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4)
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掃。岳笙覺得有些怪異,衆目睽睽之下将巴掌大的舢板祭出,哪知才将落在水中,還沒等它漲大,突然就沉了。
他愣了下,又一拍儲物袋,祭出一艘沾有法力的寶船,再次向水面扔去,果然又沉了。
先前那些修士才将目光收了回去,看來他們也沒辦法。
靳耀向前走了幾步,從毛筆上拔下根毛來,凝氣吹到水面上空,結果還是一樣沉了下去,不由皺起眉頭:“箬姑姑,這就是弱水?不是說只有元嬰期以上才會遇到?”
“應該是弱水。”
岳箬也有些不解,“這秘境的等級,是随着修士的等級開的,咱們這一組乃是金丹期,為什麽會有元嬰以上的幻景出現?難道開啓秘境的時候,有元嬰以上的修士混了進來。”
夙冰心裏一個咯噔,她的的确确只是個金丹,難道這秘境還能認出元神?
不應該,若是能分辨元神,那也該是化神期才對吧?
岳箬他們也沒将腦筋動到自己人身上,畢竟進來了兩百名金丹修士,有高階修士混入,并不是什麽稀罕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渡過弱水。元寶攏着手臨水而立,四下觀望風景,好像壓根沒他什麽事兒一樣,靳耀也不惶多讓,看到滿塘荷花,立時祭出一張卷軸,在上面寫寫畫畫,唯有岳氏姑侄倆在那冥思苦想,都已經行罷這麽遠了,難道還要折返回去再選條路麽?
若是錯過時間,前方的好東西,可都被人搶了先……
夙冰的視線,一直落在荷花上。
既然弱水不能負重,為何這些荷花卻不會下沉?
夙冰想了會兒,從地上撿起一塊兒小石頭,朝向荷花上一扔,石頭落在花心內,果然沒有沉下去。夙冰大着膽子,足下一點,直接向荷花座內跳去。
“蘇道友……”
岳笙驚了一跳,要知道這可是元嬰期的弱水,一旦沉下去,憑他們的修為根本爬不上來。但瞧着夙冰穩穩落在荷花座上,卻安然無恙,不由一愣,“這荷花竟能載人?”
夙冰踩了兩腳,心念一動,腳下的荷花座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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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負在身後,呵呵笑道:“走吧。”
岳箬眉眼一彎,頗為贊賞的看了看夙冰。
岸上那二十幾名修士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夙冰,雖然沒有危險發生,但誰也不敢妄動。元寶第一個飛了過去,随後岳氏姑侄倆、靳耀也飛了過去,幾人各挑了一朵荷花座,以力量驅使着繼續向前走。
那二十幾名修士這才稍稍安了些心,學着夙冰的樣子跳上荷花座。
大夥無不謹慎着,這路上萬一出了什麽狀況,真不是鬧着玩的。夙冰盤膝坐在荷花座上,一路順着河道向下游飄。下游一個河段立着一座石碑,石碑上寫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石碑後方的水域極為清澈,水面波光粼粼,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味道。
因為夙冰是第一個走的,因此也是第一個繞過石碑。
一尾燦金色的小魚忽然躍出水面,又落回水中,夙冰下意識的一低頭,雙眼險些就被閃瞎。這水面下全是寶物,各式各樣的寶物,法器法寶奇珍奇物數不勝數,最差的也是一包又一包的上品靈石。
屁股像是紮了釘子,夙冰坐不住了,口水幾乎都要滴落下來。
幻境,全是幻境,淡定淡定。
閉上眼睛,腦子裏還想着那熒光閃閃的上品靈石,又把眼睛睜開,方才那尾小魚居然托着滿滿一大包上品靈石游了上來,小尾巴一甩一甩,獻寶似地呈給夙冰。
夙冰想起石碑上的八個大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她揣度着,緩緩伸手将那包靈石接過。
此時,身後其他人也紛紛越過石碑,逐漸向夙冰這邊靠攏,很快也發現了這水下的世界,同夙冰的反應類似,無不驚訝。岳箬見夙冰捧着一大包靈石,喜不自禁的模樣,不由皺着眉頭道:“蘇道友,這弱水古怪的很,你怎敢接?”
