昨日邀請宣于道友同行,道友說已有隊伍,為何只你一人來了?”

元寶略有些赧然的一攤手:“起晚了,他們沒等我。”

說的岳箬三人笑出聲來。

夙冰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元寶說的,她一個字也不信,這小子只是找個說辭罷了,想他一身的奇珍異寶,一個人獨闖秘境輕松加愉快,與人同行,反而要束手束腳,還要留心被人背後捅刀子。

不過他怎麽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願意組隊了?

夙冰擰着眉頭一想,很快明白過來,這小子發現了自己。

夙冰躲在靳耀背後,眼風一掃,果然同元寶碰個正着,忍不住撇了撇嘴,元寶索性落落大方的打量起她來,滿臉好奇的問道:“咦,這位是?”

靳耀笑着介紹:“這位是蘇道友,在下的朋友。”

“原來是蘇道友。”元寶恍然大悟地鞠了一個道派禮數,夙冰也趕緊還禮,兩個人裝模作樣的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身後的城門已經漸漸關閉。事情到了這份上,岳箬肯定邀請元寶同行,于是元寶也就順理成章的上了賊船。

這天湖秘境內水域狹窄,九曲十八彎,大船不靈活,肯定是不行的,因此舢板同樣小而狹窄,五個人坐不下,就都站着。夙冰下意識的同元寶站在靠近船頭的一側,而他們三人則靠近船尾。

并沒有人覺得不妥,畢竟岳箬他們三人都是九麟島上的世家子弟,關系又要好,而夙冰雖然冒充本土修士,卻只是一介散修,同元寶都算外人,相互親近些無可厚非。

所以哪怕是隊友,彼此間也不信任,從站立的距離中,可以窺探出一二。

因此岳箬他們三人,就顯得有些奇怪,

能修到金丹期,哪裏還有什麽男女之防,按理說,應該是岳氏姑侄二人更為親近一些,但實際上,岳笙卻和靳耀靠的比較近,兩人都有些下意識的躲開岳箬。

夙冰正奇怪,聽見元寶傳音道:“你怎麽同他們一組?”

“我有什麽辦法?”提起這事兒夙冰也很無奈,便将前因後果籠統一說,嘆氣道,“我是真不知道,究竟哪裏得罪了靳耀這厮,處處找我麻煩。”

“這儒修笑裏藏刀,的确不是什麽好人。”

“我給過他機會了。”夙冰陰着臉,眼風瞥過靳耀,“若再生事,莫怪我無情。”

若是換了上古年間,打從靳耀頭一次出手,夙冰就直接弄死他了,哪裏還容他百般刁難。但自從棄魔修道,夙冰對道派知之甚少,害怕滋生心魔再次毀了道行,比那些正統道修更加嚴于律己,秉承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精神,鮮少同人計較,至目前為止,殺過修士,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不過随着金丹穩固,她對道派的修行愈加得心應手,這層顧慮也就漸漸少了,況且如今身在九麟島,又不會妨礙到秦清止的名聲,想要殺了靳耀,不是她狂妄自大,絕非什麽難事。

玉簫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手心,元寶又說:“靳耀固然不弱,但還對付的起,着重小心姓岳的。”

“岳笙還是岳箬?”

“岳箬。”元寶道,“她很不簡單。”

夙冰陷入沉默,能讓元寶得出“不簡單”的評價,可見岳箬非常人,忖度片刻,她還是輕描淡寫的問道:“元寶,這岳箬有沒有孿生姐妹?”

“為何有此一問?”

“我之前在一處墓穴,曾見到一個傻兮兮的女人,長的和她一模一樣。”

“哦?”

夙冰簡略一說,元寶更是沒有細問,睨了岳箬一眼,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這岳箬來歷有些蹊跷,據我所知,她并不是岳掌門的親生女兒,只是一個養女,性格強悍的有些不像話,争強好勝,事事第一。”

兩人說話的時候,舢板駛入一處窄道,夙冰神色一凜,她嗅到了妖氣。

過了一會兒,兩岸陡壁上的古藤間,便衍生出上百只蝙蝠狀的飛獸,俯身朝他們沖去。五人都不是善茬,也不驚訝,以最快的速度設下防護罩,揮手祭出自己的法寶,沒等它們靠近,就開始攻擊。

這些蝙蝠的級別并不高,數量雖多,卻不難對付,沒多久就将它們清理個幹幹淨淨。

不過這一批死罷,從陡壁上的古藤間又生出一批,看來,那些古藤才是關鍵,若是不将其除去,這些蝙蝠怕是無窮無盡。岳箬許是煩了,直接淩空而起,祭出一個半圓狀的金色玉璧,攏在手心,默念法訣過罷,周圍方圓一丈左右,陡然劈下道道金雷,不僅劈死了蝙蝠,更将石壁上的古藤也給劈成殘渣。

随後,她又穩穩落在舢板上,揚了揚眉。

靳耀笑道:“箬姑姑真是厲害。”

岳笙神色微恙,還是沒有說話。

夙冰和元寶對望一眼,這女修金系單靈根,修為确實強悍,下手也夠利索,只可惜性格有些狂妄自大。收拾完蝙蝠,岳笙驅使着舢板繼續前進,一路上再沒遇到什麽危險,平靜的很。

……

等上了岸,沒走兩步,又是一條開滿荷花的長河。

河岸邊分站了二十幾個修士,像是四、五隊人馬,動也不動,見他們幾人來了,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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