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語花

第13章 解語花

“當家的……”解三叔袖手一旁,猶猶豫豫,不知道怎麽開口。

解雨臣正在吃一塊牛排,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事不用再提了。”

解三叔深深吸一口氣,仍是硬着頭皮道:“昨天中午大鬧古昙樓的人,就是上次與黑爺一起下鬥的程家人。當家的,不是三叔懷疑黑爺包庇外人,但這種巧合,當家的你難道真的信嗎?”

“他不是說這件事他負責解決嗎?”解雨臣漫不經心的挑開盤子裏的西蘭花,“那就讓他解決吧。”

“可黑爺至少知會當家的一聲吧,這種事上尤其需要避嫌,上次下完鬥,他就應該離程家人遠遠的才是!”

解雨臣放下刀叉,“他這樣做也是我給他的權力,這件事不要再提了,不過一個程家人而已,鬧得我們先自亂陣腳。”

解三叔還想說什麽,忽然見解雨臣眨了眨眼,幾秒後,門外傳來熟悉的走步聲。解雨臣換上溫柔的笑臉,下一刻,黑瞎子推門而入。

解三叔在心底哀嘆一聲,告辭離開了。

“去哪了,一直耍到現在才回來。”

黑瞎子直接躺到沙發床上,唉唉嘆氣:“別提了,轉了大半個北京市,去找我們家那些個還活着的老東西,問一點家裏的舊事。”

解雨臣遞給他一杯溫水,“你家的長輩吧?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人基本上都不在了。”

“是,大部分都不在了,但總有幾個老不死的贻害千年,仗着身份頤使氣指,大概還以為是自己年輕的時候。我現在還有耐性應付他們,但這耐性也不會持續多久了。”

“需要我出面嗎?”

“哎,不用的,我們家那陳谷爛芝麻的P事。”黑瞎子一個轱辘跳起來,蹲到解雨臣面前,摸着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倍感安心。“我巴不得他們離我家花兒遠點兒,要是他們看到咱們這戒指,搞不準直接氣的一命嗚呼了。”

解雨臣被他逗得笑半天,忽然神秘的提起嘴角。

“你跟着我時間也不短了,這次平亂又為解家立下汗馬功勞,我一直想着該如何犒勞你——當然,同時給解家的夥計們做出榜樣。”

黑瞎子咧開嘴,“我不有你呢嗎。”

“這是兩碼事,至少明面上該有的獎勵還是要有,不然将來當家的要拿什麽服衆,威嚴是一方面,落不到好處再多的威嚴也沒用。我想了想,別的也沒什麽好送你,不如——就送你一場花魁的戲吧。”

黑瞎子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就聽解雨臣好整以暇道:“你最喜歡的……解語花的戲。”

這句話說完,解雨臣專門豎起耳朵等了好久,可是對方想象中的熱烈回應卻始終沒有出現。

“喂,傻了?聽到初戀情人的名字樂呵的傻掉了?”

“不、不是……”黑瞎子僵硬的捏出臉上笑紋,“我沒想到你會……安排解語花,畢竟她不是失蹤很久了麽。”

解雨臣悠悠喝茶,“只要人沒死無論在哪都能挖出來,何況還是你喜歡的人,我一直都記在心上。”

“花兒,咱們都老夫老妻了,我喜歡的人……”

“總而言之,”解雨臣笑着打斷黑瞎子的話,“後天晚上八點,古昙樓,我給你留了最好的位置。記得不要對外聲張,解語花登臺最好低調保密,你也不想看着戲還被記者圍觀吧。”

黑瞎子終于扯去笑容,“花兒,還是算了吧……花魁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你真要犒勞我,其實随便給什麽都行。”

解雨臣眯起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明天我要去石家莊一趟,沒個三五天回不來。這幾天就單獨留給你和你的解語花,我就不在這裏當電燈泡了。”

聽到解雨臣要離開,黑瞎子莫名松一口氣,解語花是解雨臣的人,無論解語花是否是害死父親的兇手,無論後天他是否要與解語花見面,他都不希望解雨臣在場。

“你怎麽好像大松一口氣的樣子?”解雨臣敏感的捕捉到他的情緒,吃味道:“原來你早就盼着我走了啊。”

“當然不是!”黑瞎子撲過去,結果兩手抱了個空。解雨臣不高興的拍拍衣服,推門走人:“哼,我這一走黑爺就別裝矜持了,好好跟你的初戀浪漫去吧。”

黑瞎子苦笑連連,卻沒有再出口挽留,興許是他的表現太過不自然,一直到解雨臣消失不見,他臉上掩飾性的苦笑久久都不曾撤去。

兩天眨眼即逝,黑瞎子把解雨臣送上去往石家莊的火車,遙遙揮手。解雨臣這次去河北是談一樁生意,路程近不說時間也寬裕,因此并沒幾個人來送行。等到所有人散去,黑瞎子來到車站外一所廢棄的洗手間,靠在牆上默默點起一根煙。

隔間的門打開,黃伯從裏面走出來。

“你對這位解當家當真很上心,他對你也不錯,打算以後就這樣定了?”

