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盼兒在衆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疾如雷電般搶了侍衛的佩劍指向蘇澤。

楊淼眼明手快,顧盼兒的劍還沒挨着蘇澤,他已經一掌拍在顧盼兒的掌根處,逼得顧盼兒不得不松了手。

楊淼也怕傷着顧盼兒,下手還是留了幾分情。

齊元纓急道:“盼兒!”

齊元纓想沖過去,卻被侍衛攔下。

蘇澤從沒有想過柔弱如顧盼兒,有一日竟會持劍指着自己,更沒有想過曾經相知相依的他們,有一日竟會走到刀劍相向的地步。

蘇澤震驚之餘,低聲道:“想殺我?”

顧盼兒頃刻間淚如雨下,聲音直發顫:“為我夫君報仇。”

方才馬車外。

“今次凱旋,咱們可算是掙足了臉面,狠狠殺了一番齊軍的銳氣,真是大快人心。”

“誰說不是,這一仗打得齊軍丢盔棄甲,落荒而逃,都不成氣候了,那副慘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聽說齊國新帝也被主上俘虜了,真是把老祖宗的臉面都丢盡了。”

聽到這兒,顧盼兒眉心一蹙。

齊國新帝?難不成是指齊元纓?

“莫說是新帝了,堂堂一國之主都已經戰死,還有什麽可說的。我看吶,齊國大勢已去。”

“此番我軍可算是揚眉吐氣,報了當年滅國之恨。”

“蒼天有眼,報應不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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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齊國那老皇帝死之前,驸馬爺不惜以身做盾護他周全,倒是個忠義之輩。就是可惜,是個短命的。”

“是啊,聽說他護送新帝回京,路上遭人暗算身死。”

“我聽說那些人是主上安排的?”

“噓,可別亂說。”

為什

麽,為什麽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明明辜負蘇澤,背叛蘇澤,抛棄蘇澤的人是她,可為什麽卻是那樣好,那樣溫柔善良的夫君因她而喪命。

當初若是避開蘇澤,不與他有那樣的糾纏好了。

顧盼兒痛苦道:“你恨我,為什麽不沖我來?夫君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你憑什麽……憑什麽!”

顧盼兒哭得厲害,險些喘不上氣,最後那三個字幾乎是她從胸腔裏嘶吼出來的。

楊淼上前想要解釋一二,蘇澤擡了擡手,不讓楊淼說下去。

蘇澤道:“怪只怪他是齊國人。”

沒了兵器,顧盼兒只好撲上去對着蘇澤又大又踢的。蘇澤也不回手,像木樁子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蘇澤的目光飄向顧盼兒身後的齊元纓,她把頭埋得低低的,眼中有自責,有掙紮,有痛苦,亦有失魂少魄的無力。

蘇澤看着齊元纓吩咐侍衛:“把人帶回去。”

聽見蘇澤讓人帶她走,她頓時回過神,張了張嘴,氣息虛浮道:“盼兒……”

蘇澤催促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人帶走。”

顧盼兒滿腦子都是顏昊仁慘死沙場的畫面,根本沒精力注意齊元纓說了什麽,仍鉚足了勁兒捶打蘇澤。

“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麽願意嫁給昊仁?因為你常常讓我覺得害怕。凡事得罪你的,你面上什麽也不說,卻總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動手腳。可昊仁和你不一樣,他喜歡我,他只希望我幸福,開心,哪怕我喜歡的人不是他,他也希望我幸福。只要我能開心,他做什麽都願意。即使是讓我走,他也願意。”

當初她抱着五皇子養的一只狗玩兒,蘇澤看見了也過來逗那只狗,誰知那只狗卻咬了他一口。當時她擔心蘇澤,抓着他的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蘇澤只是笑,反過來安慰她沒事,仍舊開開心心逗那只狗玩。

可轉眼,在避開她的角落,蘇澤卻把那只狗摔在了地上。那狗委委屈屈嗚咽了一聲後,沖他狂吠不止。她過去找蘇澤時,他卻故作委屈,假意安撫那只狗,但那只狗卻慌忙跑了。

顧盼兒淚眼婆娑,眼中寫滿了對蘇澤濃濃的恨意:“可你呢?凡是得不到的,就要毀了是嗎?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沖我來?”

那日她說她是心甘情願嫁顏昊仁時,她就應該想到的。

蘇澤從不是輕易放手的人。

當初她若沒有招惹蘇澤,沒有一時心軟同他說話就好了。

“盼兒!”

齊元纓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劃破寂寂夜色,在場之人眼瞧着顧盼兒裙袂隐隐約約顯現一抹刺目的血紅。

緊接着,顧盼兒兩眼一閉暈在蘇澤懷裏。

蘇澤怔了一怔,打橫抱起顧盼兒就跑:“傳巫醫。”

侍女們一波又一波,進進出出。

齊元纓在外間候着,心急如焚,只盼着顧盼兒平安,盼着她肚子裏的孩子平安。

過了一會兒,巫醫出來。

巫醫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主上,顧姑娘性命無礙,但……但孩子沒保住。”

“知道了。”

蘇澤下意識看向齊元纓。

齊元纓撥開侍女就要沖進去。

蘇澤猛地拉住她:“不該說的不必說,別再刺激她了。”

讓顧盼兒恨他一個人,足夠了。

齊元纓甩開蘇澤,大步跨進去。

顧盼兒躺在床上,面無血色,雙眼空洞得可怕,眼角依稀還挂着淚痕。她萬念俱灰的樣子更讓齊元纓自責不已。

齊元纓小心翼翼地在床邊坐下:“對不起。”

顧盼兒心灰意冷道:“他走之前說了什麽?”

