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半時分,齊元纓夢中忽聞嘈雜的驚叫聲。齊元纓甫一睜眼便看見明晃晃的火把在賬外跑來跑去的,火光映着營帳,好似不安分的流光,忽而閃向這一側,忽而又奔向那一側。
齊元纓的一顆心亦随着飄忽不定的火點而忐忑起來。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慌慌張張從她賬前跑過去:“報!敵軍從後側方突襲,距離我軍僅二十裏。”
齊元纓急匆匆披上衣服跑出營帳。
齊元纓才從營帳出來,便有一隊人馬迎上來見禮道:“殿下,末将奉聖上口谕,即刻護送殿下回京。”
“不,孤不回去,孤要見父皇。”
“殿下,此地危險,不可久留。”
齊元纓轉身就要去齊治的營帳找齊治,将士們都勸她:“您留在這兒,反而會讓陛下分心。”
“報!敵軍距離我軍僅十五裏!”
齊元纓顧不上許多,轉身沖入齊治的營帳:“父皇,情況緊急,兒臣請您速速撤離。”
敵軍來勢洶洶,勢如破竹,而他們此次總共只帶了十五萬将士,其中十萬在前線,餘下的五萬駐守後側,伺機而動 。
若對方來人衆多,而齊軍前線又來不及派兵馳援,這勢必是一場苦戰,且兇數占多。
齊治道:“你先走,朕随後自會跟上。”
“不可,父皇先走,兒臣殿後。”
齊治想也不想便否則了齊元纓的提議。
齊元纓道:“父皇,您是一國之主,怎能犯險。請您相信兒臣,兒臣是大齊太女,若連這點小事兒臣都做不到,來日父皇如何能放心将大齊交給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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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父皇相信兒臣,兒臣可以的。”
齊治盯着齊元纓,他這才深刻意識到不知不覺中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已經完完全全長大,到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不再是那個依賴他,圍着他和皇後撒嬌的小姑娘。
齊元纓道:“顏大人,請護送聖上回京。四弟你也跟上。”
齊文道卻說:“臣弟與皇姐同行。”
其後,顏昊仁帶上主力軍護送齊治回京,慶儀亦在其中,而齊文道與齊元纓負責殿後。
送走齊治之後,齊元纓勸齊文道:“你帶上人馬,緊跟父皇之後回去。”
齊文道不解,只問她:“皇姐什麽意思?”
“今夜亂黨突襲,我猜他們是知道了父皇在此,沖父皇來的。既然他們的目的是父皇,我想他們今夜帶來的人數不會少。如此一來,他們留在營地人就有所減少。”
“所以皇姐是想……”
“孤想賭一次,帶上我們剩下的這些人,聯合前線那些将士殺過去,奪回城池。”
按照她的猜想,前線那些将士只怕已經身陷戰火,若是他們不想辦法馳援,只怕兇多吉少。
“不行,不能去。”
如今他們的處境是前有猛虎後有追兇,如果貿貿然行動,屆時被困與前後兩撥人之下,不止是将士們有去無回,就連他們兩個也都有可能淪為戰俘。
“萬一我們還沒拿下營地那些人,後面的人便追上了,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麽?”
“所以孤說孤想賭一次,孤和他們賭速度。”
“皇姐你可知道你這是拿什麽在賭?”
她知道,她這是拿命在賭。賭贏了,他們可以奪回城池,腹背夾擊蘇澤那些殘部;賭輸了,他們腹背受敵,戰死前線。
“此舉确實冒險,你回去吧。”
齊文道打的什麽主意,齊元纓心裏門兒清。
方才齊文道說要與她同行,不過是想在齊治面前賣個好。畢竟她這個短命太女估計是等不到成為女帝的那一天,等她一死,齊文道今日所做的種種努力就極有可能成為他順利登上帝位的有力砝碼。
既然齊文道已經在齊治跟前演過戲了,他已無需與她同行。畢竟此行兇險,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安然無恙回來,犯不着拉上齊文道墊背。
黃泉路上,她從來不怕孤單。
齊文道:“皇姐以為我怕死?”
齊元纓無奈低下頭,這厮做戲做得還真全乎。
齊元纓亦只好配合她:“你不怕死,孤怕你死,成不成?你畢竟是我弟弟,作為長姐我有責任照顧你。”
“那便照顧我到底。皇姐去哪兒我跟到哪兒,我這條小命可完完全全拴在皇姐手上了。”
齊元纓打量他一眼,一時半會兒拿不準他打的什麽主意。
齊文道只問她:“皇姐現下是什麽主意?打算怎麽做?文道一定全力配合。”
齊元纓道:“我準備燒了他們的大本營。屆時他們自救不暇,咱們的人便趁機逃。”
打定主意,齊元纓和齊文道帶着幾千騎兵趁夜火速趕往前線。
齊元纓與齊文道商定,先讓齊元纓潛入敵營燒毀敵軍糧草制造恐慌,而後齊文道以火光為訊號,迅速帶一隊人馬潛入敵方陣營,燒毀敵軍所有營帳,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齊文道燒了營帳後與齊元纓彙合,彼時齊元纓已孤身與敵方纏鬥了一會子。她後背與左肩已經負傷,可她卻和沒事人似的,既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依舊浴血奮戰。
齊文道帶上人手匆匆趕到齊元纓身邊,将她圍起來:“皇姐,你受傷了!”
