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7)
正在識海內保駕護航,便中氣十足的挺直脊背,沖着秦清止微微一笑,“秦叔叔的風采,亦是與日俱增。”
秦清止莞爾一笑,落下一子,收回神識,說道:“靳兄,長途跋涉,在下有些累了。”
兩人雖然交情匪淺,但秦清止的修為畢竟比他高出一個大境界來,靳知書慌忙起身,拱手道:“愚兄這便送你前去廂房休息……”
“不必,我自己去即可。”
秦清止亦起身還了禮,兩人客套了兩句,靳知書便不再堅持。夙冰始終跪在門檻前,身體緊緊繃住,動也不敢動一下。秦清止走過她身畔時,稍稍停頓了下,兩彎遠山眉微微蹙了蹙,臉上現出一絲疑惑,吓的夙冰手心直冒冷汗,直到他走遠了,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只可惜一口氣還沒舒完,靳知書就一臉死了爹的模樣,怒道:“還不滾進來!”
夙冰急忙站起身,進門且将房門關上,極上道的立在一側聽候發落。
靳知書一拂袖,棋盤上的靈珠登時滾落一地,山羊胡子幾乎翹上了天,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耀兒啊耀兒,我自知對不住你母親,但你說從小到大,我這做父親的究竟哪裏虧待了你!你要什麽有什麽,何曾以戒律束縛過你,哪怕此次你說看上旁人道侶,我也沒有苛責于你!反還命你叔叔助你一臂之力!只因你在信中一再保證,那女修如你母親一般溫婉柔順!如今我瞧了,确實長的和你母親有幾分相像,但那性子……那性子……”
老人家說不下去了,撫着胸口喝了口茶,又差點噎死。
聽他又東拉西扯一大堆,夙冰總算聽出點兒門道。
原來這靳家喜歡少婦愛搶人老婆的習慣竟是祖傳的,靳耀的母親就是靳知書搶來的。但靳知書肯定不會同意靳耀搶來的女人做兒媳婦,能偷偷給她個妾室身份已算不錯。可惜邪闕興許是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又興許是氣急敗壞,每天一有機會就向守他的幾名築基修士哭訴,編了一段他和靳耀之間幹柴烈火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出來,說什麽日日被夫君毒打,靳耀憐香惜玉将他救出火海啊,花田之下承諾要娶她做正妻啊……
一傳十十傳百,這段風流韻事很快傳的上下皆知。
靳知書惱火異常,便将邪闕召至寝殿,一見邪闕的相貌,起初便是三分怔愣,邪闕賊精賊精的,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其中的門道。于是他是抹着眼淚跑出大殿的,之後故事又多出一個版本,什麽什麽女人長得太美真是罪過啊,老子居然和兒子搶女人啊,長的像他愛慕的女人真是悲慘啊……
這次連來參加結丹大典的各方代表都知道了。
靳知書的名聲徹底毀于一旦。
鳳凰端坐着,嗤笑一聲:“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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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罵的是靳知書還是邪闕,夙冰面皮兒緊繃,拳頭亦是緊緊攥着,用力捏住手心,真怕自己一個繃不住大笑出聲。穩了幾穩,才陰郁着臉,沉聲道:“父親,那現在該怎麽辦?”
靳知書簡直暴跳如雷:“你說怎麽辦!自然要娶!還要風風光光的娶為正妻!就在今天晚上,和你的結丹大殿一起舉行!正好你秦叔叔來了,你秦叔叔如今已是化神修為,不只在北麓,在咱們九麟島內也是頗有名望,便讓他來做主婚人!”
“什麽?!”
夙冰眼兒重重一跳,“這不好吧?!”
靳知書将杯子一摔:“就這麽定了!你快回殿中告誡那個小毒婦!今晚上給我謹言慎行,少生是非!”
