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澤!”
“主上!”
齊元纓抽出獵妖針甩向崖頂的顧盼兒。
獵妖針刺穿顧盼兒身體的同時,齊元纓飛身向上,險險拉住蘇澤的手,用盡力氣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把蘇澤帶到自己身邊。
蘇澤眼睜睜看着顧盼兒在他眼前被赤火燒成一具白骨,而後又風化成齑粉,随風散了。
齊元纓冷言冷語道:“那不是盼兒,是魅!別看了。你的盼兒在大齊好吃好喝供着呢。”
蘇澤難以置信地看向齊元纓。
怎麽會?那人明明與盼兒一模一樣,她的笑,她說話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像極了顧盼兒。
怎麽會不是盼兒!
齊元纓看見蘇澤這副失魂少魄的落寞模樣就覺得頭疼。
都已經明明白白告訴蘇澤,那是魅,他還作這般失意難過的模樣是想作甚。
齊元纓道:“魅最擅蠱惑人心……算了,改天我再教你如何辨別……”
齊元纓話還沒說完,蘇澤忽地蹬了兩下又要往上沖。
“你幹什……”
齊元纓一邊說一邊看向蘇澤目之所視,原來是那朵谶花也在迅速下墜。
快到崖底的時候,齊元纓手上輕輕使力,把蘇澤推給楊淼,自去接那朵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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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蘇澤這個廢物來取,只怕真要以命換花。
“齊元纓,你給我回來!”
蘇澤莫名巧妙的焦急聲音慢慢地落在她身後的某個遠處。
齊元纓飛向谶花,伸手接住那朵血紅的三瓣花。
可當她的手觸碰到谶花,她忽然覺得手心一燙,似有烈火從她掌心燃過,燙得手疼。
少頃,她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她看見自己孤身立于大齊的宮城之上,而蘇澤帶了一隊人馬站在城下。她看見自己頭頂有一個法陣,還看到城下諸人的表情從錯愕變成了害怕。
這一次,她最後竟是被蘇澤逼死了麽?
畫面陡轉,她又看到自己和一個紫衫男子鬥法。
可那人,她仿佛從來沒有見過。
怎麽回事?谶花能預見她為凡人時的結局便罷了,為什麽連她元神的未來也能預見?
這谶花竟是如此厲害的東西麽?
齊元纓徑自神游太虛之際,掌心襲來強烈的灼燒刺痛感覺。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這才驚覺掌中的谶花不知何時已燃盡兩瓣,只剩了一瓣孤零零地飄着。
“小心!”
蘇澤一聲急來的提醒喚回了齊元纓所有神思。
幽海水面疾蹿出來一抹烏黑魅影扒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齊元纓吃痛不已,一時大意松了手,那僅剩的一瓣谶花便被從幽海源源不斷冒出來的魅搶了去。
緊跟着,一團黑氣飛快爬上齊元纓的傷口,鑽入她的血肉。
齊元纓忽覺身上一輕,身子開始迅速下墜。
她原以為這一次她必定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了,可最後卻是蘇澤險險接住了她,左手摟着她的腰,帶她回到岸邊。
她以為蘇澤會怪她弄丢了谶花,可他卻沒有。
蘇澤撕下來一塊衣袂把齊元纓的傷口裹了個嚴嚴實實。
齊元纓注意到他的左手在抖,于是問他:“怎麽了?手受傷了?”
蘇澤不鹹不淡道:“是你太重。”
“滾蛋,平時沒事多練練身體。連我都抱不住,還談什麽領兵打仗?”
而一旁的楊淼看齊元纓的時候白眼是翻了又翻,就差沒把眼珠子翻出來:“你是不是故意的?”
蘇澤的手在大齊受過傷,若不是精心治了這麽長時間,他的手早怕是廢了。齊元纓竟還有臉提這件事!
齊元纓只當楊淼故意找茬,沒理睬楊淼,只問蘇澤:“蘇澤,你找谶花做什麽?”