岳笙斜睨她一眼,心裏暗道,果真是個見財起意的小人。
其實他一早看穿了夙冰,一直暗中觀察,見她并沒有什麽異動,也就不曾管她。一是身為秦清止的入室弟子,也算出身名門,想來做不出什麽大惡之事,二是他同藍少卿交情匪淺,少卿又視此女為知己,不看僧面看佛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就過去了。
他們疑心的空檔,元寶已經接過小魚獻上的一根價值不菲的玉笛子,泯嘴兒一笑:“石碑上既然說只取一瓢,那你若不取,或是多取,都是不對的。”
三人一尋思,心念一動,也各自挑了一件寶物。
能拿到秘境資格,後頭跟上來的二十幾名修士,皆不是省油的燈,心動歸心動,但也知道輕重,猶豫了下,紛紛挑選寶物。哪知越往前走,水下的寶物就越多,而且等級比之前更高,不少修士毀斷了腸子,早知道剛才就不拿了,興許後面的東西更加逆天啊!
別說他們,就連夙冰心裏也有一絲後悔,不住吞着口水。
元寶瞧她這隐忍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靳耀把玩着手裏的毛筆,打趣道:“這包靈石也算你的糟糠之妻,若沒有它,根本無法度過這一段路,等到風平浪靜了,遇到更好的了,就開始朝三暮四?若是教你夫人知道,怕是不高興。”
夙冰臉一黑,側目看他一眼。
荷花座下小魚越來越多,擡上來的寶物琳琅滿目,而且像是知道他們心裏的渴望似的,都是他們的心頭好、或是希冀已久的東西。一來二去的,終是有人撐之不住,一晃神就撈了上來。
只聽一聲驚呼,身下的荷花座頃刻燃燒殆盡,那名金丹中期的修士,甚至都沒來得及掙紮,直接堕進了弱水之中!他的同伴大驚,立刻施法,想要将他撈上來,廢了半天氣力,卻只是徒勞。
如此,衆人都是心下惶惶,紛紛閉上眼睛打坐,保持心境平和。
弱水盡頭也不知在哪裏,衆人仿佛陷入一場永無止境的煎熬,兩岸景色宜人,仙霧飄渺,影影綽綽之間,似有仙女在嬉戲玩笑,絲竹管弦之樂不絕如縷。先前靳耀還在說些風涼話,但随着深入中心,他也不知看到了什麽,也有一些心猿意馬。
接二連三的,便又有七、八名金丹修士堕入弱水之中。
衆人面色各異,夙冰反而淡定了,橫豎只能看不能吃,有什麽好動心的。
她怡然自得的順河飄着,随那些仙樂擊打節拍,座下的欲望抓心撓肝,隔岸的繁華咫尺天涯,這弱水,倒真是有趣的緊。想到什麽,她望向元寶,見他逍遙自在的模樣,不禁有些疑惑。
這家夥一向貪得無厭,不是最該坐不住的麽?
元寶回望她一眼,從她瞳孔裏看到了什麽,也猜到了什麽,哈哈笑着傳音:“這人世間呀,唯有兩類人可以經受得起誘惑,一是因為得不到而逼着自己灑脫不羁,二是早經慣了世間繁華而了無興趣,你是屬于第一種,便不許我是第二種?”
夙冰嘴角一抽,這話真真氣人!
真真氣人啊!
