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27)
竟和她坐于一席,期間似乎不斷傳音,實在有悖他的個性。”
“所以本座說她留不得。”無念道君淡淡道,“姑且不說她是否是霜兒難以進階的原因,總歸是個禍害,及早尋個時機,将她除了吧。”
“徒兒明白了。”
“記住,莫讓你清止師伯發現。”
“是。”
☆、122最終章·悟道者(一)
這一屆的名仙堂大會,設在萬獸山腳下一個小鎮舉行。
無極宗經過大半年的選拔,已經挑選出練氣期和築基期弟子的參賽人選,臨賽前一個月便由師門飛舟帶着前往萬獸山。而金丹期的修士人數稀少,根本不必選拔,這幾日也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宗門。
夙冰收到名仙堂邀約書之後,看都沒看就給扔到一邊,名仙堂大會雖然是個切磋鬥法技藝、觀摩高手過招的好地方,若她尚停留在金丹初期或中期,倒還有幾分興趣,可大會沒有設立元嬰組,屬她這個級別最高,還有個什麽意思?
所以夙冰興趣缺缺,但她心裏明白,這一場鬥法大會,她是必然要去參加的。
一直沒有離開,只是在等待邪闕同秦清止的五十年之約。
很快,那天到了。
既沒有猶豫,也沒有忐忑,夙冰修煉過罷,直接就去了秦清止的洞府。從清晨站到傍晚,秦清止都沒有讓她進門的打算,似乎是将自己封印在結界裏,但四周并沒有靈氣波動,又不像是在閉關修煉。
夙冰索性盤膝坐在洞外,一面打坐一面等。
直到第七天傍晚,洞府開始逸出些許微光,漸漸的這些微光幾乎籠罩了整個夜來峰,半面天際雲霞蓊蔚,暮色燦金,弟子們紛紛舉着腦袋,猜測是不是哪位師叔突破了大境界而生的幻象!
夙冰不由攏起眉來,這是極品丹藥開爐才會産生的混元靈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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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洞府大門緩緩開啓,便聽見秦清止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吧。”
夙冰收斂心神,信步走了進去。
秦清止恰好從丹房裏走出來,觀他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想來這段日子修養的不錯,心境也更上一層樓。只見他手心裏托着一個羊脂玉瓶,瓶腹內一顆嫣紅丹藥足有葡萄大小,如一團烈火,将瓶子燒的通紅透光。
“師傅。”
“來的挺早。”
“這就是邪皇心心念念的丹藥?”
“恩,煉成了。極品。”
夙冰颔首,的确是極品。
然而丹藥的氣息無比精純,并不含妖氣,如果夙冰估計的沒錯,絕對是草木之息。看來秦清止研究出了其他法子,代替了大妖怪的內丹為引,那為何還要将邪闕和鳴鸾鎖在神農化妖鼎裏?
“師傅,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屠殺咱們谛聽城民的另有其人?”
“的确另有其人。”秦清止點點頭。
“是誰?!”
“那日東海之上與你分別,我尋了邪闕九年無果,而後回來宗門,可悟小師傅給了我這個。”秦清止一攤手,一冊蘊滿光華的書簡浮現在手中,“起初我能力有限,無法将其修複,你又失蹤,恰好此神器經你滴血認主,與你靈性相通,我便将之帶在身上,以搜魂術前去尋你。”
望着秦清止手裏那本能夠穿越時空的太乙玄真,夙冰眉峰攏的更深,隐約一個猜測浮上心頭。
秦清止面色冷淡,言語深沉:“我将目标鎖定在那名大乘期儒修身上之後,知道修為不如他,便伺機而動,想尋個他最薄弱的時機下手。而他為了得到辟雷珠,将你們合二為一,居然找到了邪闕。邪闕初初跨過大乘期的門檻,境界未穩,自然不是那名儒修的對手,我留着他還有用,不能坐視不管……但,儒聖人手上有個極品仙器,叫做天工開物,可以創設出惟妙惟肖的幻境,我們兩個被困了将近一年……”
夙冰被困在天工幻境裏整整六十年,自然知道那仙器制造幻境的厲害之處,其實幻境只是比較高階的陣法,邪闕和秦清止都是陣法強手,就像當年煉魔山,他二人聯手能鬥死大乘期道聖。
“師傅和邪闕聯手了?”