☆、105化妖成魔(三)
夙冰頭昏腦脹的走出雲華殿,駐足在殿外廣場上。
只見一輪旭日從蔚藍的海平面上緩緩升起,水天一色間,夙冰的神思微微有一些恍惚,忽聽見鳴鸾說道:“打起點兒精神來,有一道神識在暗中窺探你。”
夙冰一絲驚訝也沒有:“看您的了,我師傅他老人家心細如塵,沒那麽好糊弄。”
一怕使用靈力會露出馬腳,二是她也不知道靳耀的寝殿在哪兒,便向靈池前正喝水的仙鶴招了招手,仙鶴立刻誠惶誠恐的走上前,俯身待命。夙冰撩了撩袍子,以極優雅的姿勢坐了上去。
不用她驅使,仙鶴便向雲華殿的西北方飛去。
隔了好一會兒,鳴鸾才道:“你喜歡他?”
夙冰一愣:“誰?”
“你師傅。”
“您想太多了。”
“別忘了,你現在無論身體還是神識,全都在我掌控之中。”
夙冰沉默片刻,緩緩道:“晚輩并不否認,曾經愛慕過我家師傅,但我所指的師傅,絕不是現如今的秦清止。而且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在當年,晚輩便已經斷了那份兒念想,更何況現在……”
聽她三言兩語描述完畢,鳴鸾皺眉道:“原來秦清止是白夜的轉世。”
夙冰微微颔首,一攤手嘆氣道:“看不出來吧?”
“的确看不出來。”鳴鸾竟也嘆了口氣,“在我印象中,白夜此人外表陰柔手腕剛硬,尚在大乘中期時,真魔界的各方勢力已經将他列為招攬對象,暗中派弟子下界想要收他入門,卻均被他一一推卻。沒想到一朝轉世,竟成了一名如此秉承道心的道修。”
“所以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啊……”夙冰感慨着搖了搖頭,“不瞞前輩說,每一次看到秦清止,晚輩都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吞不下,吐不出,別提多膈應。
“胡鬧!”鳴鸾叱道:“魔乃悖天道,白夜能走回正途,你該為他高興才是,何故如此嫌棄?”
“晚輩的意思只是別扭,絕非您所謂的嫌棄。”夙冰也覺得自己表達的不是很清晰,忖度了下,說道,“吶,舉個列子來說吧,如若有一天邪闕在您面前一天到晚的端着架子,一口一個上善若水,一句一個厚德載物,您能受得了麽?”
“他會的。”
鳴鸾斬釘截鐵地道,“他只是自小在凡間野慣了,無人管束,才會連番闖出大禍,身為主人的弟子,他朝飛升神界之後,自然會聽我家主人的話,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夙冰呵呵一笑:“但願吧。”
心裏卻是冷冷一哼:他聽誰的話,那還不一定呢!
提起羽琰神君,夙冰滿肚子火氣攔也攔不住,若非她還算深明大義,不将這怨氣轉嫁到無辜的人身上,早就拿鞭子将邪闕抽到死!殊不知她的情緒一起變化,鳴鸾立時便感應到了,他是羽琰神君飛升神界之後才收服的神寵,自然不知道那些苦大仇深的過往,只是對她的反應有些好奇。
……
悶聲不響的,仙鶴落在一處宮殿前。
夙冰舉目一望,好大的氣派!這座宮殿雖然比不得雲華殿那麽輝煌,但占地極為廣闊,幾乎霸占了整座海島。她咂咂嘴走到門外,立時便有築基期的執事弟子上前來接,她一句話也不說,只一路跟着。
最後停在一處房門前,卷起一挂東珠卷簾之後,執事弟子躬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不愧為儒修,瞧這布置真不像修仙者住的,倒有幾分凡人界侯門大宅的感覺,夙冰揮手解開門外的禁制,跨過門檻。屋內隔光,靈燭又被禁制封住,因此黑黢黢的,夙冰有鳴鸾的窺天道神識,倆眼眶子裏仿佛嵌了兩顆夜明珠,熠熠生光,自然将邪闕瞧的清清楚楚。見他背對着門,蜷着身子縮在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樣。
夙冰心裏一揪,放出神識探了探,感覺他和之前離開時沒什麽兩樣,心下愈發奇怪,走上前幾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未曾說話,忽地感覺到邪闕體內的妖氣不太正常,當即明白他這是打算化形的節奏。夙冰起初怕的就是這樣,才會不計後果的弄死靳耀,于是四兩撥千斤,手肘在他後心窩一頂,壓制住他的妖力,挑挑眉笑道:“小美人,明明醒了,裝什麽呢?”