……
苦熬過五個多時辰,等到日薄西山,夕陽殘紅時,才終于抵達了弱水的盡頭。
還不曾上岸,便聽見一聲巨獸的嘶吼,似乎正處于震怒之中,前方是一片火紅如炭燒的峽谷,地上放佛都冒着火,一道道靈氣從谷中激蕩出來,流星雨似的落在谷外的熔岩地上。
看來是有修士在宰殺巨獸,而且修士的數量不少,估摸着那只巨獸的級別不低。
五個人達成共識,靠岸之後就撐起防護罩向山谷的方向走去,神識探過,果然有十多個修士正圍攻一只烈火鳥,這只烈火鳥已近化形期,體格巨大,渾身燃火,嘴巴不斷噴出火焰來,雖然受了些傷,但在那麽多金丹修士的夾擊之下,明顯立于上風。
即将化形的妖獸,內丹一顆是有多值錢?
是火靈根的修士,日後用此丹沖擊元嬰可說事半功倍!
“小笙,這內丹你得搶到手!”岳箬眼睛一眯,看着靳耀,“只有小笙是單火靈根,你們沒意見吧?”
“箬姑姑多心了,”靳耀轉了轉手裏的筆,“咱們幾人出手,還怕搶不來?”
岳箬滿意的點點頭,又将目光轉向元寶,元寶還是老一套,抿着嘴兒笑了笑,不發表意見。岳箬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他既然沒有反對,便當他是贊同的。
如此一來,夙冰的意見根本無關緊要,因此她也就沒問。
如果是別的火系妖獸,夙冰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但這烈火鳥卻是極為少見的丹火型妖獸,噴出來的火最為接近丹火,越是高階,越是純粹,用來煉丹最好不過。沉柯真人座下靈獸,便是一頭這樣的烈火鳥,而且只才養到五階,便能自個兒煉丹。
夙冰動了點心思,但又覺得不太現實,加上後面追上來的十幾名修士,圍攻的修士超過了三十人,想在三十多個金丹修士手中,救下且收服此鳥,絕對是癡人說夢,于是只能心疼着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下子多了十幾個人,岳箬的攻擊性又強,一時間烈火鳥有些招架不住,開始漫天亂噴了起來,山谷的熔岩被火氣沖到,紛紛滾落,腳下的地面一片顫動。
元寶還象征性的打了幾下,夙冰心裏不爽,撐着防護罩站着不動。
一陣極弱的鳥鳴聲從打鬥中飄進識海,夙冰循着望去,只見山壁上正吊着一個窩,窩裏有一只拳頭大小沒毛的小烈火鳥,正伸着光禿禿的腦袋,嘤嘤嘤的叫着。夙冰心尖一動,怪不得這老鳥被打成這樣還不離開,敢情是剛孵化了寶寶。
得不到老鳥,能得只小的也行。
雖然需要從頭培養,但等邪闕傷愈,升級也是極快的。
如此也算救它一條小命,否則等這群沒人性的解決了老鳥,肯定不會放過小的!
夙冰四下一張望,便悄悄摸出檀龍珠,将火翼龍放了出來,使了個眼色給它。這火龍通體赤紅,同此地的顏色接近,得了夙冰的令,便化為蚯蚓大小,扭着身軀向上行飛去,繞去鳥巢後面,悄無聲息的靠近那只小雛鳥,趁着老烈鳥轉頭的機會,張口便将那小鳥給吞下腹中。
随後它又小心翼翼的游了回來,鑽進檀木珠。
夙冰老懷安慰了一把,不錯不錯,總算得了一尾有腦子的靈獸。
且說那烈火鳥雖然負傷累累,但一有空檔就将目光投向鳥巢,又不敢太直接,生怕被這些人類發現,這一轉眼,發現雛鳥不見了,心下便是一慌,趕緊循着望去,剛好看到火龍鑽進夙冰手中那一幕。
夙冰立時也感受到了它的目光,脊背豁然一僵,糟糕!
