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澤離開齊元纓那兒便叫了慶儀過去問話,問她方才與齊元纓說了什麽,慶儀如實答了。蘇澤什麽話也沒說就将她放了回去。

那一夜齊元纓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看見齊皇宮的那些人欺負年幼的蘇澤,她甚至還看見那個太監把蘇澤逼到角落。

齊元纓想救蘇澤,她拼命沖過去,卻發現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好似遠隔天涯一般,任她跑斷了腿也無法接近蘇澤。

齊元纓在噩夢中一聲長嘯:“不!”

齊元纓這一聲既吓醒了她自己,也吓醒了殿內外一衆侍女侍衛。侍女們魚貫而入,點了燈。眨眼間,殿內燈火通明。

慶儀上前來問她怎麽了,但她什麽都不聽見,只聽得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像是要撞破她的身體,徹底奔向自由。

慶儀見她像是被人勾了魂一樣傻傻呆呆的,早吓得魂都沒了。

慶儀急道:“殿下,您怎麽了?您千萬別吓婢子。”

齊元纓嘆了一口氣道:“沒什麽,做了一個夢而已。別站着了,都去歇着吧。”

“殿下,婢子去找巫醫來看看。”

齊元纓将她拉回來:“不必,我沒事,都回去歇着罷。”

三日後,宮城舉行慶功宴慶賀此次大捷。

按蘇澤的意思,齊元纓必須參加,但齊元纓一早便定了這一日逃跑。所以這日人來請她時,她便借口病了給推了。

齊元纓算過,酉時起,官員們陸陸續續進入宮城,等到日頭完全落下去便是開筵之時。屆時人來人往的,城門必定熱鬧。

這是她和顧盼兒逃出去的最佳時機。

巫醫來瞧過齊元纓,給她開了一帖藥吩咐侍女們拿去廚房熬了服侍她喝下。齊元纓喝完那碗藥便裝作困了,把人都趕了出去說是要休息,不許人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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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齊元纓進入宮城之後,夜裏沒有一次好睡的,所以丫頭們也不敢進來擾她休息。

齊元纓服了一粒易容丹,換上早前偷偷備好的尋常侍女服翻出窗戶,從後院逃了。齊元纓緊趕慢趕到了顧盼兒住的院子。

顧盼兒猛地見了她都沒認出她來,還以為是哪個歹徒意欲不軌,吓得差點沒叫出來。

齊元纓怕她嚷起來把別人招過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忙解釋說:“盼兒你別怕,是我,齊元纓。我用了易容丹,否則咱們出不去。”

顧盼兒半信半疑道:“殿下?”

齊元纓點點頭說:“時間緊迫,咱們趕緊走。”

說着,齊元纓拿出幂籬給顧盼兒戴上:“你懷有身孕,易容丹吃不得,便只能如此了。”

好在顧盼兒因不滿蘇澤劫持她,從不給侍女們好臉色,也不許侍女們總在她身邊待着,所以她的屋子除了早晨灑掃之外,沒什麽要緊事侍女們輕易不敢進去。

齊元纓悄悄帶上盼兒牽了一輛馬車直奔宮門,并沒有費多少力氣。

蘇澤曾經交代過今日慶功宴要齊元纓也去,不巧齊元纓今兒身子不适去不了,慶儀便立馬遣人将齊元纓病了的事禀報蘇澤,以免橫生枝節。

彼時蘇澤正在廳上忙着,去通報的人便只和楊淼說了。楊淼覺得那不是什麽大事,便想着等蘇澤忙完再與他說。

日頭漸漸落下去,一層淡淡的雲煙凝結于天邊,遠近山峰皆在薄薄暮霭中呈現出惆悵綿長的淡紫色。

前來赴宴的大小官員遠遠地瞧見蘇澤負手立于長階盡頭,居高臨下,傲睨萬物,皆被他身上的傲然貴氣所震懾。不知不覺地,一步一行,舉手擡足也變得促狹而拘謹。

恍惚中的一眼,蘇澤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遠處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和一着紫衫悠然而行的小侍女吸引過去。

楊淼見他得了空,上前道:“主上,方才慶儀讓人來報,說是齊元纓身子不适,已經請了巫醫看過,現下吃了藥歇下了,恐怕來不了。”

蘇澤微微側過臉:“知道了。”

楊淼道:“主上,人差不多都到了,是不是該進去了?”

“進去罷。”

到了宮門前,陸陸續續有馬車進來,但鮮少有馬車出去。

侍衛攔下她們的馬車例行詢問檢查,好在齊元纓提前做了準備,早給駕車的小厮喂了迷藥,尚且可以應付侍衛的詢問。

“敢問車上坐的是哪位大人?宮宴眼看就要開筵了,怎麽這個時候出去?”

“車上是劉夫人。我家夫人突感不适,趕着出宮請醫問藥,望大人通融通融。”

齊元纓挨着馬車輕聲低語:“你放心,咱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顧盼兒在馬車內弱弱回應齊元纓:“恩。”

那侍衛頗為警惕地繞着馬車前轉了轉,旋即道:“如今宮裏有要犯。主上說了往來車輛人馬皆需得謹慎仔細查驗過方可放行,得罪了。”

小厮驚訝道:“這……不好吧。我家夫人……”

那人上前一步就要掀開車幔,齊元纓根本來不及阻止。

“呼”地一聲響,不知從那個犄角疙瘩蹿出來一個東西,迅速蹿了過去,在場之人無一人曾看清那是個什麽東西。

那人忙看過去,驚呼道:“什麽東西!追!”