邪闕訝異,這人怎麽知道他的罩門?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夙冰已經翻身上了榻,大咧咧的從背後圈他一圈,陰陰笑着:“哎呦,這麽迫不及待,我還沒回來,便先自個兒躺好了?”
邪闕心頭一陣惡寒,微微轉過頭,冷冷笑道:“你決心找死,是吧?“
夙冰一玩兒上瘾,摸着下巴啧啧道:“死在溫柔香裏,便是做鬼也風流啊……”
說着,就假意湊上去想要親他。
兩人挨的極近,說話的氣息拂在臉上,宛若羽毛輕輕在手心撓了撓似的,邪闕居然可恥的渾身一顫,連心帶肝都快酥了。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不解,因此稍稍一愣,很快一股火氣直直沖上天靈蓋,什麽二號三號四號計劃全都顧不上了,直接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等了那麽久,就是要親手弄死他!以洩他心頭之恨!
夙冰察覺他正處在暴怒的邊緣,心裏知道自己玩大了,正想開口喊一聲大白,卡在喉嚨口的手卻微微一松,短暫的沉默過後,那只手漸漸向上移動,轉捏住她的下巴:“公子瞧着人模人樣的,不想骨子裏,嗬……”
他一個“嗬”字,挑的極長極緩慢,偏還探了探身,不知有意無意的恰好吹在夙冰耳朵邊兒。
皮膚浮起層層栗粒,夙冰心道這老妖怪是改變策略了?
才向後縮了縮,邪闕整個人已經攀了過來,另一只手探在她的腰際,看樣子是打算去扯她的腰帶。夙冰腦子裏忽然浮出一個想法,導致她再也繃不住了,一把将他推開,忍了幾忍,還是忍不住道:“真沒想到,原來你還好這口。”
“好哪口?”
邪闕支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只這一眼,夙冰忽然有些醒悟過來,原來自己被他看穿了!“好啊,你戲弄我!”
邪闕一挑眉毛,笑了:“你要玩,陪你玩罷了,何以是戲弄?”
夙冰揮手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半無奈半好奇地道:“我究竟是哪裏露了馬腳?”
邪闕得意洋洋:“這是個秘密。”
“說吧,我也好改進改進。”
“老子偏不告訴你!”
“好大白,你就說吧!”
“求老子。”
“無恥!”
夙冰拉下臉來,被邪闕這一鬧,她心裏越來越沒譜,才一晃眼兒功夫就被戳穿了,是不是代表了秦清止已經看透她了?這幻形珠不是仙界的寶物麽,況且還有鳴鸾在,怎麽可能?
被人懷疑的感覺真是不爽,鳴鸾哼道:“咱們的變身根本毫無破綻,可惜你不該作死調戲他,不知道麽,當一個男人被女人調戲,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心上人,身體本能所産生的反應,是比頭腦更準确的判斷。”
夙冰略有些茫然:“本能的反應……”
倏忽她就明白了,繼而尴尬着扯了扯唇角,扯出一個極生硬的笑來,比哭還難看。
她擡了擡眼皮兒,瞄了邪闕一眼,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轉将靳耀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個清清楚楚,然後又将方才在雲華殿發生的事情粗粗一說,末了罵道:“你說你沒事兒瞎折騰什麽?一個結丹大典而已,等儀式完了夜裏咱們還能逃,若是還要舉行雙修大典,你勢必是要出席的,外面那麽多高階修士,你就不怕被發現?”