黑瞎子沒接黃伯的話,轉過頭道:“你冒着被攝像頭拍到的危險專程從火車站把我喊出來,不會就為了說這件事吧。”

“如果族長還活着,他一定更樂意看到你娶妻生子,兒孫滿堂。”黃伯擰開水管,結果沒有一滴水,只好随意的搓搓手。“不過黃伯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活到這個歲數怎麽樣都是個活,對我們而言找不找女人都不重要。我來,是要把這件東西交給你——”

說着,黃伯丢給他一樣東西。

黑瞎子用手接住,表情略略嚴肅:“這不是六角銅鈴嗎?你從張家弄來的?”

“非也,這玩意兒鬥裏多的是,汪藏海那老頭兒當年留下的存貨可不少,只不過現在大部分都在被張家人使用罷了。解雨臣一走,眼下解家就屬于你權力最大,調查區區一個解語花應該不算難事。我瞧你顧忌解當家顧忌的厲害,所以幫你想了個法子——如果你不想對解語花下重手,那就對他用這六角鈴铛吧。”

黑瞎子冷冷的擡起眼,“這鈴铛有強烈的致幻作用,對人使用會對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比起槍彈這東西更歹毒。”

黃伯擡了擡下巴,“你也可以理解為,這鈴铛的作用就像‘吐真劑’。被六角銅鈴控制的人,思維思想完全被人擺布,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都可以得到解答,不用流血犧牲,也不用打打殺殺。大少爺,你該不會認為解語花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帶在身上吧,總有你用得到的時候。”

黑瞎子并沒有依言去做,黃伯嘆口氣,走過來撥了撥掌中的鈴铛。

“……你還是在擔心冤枉無辜,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好了,這只六角銅鈴裏沒有寄生物,你……看看鈴铛裏面。”

黑瞎子把鈴铛翻轉,青銅的內部布滿一片暗色的黑鏽,相當老舊的血跡。

“你不妨猜猜,這六角銅鈴上的血是誰的?”也不用黑瞎子回答,黃伯很快便道:“拿六角銅鈴當刑訊工具并不是我的發明,這上面是你父親的血,曾經有一個人為了得到長生箋的下落,對他使用過六角銅鈴。”

黃伯松了松肩膀,最後道:“大少爺,你我都不是溫柔類型的人,從骨子裏都不是,狼可以一時僞裝成羊,但狼就是狼。我聽說這個解語花的身手非常厲害,還與族長交過手,大少爺你在解家這麽久,就沒有聽解雨臣提過嗎?”

“不,從來沒有。”

“總之她不是什麽善類,如果你調查到解語花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黃伯,我怕你一人對付不來。”

黑瞎子到底什麽也沒說,有關古昙樓的專場,有關解語花的重現登臺,面對黃伯他只字不提。

但是這一晚的古昙樓之約,他終究要去的,就像家族裏一代代甩不脫的宿命,不可能一輩子的逃避隐藏。六角銅鈴他沒有帶,眼也不眨的丢進垃圾桶,但是習慣性的,黑瞎子還是換好往常的裝備,并召喚來小醜進行布置。

臨走前,他刻意易容了一番。

面對鏡子裏陌生的人臉,黑瞎子不禁自嘲自己多此一舉,但古昙樓之約畢竟是解雨臣對他的心意,一旦他與解語花爆發沖突,勢必要給解家帶來無盡的麻煩。第一次,他不希望解雨臣見到自己的這張臉。

華燈高上,今晚的古昙樓戲苑大開,賓客來往不絕。

因為是周末,古昙樓中高朋滿座,雖然早在很多年前便失去了花魁的傳說,但單就經營而言,古昙樓仍是一家廣受市民歡迎的情調茶樓。

繞過歌舞環繞的前臺,穿過古色古香的長廊,再走出兩個員工更衣室,便是古昙樓的後臺——表演者登臺前上妝換衣的地方。

大廳裏熱鬧喧嘩,此時後臺卻靜悄悄的只有一個人。

燈光昏黃,流瀉到複古的半身銅鏡上,倒映出一個孤零零的鏡中人。

那個人背對着大門,一身水綠的輕薄戲裙,柳黃色的縧穗掐腰,襯得人纖細婀娜。那人手執畫筆,寸白的手腕上挂着兩只雪青色的手镯,烏發垂腰,宛如畫中走出的絕色佳人。

這樣的容貌,這樣獨享後臺的身份,只可能是一個人——古昙樓的花魁,解語花。

登場時間還早,身披戲服的解語花端坐在梨花凳上,一筆一筆對鏡描眉。這是一個極美的姿态,流暢而自然,沒有旁觀者的欣賞也沒有戲中人的做作,只有一位安靜的美人眉目如畫。

一陣風吹過,窗上的紗簾微微蕩起,拂過解語花背後一整扇水墨屏風。

屏風的陰影中探出一只黑洞洞的槍口,正靜默以待。

我不會殺你,但是——

黑瞎子眼底的光芒靜靜冷卻,槍口對準了解語花的後背。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能寫這段劇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