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

的很。”

邪闕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暴跳如雷,他看上去無波無讕,但夙冰卻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萬丈冰淵,冷入骨髓。

其實有一句話,夙冰哽在嗓子裏一直沒有問出來。

因此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也不知到底在偏執什麽。

☆、109化妖成魔(六)

沉默中,似乎有暗流湧動。

邪闕平靜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在你心裏,老子究竟算什麽?”

夙冰回的毫無遲疑:“恩人。”

“還有呢?”

“恩人。”夙冰淡淡說道,“沒你就沒我的恩人。”

“之前你在天恒門說的那些話,什麽信任,什麽分擔,只是想騙老子同你雙修,讓你報了恩,求個問心無愧?”沒等夙冰回話,邪闕忽然就牽着唇角笑了,眸子裏氤氲着一團不清不楚的霧氣,笑着笑着,神色陡然狠戾,“你欠我的,你還的起嗎?”

夙冰拂開他的手,坐起身,定定望着他:“如果真要算賬,我且問我究竟欠你什麽了?若不是為了你飛升,我會被羽琰神君活祭來鑄器?若不是你争強好勝去招惹我師傅,你和我會落在他手上?你說是誰欠了誰?”

邪闕就愣住了。

夙冰一對兒杏眼微微斂着,卷翹的長睫在眼窩掃出一片陰影,上行幽暗的水光映在臉上,愈發顯得冷豔,說起話來同樣咄咄逼人:“少給我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出來,你救我是你自願的,我沒逼你,更沒強迫你,如果因為你給了我新生,我就要一輩子被你糾纏住,那我情願當年你就讓我死了幹淨!”

指節捏的咯吱作響,邪闕緊抿着唇,他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心寒。

什麽叫做狼心狗肺,他算是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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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做自作自受,他也算見識到了。

“我累了,去休息會兒,你什麽時候需要修煉自己去叫我。”

夙冰說着就要下床,卻被邪闕一條手臂攬住腰,只見他手心微微閃過一道白光,向外一抓。夙冰只覺得渾身一涼,低頭一瞧,衣裳已經不見了,她咋舌,這訣不錯,有機會一定要學一學。

赤|裸的胸膛貼着她光潔的後背,邪闕将下巴抵在她肩上,涼涼道:“老子現在就要雙修。”

耳朵根被熾熱的呼吸拂過,夙冰禁不住抖了抖:“現在?”

“用你的采補大法,眼下不是正好?”

“這……”

夙冰掀了掀眼皮兒,小鳳凰正唆着手指,在他們頭頂上方安穩睡着,不過這不是個事兒,她一揮手布下一層障目禁制。哪知道禁制初成,便被邪闕吹了一口氣,給吹破了,連帶他之前設下的隔音禁制,一并給破了。

夙冰微微一愣,悄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邪闕翹了翹唇角,手臂只一用力,直接将夙冰給放倒在榻上,覆身攫住她的唇,狠狠蹂躏一番才又松開。夙冰本能的想要反抗,但靈力不曾聚起就被她散開,黛眉微微一挑,索性躺好了擺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手指微微曲着,食指指尖從他胸口軟軟滑下,邪闕忍之不住,顫栗着打了個激靈。

夙冰得意一笑,臉上略挑釁的寫了三個大字:誰怕誰?

邪闕甩開她不安分的手,額角青筋有些抽搐,原本只是自尊心受到傷害,一時無措想要吓吓她,為自己找回點兒臉面,現在只覺得又被她連甩了幾耳掴子,尊嚴并着自信徹底碎了一地。

誰怕誰?

自古癡心怕絕情,你說誰怕誰?

自嘲的冷笑一聲,他在夙冰身邊躺下,微微蜷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石穴內再次陷入無邊的靜谧之中,很久很久之後,他手心現出一方玉瓶來,丢給她:“吃了。”

夙冰二話不說,接過手掰開蓋子就要吞。

邪闕按住她的手:“你就不問問裏面是什麽?”