“有什麽好怕的?”邪闕眼睫微微一垂,眸子裏滌蕩着些許黑氣,嗤笑一聲:“惹急了老子,老子就和他們同歸于盡,尤其秦清止也在場,更好。”
夙冰緊緊皺起眉頭,在上善島內,她曉之以情了整整一兩個月,才說服他注意克制住自己,現在瞧他的模樣,似乎又變回之前那個亡命之徒了:“大白,敢情我從前說了那麽多,你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心裏?”
邪闕始終垂着眼,兩指絞着夙冰腰帶上的絡子穗,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鳴鸾一抽身從夙冰識海內退出,叱道:“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真是将主人的臉全給丢盡了!”
邪闕唬了一跳,看清楚是誰之後,掉臉開始罵夙冰:“你怎麽将這只鳳凰給帶來了?還讓他進入你的識海!雖然他腦子不會轉彎,但你不知識海有多重要?!你腦子也直了?!”
夙冰根本沒聽見他罵什麽,鳴鸾從她識海抽離的瞬間,她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樣。
頭暈目眩之下,幻形珠立刻失去效用,唰一下便現出本形。
邪闕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探不出什麽,才瞪向鳴鸾:“你幹了什麽?”
“不關他的事。”夙冰心裏清楚是體內那根毒針作祟,連忙出言制止邪闕,甚至有些明白鳴鸾的意圖了,不由向他投去感激一瞥。
鳴鸾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走起椅子前,端端正正的坐下,将鳥寶寶祭在手心,為它梳理身上新長出的絨毛:“你說我能幹什麽?她中了七日離魂釘,若不是我在她識海內撐着,你覺得她回得來?”
“七日離魂釘?”兩人異口同聲。
邪闕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幾變,夙冰知道此物毒辣,但她當真從沒見過,更沒聽過,“什麽東西?”
鳴鸾雲淡風輕地道:“東陵書院創派祖師所煉制的大殺器,哪怕是大乘期修士,想抵禦它的侵蝕也有些難度。你到底做了何種人神共憤的事情,逼得靳耀出此殺招?”
夙冰沉默片刻,盤膝坐在榻上,将神識探入丹田內,金丹外層果然已經完全黑掉。
看來靳耀生怕她會從血陣中逃出,以防萬一,還準備了第二套計劃。
見邪闕一直不說話,鳴鸾覺得奇怪:“你有辦法?”
“暫時沒有。”邪闕搖頭,“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趁我還有些靈力傍身,”夙冰吞了幾顆補氣丹,收了真氣,淡淡道,“咱們還是先離開再說。"
鳴鸾難得誇她一句:“你倒是豁達。”
夙冰氣沉丹田,哈哈一笑:“得長生自好,不得也強求不來,總歸生死由命,自怨自艾有什麽用呢,況且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放不開的?”
“生死由命?”
邪闕的思緒一直處于游離狀态,聽罷夙冰這話,他緩緩偏過頭,幽幽冷冷地瞟她一眼,“你的生死向來由我,命又奈何?”