如此,齊元纓和顧盼兒僥幸逃過一劫。

隐隐約約中,齊元纓仿佛聽到那些入宮門的官員在談論些什麽,但她一心只想着趕緊帶着顧盼兒逃離這個鬼地方,顧不上聽。

齊元纓催促小厮道:“趕緊走。”

眼看他們一行人離宮門越來越近,齊元纓的一顆心卻越吊越高,直逼嗓子眼。宮門之後那團氤氲紫氣籠着遠山,雖遠隔城郭,但她卻有種夢幻錯覺,仿佛那山那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不知不覺中,她亦越來越向往那片山水。

齊元纓下意識呢喃了一句:“再快點。”

她到底還是不安的,生怕此番她們逃脫不得。

齊元纓遠遠盯着那朱紅宮門上的金色門釘,心中暗暗估量着她們與宮門的距離。

約摸還有五丈遠。

她從沒想過如此不起眼,不值一提的五丈,有朝一日竟會在她心裏成為可以與天涯海角相比肩的東西。

“下鑰!關宮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一聲怒吼好似雷霆乍震,穿透幾十丈之遙卻依舊擲地有聲,铿锵有力。

齊元纓登時脊背僵硬,瞪圓了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宮門正被人推着慢慢合上。宮門外那些來不及進來的官員硬生生被人推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站在外頭眼睜睜看着,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事。而那些站在宮門之內的官員卻也沒好到哪兒去,他們所知的并不比外頭的人多,個個都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切猶如龍卷風一般席卷而來,帶來無盡的混亂和惶恐。

齊元纓顧不上別的,毫不猶豫地撩開車幔。其實她心裏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她若如此慌張,顧盼兒豈非更加不安害怕。

眼見宮門已經合上小半,馬車顯然走不了了。

齊元纓強迫自己鎮定,笑着說:“盼兒,看來咱們得換個方式了。你下來,我抱你。”

齊元纓趁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如她所料,蘇澤和楊淼并一衆侍衛正朝她們的方向狂奔而來。

只見蘇澤衣袍翻飛,他臉上那好看的五官也因為太過用力而沾染了幾分偏執邪氣。

該死,竟真叫蘇澤發現了她們。

顧盼兒猶豫着不肯下來,齊元纓便以為她是害怕,于是安慰她:“別怕,我會抱住你。我帶你出去。”

顧盼兒回頭看了一眼大步流星如風,如閃電一般迅速的蘇澤,狠狠心投入齊元纓的懷抱,雙手交疊勾住齊元纓的後脖子,依偎在她懷裏。

蘇澤在後面急道:“快!關宮門!”

齊元纓打橫抱起顧盼兒頭也不回沖向那扇朱紅高門。

現在是和蘇澤,和所有人,還有那扇看似熱烈的紅門比速度的時候。

于是乎,除了後頭追的,中間跑的,前頭關門的,在場諸人皆眼巴巴看着一個姑娘抱起另一個小腹微隆的夫人一路疾行,不管不顧,直沖宮門而去。

觀者驚嘆道:“這……這是怎麽說的。”

守宮門的侍衛雖鬧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看眼下這情形,必定有大事發生,所以也都不敢耽擱,鉚足了勁關上宮門。

遠山從圓柱形狀慢慢變成了一道僅宮燈寬窄的縫兒,連帶着天邊那抹殘餘的迷幻紫煙也跟着變成了一道好似畫筆畫就的細線,直至消失不見。

“轟隆”一聲,宮門被徹底關上,遠處的光也跟着消失不見,宮城內夜色悄然躍上牆頭。

齊元纓抱着顧盼兒怔怔地看着緊閉的宮門,瞬間洩了氣。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只差一丁點兒她們就能逃出去。

齊元纓不甘心。

齊元纓猶自失望落寞之際,後頭的侍衛已經沖上來包圍二人。

顧盼兒擡起眼皮看了看齊元纓,似是心疼又似是認命。

顧盼兒異常平靜道:“殿下,放我下去吧。”

齊元纓悶不做聲,淡淡看了顧盼兒一眼,眼裏寫滿了歉疚。

顧盼兒道:“殿下別難過,總還有機會的。殿下一定可以回去。”

齊元纓看着顧盼兒,心裏像被人丢了一堆亂線似的,煩躁又無奈。

齊元纓輕輕放下顧盼兒,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送顧盼兒回去。

蘇澤帶着楊淼也已經趕上來。

方才在宴上,若不是那一抹紫衫在眼底揮之不去,只怕還真叫齊元纓帶着顧盼兒逃了。蘇澤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之後便立馬着人去齊元纓殿中查探。

果不其然,齊元纓根本沒在殿內,她床上放着的不過是一只枕頭,是她使的障眼法罷了。

顧盼兒心灰意冷地看向蘇澤,平靜如秋水的眼眸中忽有一絲陰暗勢如破竹,翻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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