夙冰皺眉:“不管是什麽,早将你這些孽債還清楚,我早脫身。”

邪闕神色微微一動,按住她的手也漸漸松開,夙冰仰頭吞個幹淨,心裏确實有些奇怪,裏面一共只有一顆滑溜溜的丹藥,入到腹中便停在丹田處,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她原本以為邪闕是要以牙還牙,但她猜錯了,這不是催情一類的丹藥。

不一會兒,邪闕的臉越來越模糊,她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

等夙冰意識逐漸複蘇,已經過去十天。

睜開眼睛,衣裳早已穿的妥妥當當,一切如常,沒有一丁點兒變化。

她将神識向丹田探去,只見一顆黑黢黢的圓形丹狀物就在她的金丹旁邊待着,只有拇指大小,是金丹的一半。看樣子也不像什麽丹藥,靈力試了試,很難穿透,更無法檢視。

而且那黑珠子不斷吸着自己的靈氣。

心裏雖有疑惑,但夙冰并沒有什麽憂慮,就算是真鬧掰了,大白也不至于害她才對。她走去隔壁,小鳳凰眸子亮了亮,忽又黯淡下去,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娘親,你醒了。”

夙冰将他的态度看在眼裏,不明白怎麽就和她生分了。

笑着揉了揉他的紅發,一瞥眼看到他手腕上可以壓制妖氣的佛珠。

轉頭去看可悟,可悟收了丹爐,指了指石桌上的儲物戒:“邪闕施主走了,這是他留下的一些東西,說是留給小鳥的,還說希望你念在彼此的情分上,暫時看顧一下小鳥。”

夙冰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點點頭道:“知道了,拾掇一下,咱們也走。”

“咱們去哪?”小鳳凰垂着眼皮兒,小手不知所措的在胸前擰巴,不安道,“幹爹去哪了?”

“他閉死關去了。”

夙冰招呼風聲獸過來,将小鳳凰抱上去,說道,“咱們先去找一樣東西,然後帶你回宗門。”想了想,又道,“還有,別再喊我娘親,幹娘也不許,從今往後就叫我師傅吧。”

小鳳凰摸了摸下巴,不解道:“師傅是什麽?”

夙冰勾着指節刮他鼻尖:“娘親的另一種稱呼。”

小鳳凰扁着的小嘴就笑開了:“師傅!”

可悟似笑非笑地道;“他還沒有取名字吧,依小僧愚見,喚他夙曦可好。”

“夙曦?”夙冰也翻身坐上風聲獸背,将小鳳凰箍在懷裏,忖度片刻,笑道,“夙曦,曦兒,這名字取的好,小師傅果真是個有學問的,就叫夙曦吧。”

修士來去簡單,也沒什麽收拾的,他們從神廟的後門出後,貼上隐身符,輕而易舉的便離了水,飛至東海之上。夙冰指了指九麟島的方向,又拍了拍風聲獸的大腦袋。

風聲獸納悶了:“咱們不回北麓嗎,幹嘛去九麟島?那裏現在不安全啊!”

夙冰沒理他,轉頭對可悟道:“太乙玄真在哪?”

可悟坐在飛行法器上,一直跟在夙冰身後默不作聲,這會兒被她問的一愣。

“我原以為和大白有關,所以你一直跟着,眼下大白走了你卻沒走,證明同我有關。”夙冰勾了勾唇角,“說說你的線索吧,一來可以送你回家,二來我能得一神器,何樂而不為?”

可悟沉吟片刻,從儲物袋裏摸出一本書冊:“這就是我那個時代的太乙玄真,來此之後,便失效了。”

夙冰結果手中探了探,果然已經沒了神力,緊接着,她發現此書越看越奇怪,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似的。略一思索,忽地雙眸一亮,從自己的儲物袋裏摸出一本一模一樣的:“你看,是不是這本。”

可悟的眸子也是一亮:“原來你已經拿到了?”