“恩。”秦清止點頭,“我們既然無法在短時間內破境而出,便聯手在幻境中創設出一個新的幻境,将儒聖人的大乘元魄也吸了進來,再後來……”
戛然而止,似乎不願再說。
夙冰只覺得脊背一陣涼:“莫非仙器震蕩,反而促使太乙玄真修複融合?”
秦清止沒有否認:“我沒想到,儒聖人竟然是你二師伯儒陽子的傳人,百獸圖的下冊,會在他手中。那下冊中的妖獸,至少也是金丹期以上的,大乘期的足有七八只。”
夙冰倒吸一口冷氣,先前的猜測得了證實,是太乙玄真的力量将他們三個帶回到了二十萬年前,因為神器的啓動需要媒介,又一直在秦清止儲物戒中,落腳點便是擁有他最多氣息的谛聽城。而他們身處雙重幻境之中,早已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于是就大打出手了!
夙冰暴躁了!
上輩子居然是這麽死的?!!
這種滅門方式實在是太荒誕太憋屈了!
若非之前親身經歷過太乙玄真和天工開物的厲害,她真不敢相信如此荒誕的事情!即便親身經歷了,依然半信半疑的驚道:“所以,當年屠城的惡徒乃是儒聖?!”
秦清止沒吭聲,答案一目了然。
夙冰磨着後牙槽,冷冷道:“那先前師傅為何不趁他重傷殺了他?!”
若是一早知道,她便是拼着神魂俱滅自爆金丹也要炸死儒聖!
“如此說來,我也逃不開關系。”秦清止望她一眼,“即便我與邪闕心有顧忌,誰也沒有妄動殺孽,但将儒聖反吸入天工開物的是我,攜帶太乙玄真的也是我。”
夙冰一愕:“那怎麽能一樣,您又不知……”
“他也一樣不知,以為是幻境,方才大開殺戒。”
秦清止平靜地說,“谛聽城內凡人比重不低,儒修雖不似佛修一般戒律森嚴,但一樣要求持律自身,他原是個有大智慧大氣運的,此番殺孽在身,想要安穩渡劫飛升已是無望,可說幾萬年的修行毀于一旦,只能枯等壽元耗盡,豈非比隕落更加煎熬?”
天道自有法則,哪怕是魔修,也不得輕易殺害凡人,否則,必遭天譴。
夙冰默然,怪不得從天工幻境出來時,儒聖除了重傷之外,整個人的氣勢差了那麽多。
這件事沖擊太大,靜室內好一會兒的沉默。
最終還是秦清止先開了口:“丹藥最終得成,總算了卻最後一樁心事,待養好傷,便可以靜下心來閉關沖擊合虛期了。”他将羊脂玉瓶放入儲物戒中,又将神農化妖鼎摸出來,虛空一推,“邪皇已經解除了他與此器的寄主關系,我想着此器與你手中伏魔鐵淵源甚深,眼下無用,便贈你好了,只是能不能令它認主,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三足銀鼎在眼前晃了很久,夙冰沒有接。
“師傅,邪闕他們……”
“你且安心,那五十年之約并非如你所想。”
秦清止輕描淡寫地道,“鳴鸾之前被神農鼎所傷,他神魂強大無礙,但神體受損嚴重,根本無法抵擋飛升時的雷劫。至于邪闕,原本就是不容于世的暴戾心魔,而後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機緣之下襲得真龍之體,可以擋一擋煞,可惜他因受邪皇印影響,戾氣外露,誅殺真龍一族,如今已是滿身業障,到時渡的就不是雷劫,而是天譴,那是一萬顆辟雷珠都保不住的。”
夙冰倒吸一口涼氣,擡手小心翼翼的接過神農鼎。
天譴,那是要灰飛煙滅的。
“這神農化妖鼎,雖然能夠克制妖物,但它同時也是療傷驅邪的神器。邪闕和鳴鸾恰好一龍一鳳,邪闕有再生的力量,而鳴鸾又具神血傳承,他們兩人相輔相成,再由我來控制神農鼎,為他們驅暴戾,注祥和。等飛升時,他們二人渡劫成功的幾率,便要大些。”
頓了頓,秦清止又道,“我能幫的,也只有這麽多,前世封印被打開之後,我體內力量迅速膨脹,這副化神期的肉體已經難以承載,最多只能支撐五十年,必須要進階了。”
“師傅……”
聽秦清止說完,夙冰屈膝就跪下了,雖然她天生無淚,但鼻翼還是皺了皺,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操控神農鼎淨化暴戾之氣,說着簡單,這其中遭受反噬的苦楚,如何為外人道?就算當年屠城的不是邪闕,但秦清止也沒有去幫助邪闕的義務,就算有詛咒在身,殺了他一樣可以破除。
這其中,想必也有自己的原因吧?!