夙冰本想反駁他這狂妄之言,卻被他眼神下暗藏的堅定迫的心尖一滞,動了動唇,才略有些慌亂的收回目光,胸口微微起伏着,臉頰竟也隐隐有些發燙。
這毒的力量真是霸道,夙冰擡手順了順心口,默默嘆了一聲。
……
現在逃走基本沒戲,聽說自她回來之後,東陵書院怕有人趁機混入,大門已經關閉了,要等到結丹大典完成才會重新開啓。夙冰仔細忖度一番,打算等到大典結束之後,佯裝送客,混在人群中離開。
就算被秦清止瞧出什麽端倪,就算他再想将邪闕繩之以法,但夙冰以為,他應該不會在那麽多人面前戳穿自己。
于是夙冰放寬了心,打坐運氣。
調息到傍晚時分,負責雜役的修士送來兩套華美服飾,提醒夙冰大典就要開始了。
夙冰想想都覺得頭疼,事情演變至這一步,實在出乎她的意料,邪闕倒是很配合,直接取過衣服披上,把玩着手裏的面紗巾。先舉行結丹大典,于是夙冰換好衣裳之後,便跟着雜役弟子離開,一路飛到一處廣場上,兩側的高臺上已經入座了許多觀禮嘉賓。
夙冰先入了殿中,靳知書正和秦清止坐着說話。
行過禮,她就老老實實的站着。
秦清止打量她一眼,竟微微嘆了口氣,靳知書忙問:“賢弟這是怎麽了?”
“我只是想起自己的小徒弟來。”秦清止嘆息道,“入我門下時,不曾舉行過拜師禮,自她結丹後,也一直不得舉辦過結丹大典,說起來,是我這個做師傅的失職。”
“道修向來不拘小節,只有我儒修一脈才如此多的規矩。”靳知書無奈擺手,“說起來,愚兄也是不勝其煩。”
“是啊秦叔叔,那些不過虛禮,侄兒以為,令徒并不會在意。”
夙冰垂眸拱手,脊背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但她說的絕對是肺腑之言,她縱然對秦清止心懷不滿,這一點兒絕對是要感謝他的。夙冰極讨厭繁文缛節,那什麽結丹大典在她看來,無非就是一出猴戲。
待禮鐘響罷,夙冰木頭一般跟着靳知書走出大殿。
聽了主持修士說過開場白之後,就噗通一聲跪在蒲團上。
接下來的演出看似她為主角,實際上壓根兒沒她什麽事兒,先是掌門關于“天地君親師”發表了一通真知灼見,再是各方長老輪番上陣,喋喋不休叨念個沒完沒了。
加上身體不适的緣故,夙冰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等六位元嬰長老慷慨激昂的發表完畢,夙冰打了個激靈,以為終于要結束了,哪知後面緊跟着外派代表講話。頭一位是天恒門一名元嬰代表,接着更是一位重量級人物,昭延寺達摩院首座,大禪修釋空尊者。
夙冰倒吸一口冷氣,不由端正了一些身姿,昭延寺的和尚可是不好惹,尤其兩個“釋”字輩的,早已修至合體期,一只腳邁進涅盤期多年。她偷眼打量,這釋空尊者倒是生的慈眉善目,嘴角微微翹着,使人如沐春風,絲毫沒有得道高僧的架子。
“此賊是只笑面虎。”鳴鸾在她識海裏憤憤不平地道,“比起他那個心狠手辣的師弟釋心來,更加可惡。當年我就是被他這副笑臉給坑了,才會落在黑煞手中,沒想到一萬年過去,他居然已經修到了合體期!”
夙冰偷偷一笑:“一萬年前,此人的修為可有築基?”
鳴鸾臉一白:“我當年只是一時大意,誰沒有大意的時候,邪闕如此狡詐不也一樣落得現在這般下場!連妖力都無法使用,只能裝女人!還有你,你又能好到哪裏去?別忘了,你腳下還紮着七日離魂釘!”
夙冰臉一黑:“晚輩不過說了一句,您至于這麽諷刺挖苦?”
“這不是諷刺挖苦,這是舉例說明。”
“舉例我和大白的蠢,來說明您其實并沒有我倆所認為的那麽蠢?”