翻看兩頁,他的臉色沉了下去:“為何是空的?”

“我拿到手時,它就是空的,一個字也沒有,正因為好奇,才給帶走了。”夙冰揪着眉,打開可悟那本,雖然已經沒有神力,但書卷內是有字的,排列的密密麻麻,而且那些字奇奇怪怪,根本看不懂。

“這是神族的文字。”可悟道,“記載了歷年歷代它所經過的一切,包括主人的生平。”

他默默一嘆,将手裏的無字天書遞給夙冰,夙冰并沒有接,而是将可悟那本已經作廢的天書藏進袖中:“以防萬一,咱們換着拿,我隐約還記得來處,且容我再去探一次。”

說罷他們便向九麟島的方向飛去。

夙曦一直不說話,小小的娃娃将腦袋縮着,海風将他的頭發吹的亂七八糟,細嫩的臉皮平白多了幾道褶子。夙冰揮手在前面設下一層防風罩,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夙曦咬着唇,嗫嚅道:“沒有。”

夙冰眼珠動了動:“是不是你幹爹走的時候,同你說了什麽?”

夙曦絞着腰帶上的穗子,好一會兒才道:“他說師傅你狼心狗肺,囑咐曦兒今後要乖,要懂得裝軟弱,裝可憐,師傅就會心軟,就會像疼拓跋叔叔一樣疼曦兒,不會将曦兒趕走。”

夙冰眉頭一皺:“別聽他胡謅,你本性如何便如何,裝什麽?”

“真的嗎?”夙曦睜圓了有些吊梢的細長鳳眸,“但幹爹怎麽就被師傅給趕走了?”

“這個……”

夙冰不知道怎麽說了。

可悟瞥了夙曦一眼,沒好氣地道:“有時候一些事情,眼睛看到的并非事實。有些妖修口蜜腹劍,看似脾氣溫婉,實則狡詐成性,一肚子壞水,比如你夙曦大人。有些人呢,東邊日出西邊雨,看似無情卻有情。”

夙曦畢竟年紀小,聽不出他話中有話,眨眨眼道:“什麽意思?”

可悟撇撇嘴,沒有說話。

他雖然體質不佳,但自小心思細膩,觀人于微,自然将夙冰的想法揣測透了。邪闕合虛期的進階十分不順利,用了整整十一年,而後同夙冰雙修,明明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卻一直不得進展,他就猜到,一切源于邪闕心境上起了變化。

每一次沖級其實都是搏命,從前他狂放不羁,自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如今他貪戀同夙冰相處的日子,心中也就有了牽挂。俗話說的好,光腳不怕穿鞋的,一個亡命之徒最怕的就是牽挂,一旦有所羁絆,便會畏首畏尾,瞻前顧後。

他不知道夙冰做了什麽,但肯定是教邪闕死了心。

由此亦可知,這個女人看似和善,真正硬起心腸來,真是可怕。

☆、110化妖成魔(七)

可悟忍不住問道:“你是就此不管了,還是另有打算?”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夙冰卻并不覺得疑惑,抄着手有些無奈地道:“你說我能怎麽管?就算一直陪大白雙修下去,他修到大乘期我撐死不過結嬰,除了拖累他之外我無能為力,他一面心裏着急,擔心着鳴鸾,一面又顧慮着我,這樣下去遲早走火入魔……”

說着說着,夙冰自己也覺得有些煩了。

裝出那麽一副面目可憎的樣子,以為她願意啊,但不願意又有什麽辦法?能說大白你就別去救人了,咱們隐居避世吧?還是說大白你就放開手腳修煉,不用顧慮我,大不了老娘陪你一塊兒去死?若她修為再高一些,還能同他攜手一起拼上一拼,可現如今她只是個金丹中期,就算依靠邪闕,幾十年內勉強結嬰,那根基能牢固嗎?再說元嬰就了不起了?在大乘期魔修面前,不一樣是盤菜嗎?

