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澤讓人把齊元纓帶下去,卻也沒讓人把她丢入地牢,還是好好地鎖在了他寝殿內。
此刻趁着蘇澤還沒回來,齊元纓從乾坤錦裏頭摸出蓮花鏡。
齊元纓對着鏡子說:“師父,師父,你在不在?”
可不管她怎麽呼叫師父,也不見她師父答應一聲。
蓮花鏡乃是用天帝蓮花座下的一瓣蓮花經四十九道業火燒制而成。天上地下只此兩副,而這兩副天帝都給了她。
今次重返輪回,為防萬一,她将其中一副放在了師父那兒,方便她随時聯系師父。
有了這蓮花鏡,無論何時何地,持鏡的雙方都可以聯系上彼此。
當然,前提是雙方都随時把鏡子帶在身上,若其中任何一方沒把鏡子放在身上,這蓮花鏡也就只是個擺設,實屬白搭。
很顯然,她師父沒有把蓮花鏡放在身上。
害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齊元纓萬般無奈之下,暫且先把蓮花鏡收了起來。
小邪魔于她而言,真是一個棘手的麻煩。
殺殺不得,而要感化他又好比求道之路一樣困難艱險,難比登天。
她一時半會兒,真是沒了主意。
須臾,蘇澤提溜了一個藥箱進來。
齊元纓不想看見他,雙手抱住膝蓋把頭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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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放下藥箱,半蹲着:“把頭擡起來。”
齊元纓不理他。
蘇澤伸手探入齊元纓的臂彎,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他低頭看了一眼,她雪白細膩的頸項上一道利落的血口子觸目驚心。
看樣子,方才那一劍,她可真是下了狠手。
她脖子上的劍傷刺得挺深的。
她的傷口還在一點一點往外冒鮮紅的血,新鮮的血糊上她的脖子,衣領,混着舊有的已經幹涸的血跡,一層疊一層,顏色越來越深。
“不疼是吧?”
齊元纓看也不看他。
她既不想和蘇澤說話,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脖子不想要了是吧?不想要我幫你……”
砍了。
最後兩個字在他喉嚨裏急急打了個轉,灰溜溜地逃回去。
蘇澤從小藥瓶裏倒出來一粒紅色小藥丸:“吃了。”
齊元纓繼續不看他,也只當沒聽見他說話。
蘇澤猛地将她的臉掰過來,動作強硬地把藥丸塞入齊元纓嘴裏,而後又迅速給她灌下一碗涼白開。
齊元纓被嗆了一下,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她一面咳一面又因為牽動了脖子上的傷口,疼得五官扭曲,渾身都在抖。
齊元纓好容易緩過來一點,忙道:“幹什麽?想殺我直接給我個痛快,別這麽折磨人。一天一粒毒藥,你當養小白鼠呢?”
蘇澤冷冷道:“止血藥,沒想毒死你。”
齊元纓悻悻然看向蘇澤。
蘇澤絞了一塊方巾先把齊元纓脖子上的血跡擦了,而後埋頭依次從藥箱裏拿出繃帶,藥膏幫她上藥。
齊元纓忽然問他:“有意思麽?”
蘇澤手上的動作一頓。
沒意思。
可是從他被母親藏入臭水溝躲避敵軍追殺那時起,他活着就不單只為了自己活,他活着是為了肩上那十幾條人命而活。
他這條命是這些人以命換命堆出來的。
所以,他沒有資格說這些。
蘇澤幫她處理完傷口,收拾了藥箱轉身就走。
臨出門前,他冷冷丢下一句:“我吩咐人準備了東西,你去沐浴更衣。”
齊元纓換了身幹淨衣服出來,迎面正好遇上準備出門的蘇澤,而且她還看見蘇澤似乎在腰間藏了什麽東西。
齊元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口問了一句:“出去?”
蘇澤瞥了眼她的脖子,點了點頭。
齊元纓臉上忽然堆出深深的笑意,開開心心地沖他招手:“再見。”
蘇澤蹙眉看了她一眼,滿腹的腹诽。到他腿都已經邁出去大半截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忙又踅身看向齊元纓。
齊元纓這個笑是好看不假,可正是太好看才讓他篤定其中必定有詐。
她莫不是想趁他出去,找機會逃跑?
蘇澤道:“你,跟上。”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蘇澤親眼看到齊元纓臉上的笑尴尴尬尬地困在了臉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的。
她道:“我去幹什麽?耽誤你辦正事。”
“不耽誤,過來。”
齊元纓不情不願地跟了過去,嘟嘟囔囔道:“昨兒還說不怕我毀了那東西,今兒就打臉了。早幹嘛打腫臉充胖子了。實話實說又沒人瞧不起你。”
蘇澤聽見她的嘟囔,兩片唇輕輕一抿,險些沒笑出來。
齊元纓雙手一擡,等着蘇澤來鎖她。
蘇澤不為所動,只讓她跟上。
蘇澤帶齊元纓去了西溟幽海。
傳說西溟幽海之畔有一高崖,高崖之巅長着一朵三瓣谶花。此花赤紅如血,百來年只開一朵。傳言此花可預人生死,可治百病解百毒,也可殺人于無形。
若以此花入藥可延年益壽,但若以此花為引制咒術,卻能使人立刻斃命。
齊元纓看向那朵長在懸崖之巅的那抹血紅。
這花生于幽暗之地,卻生得如此殷紅,與西溟幽海這陰森冷然之地格格不入,更像是生于異世之花,一不小心闖入異界,長到這兒來的,屬實妖異。
齊元纓問蘇澤:“你來這兒就是為了找谶花?為什麽?”