鳴鸾認真一想,點頭:“你真聰明。”
于是至此以後,夙冰再也不同他争辯什麽。
等到釋空尊者也發表完畢,随着主持修士拖起長腔大喊一聲禮成,夙冰終于解放了雙腿,顫巍巍的從蒲團上站了起來。天色由暮霭到濃黑,已經接近子時,這時候別說她,整個廣場嘉賓大都昏昏欲睡。
随着禮鐘再次響起,雙修的典禮又開始了。
成親在凡人界本是一件喜慶之事,但在修仙界,卻和結丹結嬰大典一樣,只是枯燥又冗長的一個儀式,讓人提不起一點兒興致來。不過嘉賓們倒是一時間神采奕奕起來,畢竟最近聽了不少八卦轶聞,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新娘子,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果然沒讓他們失望,當邪闕從仙車裏走出來時,大多數嘉賓全都直了眼睛。
夙冰的眼睛也不由直了。
之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帶面紗帶面紗,這家夥居然大咧咧的就來了!而且無論發髻還是五官,全都精心打扮了一番,搭配上原本就紅豔豔的唇色,看上去說不出的……風騷!
夙冰扶了扶額。
靳知書的臉色有些難看。
邪闕目不斜視的走上前,同夙冰并排立着,沖她挑了挑眉。
靳知書一看見他就來氣,咬牙切齒地道:“賢弟,開始吧!”
秦清止正端着一杯茶盞,捏着小蓋撥了撥茶湯上的靈葉,微微斂着眼,卻坐着沒動。夙冰陡然明白過來,邪闕不是在和靳家人叫板,而是在向秦清止挑釁!
她攥了攥手心,如果秦清止之前還只是懷疑,現在必然已經肯定。
靳知書以為他沒聽見,又喊了一聲:“賢弟?”
“知道了。”聲音冷的令人如堕冰窖,秦清止将茶盞重重放下,斂袍起身,走去兩人面前的祭壇上站定。居高臨下,目光在夙冰身上一掃而過,并沒作任何停留,即轉在邪闕身上,而邪闕則毫不示弱迎上他的目光。
夙冰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默念一聲阿彌陀佛。
良久,聽見秦清止說:“跪下。”
夙冰習慣成自然,屈膝就要拜倒,卻被邪闕拉住:“雙修禮而已,用不着吧?”
秦清止攏在袖子裏的拳頭微微攥了攥,抿着唇也不說話,不斷以真氣穩定自己的情緒。好樣的!真是好樣的!他秦清止收的入室徒弟果真于與衆不同啊!不僅每一次都能給他“驚喜”,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當做傻瓜一樣來戲弄!
如此吃裏扒外為虎作伥的徒弟,究竟要她何用?!
秦清止這回真是氣着了,但還是不曾當面揭穿他們,只沉着臉又重複一次:“跪下!”
夙冰甩掉邪闕的手,屈膝一跪,
邪闕正打算發飙,夙冰鎮聲道:“你給我跪下!”
邪闕稍一怔愣,夙冰已經掌心生風,不着痕跡的打在他的膝蓋上。邪闕只覺得膝蓋一麻,一個趔趄便跪了下來,若非夙冰早已将一條胳膊攔在他胸前,怕是摔的更慘。
秦清止冷笑一聲:“跪下就好,不必行此五體投地之禮。”
邪闕臉頰漲紅,“刷”的轉過頭瞪着夙冰,一對兒丹鳳眸子幾乎快要噴出火來,心頭又怒又悲!果然,無論如何自己是比不上秦清止的,只要有他在,自己永遠都是被踐踏的對象!虧得之前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虧得自己竟會相信!
手臂上的黑線蠢蠢欲動,邪闕的雙眼越來越渾濁。
不行,這個節骨眼兒上只能忍,回頭再算賬!
什麽叫做裏外不是人,夙冰算是嘗到了,但不管邪闕怎麽惱火,她也不能再激怒秦清止。因為她了解邪闕,性子再偏激也不會置她的安危于不顧,一定會忍下去。但秦清止她始終琢磨不透,也不知道真把他逼急了,別說會替自己攔着,指不定第一個弄死她的,就是他。
邪闕終于肯服軟,鳴鸾倒火了:“我真看不下去了!”