“我身上的業障也不少,而業障,總需要廣結善緣來消弭,所以我也不全為了你,”秦清止緩步走下臺階,一手負後,一手摸了摸夙冰的頭,唇角不知不覺中微微勾起,言語間便多了幾分慈愛,“這條問道之路,師傅走了幾輩子,錯了幾輩子,才算是走明白了,看明白了,悟明白了。”
“恭喜師傅悟得大道!”夙冰擡起雙眼,與秦清止皂白分明的眸子相對,竟一時間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這、這就是所謂的得大道者?
她心裏是歡喜的,但同時卻又有幾分酸楚。
說不出。
“呵呵,你師傅我也只是粗窺門徑,距大道,甚遠。”秦清止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沒有慧根,只能一次次歷劫,一次次領悟,這條路,難啊。”
“師傅您道法精深,還能沒有慧根?”夙冰不解。
“慧根可不是人人都有,身具慧根之人,才是真正的悟道者。這世上的修士分為兩種,一種是你我這般,有靈根以吸納天地靈氣,逐漸突破自我極限,最後逆天雷而飛升的修士。而另一種,則被稱為悟道者,他們身懷慧根,一旦悟道,就能擁有神念。”
“神念?”
“恩,就是神創|世的意念。”秦清止說道,“神念的力量,才是天地間最強的力量,因為它同道法最為相近,淩駕于三界衆生之上。你那位小友,可悟小師傅,就是身懷慧根之人,一旦悟得大道,就可以由神君指引,跳過登仙,直接封神啊。”
夙冰驚訝的合不攏嘴。
沒等夙冰驚訝完,秦清止就問:“對了,你可收到名仙堂的邀請函了?”
“收到了。”夙冰點了點頭,爾後又搖頭,“但弟子并不想去。”
“為何?”雖是問句,但秦清止似乎并不意外。
“浪費時間啊。”夙冰坦然道,“有這個功夫,不如拿來沖擊元嬰境界。”
“金丹境界還未曾穩固,就要沖擊元嬰,你好生好狂妄的心思。”秦清止皺皺眉,“莫不是忘了,你現在這副身軀,只是區區四靈根而已?”
夙冰不解道:“師傅不是說過麽,靈根這東西,也就是前期的時候壓制比較大,一旦過了金丹期以上,真正厲害的是心魔和機緣,而我對心魔早就有了抗體,怕甚?”
秦清止略失神,點頭:“的确,最困難的時候你已經熬過去了,往後有沒有我這個師傅在身邊,對你而言影響不大。”
“所以師傅盡管安心閉關沖擊合虛境界吧!”夙冰勝券在握的舉了舉拳頭。當初被絆在合虛期的門檻外數十年,自然知道合虛期的門檻有多高,她說這番話,也是想令秦清止安心,盡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
“恩。不過希望你能答應師傅一件事。”
“您只管說!”
“你去參加今次名仙堂大會,拿個魁首回來,爾後你想離開宗門也好,怎麽也好,随你。
“是的師傅!”夙冰回的極快,家族興衰始終是他心頭難以磨滅的印記,就算他現在看的淡了,想的開了,也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思前想後,夙冰又順便補充一句,“師傅您大可不必憂慮,我從可悟那裏聽來,七百年之後,秦氏家族會出一個絕頂厲害的純靈體後輩。”
“純靈體?”
聽到這三個字,比異靈根更令秦清止訝然,繼而忽然就笑了,“你倒是能猜我的心思。”
見他這一笑,仿若冰雪消融,夙冰眼睛一亮,微微抿了抿唇。
又聽他交代了一些,便退下了。
退到門口,她擡起頭,秦清止正專注的望着某虛空,并沒有在意她的舉動,隔了好一會兒,才略有些茫然的回望她:“怎麽,你還有事?”