谶花只此三瓣,若蘇澤是為害人性命,僅此三瓣應該不夠他殺人。何況他都已經與大齊開戰,又養了邪氣害人,何苦大費周章再尋谶花害人?
那他是為了延年益壽?
還是為了預人生死?
蘇澤留下楊淼守着齊元纓:“在這兒等着。”
蘇澤飛身躍向高崖,齊元纓的心不覺跟着一跳。
高崖之下的幽海,看着幽深靜默,與凡間別的湖水湖泊一般無二,可但凡聽過西溟幽海大名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水能化人骨于無形。
一切有形的東西,只要落入幽海,頃刻間便會被溶解成一灘黑水融入幽海,蕩然無存。
齊元纓急道:“你們到底是蠢還是沒有腦子?幽海是什麽地方也敢來?不知道人掉下去會屍骨無存麽?”
楊淼冷漠以對,像是對她所言毫不關心。
齊元纓氣急,扯下簪子丢入水中。
簪子一入水,水面“咕嚕咕嚕”冒了一圈黏膩濃稠的泡泡。旋即,她的簪子被幽海徹徹底底粉碎,溶解,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見了嗎?一會兒他要是掉下來就是這個下場!”
那根簪子被幽海消融得連渣渣都不剩的場面,似乎并沒有給楊淼帶來多麽大震撼,他依舊面無表情地杵在那兒,像個門神一樣。
齊元纓眉頭一皺:“原來你們知道?”
“既然知道怎麽還敢往上沖?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話音才落,她終于在楊淼那張冷漠到近乎令人發指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絲的慌張。
一股慎人的驚駭迅速爬上齊元纓心頭。
齊元纓順着楊淼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幽海中有黑色魅影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寒影綽綽,撲向蘇澤。
蘇澤亦察覺到身後的狀況,左閃右躲地加快速度沖向崖巅。
齊元纓抽出獵妖針打向那些攻擊蘇澤的魅影。頃刻間,那些被獵妖針擊中的魅影猶如被烈火燒過一般化作一縷黑煙,被風裹挾着飄散。
楊淼頗為疑惑地看向齊元纓,為何她有這樣的本事?
“還看什麽,不救人,等着給他收屍不成?”
聞言,楊淼回過神甩出長劍對付那些向他和齊元纓攻過來的魅影,齊元纓則幫蘇澤打下那些攻擊他的魅影,而蘇澤便只顧專心摘取谶花。
到了崖邊,蘇澤攀上崖石摘下谶花,如探囊取物般輕松。
蘇澤返身要下高崖,身後晦暗不明的虛空中忽有一襲盈盈白衣步步生風而來。借着僅有的一絲灰暗天光,他漸漸看清來人的相貌。
來人柔柔弱弱的身姿,眉眼楚楚動人,細眉彎彎。
蘇澤疑惑道:“盼兒?”
顧盼兒捂着臉嗚嗚咽咽哭起來:“蘇澤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谶花能救我性命對不對?”
“盼兒……”
顧盼兒淚光點點,可憐兮兮道:“蘇澤哥哥,你把谶花給我好不好?等我好了,我們就成親。”
蘇澤怔仲。
成親……
曾經他是多麽渴望這一天的到來……蘇澤不知不覺把手上的東西送了過去。
楊淼在崖底急急提醒他:“主上!”
齊元纓擡頭看向崖頂,蘇澤這個蠢貨竟然被一只魅幻化而成的魅影所迷惑!
道行高深的魅可以洞察人心,尤其擅長蠱惑人心。
顯然,這只魅趁蘇澤不備,窺探了蘇澤的心,并感知到他最看重的人是顧盼兒,所以幻化成顧盼兒的模樣要诓他手裏那朵谶花。
齊元纓高聲提醒蘇澤:“那不是顧盼兒!那就是只魅而已!”
可齊元纓到底遲了一步,蘇澤已經把手裏的谶花送了出去。
齊元纓雖然不知道蘇澤為何要谶花,可他明明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冒這樣的危險的來取,結果卻只為了一個幻化成顧盼兒模樣的魅就把辛苦得來的谶花拱手相讓?
于蘇澤而言,顧盼兒竟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麽?
白瞎了她在崖底苦苦護他周全!
不如讓他去死。
顧盼兒得到蘇澤拱手相讓的谶花,閃着淚痕的臉上忽然浮現一個燦爛的笑。
一如當初他們初見時的模樣。
蘇澤不覺看呆了。
雖然當初在花園他被顧盼兒一句心甘情願狠狠傷到後便決意從此放下顧盼兒,可今日看見她這樣的笑,他不知不覺又被她牽着鼻子走。
顧盼兒扭着帕子,一步一扭捏走向蘇澤,害羞道:“我等蘇澤哥哥來娶我。”
倏忽,顧盼兒目露兇光,疾沖向蘇澤,将他推下懸崖。
顧盼兒此舉讓蘇澤措手不及,直挺挺地掉下懸崖。
“蘇澤!”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