于是夙冰思來想去,以為與其慢慢雙修,還不如狠狠刺激他一下。

她早就看明白了,邪闕這家夥就是欠刺激,一旦将他逼到死角,他的反彈力極強,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給他一根雜草都能活下去。不信等着瞧吧,晉級合虛他用了十一年,但進階大乘肯定就這一兩年的事兒。

趁着這段時間,她也好抽身出來查一查,這個黑煞到底什麽來頭。

坐以待斃,一直被人牽着鼻子走,從來都不是她的習慣。

至于她和邪闕今後的關系是否惡化,夙冰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畢竟他們誰都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兒女,彼此間的了解也不是一點半點兒。邪闕也是一時被她氣糊塗了,等這老妖怪從死關破繭而出,稍稍冷靜一下,必能明白她的想法。況且長生之路漫漫,一丁點的考驗都經不起,那兩個人真不如相忘于江湖罷了。

愈發堅定了信念,他們一路飛回九麟島。

十幾年不曾踏出真龍神廟一步,原本在門口把關的築基修士居然換成了兩只高階魅狐,一只在打坐,一只在打盹。夙冰撇下夙曦他們先前探路,神識才将繞過去,尚未停留,就被其中一只打坐的魅狐給發現了。

“誰?!”

魅狐喜不自禁,震衣而起,正閑的發慌,終于有肉送上門了。

此妖修已有七階,相當于人修元嬰初期,而另一只正打盹的狐妖,則有八階,已近化神。夙冰左拍一張斂息符,右拍一張隐身符,一個猛子沉入海底,希望能夠避開它的嗅覺,同時心裏暗驚,看來整個九麟島都落在黑煞手中了,居然派兩只如此高階的妖修守門?!

那只七階狐妖在空中盤旋了會兒,不解道:“咦,明明嗅到人修的味道,為何一眨眼就不見了?”

狐貍生性狡詐多疑,她正打算放出自己大境界的妖識來,突然一道白影閃過,狐貍眼眸一亮,笑着轉了方向,追着白影而去。這劍氣外露的太過明顯,夙冰打了個激靈,立刻猜到是誰。

她從水面鑽出,朝相反的方向禦風狂奔,待身後的狐臊味遠了,方停在一處海域上方。

不一會兒,就看到秦清止由遠及近移形換影而來,電光石火的速度,險些閃瞎夙冰的眼睛。

人至面前,她才跪下道:“多謝師傅。”

“你打哪兒來的?”

“北邊的一處海島。”夙冰猶豫了片刻,她擔心邪闕極有可能再返回真龍神廟內閉關,所以胡扯了一個地方,“邪闕帶徒兒去的,是個躲藏的好地方。”

秦清止自然不相信,這方圓萬裏他早就查了個遍,北邊哪有什麽島?

不過他也沒戳穿:“那妖孽呢?”

夙冰就将之前的一切,簡明扼要說了說。

“他想沖擊大乘,去找邪皇要人?”秦清止這才有些驚訝,“那妖孽也有這麽重情義的時候?”

“能讓他重情義的,怕也只有鳴鸾前輩了吧。”夙冰微微苦笑,随後意識到什麽,驀地一愣,仰頭道,“師傅,您方才說邪皇?那黑煞難道就是三萬年前叱咤魔界的邪皇?”

“恩。他親口告知為師的。”秦清止點點頭,又說,“許是可信。”

“難怪……”夙冰訝然,如若元寶所言非虛,邪皇年輕時是受過師傅機緣恩惠的,怪不得會放過她和秦清止,“對了師傅,徒兒還不曾問,您怎麽會在這附近?莫非您一直不曾返回北麓?”