“師傅……”
夙冰動了動唇,垂目道,“無論你我之間發生過多少不愉快的事情,千年教導之恩并不會因此減少一分,您永遠都是徒兒最愛戴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言至此,夙冰伏地叩了三叩,,“師傅保重,你我師徒二人,他朝仙界再見!”
說罷,轉身出了洞門。
她的步伐極穩,氣息亦是極穩,但心頭終究難掩陣陣哀嘆。
“師傅”這兩個字,曾經就像紮在她血肉裏的一根小刺,極小極小,小到根本無法捕捉,更別提拔除,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冒出來痛上一痛,幸而她是器靈,被祭器時早已拔出了六欲之根,否則必定成為她的心魔。
如今這根小刺依然還在,卻已經鮮少會痛了,曾經萦繞心頭的一些難題,比如他當時收養自己的目的,他對自己的心意,也變得不再重要了。
最初從邪闕那裏得知自己的身世,她對師傅不是沒有猜忌的。然而今時今日,她只需記得,那人是回護自己千餘年、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傅,那人曾俯瞰衆生殺人如麻,卻從來不曾害過自己半分。
這就夠了。
……
“她倒是比我還有信心,仿佛此次閉關,我必能進階合虛大境界一樣。”
秦清止淡淡收回目光,想起夙冰那句“他朝仙界再見”,不免一陣失笑。一揚手,面前多出一副棋盤,他撚起一黑子,落在白玉棋盤之上,“我自己,都覺得過不得這關。”
殿中倏然出現兩道身影。
劍靈立在秦清止身後,臉色沉重:“主人,您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秦清止搖了搖頭:“就是不知道,才覺得心裏沒底。”
劍靈憂心忡忡:“是不是十世封印悉數打開,重創了識海?”
秦清止望向與自己對弈之人:“是這樣麽,師姐?”
流光專心落下一子,笑道:“你自己創設的上善劍,你不該比我更清楚?第十世,幸而你沒有走錯路。記得當年師傅說過,你原本就是道緣深厚之人,修魔并不适合你,可你卻是固執。”
“師姐說的是。”
“還有,你肯主動化解同邪闕的恩怨,還助他在神農鼎內消業障,實在令我很意外。”
“哦?有何不妥?”秦清止以手支頭,靠在椅背上,幾縷白發滑落,輕輕掃在棋盤上。緩緩阖上眼,随意道,“算起來,他栽在本君手裏的次數總是比較多的,總歸他比較吃虧。至于他和羽琰的關系,呵呵,既然谛聽城的傾覆與他無關,他又只是羽琰的心魔化身,早已是獨立的個體,我若一味記恨于他,反顯得自己狹隘了。”
“說的也是。”流光點頭。
“況且,他是吸收天地邪氣的心魔化獸,想煉化他,以我如今的修為談何容易?唯有助他飛升,才能破除詛咒。”秦清止臉色有些沉,“我的對手,從來都是我那讨人厭的大師兄,眼下飛升,不斷提升自己,才是當務之急。爾後……那些個夙怨,總要有個了斷的吧。”
流光又點了點頭,思量一番,還是問道:“那小七丫頭呢?你與羽琰神君為敵,她與邪闕又是道侶關系,日後去了神界,她又該如何抉擇?”
“抉擇?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我教養出來的徒弟,總歸是要向着我的吧?況且邪闕這一年內就要飛升,他們豈不是最少兩千多年不得見?”
秦清止一改之前的沉悶陰郁,眯着一只睜開的眼睛,笑的好不狡黠,“這,便是本君助邪闕飛升的第三個理由。”
流光動了動唇,搖搖頭就不說話了,這樣将狡詐顯露于外的秦清止,她是很不熟悉的。
劍靈卻很激動。
他的主人,終于又回來了!
這個從出生起就被各種光環籠罩的男人,一路走來何其艱辛,再沒有比劍靈更清楚的了。金鵲被誅、叛出宗門、碎丹重修,他不是沒有走錯過路,但他每一次都能在錘煉中悟道重生,道心在一次次打擊之中變得堅固無比,這是何其了不起的意志?