手心暗暗蘊滿了靈氣,她加強了防護罩的力量,結果那烈火鳥卻好似什麽都沒看見一樣,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專心對付周圍密密麻麻的修士。
夙冰一時間有些迷瞪,母獸與子獸之間是有感應的,它既然看了過來,不可能感應不到。
被各種夾擊之下,烈火鳥似乎已經有心無力,疲憊不堪,動作漸漸遲鈍下來,衆修士一見機會來了,原本不敢靠近的也圍了上去,做好争搶妖丹的準備。
夙冰還是沒有靠近,反而向後退了幾退。
忽地,她意識到烈火鳥的意圖,眼皮兒一沉,快步上前拉住元寶,朝反方向一路狂奔!
只聽一聲撼天震地的爆炸聲,鼻腔立時湧進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如夙冰所料想的一般,那只烈火鳥知道孩兒沒了危險,果真自爆了妖丹,炸的整個山谷石屑翻飛!離得近的幾名修士當場就被炸死,元神還沒逃出,就被火氣給焦灼成輕煙!其他有些沒防備的修士,則被炸飛了出去,一時間漫天血肉攪合着熔岩,傻傻分不清楚……
灰頭土臉的擡了擡眼,夙冰趴在地上,不免感概起來。
這年頭,妖獸什麽的,真要比某些人修有氣節多了!
☆、101天湖歷險(二)
等到平靜之後,夙冰才爬起來,回頭對元寶道:“你沒事吧?”
元寶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搖頭亦是一嘆:“不曾想,這烈火鳥倒真是個烈性子。”
夙冰沒有說話,她也不顧不上說話,因為這一爆炸,将別處的修士也引來不少,有修士在死人堆兒裏發現了血肉模糊的同門,仔細辨認幾番,臉上極不好看。尤其是那幾個昭延寺的佛修,立時便愠怒着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但凡長了眼睛的,誰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些被炸死炸殘的修士,哪個不是心懷不軌才湊的那麽近?但死者中居然夾了兩名佛修,便顯得有些好笑了。岳箬為了替她侄子搶內丹,離的可說最近,但她本身修為最高,雖然受了傷,但卻還能撐住,看到這一幕,不免譏诮着揚起下颚:“這還用問麽,這兩位大師慈悲為懷,渡了此獸上西天,繼而功德圓滿涅盤了呗。”
“岳施主,你此話何意!”
幾名佛修讪讪然的間隙,可笑大師的聲音陡然傳來,冷笑道,“五十步笑百步,臉皮有夠厚!”
岳箬俏臉微寒,反唇相譏:“拿你們佛修的戒律來同我們相比,大師好樣的!”
兩個人本來就有矛盾,此刻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說着,便将道修和佛修徹底對立起來。然後也不知是誰挑起了話頭,把東陵書院也拉下水,繼而儒修也參與了口水仗。要說口才,自是誰也比不上這些儒生們,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各種閑扯。
時間越拖越久,修士們越聚越多。
除了炸死的,最後幾乎來全了餘下的一百九十多名金丹修士。
火焰谷中本來就熱氣熏天,這修士一多起來,更是無端惹人煩躁,不排除修士堆兒裏有幾個刻意搗亂的,總之很快就有一小波修士打了起來,星火之勢足可燎原,故而參戰的修士越來越多,三方人馬越打越激烈。
漫天都是光波靈氣在飛,殘垣斷谷,一片狼藉,夙冰和元寶作壁上觀,撐起防護罩,躲在戰場後面看戲看的樂呵,心道這烈火鳥也算死得其所了。夙冰看着看着,忽然發現對面有一個看熱鬧的金丹修士,一身裝扮貴氣逼人,瞧着略有幾分眼熟。
長相倒沒有印象,但那份大隐隐于市的氣質……
夙冰摸着下巴,在識海裏搜索一圈,還是想不起來,便以手肘搗了下元寶:“那個人,你認識麽?”
元寶循着望過去,掩住唇說道:“他也是被邀請來的貴賓之一。”
“哪裏的?”
“還記得洛仙麽?”
