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董明松額前幾縷碎發随意地散下來,他身上帶着傷,衣服上有幾道帶着血痕的裂痕,看上去像是在打鬥中被人擄來的。
董明松似乎注意到齊元纓的目光,擡頭看過去。
二人遙遙對望一眼,齊元纓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要沖過去。董明松卻閉了閉眼,微微搖頭,勸她不要沖動。
蘇澤的目光冷冷掠過齊元纓,嘴角挂上一絲不起眼的笑。
他很滿意齊元纓這個反應。
董明松是他們這次戰役的戰利品,更重要的是他是董紀禮的父親,是那個與齊元纓有婚約的董紀禮。
用董明松來羞辱齊元纓,讓她認清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是再好不過的。
他們這些人當着齊元纓和董明松的面逞了許多口舌之快,蘇澤聽得滿意了,便讓人将董明松帶了下去,遣退廳中衆人。
蘇澤經過齊元纓身邊時故意刺激她:“如何?這份禮,你是否滿意?”
齊元纓心裏門兒清,蘇澤就是想看她難受,她偏不遂蘇澤的願:“滿意,怎麽能不滿意?正好我與董大人之子董紀禮婚期将至,我正好可以找他說說我與董紀禮的婚事,等來日我回了齊國,立馬便能将婚事辦了。”
蘇澤面上淡淡道:“那也得看看你還有沒有機會回齊國。又或者說,董紀禮有沒有命等到你們重新相見的那一天。”
齊元纓雲淡風輕道:“瞧你這話說的,他與我正值壯年,如何見不到?來日我和他子孫滿堂,我一定請你喝一杯酒。”
“好啊。等大晟軍隊踏平齊國,你能找到他再說。”
齊元纓嘴上說不擔心,其實心裏是慌的。按照她師父的說法,這一劫對齊國而言,是命定的。她委實不知道該如何在命定的劫數之下護住這麽多人。
這日一早,齊元纓打聽到董明松的關押之地便帶上慶儀,準備過去看一看董明松,之後再做打算。
只是還不等齊元纓出門,蘇澤和楊淼就來了,跟在他們身後的兩個侍衛押着來的,正是她想見的董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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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元纓乜斜道:“你又想玩兒什麽把戲?”
蘇澤轉了轉手腕道:“你不是想去見他?我把人給你帶過來了。”
齊元纓不信他,警惕道:“你能這麽好心?別拐彎抹角了,咱們之間實在沒必要整這些虛頭巴腦的門面功夫。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蘇澤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兩個侍衛架着董明松往院子走去。
“你不就是想救他?”蘇澤道:“我給你一個機會救他。”
齊元纓心中仍有疑慮,但眼下救董明松要緊,旁的事她暫時顧不上。
齊元纓道:“什麽機會。”
蘇澤不說話,只把目光定在院子處。齊元纓順着蘇澤的目光尋過去,董明松被人綁在木樁前,架在院子中央。
齊元纓怒道:“你!”
蘇澤悠悠道:“別急,繼續看。”
蘇澤身後不知何時也擺上了箭筒,兩個侍衛身上各背了一把弓箭默默站着。
齊元纓強壓怒火道:“蘇澤你給我适可而止!”
蘇澤舉起手攤開手掌,侍衛立馬将弓箭放到他手上。
蘇澤把弓箭遞給齊元纓:“一會兒我會讓人在他頭上放點東西,如果你能射中,我就放了他,但如果不能……”
她明知道蘇澤不可能這麽輕易放過董明松,這其中必定還有詐,但這或許是她兵不血刃救下董明松的唯一辦法,她鬼使神差地接下弓箭。
蘇澤輕笑,吩咐道:“來人,把東西放上去。”
不一會兒,侍衛手裏揣着一個東西走向董明松,将那東西放在董明松頭頂正中央。
齊元纓定睛瞧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之後,頓覺胸腔內血氣翻湧,奔騰,氣的是眼冒金星,腦袋發暈。
蘇澤讓人放的不是蘋果,不是橘子,不是橙子,不是梨,竟然是只有拇指大小的棗!
齊元纓氣得揪住蘇澤衣領,惡狠狠道:“玩我?”
她并不擅長射箭,而那麽小的一個棗,她要怎麽射中?稍有不慎,董明松就有可能被刺穿腦袋。
蘇澤握住齊元纓的手,拉開她:“你自己選,我不勉強你。”
齊元纓退開幾步,抽出箭羽,拉滿弓對準蘇澤:“不如你先選。”
楊淼沖上來擋在蘇澤身前。
“我既然敢讓你選,必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蘇澤道:“你且回頭看看。”
不必回頭看她也知道,蘇澤必定是拿董明松的性命相要挾。
齊元纓氣得甩開弓箭:“誰愛選誰選,我不選。”
蘇澤沒說什麽,侍衛送上來另一只弓箭和箭羽,遞到蘇澤手上。
蘇澤道:“我幫你選。若我射中了,我就放了他,若沒有,便是他時運不濟。”
言罷,不等齊元纓說話,蘇澤迅速拉弓把箭射出去。
齊元纓大驚失色,忙去追趕那支箭,終于趕在那支箭射中董明松之前,徒手接下了那支箭。
董明松:“殿下!”
慶儀急急忙忙沖過來:“殿下!”