“顏大人托我照顧你,讓我把你帶回齊國。”

“不,不會。夫君只會說若我願意就将我送回去,若我不願意,便讓我留下來。”

“盼兒……顏大人是為我而死的。那些人是沖我來的,為了阻止我回京,顏大人是為了救我才死的。”

如果不是她錯手刺的那一劍,顏昊仁和她根本不會陷入被動境地,被人襲擊。

顧盼兒卻沒說什麽,只道:“我不走。”

不重要了,不管那些人是不是蘇澤派出去的,如今顏昊仁死了,孩子沒了,她與父親親緣淡漠。

若她回去還能去哪兒呢?

她哪兒也去不了。

“盼兒……”

“殿下心裏還有齊國麽?”

齊元纓一怔,顧盼兒沒頭沒尾地說什麽。

顧盼兒道:“我累了。”

那日顧盼兒在園子裏賞花,顏昊仁從宮裏回來。

顧盼兒見他回來,興高采烈地走過去抱住他的手:“夫君。”

“今日大夫怎麽說的?”

如果不是那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裏而忘了留意顏昊仁眼中細微的情緒起伏,他們也不至于徒生誤會。

“大夫說了,一切都好。”

“盼兒嫁給我,你幸福嗎?當初你真的是自願做我妻子的嗎?”

顧盼兒眼皮一跳,對于這個問題,她一直以來都沒仔細想過。只是命運将她推到了如今這一步,她便順勢而行,卻從沒有仔細想過個中因果。

彼時,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給他肯定的回答,反而是問他:“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你是因為聖命難違才嫁給我的是不是?你心裏的人其實是蘇澤,而不是我,是不是?”

顧盼兒大驚失色,為何他會知道過去的事。

那些往事,宮裏明明不許任何人再說了。

顧盼兒道:“你……我沒有,那都已經過去了。”

“那如今呢?如今你心裏的人是誰?”

“昊仁,你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如何還能有別的心思?我只想好好守着你,守着我們的孩子,守着我們的家。”

“所以是為了孩子?”

顧盼兒張口結舌,她怎麽也想不到一向通情達理的顏昊仁會在這件事上如此鑽牛角尖。

可就是她這片刻的遲疑,竟讓顏昊仁誤會她心裏沒有他,拂袖而去。

齊元纓沖進去看顧盼兒之後,巫醫頻頻打量蘇澤,似是有話要說。

蘇澤看出來巫醫的意圖,于是問他:“還有什麽事。”

巫醫作揖道:“此處說話不方便,不知可否請主上借一步說話。”

蘇澤看了看左右,率先走出殿內,巫醫亦将緊随其後出去。

蘇澤道:“說罷。”

“早前主上讓微臣找救治齊姑娘法子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巫醫擡起眼皮看了蘇澤一眼,斟酌着該如何繼續往下說。

“說下去。”

“凡人生死皆有天定,這幾日微臣幫齊姑娘診脈發現……齊姑娘的脈象浮而亂,中候漸無按不見,是為散脈,主元氣離散,胃氣衰敗,氣血消亡,精氣将絕……”

“你覺着我如今有心情同你背醫書?”

蘇澤淩厲的一眼,吓得巫醫一哆嗦:“微臣不敢,微臣的意思是說齊姑娘時日無多。”

此言一出,蘇澤立即剜了巫醫一眼。

“好在主上一直有給齊姑娘服用丹藥,齊姑娘暫且還能熬一段時日。”

當初研制谶花之毒,本是下了死手的,誰知道末了蘇澤又改了主意問他解毒之法。他便只能又配了些丹藥延緩齊元纓病發,又想到再以谶花入藥解毒,或許可解怎知人算不如天算……

蘇澤的臉越來越黑,像是随時都有驚雷要劈下來,了結巫醫的性命。

巫醫抹了把汗,立刻找補道:“但是……但是微臣已經找了法子救齊姑娘。自古以來,王侯貴胄皆有求長生之道者。微臣翻閱古籍發現要救治齊姑娘雖然還有許多難點,但若要齊姑娘長命百歲卻并不難。”

“什麽意思?”

“意思是微臣有辦法讓齊姑娘活下去,但齊姑娘的身子……請恕微臣直言,齊姑娘身弱,即便能延長姑娘的壽命,姑娘的身子也好不了,勢必會比常人的身子弱一些。”

“因為谶花之毒?”

“是。”

蘇澤問他:“是什麽法子?”

“以命換命。換句話說,就是讓齊姑娘與人共享壽元,但此法有損陰德,需得被奪壽數之人心甘情願才能啓動陣法。另外,此陣還需要飛黃之血為引種一朵血蓮,用以護陣。”

他翻遍古籍只能找到這麽一個法子,至于該如何選,那是蘇澤的事,他不管。

至少他保住了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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