“他是洛仙人?”
洛仙不都是女人嗎?
夙冰微微皺起眉頭,又仔細辨了一眼,那貴氣男子正看着熱鬧,許是感應到有修士窺探于他,便倏然側目,與夙冰的視線撞個正着。夙冰慌忙別過臉去,腦門爆冷:“我還當誰呢,原來是宋修!”
“宋修?”元寶疑惑道,“他是琰國儲君容城郁吧?”
“就是他!”
“你和他有仇?”
“這個不好說。”
夙冰赧着臉回話,不是她故弄玄虛,還真是不好說,當年在洛仙城內,一沒打他二沒揍他,只是給他吃了條紅線罷了,也不知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麽損害。吞了口唾沫,又四下瞅了瞅,确定他那個化神期師傅沒跟來,夙冰才稍稍安了些心。
哎,說起當年,要不是秦清止在,他師傅肯定得扒了自己的皮啊!
夙冰下意識的伸出手,描了描兩撇小胡子,還好自己做了僞裝,否則被他認出來,搞不好又會生出什麽事端來。正暗自慶幸着,心跳不自覺的有些加快,一股極強烈的氣息,漸漸地、漸漸地飄進了識海。
越來越近……
豁然擡起頭,只見矮丘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豐神俊朗的男子,紅發紅眸,紅的欲要滴出血來,身板筆挺,五官深刻,相貌可說英俊至極,但周身散發的冷凜之氣,卻讓人不寒而栗。同大妖怪打交道打多了,夙冰對妖怪的等級早已具有一定敏感度,乖乖,這人居然是只十三階的大妖怪!
十三階!!
什麽概念?!!
相當于人修大乘期啊!比邪闕的修為還要高出整整三階啊!以至于夙冰完全瞧不出他的真身是什麽,單是被他掃視一眼,雙腿便有一些微微發顫。很快,正在激戰的修士也感覺到了這股迫人的威壓。
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紛紛向矮丘頂上望去。
這一張望,竟有修士喜出望外,聽誰哈哈笑道:“丢了一只即将化形的,沒想到引來一只已經化形的,看來今日斷不會無功而返……啊!”此修士話還未曾說完,便被那紅發大妖怪一擊轟成碎片,元神都沒能逃出!
一陣驚呼過罷,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紅發大妖怪再是一揚手,一個鳥籠子狀的虛像籠罩在峽谷上空,“砰”一聲掉落下地,将所有修士圈在裏面。自己則一縱身,飛了下來,站在先前烈火鳥自爆的位置,緩緩蹲□去,從手心取出一個瓶子,一運氣,不知道吸了什麽進去:“莞兒,我回來遲了……我不該好奇,在這個節骨眼離開你們……”
他語調百轉愁腸,衆修士膽顫心驚!
完了!
最先發現烈火鳥的,是一名儒家修士,此刻渾身一個激靈,法寶從手中掉落,他吞了口唾沫,運氣虛空一抓,結果法寶還沒抓到,瞬間就自燃了起來!衆修士眼睜睜看着,瞳孔在不斷緊縮,死亡的恐懼,壓的衆人已經無法正常呼吸。
夙冰神識掃過,發現岳箬似乎最為驚恐。
以她的性格,不應該吧,除非她認識這只大妖怪,亦或知道他是誰。
天湖秘境歸屬于天恒門界內,岳家門人知曉內情并不稀奇,但再看岳笙,雖然也很驚恐,卻不似岳箬一般。
在這股肅殺的威壓之下,那紅發大妖怪轉過頭: “我孩兒呢?”
“……”
“說!”
紅發大妖怪雙眸一緊,又一名修士燃燒了起來!甚至連聲驚叫都沒有,直接連肉體帶元神盡數化為一縷灼煙!整個火焰谷除了烈火“咝咝”的聲響,便只聽見他冷峻的音調,“再不交出來,我就殺光你們!再滅了你們九麟島!”