在劍靈心中,自己主人是永遠打不倒的。
然而之後在東海九麟島,在邪皇的逼迫之下,前世封印終于被打破,沒有人知道,除了前世魔帝蕭白夜的記憶,更有蕭白夜早已打破的前八世的記憶。更沒有人知道,他懷着九世不得善終的記憶碎片,如同一灘爛泥倒在東海岸邊時,是如何彷徨無助,如何心力交瘁,以至于一夜白了頭。
那個夜晚,劍靈真的以為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
三天之後,秦清止高調宣布閉關沖擊合虛境界。
次日,便有消息傳出,秦清止進階合虛大境界一舉成功,破關而出,将夜來峰峰主之位傳給座下弟子夙冰,并賜其秦姓,改名秦夙冰,歸入秦氏直系族譜,爾後便潇灑的只身離開無極宗躲避天劫去了。
從化神大圓滿到合虛大境界,旁人數年數十年數百年的閉關苦修,而他前後僅用了一天?!
北麓修仙界一片嘩然!
然而震驚過後,衆人卻各有喜憂。
修士一旦進階合虛大境界,便要離開修仙界前去俗世躲避天劫,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雖然距離秦清止渡劫飛升尚有一段時日,但對于修仙界來說,進階合虛之後,同渡劫飛升已經沒有兩樣。
沒有絕情劍尊的第一宗門實力大減,正是其他門派崛起的大好時機。
然而沒有絕情劍尊的北麓修仙界,又該如何抵擋魔界滅道宗日漸猖獗的腳步?
但不管如何議論,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
那個屬于巅峰大神秦清止的時代,終究是徹底落幕了。
……
夜來峰頂上,夙冰和秦君悅望着漸行漸遠的白鷺仙車,心中各有滋味。
“師傅就這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啦?”秦君悅直到現在都還有些發愣,實在是太突然了,師傅他老人家還不到一千五百歲吧,卻已經修煉到合虛大境界,這在北麓是史無前例的吧?
夙冰知道他的疑問,暗想他哪裏知道,師傅這可是幾世的積累。
“是啊師兄,今後夜來峰就靠你了。”
“靠我?”
秦君悅這才回過來神,望了一眼夙冰,見她身穿一套灰撲撲的道袍,木呆呆的表情,心裏忽然就有些不舒服。明明他才是秦清止的首席大弟子,又是根苗正紅的秦氏家族子弟,結果師傅卻将峰主之位傳給了她,還賜她秦姓,這擺明了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夠抗起整個家族。
但秦君悅無力反駁。
區區四靈根,百歲出頭就已經修到金丹大圓滿,這已經是超級天才的水準了。
夙冰的實力甩出自己幾條街,這是不争的事實。
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一句酸話:“峰主您這是哪裏話,您才是咱們夜來峰當家做主的人,今後還需我等多多仰仗您。”
夙冰渾不在意的笑笑,當真以前輩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眼下師傅進階雖是喜事,但對于宗門和秦氏家族的實力來說,都是一次重大打擊,師傅之所以将峰主之位傳給我,又讓我入你秦家族譜,只是為了之後的名仙堂大會,借我之手震住那些妄想圖謀秦家的宵小之輩。”
秦君悅也不是蠢人,夙冰稍稍一說他就懂了。
“快些進階吧,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這一切自然都會還給你,莫要辜負師傅的期望。”夙冰嘆口氣,悵惘道,“師傅已經走了,我遲早也是會走的,對于争名奪利,我是一點也沒興趣。我性子野,瞧吧,咱們也做了快一百年師兄妹了,你見我在宗門待過多久?”
“你……”
秦君悅忽然就覺得,自己真是太不成器了。
就這心境,又被人甩了幾條街。
夙冰見他不再言語,便又将目光移到白鷺仙車消失的地方。哎!秦氏家族當真是沒落了呀!小輩中拔尖的唯有一個秦君悅,此人勤奮,修為和悟性也還足夠,日後進階元嬰并不成問題,可惜再往上走怕是難了。
更何況他性子狹隘,完全沒有一派宗師的大氣。
真的是,再沒有人了呀!
秦清止才會寄希望于自己,先将這段日子扛過去,在名仙堂大會奪個魁首,震一震他人。
夙冰不是不願意完成他這最後一樁囑咐,只是覺得秦清止的希望可能要落空,自己怕是很難為秦家做些什麽了。可悟說秦氏家族日後當家人正是秦君悅,往後三百年直接淪為各大家族中最墊底的,直到七百年後,才會有一位純靈體的天才修士橫空出世,将北麓格局徹底洗牌。
可悟來自未來,他說的話自然可信。
再加上之前在乾坤萬象裏間接得知,自己遲早會成為北麓驅逐的對象,算算日子,應該就快到了吧?說不定就在此次名仙堂大會?