秦清止微微颔首:“為師在調查一些事情。”

見他漆黑雙眸略有些凝滞,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夙冰閉口不言,盡量不去打擾他。而且秦清止一直沒讓她起來,似乎還在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她就更不敢說話了。

“他要取邪闕和鳴鸾的本命妖丹……”秦清止喃喃自語,“如果他是為了煉制複活藥,有還魂草和九命狐尾便是了,要二妖的內丹做什麽?心魔獸不清楚,但據《太古藥經》所着,神火鳳的內丹,乃是用來煉制歸魂、收魄之類的丹藥,作用在于凝結,而非複生……”

夙冰聽到此處,靈思轉了轉。

“師傅,若是複活術将一個人複活成兩個,是不是……”

“一個人複活成兩個?”秦清止不解,“一個人如何能夠複活成兩個?”

“靈與肉分開,或是善念與惡念分開,亦或是真身與神識分開?”夙冰想起墓室裏那名白衣女子,以及同她一模一樣卻性格迥然的岳箬,心裏生出一個大膽的構想,“師傅,人由三魂七魄構成,缺一不可為人,然而我輩修士卻不同,早在修煉中将三魂七魄神識肉體淬成個體,是以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哪怕身滅只要元神得以逃脫,一樣可以奪舍重生。如果邪皇在複活一個人過程中,出了什麽岔子……”

秦清止讷了下,恍然大悟:“就像鵲兒一樣!”

聽到這個名字,夙冰心裏一個咯噔,試探道:“金師姐怎麽了?”

“她就是你說的那種情況。”提到金鵲,秦清止嘆氣道,“當年為師從那妖孽手中得到一副魂皿,一心想要探知此物的玄妙,嘗試了許多方法,終于複活了你金師姐,但因為能力不夠,她就像塊兒木頭一樣,有魄無魂。”

“後來呢?”

“後來為師就去酆都鬼蜮,偷了一縷胎死腹中的凡嬰魂魄……”

夙冰聽着聽着,就低下頭不說話了,沒想到她如今奪了冷小扇的舍,先前竟也被其他人奪了自己的舍,還是秦清止一手策劃的。她早就應該想到,軀體就是軀體,怎麽可能因為有她殘留的意識便自生魂魄?

“夙冰你個王八蛋,快來救命啊!”

夙冰正沉思着,風聲獸的叫喊突然在識海炸開,唬了她一跳。她奇怪極了,自己一直沒有同此獸簽訂本命契約,怎能聽見它的傳音?沒功夫多想,她道:“師傅,我徒兒和一位佛修朋友可能遇到了危險,徒兒要去看一看。”

“徒兒?”秦清止稍稍一愣,不過想着她已是金丹修為,收徒弟再正常不過,便點點頭,“走吧。”

夙冰站起來就朝先前藏身的地方跑,越靠近死氣就越重。

“是鬼修?”夙冰轉過頭,望向秦清止。

“是羅剎王世子。”秦清止回的更直接。

“師傅果然厲害。”夙冰佩服。

“那小子已經找了為師幾年了。”秦清止無奈,“這也是為師不想回宗門的一個原因。”

他若不提,夙冰幾乎将那一根筋的濂溪給忘記了,又靠近一些,才看到風聲獸正上下翻滾着,同濂溪打成一團。濂溪的修為并沒有長進,依然是金丹初期,風聲獸也是金丹期,一人一獸鬥的厲害,夙曦和可悟則在一旁看熱鬧。

“快說,你家主人去哪了?!”

“都已經說了八百遍了,她出去探路!探路!聽不懂人話啊!”風聲獸真無語,說獸語聽不懂,說人話還是聽不懂,難道就愛聽鬼話?“你就別折磨我了,我就一靈獸,要折磨折磨他去!”它翹起一只爪子,指着夙曦道,“吶,這小子是夙冰的私生子,你抓了他,夙冰一準兒滾出來!真不知道你糾纏個什麽勁兒,都有家有室的了,幹嘛呢這,丢臉不丢臉!”

夙冰還在猶豫要不要出去,聽了這話嘴角一陣抽搐。

濂溪果然就愣住了,狐疑地目光轉到夙曦身上:“你是她兒子?”