沒人敢吭聲,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孩兒”是什麽。
唯有夙冰連連吞着口水,心裏敲起了邊鼓。
還給他?
還是不還給他?
倘若那只母鳥沒死,此刻将孩子交出來倒能息事寧人,但眼下這只公的已經處在崩潰邊緣,若不是憑借感應,得知小雛鳥尚在人世,他恐怕早就大開殺戒,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暫時不能給,給了肯定得死!
只一刻,夙冰便拿定了主意,繼而在心裏盤算對策。
便在此時,靳耀忽然說道:“蘇道友,良獸雖然難得,但事到如今,你就還給這位前輩吧。”
靳耀這麽一說,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只紅發大妖怪。夙冰眼眸一沉,靳耀這厮,剛才一心在搶烈火鳥的內丹,根本就沒看到翼火龍去偷鳥,分明就是順勢栽贓嫁禍給她,可偏偏,還真被他無心插柳了!
好小子,看來是留不得他了!
與此同時,其他修士像是大海遇到了浮木,立刻随聲附和。
紅發大妖怪收了瓶子,起身緊迫的盯着她:“我孩兒在你手中?!”
夙冰極淡定搖頭,指了指元寶道:“我和這位道友,一直都站在這裏,看我二人的衣服就知道了。”
元寶也一攤手:“我二人既非火靈根,又不是本地修士,故而沒有參戰。”
這話的意思非常清楚,他們根本就不曾靠近過烈火鳥,要不然就算不被它自爆而傷,衣服也是會有裂痕的。雖說妖怪蠢了點兒,但那紅發大妖怪能修到十三階,至少活了好幾萬歲,又不是個傻子,果然環視一周,又将目光再次鎖定在夙冰身上。
其實夙冰也只是試他一試,這大妖怪很有問題,似乎無法放出妖識,要用肉眼去分辨。
可看他的眼珠,似乎不太會轉?
有了邪闕的前車之鑒,夙冰面無懼色的回望他,瞧不見他眼底有一絲波瀾。聯想起方才修士混戰之時,他站在丘陵上的一舉一動,以及之前那兩名修士都因鬧出動靜才會死,她心裏便生出一個大膽的假設:這只妖怪外強中幹,看不見東西,全憑耳朵去聽,而且耳朵也不是特別靈光……
趁他拿不定主意的瞬間,夙冰一揮手祭出合歡琴,鎖定住他的區域之後信手一撥,邪闕雖然說合歡琴對妖怪沒有效果,但音波還是能夠從四面八方傳出去的。
果然,那紅發大妖怪雙眉一蹙,向後退了兩步,怒道:“不自量力!”
指尖在眉心一點,他似乎想極力分辨出什麽,結果又有一陣簫聲傳來,徹底擾亂了他的耳識。夙冰側目一看,原來竟是元寶不知道什麽時候溜去了她的斜對面。
困在鳥籠子裏的,皆是一些身經百戰的金丹修士,發現時機來了,立刻使出渾身解數,掏法寶的掏法寶,放靈獸的放靈獸,但誰也沒想着出手對付紅發大妖怪,而是慌着在地上撬開一道口子,想要逃脫鳥籠子。
一時間氣息極為混雜,更是擾亂了大妖怪的耳識,他怒上心頭,再也收斂不住,掌心蘊滿火力,打在哪是哪,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死了一大片……
估計外頭的人應該已經有所警覺,很快會想辦法接應他們。
除了死的,其他能跑都跑的差不多了,夙冰距離最遠,并沒有受傷,也想趁機跑掉。但她一跑,就只剩下元寶自己,肯定撐不住。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夙冰當機立斷,意念一動,祭出金剛伏魔鐵來。一面操縱着合歡琴擾亂他的耳識,一面使喚着伏魔鐵向他攻去!
紅發大妖怪雙臂合攏,頂住伏魔鐵一擊,神色倏忽一蕩:“金剛伏魔鐵?!”