盡量小心吧,該來的,總也躲不掉啊!
“師兄,咱們也該啓程前往萬獸山了。”她轉頭說。
“行。”秦君悅點頭。
兩人正往回走,卻在不遠處的山巅看到了一抹影子,似乎是雲舒峰主淩夷道君。看樣子倒像是來給秦清止送別的,這讓秦君悅很是驚訝,在他兩百多年的記憶中,這位師伯和師傅之間,只能用水火不容來形容吧?
“哎!畢竟相處了一千多年。”
夙冰倒是很能理解,多大仇,随着時間也消磨幹淨了,回頭再想想的時候,其實多大點事兒。或許修道修到最後,心境不是悟出來的,而是被時間給磨平了。
召喚出風聲獸,夙冰側坐上去,向山門方向飛去。
“邪闕大人和鳴鸾大人怎麽樣了?”飛得遠了,風聲獸問。
“不知道。”夙冰伸出手,三足銀鼎在手心內浮起,“毫無動靜,我的神識也無法探查到。”
一路飛到山門,以她目前的身份,自然是不再需要下去讓守衛查看身份書簡,直接就向萬獸山方向飛去。才飛了沒多遠,就看到前方立着一抹身影,是藍少卿,似乎在等人。
夙冰想起什麽,驅着風聲獸橫在藍少卿面前。
藍少卿被她吓了一跳的樣子:“夙師妹,你想吓死我?”
“你怎麽沒去萬獸山?”
“我對争名逐利不感興趣。”藍少卿說,“打算閉關結丹了。”
“你……”夙冰的神識在他身上繞了繞,居然已經築基圓滿了,“這才多久,已經升了一個境界,也不穩固穩固,就打算直接突破金丹期了?”
“清止師叔一天不就合虛境界了?”藍少卿笑着反诘。
夙冰也笑了笑,想起夏重霜在壽宴上說,藍少卿曾在乾坤萬象中看到自己殺了淩夷道君,便開門見山的道:“少卿,西陵丫頭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淩夷師伯确實錯了,但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趙淩夷她看不順眼,根本不屑說他一句好話,更盼着他早點死。
但藍少卿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趙淩夷誰都可以殺,藍少卿不行。只是夙冰想不通啊,以她對藍少卿的了解,就算西陵春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也不至于殺了自己的爹。
況且夙冰可以感覺的到,藍少卿雖然有些變化,但他還是那個藍少卿。
風流不在,通透依然。
“連你也覺得,我會殺了我爹麽?”藍少卿看着夙冰。
“自然不信。”夙冰搖頭,“你此次回來,是不是受了什麽脅迫?”
這才是夙冰最怕的,藍少卿被逼迫之下,怕是會走極端,但死的那個必然不是趙淩夷,說不定,是他自己,“其實天命也不是不可逆的,你若信得過我,不妨說出來,咱們一起解決,總比你一個人掙紮的好。少卿啊,記得,我們是朋友。”
藍少卿微微動容,有一些情緒不輕易間流露出來。
“夙師妹,當年在乾坤萬象圖裏看到的未來,我回來曾當做玩笑講給父親聽,哪知父親臉色卻很沉重,他說那乾坤萬象圖,他也曾進去過,而且看到清止師叔砍斷他一條手臂,後來就成了真。”
夙冰低頭沉吟。
藍少卿又說:“不瞞你說,我當時十分恐慌,我父親就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說,傻孩子,莫非知道日後會隕落,我現在就不活了麽?如果日後你真殺了我,那也是我的因果,命中該有此一劫,與你無關,切莫造成什麽困擾。”
能修到元嬰大圓滿,豈會是個簡單角色。
夙冰頭一次覺得,自己以往小看了這位道君。
“那你怎麽想?”
“于是我就釋然了啊,天命待我如何,那都是它的事兒,我只需順應本心,做我認為對的。”藍少卿微微笑着,臉上卻漸漸浮出一絲憂傷,“唯一一次,我沒有順應本心,就是對她……”
“都過去了。”
夙冰不懂安慰人,只好換個話題,“你是在這等人?”