蘇澤怔仲,放下箭道:“沒射中,看來這人是放不了了。”
蘇澤猜到齊元纓不會坐視不理,但沒想到她竟會沖動到為了一個臣子徒手接箭,做如此冒險之舉。
齊元纓握着箭,冷眼看蘇澤。
慶儀小心翼翼地捧着齊元纓的手,攤開她的掌心,把箭丢在地上。
齊元纓的掌心被箭羽割破,血肉模糊的,鮮血淌過她的掌心順着慶儀的手滴落。齊元纓亦因為手上傷口火辣辣地刺痛,手止不住地發抖。
慶儀急得差點哭出來。
齊元纓沖蘇澤喊話:“玩夠了?”
蘇澤壓根就沒想讓她救董明松,不過是想看她想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亂竄,卻又求助無門罷了。
蘇澤丢下弓箭,讓人帶上董明松走了。
他此行是為了惹齊元纓不快,可她真不高興了,他卻也沒得到他想要的愉悅。
是夜,齊元纓發高熱,慶儀在她床邊衣不解帶守了一夜。
晨起,巫醫來診脈。沒過一會兒,蘇澤也來看齊元纓。
蘇澤看了一眼齊元纓的掌心問巫醫:“她手上的傷如何?要不要緊?她高熱不退是因為手上的傷?”
巫醫道:“姑娘手上的傷不要緊,過幾日就能好。姑娘高熱不退既是因手上的傷,也是因姑娘身子弱,所以才會高熱不退。微臣給姑娘開幾貼藥,養上兩三日就能好。”
彼時恰逢楊淼進來,蘇澤便問了一句:“打探到飛黃下落沒有?”
楊淼搖頭:“沒有。”
楊淼想不明白,齊元纓這個情況,即使他們找到飛黃又能如何?哪個主動分一半壽命給齊元纓?
齊元纓養了約兩日,身子便好了許多。
這日她坐在院子的長廊那兒曬太陽,慶儀走了來。
慶儀道:“殿下,這過堂風可狠着呢。咱們進去吧。”
齊元纓搖了搖頭:“我想曬曬太陽。慶儀,你去請蘇澤來,我有話和他說。”
慶儀沒有多問,只應了聲好。
齊元纓在廊上等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打起盹兒來。她再睜眼時,身上多了一件披風,蘇澤和慶儀都在她旁邊站着。
她身上的披風,約摸是慶儀幫她披上的。
齊元纓道:“來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蘇澤不知在哪兒吞了□□來的,陰陽怪氣道:“嫌自己命長也不必在風口站着。”
齊元纓伸了伸懶腰,雲淡風輕道:“看來這兒效果不好,改日我換個地方站站,看看能不能把我站短命了。”
齊元纓說這話不為別的,只是單純不想讓蘇澤占了上風。
二人進了屋,齊元纓開門見山道:“你在找飛黃?”
蘇澤一愣:“你從哪裏聽說的?”
齊元纓解釋道:“那日我昏昏沉沉之際,仿佛聽見你問楊淼飛黃的下落。”
蘇澤大大方方承認:“對,我是在找飛黃。”
“你找飛黃做什麽?”
“你問這個做什麽?”
齊元纓吃了癟:“不願意說就不說。”
“你找我來就為了問這個?”
齊元纓搖頭,抿了一口茶說:“非也非也,我想和你做一筆買賣。”
蘇澤困惑道:“買賣?”
“我知道飛黃在哪兒。”
據她所知,飛黃乃上古神獸,傳說當年黃帝便是騎着它飛仙的。
莫不是蘇澤想成仙?
蘇澤問她:“條件是什麽?”
“你放了董明松,我帶你去找飛黃。你好好想想,這買賣,你不虧。”
董明松于他而言,用處不大,威脅亦不大,放不放影響不到他。
蘇澤想也不想:“好。”
為防蘇澤使詐,齊元纓要求親自将董明松送到城門口,蘇澤沒有反對。
送董明松離開那天,蘇澤坐在馬車裏等齊元纓,而她則下車去送董明松。為防着齊元纓趁機逃跑,楊淼寸步不離地跟着。
董明松悄悄瞟了一眼左右勸齊元纓:“殿下何不趁此機會與老臣一起逃?”
“今日不是時候。”
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她,她插翅難逃,何況顧盼兒還在王城,她不能丢下顧盼兒不管。
齊元纓道:“對了,董大人。煩請轉告紀禮,我與他命中恐怕無緣,讓他別等我,也別耽擱了自己。”
董明松聽齊元纓話裏話外的意思,怎麽像是再也不回齊國了的樣子?
董明松若有所思道:“下官明白。”
董明松明白,姻緣之事,原勉強不得。
齊元纓行了禮,鄭重道:“老師,當年是學生無知,說話不知輕重。學生向您,向紀禮賠不是了。”
當年齊元纓一句“我要你紀禮”,不過是小兒年又不經人事說的一句頑話,當不得真。他亦從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可惜他那兒子卻是個癡傻情種,竟被這一句小兒玩笑話哄得丢了心,這麽些年都沒忘記那一句戲言。
董明松忙扶起齊元纓道:“殿下言重,老臣不敢,是小兒沒有這個福分。”
董明松又道:“殿下打算什麽時候回京?”
齊元纓思索了片刻,這問題當真是難住她了。
“我……”
董明松錯愕道:“怎麽,難道殿下不打算回去?”
齊元纓敏銳地察覺董明松這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并不簡單,她待要細問,蘇澤卻發了話。
蘇澤道:“再遲一步,我或許就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