夙冰眼皮兒一跳,真怕他一怒之下離開自己的識海,一切就全完了!
正打算同他解釋,鳴鸾又道:“這厮都沒妖力了,竟還敢這麽拽!有什麽可拽的?活該!夙冰你幹的好,早該這麽治他!我代表我家主人絕對支持你!回頭他若找你麻煩,我一定幫你收拾他!”
胸腔積郁的毒血差點兒沒有一口噴出來,夙冰讪讪道:“多謝前輩。”
“你同他接觸的時間尚短,不知道他有多過分……”鳴鸾仿佛被打開了話匣子,積壓多年的怨憤一吐而光,從拔他鳥毛的悲慘童年開始,一直說到争搶幻形珠雙雙被雷劈死,整個冗長的儀式,夙冰倒不覺得枯燥了,只聽的啼笑皆非。
終于明白為何總說鳥類多條舌頭,連鳴鸾這樣的冷面鳥王,告起狀來都是口沫橫飛。
聽着聽着,夙冰便不由側目望了望邪闕。
表面聽上去,兩人似乎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但夙冰可以感覺到,兩妖之間的感情甚好。否則,邪闕也不會跟蹤黑煞三百年,只為逮着機會救他出去,鳴鸾也不會得知自己是誰後,願以他五勞七傷的身體,幫自己壓制七日離魂釘。
鳴鸾的狀只告了八萬年份,儀式已經差不多快要結束了。
秦清止一板一眼的接過金丹修士遞來的一對兒同心镯,擱在手心裏摩挲,遲遲不肯遞給夙冰。
夙冰将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又順勢以手肘搗了邪闕一下,邪闕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伸出一只手,嘟囔道:“快拿來吧,婆婆媽媽的作甚?”
恰好有鐘聲敲起,蓋住了他這句話,否則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風浪,只是殿前高臺上的高階修士全都聽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釋空尊者,不由多看了邪闕一眼。
這一眼,恰好看到邪闕手腕上帶着一串檀木靈真佛珠。
釋空尊者當即站起身來,頗為驚訝道:“小施主,請問你手腕上的佛珠,哪裏來的?”
高臺上看客全都一愣,紛紛向邪闕伸出的胳膊望去,可笑大師一直站在釋空尊者的身後,瞧了幾眼後,訝異道:“這不是釋心師叔的加持法器麽?”
夙冰并不覺得奇怪,這佛珠是可悟拿來給邪闕鎮妖氣的,而可悟又是釋心尊者唯一的愛徒。
邪闕卻沒夙冰那麽粗神經,聽罷這話,當下臉色微微一變。
果然,釋空尊者揪着兩道白眉,疑惑地打量邪闕一眼:“這佛珠乃是貧僧的師傅所贈,貧僧與師弟各有一串,教我們非死不得離身,師弟他杳無音訊數月,佛珠卻已易主,莫非……莫非釋心師弟已經圓寂了?”
此話一出,終于将觀禮臺上的嘉賓們,全都給炸醒了。
☆、106化妖成魔(四)
邪闕收回胳膊,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
他帶上時明明試探過,此珠品級不高,也沒有奇特之處,便側目向夙冰使了個眼色。
夙冰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正了正衣襟,淡淡說道:“釋空尊者,釋心尊者同您一樣,乃是合體期修為,他若圓寂,若非自身修煉出了問題,便是被更高階的修士所害,您覺得在九麟島上,哪位前輩有此能耐?”
一句話便刁難住了釋空尊者:“這……”
可笑站在後面,盯住邪闕那張臉看了好半響,猶豫再三,還是說道:“師傅,弟子怎麽覺得靳少夫人似乎在哪裏見過……似乎是、是可悟師弟的……俗家母親……”
釋空尊者再次皺起眉頭:“可悟的俗家父母早已亡故,如何又出來一個?”