“恩。”藍少卿一揚手,掌心浮出一顆圓滾滾的蛋,“我閉關期間,煩勞師妹代管一段時日,”又掏出一個儲物袋,“這裏有一些靈石,你若閑了,隔一段時間喂上一枚便是了,等我出關之後再還我。我若失敗了,你就留着吧。”
“靈獸蛋?”
夙冰訝異着接過來,靈力探過,發現裏面有微弱的靈力團,“什麽靈獸,好奇怪!”
藍少卿抿着嘴一笑,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又囑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便回去了。望着他的背影,夙冰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方才探他修為,雖然境界升了一級,但靈力似有虧損,難道是以自己靈力,喂了這枚靈獸蛋?
藍少卿飛了不遠,又踟蹰着轉過頭,目光由夙冰移到她手心裏的靈獸蛋,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返回,很快消失在夙冰的視線裏。
夙冰便将靈獸蛋和靈石袋妥帖收好,拍了拍風聲獸的大腦袋。
嘆道:“問道這條路,實在是不好走啊!”
風聲獸別開腦袋:“切!你走過麽,都是我馱着你!”
“明明是條筆直的通天大道,奈何歲月太長,走着走着便散了。”夙冰絲毫不理風聲獸的嘲諷,又嘆了一口氣,“貪嗔癡,愛欲恨,是為紅塵。紅塵有紅塵的苦,亦有紅塵的樂,太多人為一樂而嘗百苦,至死不渝,而我偏偏是個吃不得苦的人,無所羁絆,逍遙一世,才是我所追求的道。”
“那邪闕大人呢?”風聲獸有些懵,“他在你心裏,總是不一樣的吧?”
“他若有難,我必當赴湯蹈火。但我還是我,可以與他同生共死,但絕不會因此做出任何改變,任何妥協……”夙冰順了順風聲獸的毛,頓了頓,說道,“至少,絕不會如少卿一般消沉。”
風聲獸又嗤了口氣:“說到底,還是不夠愛。”
“呵,什麽是愛?又有誰真正說得清?拎得清?”
夙冰搖頭一笑,這些年來,眼瞅着邪闕在她心裏慢慢生根發芽,漸漸堅不可摧,這過程令她的情緒一度有些失控,然而這些時日過去,她試着調整了自己的心态,更從中悟出一些道理出來。
為此,她洋洋自得。
卻不知在不久的将來,這些“道理”終被她定義為“無知者無畏”。
“切,裝什麽高深。”
“走!”
夙冰一巴掌拍在它腦袋上。
風聲獸就撇了撇嘴,嚎了一聲,朝向萬獸山奔去。
……
星夜兼程,第二日一早終于抵達萬獸山腳下的永寧鎮地界。
萬獸山并不如北麓其它山脈般雄偉壯闊,它連綿起伏,是北麓修仙界同南疆萬妖國的一條重要分解線,山內設有重重禁制,再加上本身的瘴氣,不只人修舉步維艱,妖獸同樣難以逾越。
而永寧鎮依山而建,平時空無一人,只是一個戰時才會活躍的據點。
是以夙冰有些不明白,名仙堂大會每一次都是在各個宗門輪番舉行的,怎麽今次專挑了這裏。
“夙道友!”
夙冰才換了夜來峰準備的道袍,一解開結界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叫她,回頭一看,正是之前在無念道君壽宴上見過的丹鼎門露華姑娘。與她同行的還有十幾人,其中有一名腰系十二品葫蘆的青衣男子,居然是金丹大圓滿修為。
夙冰立刻知悉此人身份,丹鼎門韓雲。
可悟的父親。
“露華道友。”夙冰收回目光,對露華微笑示意。
“我就知道你會來。”露華嘻嘻笑着,拽着韓雲的袖子小聲說道,“師傅啊師傅,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夙道友,她可是清止道君座下關門弟子呢!”
“夙道友,幸會。”
韓雲有些尴尬的欠了欠身,掙脫露華的胳膊,對着夙冰施了一禮。
兩人身後的築基修士們聽見夙冰的身份,似都吃了一驚,行禮過罷,又偷偷多瞧了幾眼。露華上前挽住夙冰的胳膊,說道:“我聽說,清止道君已經進階合虛大境界,是不是真的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