夙曦早聽出他是來搶親的,心道師傅是幹爹的!“是啊,我叫夙曦,你說呢!”

“我就知道那妖婦寡廉鮮恥。”濂溪沉着臉,橫豎他也不喜歡她,也沒什麽可生氣的,只要這個人還沒死就成了,“快點兒說,你娘親去哪兒了?”

“胖狗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你聽不懂啊?比胖狗還笨!”

夙曦掐着腰,奶聲奶氣地沖他吼。

看到濂溪手中跳躍起一簇冥火,曲指一彈向夙曦打去,夙冰一顆心沉了沉,又見秦清止作壁上觀,沒有出手的打算,她只能召喚出曾經吸收掉的冥火,學着濂溪的樣子曲指一彈。

兩簇微小的冥火在海面上相撞,不出夙冰的預料,果然融為一體。

但接下來卻令她大驚失色,融合在一起的小團冥火,宛如一顆蓄勢以久的雷種,陡然炸開!

爆破的威力極為驚人,夙冰惶然間飛花撚指,召喚血牙出來繞環在周身,同時頂着一層防護罩飛出去,立在夙曦他們面前,穩住腳下,牙關緊咬,擋下那股沖擊力!一時間火光四濺,紛紛落在海裏,伴着龍吟海嘯的聲響,激起東海千層浪!

濂溪被沖出去十幾丈遠,法寶護身,倒是安然無虞。

他驚道:“怎麽回事?”

夙冰也不清楚,這些冥火都是羅剎王種出來的,一脈相承,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排斥反應?就算在自己體內養了一段時間,吸了一些火靈力量,但也不至于這麽大威力吧?

不自覺的按了按小腹,懷疑同丹田內邪闕留下的這顆黑丹有關。

不是他的妖丹,究竟會是什麽東西?

“走。”秦清止傳音給她,“驚動那兩只狐妖了。”

“恩。”

夙冰二話不說,抱起夙曦跳上風聲獸背,哪知向西面逃竄了沒幾丈,一道更濃重的死氣迎頭迫上,這力量明顯比濂溪強了不只一百倍,絕對在化神期以上,夙冰嘴角一抽,難道羅剎王來了?

一道精黑冥火直沖靈臺而來,對方只用了一成左右的力量,夙冰忖度他的意思,估計是想試探自己,看這團冥火會不會融入體內,也就能夠确定這具奪舍來的身體,是不是有一半屬于冥界。

夙冰哪能讓他試探出來,直接飛身而起,驅使着血牙将冥火反彈回去。

又一道冥火擊來,這一次對方下了狠手,足有五成力量,夙冰心道完蛋,只能掉臉朝向秦清止身邊逃竄。對方暫時沒有惡意,也不知道秦清止會不會出手,她只能邊逃邊喊:“救命啊師傅!”

這一嗓子嚎的,讓本來打算再看看情況的秦清止眉梢一顫,只能提前現身。

召出本命真元劍,替她當下這一擊。

對方沒有再出手,一道巨浪平息過罷,他漸漸顯出真身來,同所有冥界王族修士一樣,身材颀長,黑袍黑面,毫無特色。但夙冰神識只需一探,就知道此人不是羅剎王,因為她是個女人,不似羅剎王那般戾氣纏身。但修為卻在羅剎王之上,即使不到大乘期,也差不遠了。

濂溪見到她,唇角微微一翹,上前鞠禮道:“大長老,您怎麽來了?”

秦清止一開始也認不出來,聽濂溪喊了稱呼,才恭敬的拱了拱手:“竟是鬼巫殊前輩。”

夙冰雖然從未聽過鬼巫殊的名號,但稍稍一想明白過來,必定就是那個整天給鬼修批命的鬼巫族大長老,據說此人在鬼修界聲譽極高,相當于人間界的大國師地位。

鬼巫殊說起來話同樣溫和:“秦小友,一別千載,別來無恙?”