蘇澤不言不語把手搭在她的傷口上,往她的傷口注入一道暖黃的熱流驅散那些潛入她體內的魅毒。
“是為了盼兒?盼兒是不是出事了?”
難道是邪氣入體,讓盼兒心脈受損了?
蘇澤這才擡起頭:“怎麽?擔心顏昊仁喪妻,傷心難過?”
齊元纓瞪了他一眼,看來不是盼兒的事。
齊元纓道:“你才是怕自己傷心難過吧?我有什麽好傷心的?盼兒死了,我正好把顏昊仁納入後宮。到時候溫潤如玉,體貼入微的董紀禮是正宮,才貌雙全的顏昊仁就做我最得寵的側室,偶爾還能與我說說朝政。你看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有了,解語花也有……”
蘇澤突然用力捏了捏齊元纓的傷口,疼得她“嗷”一聲低吼,怨氣滿滿地抽回手。
蘇澤陰陽怪氣道:“你想的可夠遠的。”
“這怎麽算遠?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
蘇澤眼中似有不安分的浪潮在翻滾。
是了,确實不遠。
大齊皇帝才給太女定了親事,就等天氣暖和一些便要舉行婚儀。
蘇澤道:“那也得看看你能不能回去。”
回到城內,蘇澤讓巫醫給齊元纓把脈,确認她沒事後便又讓人鎖着她,而他自己則和巫醫一同出了門。
蘇澤負手問巫醫:“她的身體怎麽樣了?”
巫醫眼眉低垂,為難道:“不……不大好。姑娘現下看着雖然生龍活虎,脈象也與常人無異,可……可內裏的精氣已經快耗盡了。只怕……只怕是活不過明年此時。”
蘇澤眉頭緊鎖:“除了谶花還有沒有別的法子可以治?”
巫醫渾身冒冷汗,當日蘇澤找他要治齊元纓的法子,他翻遍了巫醫典籍才勉強找到一個谶花入藥的法子,如今谶花沒了。他還上哪裏找治齊元纓的辦法,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束手無策的下場。
巫醫捏了把冷汗,硬着頭皮老老實實答說:“下官無能,真……真沒有了。”
蘇澤盯着他,警告他:“我說一定有。”
巫醫頓覺泰山壓頂,迫于蘇澤駭人的氣勢,哆哆嗦嗦道:“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找出救治姑娘的法子。”
巫醫退下後,楊淼低聲道:“主上,太女死了不是正合您的意?”
大齊皇宮沒少讓蘇澤吃苦,那齊元纓也是一路貨色!他不希望蘇澤因為近日她的反常行為,就對她心慈手軟。
“她是得死,但不能死的如此輕松。”
楊淼看了看蘇澤,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殿下當真是為了折磨齊元纓才不讓她死?”
蘇澤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自然。我要讓她親眼看着我是如何将齊國上上下下踩在腳下,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蘇澤又道:“而且……”
“而且什麽?”
“她還有用,暫時殺不得。”
楊淼悶聲提醒道:“殿下,太女她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了,咱們得多加小心。”
蘇澤不聲不響點了點頭。
入夜,齊元纓等蘇澤睡下之後悄悄爬上他的床,摸到他身邊。
方才睡前她瞧清楚了,她這副手铐的鑰匙就藏在蘇澤腰間。
如果未來她真是被蘇澤逼死的,那就意味着大齊也已經岌岌可危。
蘇澤曾經說過要大齊皇室中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人的生死便算了,可事關整個大齊皇宮上下的生死,她不能坐視不理。
當務之急,她得先毀了邪氣。
齊元纓匍匐到蘇澤腳邊,可她再要往前卻是不能夠的。
她手上的鏈子只夠她爬到蘇澤腳邊。
為了不吵醒蘇澤,也為了順利拿到被他藏在身上的鑰匙。齊元纓不得不縮起身子,窩在床腳那塊,伸長了可以自由活動的左手小心翼翼在蘇澤身上找了兩三個來回,終于摸到一個鑰匙形狀的東西。
齊元纓抓住鑰匙,正要摘下,豈料一個天旋地轉,蘇澤竟像被驚醒的山中之王一般,來勢洶洶地撲過來将她壓住。
萬籁俱靜之下,齊元纓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而蘇澤身上淡淡的墨香,更是讓她亂了心神。
黑夜中,蘇澤的眼中閃着幽暗的冷光,不覺讓齊元纓止不住地發怵。
眼下蘇澤占有絕對的優勢,加上她的手還被鎖着,施展不開,當真是人為刀俎她為魚肉的險境。
她不能不怕。
蘇澤道:“你想幹什麽?”