沒等他回神,元寶祭出一條燦金色的骨鏈,朝向他一扔!
夙冰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元寶微微颔首,兩個人以極快的速度碰了頭,元寶摸出山河社稷錄,随便一點,拉着夙冰跳了進去。眼前的世界登時陷入黑暗,好在夙冰曾有經驗,封閉住識海,倒也沒那麽難受。
一陣天昏地暗之後,兩人同時從山河社稷中摔了出來。
夙冰坐在地上笑了:“這神器你拿到手裏也有不少年了吧,居然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元寶揉了揉屁股,也笑了:“閑來無事,哪裏用得着它,你是不知道,有多耗損靈力。”
“得了吧,靈石丹藥大把都是,哭什麽窮?”
“我只是懶而已。”
兩人哈哈一笑,仿佛劫後餘生有多暢快似的,其實心裏都像明鏡一樣,只是為了掩飾些什麽。夙冰那一刻确實想過丢下他控制場面,自己一個人跑路。同樣的,她相信元寶也有這樣的想法,不要說元寶是為了自己才出手,他是個極聰明的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若不出手,所有人都跑不掉,包括他自己。
夙冰打量四周,他們應該還在秘境之內,畢竟以元寶現如今的修為,想要劃破虛空談何容易。
只是這裏山明水秀,似乎已經距離火焰谷極遠了。
但她還是提議:“咱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吧?那只大妖怪肯定在四處殺人。”
元寶自然沒什麽意見,兩人一路向着小道走去,最後尋了一處極為僻靜的小山洞,鑽了進去,又在門外布下禁制。夙冰放出神識觑了觑,才大膽的将檀龍珠取出,火龍張口,便将那只沒毛的小雛鳥吐在夙冰手掌心裏。
這小家夥像是被熏久了,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擡起鳥頭嘤嘤嘤小聲叫喚。
夙冰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它的小腹,小雛鳥立刻将光禿禿的翅膀揚起來抱住,拿着鳥頭使勁兒蹭,模樣傻呆呆的,似乎在抿着嘴兒微笑一樣。
夙冰心裏一軟:“真是可憐,一出生就沒了娘。”
“你方才走的時候,怎麽不将這只呆鳥還給他?”
“還給他,哪裏來的護身符?”夙冰搖搖頭,“他老婆慘死,還不将咱們殺光殺淨?”
“也好,順便借他之手,殺些不想看到的人,”元寶一手背後,雲淡風輕地睨她一眼,笑嘆道,“哎,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吶……”
“呵呵,你想太多了。”
夙冰本也想一手負後,奈何手指頭被這小呆鳥使勁兒抱着,動彈不得,只能挺了挺胸,同他比肩而立,有些皮笑肉不笑。從內心,她是同情那只大妖怪的,興許是和妖怪厮混久了,總覺得妖怪比人類更好相處一些,原本想着老鳥沒了,收養這只小鳥培養來煉丹,不過人家老爹既然出現,還給他也就是了。
但眼下時機不對,有這只小雛鳥在手上,他們便多一分保障。
至于其他人,死活與她無關。
其他人中的某些人,死了更好,省得她出手了。
她找塊兒幹淨的空地坐下,正打算将小呆鳥放回靈獸袋,忽然發現儲物袋在微微的震蕩,好奇着打開,一股臭味撲面而來,熏得她趕忙別開臉去,仔細一想,才想起來是那條鼻涕蟲。
她嫌惡的将手伸進去,将鼻涕蟲給揪了出來。
這條蟲的腹部一閃一閃,像是吃撐了快要爆炸一樣,夙冰眼風掃過元寶,見他并沒有注意自己,才默念邪闕之前授予她的口訣,果然聽見裏面邪闕在說話:“你怎麽樣了?”