齊文道眉頭一蹙,齊元纓肩上的傷并不輕,後背上那一刀更是隐隐翻出一點肉花。
齊元纓這才發覺自己肩上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淋的。
齊元纓滿不在乎道:“小傷而已。”
言罷,她便又混入敵軍之中與人厮殺。
雖然師父說齊國兵敗,齊皇室殒命是命定的劫數,可要她坐以待斃,眼睜睜看着齊國跌入深淵,卻是萬萬不能的。
齊文道沖向她,一把将她扯到身後護着。
齊元纓道:“你幹什麽?”
齊文道不回頭,只留一個她一個險些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皇姐這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皇姐?”
“生死關頭,誰有功夫看不起你。”
“既然不是,皇姐就好好藏着,等我殺出一條血路就帶皇姐出去。”
“多謝你有這份心。”
齊元纓長劍一揮,擋住那些企圖偷襲齊文道的敵軍。
一晃眼,箭羽刺破火光疾速飛沖而來,射向齊文道的後背。
齊元纓橫身撲過去,斬斷箭羽:“小心!”
聞聲,齊文道迅速轉過身。
齊元纓看向射箭之人,熊熊火光之中,那個身着铠甲的健碩男人坐在馬背上,冷冷的眸子與周圍沖天的火光還有熱氣截然相反,好似冰天雪地中的一池死寂雪水,又冷又冰,不帶一點溫度,亦不染半分波瀾。
從前在齊皇宮,她只覺得他瘦瘦弱弱的,像盞美人燈,風一刮就會倒了。可今夜這麽一看,她這才驚覺原來他并不瘦弱。他的肩,他的胸膛都已經如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那般結實寬厚,且壯實得恰到好處,不至于過分壯碩反顯得笨重。
上一回在城牆之上,她一心只想着邪氣的事兒,竟忽略了他這顯眼的變化。
蘇澤雙手勒緊缰繩搭在馬背上,悠悠然道:“咱們又見面了,太女殿下。”
九陰山一別,蘇澤昏昏沉沉養了兩日,身子大好。他身子一好便馬不停蹄殺上前線,應戰齊治。
按計劃,蘇澤本來應該去追齊治那一對人馬,可他半路收到信,得知齊元纓帶了人往回趕,他便急急改了道來追齊元纓。
齊元纓沒說話,齊文道悄悄走到她身邊盯着蘇澤,目光中充滿了戒備意味。
蘇澤冷眼看了看齊文道,對齊元纓說:“看來太女殿下在大齊皇宮的日子過得并不舒心是不是?我瞧着殿下的臉色比那幾日在我宮裏那會兒可差多了。”
原以為還要過些時日才能碰上齊元纓,沒想到這一來就見到了她。
齊元纓看向他:“你都想殺我了,還關心我臉色好不好?我看你是故意玩兒我。”
蘇澤啞然失笑:“我幾時說過要殺你?”
齊元纓氣得腦袋發熱:“你要殺我兄弟,滅我故土,這難道不比殺了我還狠?”
“這樣,咱們做一筆交易,我放了你兄弟……”
齊元纓斬釘截鐵道:“滾。”
蘇澤自嘲一般地勾起嘴角,他早猜到她會這麽說,但還是忍不住問她:“我都還沒說是什麽,你何必如此着急拒絕?”
“不必說我也知道你一定沒打什麽好主意。”
他其實想說只要齊元纓跟他走,他可以放了齊文道。
可惜齊元纓不給他這個機會。
蘇澤手一擡,楊淼便遞過來一只白玉簪子。蘇澤朝齊元纓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白玉簪子,笑得意味不明。
齊元纓眸光一凝,心也不自覺跟着一緊。
這枚簪子看着有些眼熟,她仿佛在哪裏見過的樣子……
當齊元纓意識到什麽,她幾乎是嗓子眼飛出來一句:“你把盼兒怎麽了?她在哪兒?”
她離開都城前見過盼兒,而這簪子正是盼兒當時戴在頭上的。
見齊元纓如他所願咬住魚鈎,蘇澤不慌不忙道:“放心,她很安全。”
“蘇澤,你不會傷害盼兒。”
憑他二人的舊情,齊元纓不相信蘇澤舍得對顧盼兒做什麽。
蘇澤陰陽怪氣道:“不巧的是似乎有人說漏嘴了,你的心上人似乎已經知道了。”
其實并非別人說漏嘴,而是他命人給顏昊仁送了信。
蘇澤巡視四周後才道:“你讓顏昊仁護送齊治回去了?”
齊元纓心一抽:“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不知道顏大人會不會因為擔心盼兒的安危而做出什麽事來。”
她信顏昊仁,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不由得害怕,擔心。
齊元纓扭頭告訴齊文道:“文道,我們走!”
蘇澤見她要走,擡手輕輕一揮,左右兩側的将士便齊齊沖向齊元纓和齊文道。
蘇澤急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逃出去。”
話音才落,齊元纓飛快朝蘇澤和林淼的方向扔了一個□□。炸得他們的馬全受了驚,到處亂竄,而齊元纓則趁機拉上齊文道逃了。
煙霧散去後,楊淼意欲領上一隊人馬去追他們。
蘇澤淡淡道:“讓她走,不必追。”
楊淼聽見,只好撤回來。
蘇澤又道:“那邊可有消息了?”
楊淼搖頭:“暫時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