齊元纓盡力平複自己的心情:“我說我夢游,你信不信?”
她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偷鑰匙。
蘇澤扯下挂在腰間的鑰匙,舉到齊元纓眼前:“恰巧摸到鑰匙?”
齊元纓理直氣壯“恩”了一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撒謊的精髓是面不紅耳不赤,很明顯,這兩點齊元纓都做到了。
齊元纓見蘇澤目光有些許的閃爍,趁勢質問他:“還不放開我?”
“你自己送上來的,現在卻讓我放開?你說說世上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蘇澤眼中有欲望,齊元纓在他漸漸濃重的欲望中越發忐忑不安。
這算什麽?他們明明是死敵,他怎麽還會對她動……情。
“你現在在我手上就是我的東西,我想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你以為你躲得過去?”
他捏住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臉,逼迫她看着他。
即便身處如此劣勢,他還是無法從她眼中看到半點慌張與驚慌,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她。
而這越發刺激了他此刻敏感的神經。
他低了低頭貼近她。
齊元纓拼進全力踹了他一下:“你大爺的,你才是東西,滾。”
“要發瘋去找別人,別來惡心我。”
齊元纓不知道此刻蘇澤是個什麽表情,但她明顯感覺到蘇澤制伏她雙手的力道松泛了許多。
齊元纓趁機奮力一掙,向外滾了一圈,逃離蘇澤的禁锢。
蘇澤眼中的意亂情迷淡了淡。
齊元纓正要下床,蘇澤忽然問她:“白天谶花讓你看見了什麽?”
傳聞,谶花可預人生死,可治百病,解百毒。
齊元纓當時一定是看見了什麽。
當時蘇澤在岸邊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間,她眼裏的落寞猶如滔天巨浪一般淹沒了她,以致她徹底失了心神。
齊元纓背對他坐在床邊,平靜道:“我看到自己被你殺了。”
如深海般的寂靜沉默迅速在屋內蔓延開。
許久後,蘇澤終于開口:“是麽?看來我說的沒錯,你的命是屬于我的。”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想起在西溟幽海的高崖下,她險險接住蘇澤時他臉上那個深入骨髓的落寞神情。
明知那是只魅,只不過是幻化成顧盼兒的模樣死了,他都能失意落寞成那副樣子。而她好歹也救過蘇澤幾回,結果得知她最後是死在他手裏的,他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救他還不如救一條狗!
狗至少還會朝她搖搖尾巴,想着報恩。
可他呢?滿心滿眼都想着如何反殺她才過瘾。
齊元纓忽然一點兒也不想繼續感化這個小邪魔了。
齊元纓沒再理他,下床蓋上毛氈睡了。
齊元纓睡着後,蘇澤從床上下來,輕手輕腳走到齊元纓身邊,低頭看她。
她縮在角落裏,小小一只的。
從前在東宮,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曾也像今夜這樣盯着她左看右看,然後滿心眼都盤算着來日抓到她之後,要怎樣狠狠地把她踩在腳下才足以解恨。
那時候看她,他總覺得她身上那刻進骨子裏的冷毅礙眼得很,而她不近人情的高傲更是讓人厭煩,就連睡着了也時時刻刻都在挑戰他最後一點忍受力,讓他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可今夜看到的她,柔軟溫和,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氣勢。
原來她也和普通人一樣有脆弱的一面。
可為什麽,為什麽高傲堅強如她,她憑什麽有這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