可笑搔了搔腦袋:“不對啊,弟子乃是聽可悟師弟親口說的,師弟他們都可以作證!”
眉頭越揪越重,釋空尊者正打算開口詢問邪闕本人,面色陡然一沉:“好重的魔氣!”
釋空尊者話音一落,只見海天相接的地方卷起一陣濃黑飓風,結成一個巨大的骷髅頭,以排山倒海之勢,不斷沖擊着東陵書院的護島結界!廣場上衆修士驚懼起身,紛紛祭出自己的法寶法器,向殿臺靠攏!
夙冰心頭一緊,果然聽見鳴鸾道:“黑煞!”
夙冰連忙拽住邪闕的胳膊:“快躲進我識海裏!”
邪闕掃她一眼,冷笑着撥開她的手。
夙冰惱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傲個什麽勁兒!”
鳴鸾張了張嘴,想說邪闕不肯躲自有他的原因,識海裏容納一個高階妖修已是傷魂之事,若再容納第二個,怕是要傷及她的根本,但仔細一想自己幹嘛要替他說話,便又咽下了。
護島結界劇烈震顫着,腳下的地面更是顫抖不已,靳知書慌亂之下,奇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釋空尊者一瞬不瞬盯着那團黑霧,斟酌道:“不清楚,但此黑霧內的力量極為強橫,修為絕對在貧僧之上。”
在他之上,豈不是大乘期了?
衆修士握着法寶的手,開始有些不太穩當。
一名金丹長老飛奔而來,悚然道:“大長老,護島結界快要撐不住了!幾位守陣師兄已經昏了過去!”
靳知書能修到元嬰大圓滿,畢竟見識深,心想大乘期又如何,這場中那麽多高階修士,還有釋空尊者合體期的修為,便同他們商議:“趁此魔物沖擊時,咱們先出手如何?”
殿臺上的貴賓修士面面相觑。
“且慢。”秦清止神色不定,“此島有古怪。”
靳知書訝異:“賢弟何出此言?”
“這獨島下面有東西,以在下觀之,應是個會吸人法力、惑亂神識的陣法,而此廣場則為法陣陣眼。”比起其他修士的慌亂,秦清止說起話來始終有條不紊,“那團黑霧不是在沖擊護島界結,他若想進來,以他的能耐必能混進來,我若猜的沒錯,他只是在催動陣法運轉……”
“靳知書,你東陵書院到底有何陰謀!”秦清止話還沒說完,便有一名元嬰道君跳出來怒問。
靳知書面上慘白,此言若是由其他修士說出口,他一定勃然大怒當場發作,但此人是秦清止,以他對他的了解,沒有把握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說出來。
釋空尊者倒是一派淡定:“施主稍安勿躁,貧僧以為此事同靳施主無關。”
只聽“轟”一聲,護島結界終究還是破了!
數萬道黑氣天女散花般從四面八方湧入廣場,那些黑氣的頂端浮出無數美人臉,伴着一聲聲媚笑,就朝修士的識海裏鑽!修士驚悚之餘慌忙抵抗,但其中有幾名修為低的小修士沒多久便繳械投降,先是捂住耳朵慘叫,繼而咧嘴大笑。整個人瞧上去,像是中了什麽魔障,變得癡癡呆呆,有一名修士還邊笑邊脫衣服,說不出來的詭異。
先前那名趕來報信的金丹長老驚道:“這是什麽陣法?”
秦清止猶豫了下,搖了搖頭:“不得而知。”
“喲,您老人家也有不知道的?”邪闕瞥他一眼,頗得意地道:“聽仔細了,此陣名叫魅羅千妖陣。”
“什麽魅羅千妖陣,聞所未聞啊!”
“上古時期,為了抵抗人修入侵,南疆銀狐妖王魅千蘿所創設的陣法。”
夙冰沉沉道,“布下這種陣法,需要一只魅狐做引子,一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