濂溪先秦清止一步,略有些撒嬌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大長老,您該不是來尋我的吧?”

“還說呢,你父王尋你都快尋瘋了。”鬼巫殊伸出手來,點了點他的額頭,那手指尖而細長,塗着殷紅丹蔻,“不過我卻不是來尋你的,而是另有別的事情要做。”

她話音才落,就有人笑道:“鬼婆子,你是來搶太乙玄真的吧?”

聽到“太乙玄真”四個字,夙冰打了個寒顫,稍稍偏過頭,同可悟對視一眼。可悟的反應同她一樣,都有些迷惑不解,這神器的下落,怎麽突然間就人盡皆知了?

說話的男修側騎一杆翠色毛筆,一手撐着一柄防雷用的天級法寶火凰傘,一手握着一本靈氣四溢的竹木書簡,從高空緩緩而落。此修士唇紅齒白,面如冠玉,一身海藍色書生長袍,玉帶飄飄,衣袂翩翩,十足的俏儒生打扮。

夙冰初見他時吓了一跳,此人和靳耀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面上多了幾分邪氣,看着就不像什麽好東西。

鬼巫殊瞥他一眼:“你儒聖不也一樣?”

“邪皇沒那麽好對付,神器花落誰家,還不知道呢。”儒聖手中的書簡化為小扇,憑他在面前扇了扇,“況且今次來的修士不少,兩千年沒見,也不知道佛聖和道聖的修為,究竟臻至何境?”

“那就各憑本事呗。”

鬼巫殊瞄了一眼自己的指甲,面具下的那張臉似乎在笑,“太乙玄真可是三卷天書中神力最強的,咱們飛升在即,誰能得到此神器,吸收一些神器之光,在飛升時便能抵消一些天劫。”

“啧啧。”儒聖笑道,“佛聖又不必挨天罰,你說他搶來做什麽?”

“就不許人家借神器之力,回去瞧瞧心上人?”

鬼巫殊哼笑一聲,卻将神識打量在夙冰身上,涼意森森,夙冰仍将脊梁骨挺直了,裝作完全沒感覺的模樣。察言觀色了大半響,夙冰覺得他二人話中有話,說到太乙玄真時,儒聖的眸子并沒有太多亮色,反而問到佛聖“搶來做什麽”的時候,神情中略顯一絲緊張,似乎是在試探鬼巫殊。

或許,他們真正想得到的并非太乙玄真,而是另外一件寶物。

同太乙玄真有所關聯,或是将一同出現。

夙冰回憶了許久,也沒想起來那個墓穴內除了一堆不能用的破銅爛鐵,究竟還有什麽寶貝東西?這廂他們正打着啞謎,那兩只高階狐妖就趕到了,妖識一探吓的肝膽俱裂,竟有兩位大乘期修士在聊天,夾着尾巴便跑回去報信!

鬼巫殊和儒聖誰也沒攔,他們身份不凡,自有傲氣。

需要一張嘴巴去告訴邪皇,貴客到了。

儒聖先走一步,鬼巫殊打算離開時,濂溪拉住她道:“大長老,我說的就是她。”

鬼巫殊真就停下步子,面具下的兩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夙冰打轉。

夙冰心口砰砰直跳,大乘期的修士,只要她施展某種特定的法術,一探自己的識海便知,自己是個奪舍的。平時也就罷了,自己一個化神期毫無用處的魂魄,對大乘期鬼修來說根本無用,她必不在意。但當着秦清止的面被戳穿的話,她該怎麽說?

最怕是秦清止以為自己奪了他徒弟的舍,那就慘了。

☆、111化妖成魔(八)

夙冰下意識的朝後面縮了縮,鬼巫殊卻皺眉說道:“溪兒,這女修元陰以失,自是配不上你的,你也莫在執着面具之事,之前不是告訴你了麽,當年為你蔔的卦橫生枝節,已經轉了走向。”

濂溪一臉不解,指着夙冰道:“但她能夠融合我父王的冥火,豈不是出自我冥界王室?”