夙冰愣了下,小指摩挲着蟲腹,傳音道:“比較倒黴,遇到了一只大妖怪。”
她将前因後果粗略一說,“你知道他是什麽妖怪麽?”
“他不是妖怪。”
“啊?”夙冰忍不住蹙眉。
隔了一會兒,邪闕才說話:“他是我師傅羽琰神君座下神獸,九天火鳳,鳴鸾。”
夙冰張了張嘴:“神界的鳳凰?!”
“是。”
“神界的鳳凰,為何會待在人間?”
“還記得煉魔山麽,上古末年那場神魔大混戰,我師傅位高權重,并沒有下界,便派了鳴鸾做先鋒官。後來他身受重傷,在人間界涅了盤,開始了漫長的重修生涯,只是涅盤了好幾次,不知因何緣故,都未能飛升。”
夙冰想起什麽,問道:“為什麽他有殘疾?”
邪闕支支吾吾地道:“這個……那個……”
夙冰眼皮兒一跳:“該不是你幹的吧?”
邪闕火了:“你開什麽玩笑?!他是我師傅的神獸,老子害他幹嘛?!”
夙冰一想也是,邪闕又說:“你去将孩子還給他,然後道個歉,這只呆鳳凰明是非、重情義的很,你拿此蟲給他,老子同他說幾句,他不會為難一個小輩的。”
夙冰沒有回話,她總覺得此事沒有那麽簡單。
根據鳳凰的習性來說,一向都是公的孵蛋,為什麽鳴鸾會在孵化小仔的時候,丢下老婆孩子跑個無影無蹤?而且他們本該進的是金丹期的秘境,怎麽突然就成了元嬰期?
這一切,絕不可能只是巧合。
最後她揣測出一個結論,此事極有可能是岳家設下的圈套,想要趁機除去儒、佛修中的金丹佼佼者,但若是如此一說,岳掌門也未必太下本了,竟然要賠上自己的女兒和孫子?
“怎麽不說話?”
“……”
“出什麽事兒了?”
邪闕略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終于将夙冰從思考中拉了回來,正打算回他幾句,手心裏的小呆鳥突然伸長脖子,幹淨利落的将鼻涕蟲給啄進嘴巴裏!夙冰嘴角一抽,本想掐着它的脖子搖晃出來,卻又怕傷了它:“姑奶奶,這可不能吃啊!”
小呆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揚起脖子只管吞!
最後鼻涕蟲只剩下小尾巴尖露在外面,小呆鳥似乎噎住了,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可憐兮兮的看着夙冰,像是在求救一樣。夙冰真是欲哭無淚,神族鳳凰的血統,她還真是打不得罵不得,橫豎這只鼻涕蟲已經死了,只能伸出手指來摩挲它的脖子,一運氣,将蟲子順了下去。
小呆鳥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的窩在夙冰手心,呼呼大睡起來。
夙冰這會兒終于開始後悔,早該丢給他老子才對!
這下可好,邪闕手裏那只肯定也死了!
☆、102
夙冰害怕邪闕沖動,摸着小呆鳥的肚子,看看這鼻涕蟲死了之後,還能不能傳音。搗鼓了半天,把小呆鳥都搗鼓笑了,還是半點兒反應也沒有,不由嘆了口氣。
元寶掃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道:“你幹嘛呢?”
“沒事。”
夙冰趕緊将小呆鳥收進靈獸袋,若無其事的擺正好身姿,設下防護罩之後,便開始打坐補充元氣,以求盡快恢複體力。那合歡琴消耗靈力消耗的實在厲害,以後沒事兒的話,盡量少用為妙。
半個時辰後,她收回靈氣,站起身道:“走吧。”
元寶稍稍點了點頭,兩個人也沒廢話,直接解開禁制走出山洞。外面霧蒙蒙的一片,半黑不黑的模樣,偶爾有異獸桀桀怪叫,也辨不出位置,只能設下防護罩,兩眼一抹黑的走。
果真一條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