“身體罷了。”鬼巫殊不屑道,“可惜這魂魄卻不對。”

說着揚起一條玉臂,那紅豔豔的指甲登時化為鬼爪,便向夙冰的靈臺抓去,似乎想要抓出她的魂魄。夙冰腦子紛亂之下,秦清止眼疾手快,一把将夙冰向後一抓,拱手道:“前輩,不知小徒哪裏惹到了前輩?”

鬼巫殊頓了頓:“她是你徒弟?”

秦清止道:“正是晚輩的入室弟子。”

面具下漾出一陣輕笑,鬼巫殊黑袍一斂,淡淡說道:“秦小友,我一直覺得你天賦異禀,絕非池中之物,日後飛升定不困難,怎地入室弟子被魔修奪了舍,你卻絲毫不知?”

濂溪詫異的望向夙冰:“什麽?你奪了我姐姐的舍?”

“事情未曾調查清楚,說什麽姐姐?”鬼巫殊心有不悅地瞪他一眼,又望向秦清止,“秦小友,雖然沒有使用窺魂鏡,但憑我鬼婆子上萬年同魂魄打交道的經驗,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你這徒弟被人奪舍了,此女原是個修魔的,而且修為也還不低,估摸着接近化神。

秦清止玉顏微滞,踟蹰片刻,說道:“晚輩自然知道。”

夙冰手腳漸漸冰涼。

鬼巫殊就笑了:“魔修,奪舍的,秦小友身為玄心正道,竟也不忌諱?”

“嚴格說起來,小徒也不算奪舍,只是這冷家小女劫數難逃,臨死前因緣際會,被小徒趕上罷了。小徒跟了晚輩幾十年,秉性如何,晚輩還是清楚的。若是巫前輩不信,大可親自前去調查。”

停頓片刻,秦清止又道,“就算魔修又如何,海納百川,道融萬物,只要她有心向道,我道宗又豈會拒人于千裏之外?師傅尚在時,時常耳提面命于晚輩,救一魔人向善,比殺一百魔人更近乎于天道,殺,并不止戰。”

可悟在一旁連連點頭,幾乎是一臉崇拜的看着秦清止。

“倘若涉世未深,自是能循之向善,但就怕經年久矣,如古樹腐了根,再救亦枉然。”鬼巫殊嗬了一聲,笑起來,“秦小友,當年因為收徒不慎,差一點堕入魔道,經過碎丹重修過罷,你為何一點兒長進也沒有,你師傅在仙界知你如今重蹈覆轍,怕是不開心。”

秦清止能言善辯,也是出了名的,鬼巫殊年輕時同他師傅有過一段情感糾葛,愛屋及烏,也沒有為難他的打算,只是心血來潮逗他兩句罷了。但這小輩卻垂着眼,聽之任之,一點兒反駁的意思也沒有。

她略一想,側目睇了夙冰一眼,心裏漸漸有了譜:“她的秉性如何,我不知,但你秦清止的秉性我卻是清楚的,你既為她作保,那便如此吧。更何況那姓冷的孩子,血統也不純……”

“大長老,你豈能……”

濂溪還想說話,卻被鬼巫殊的鬼爪扣住雙肩,倏忽一下飛離萬丈之遠。

“好可怕啊!”

夙曦吓的腿軟,擡高了胳膊,戰戰兢兢的抓住夙冰的手腕搖了搖。夙冰将他抱起來,安撫似的揉揉他的腦袋,“沒事了,他們又不會吃人,比你幹爹差遠了。”

夙曦小雞啄米似的點點腦袋,指着秦清止道:“這位叔叔是誰?”

一滴冷汗順着臉頰滾落下來,夙冰瞥見秦清止始終一派淡然,并沒有發飙的跡象,方才寬了寬心,讪讪道:“他是師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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