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劉氏微微仰起頭,毫無征兆地對上齊文道三分認真,七分玩味的目光。

齊文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劉氏眼底不起半分波瀾,只問他:“你能給我栖身之所,讓我不必挨餓受凍?”

齊文道被她認真到犯傻氣的模樣逗得仰天大笑:“這是自然,而且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我都能滿足你。”

劉氏聞言,毫不猶豫伸出了手。齊文道怔了一怔,旋即攔腰樓住劉氏,把劉氏抱到馬背上。

那之後便是齊文道登基,劉氏封妃,寵冠後宮。

席上,劉氏偶然問起常青宮之事。

齊文道沒看劉氏,只問她:“怎麽突然問起常青宮?”

劉氏實話實說:“方才臣妾在宮中閑逛,碰巧逛到常青宮。宮裏每處宮苑都有人伺候,灑掃,獨常青宮沒有。臣妾好奇就問了侍女一句,可侍女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便只能問問陛下了。”

齊元纓脊背一僵,她才從常青宮回來,劉氏後腳便和齊文道打聽常青宮的事,莫不是劉氏在常青宮看見了她?

可方才在常青宮外,齊元纓似乎并沒有看見劉氏。

劉氏打量着齊文道的表情:“怎麽?常青宮不能說?”

齊文道搖搖頭:“沒什麽不能說的。過去前朝太子在常青宮藏了一個美人,後來那美人死了,常青宮鬧鬼,先帝滅了晟朝之後便讓人把常青宮封了。”

劉氏蹙眉道:“死了?她是怎麽死的?”

“前朝的事,我所知并不多,也不詳盡。只是幼年時曾經聽宮人說那個人其實是被其他姬妾下了毒手。”

劉氏聲音發顫:“因為前朝太子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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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文道見她這個反應,倒覺得好笑,放下碗筷意味深長地看她:“怎麽,害怕了?”

“自然怕。”

“所以你是承認朕寵你了?”

劉氏難得羞澀,:“陛下這般打趣臣妾有意思麽?”

齊文道單手撐着下颌點頭認真道:“有意思。”

劉氏氣得笑起來:“臣妾怕成這個樣子,陛下還拿臣妾尋開心。”

齊文道突然握住劉氏的手安慰她:“你放心,有朕在,你一定長命百歲。”

劉氏看着他,沒再說話,只是眉宇間還是隐隐有愁緒盤旋不肯散去。

“還在怕?其實朕還聽說過一個版本的傳言,傳言說當時那個美人其實沒死,只是被太子藏得更深了。後來先帝攻占晟朝,那個美人趁機逃了出來,但當時兵荒馬亂的,她或許已經死在哪個官兵手下了也未可知。”

劉氏悵然道:“是了,那樣的情況,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齊文道本就是疑心重的人,劉氏如此關心一個素未謀面的前朝姬妾,他哪有不懷疑的。

齊文道松開劉氏的手問她:“朕怎麽覺得愛妃似乎很關心此人?”

劉氏笑:“自古美人多薄命,陛下覺得我在關心她,實則臣妾關心的是自己。臣妾與宮中其他姐妹不同。臣妾是家裏沒了人,得陛下垂憐才進的宮。今日陛下看臣妾歡喜,所以寵愛臣妾,可來日呢?來日臣妾人老珠黃,臣妾當如何?宮苑深深,臣妾……臣妾其實很害怕。”

“早知道便不和你說這些了,平白惹你傷心。好了,別想那麽多了。等你老了,朕也老了,咱們兒孫繞膝,哪還有時間想別的?”

劉氏笑得嬌俏:“陛下又逗臣妾。”

夜,王城。

蘇澤召來巫醫詢問種血蓮一事的進展。據巫醫說血蓮已經種下,大概再有十天左右,血蓮便可種成。但問題是血蓮不易保存,一旦種成,最遲三日也必須使用,否則血蓮作廢。

眼下種血蓮之事還算順利,可齊元纓卻不知所蹤,并且究竟用誰的壽數獻祭,蘇澤還未明示。

巫醫道:“殿下,血蓮即将種成。齊姑娘……還救嗎?”

巫醫偷偷瞄了蘇澤一眼,剛好對上蘇澤冷得要殺人的眼神,急急忙忙改口保命:“救,當然救。”

蘇澤問他:“還有幾天?”

巫醫先是一怔,還好總算是趕在蘇澤變臉之前轉過彎來:“還有十天便可種成血蓮。”

“足夠了。十天時間,我定有辦法将她帶回來。”

“是。還有一事……這血蓮有了,但獻祭之人卻未定,此事殿下也需得盡早定主意。”

蘇澤:“知道了,下去吧。叫楊淼進來。”

巫醫出去換了楊淼進來。

楊淼行禮道:“殿下您找屬下?”

“那邊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楊淼搖頭道:“沒有,據回報近日也未曾出現形跡可疑之人。不過屬下聽說,那邊也在打探齊元纓的下落。”

齊元纓失蹤當日,蘇澤便讓他速速派人打聽齊元纓的消息。

“他知道齊元纓回去了?”

“應該不知道,那邊是往我們這兒打聽齊元纓的消息。”

“趁他還沒發現,趕緊給我把齊元纓找回來。她會易容術,此次回去,兇險萬分,必定不會以真面目示人。你讓那邊的人多多留意一下那些形跡可疑之人,尤其是關注鳳儀殿的。”

齊元纓這個蠢貨,就不想想如今她的身體幾斤幾兩,竟然千裏迢迢趕去送死。

常明按照齊元纓的吩咐去鳳儀殿看了一圈,卻只看到一個空蕩蕩的宮殿,并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入夜,與齊元纓同屋的姑娘們又一次說起了悄悄話,但這一次姑娘說的正是她回齊國的目的。

“今兒我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什麽事兒?”

“我聽說太後還活着。”

齊元纓原已經昏昏欲睡,乍一聽這句話,登時來了精神,豎起耳朵仔細聽。

“這算哪門子的新鮮事?太後明明都已經……你可別亂說了,吓都被吓死。”

搭話的姑娘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顯然是真被吓着了。

“這我可不是胡說,今兒我聽鳳儀殿的人說的。”

“可是鬼扯了不是。太後若還好好的,陛下如何會……”

小姑娘不等人把話說完,急匆匆打斷道:“那你說說,太後從抱恙到薨逝,除了陛下和原先鳳儀殿裏伺候的人之外,還有哪個見過太後?”

“那按你這麽說,陛下為何對外發喪?再怎麽說太後也是陛下的母親,陛下如何敢信口雌黃咒太後。”

“這我就不知道了。時雨,你是在禦前伺候的,怎麽都沒聽到些什麽?”

齊元纓猛地被提及,愣了愣說:“我才到禦前幾日,哪有機會聽到這些。”

“要我說,時雨你就是蔫兒壞,回回咱們說這些,你都是一聲不吭聽着,啥也不說。回頭可別對外說去啊。”

“時雨知道輕重的,時雨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不知道。”

“行了,不早了。時雨,撚燈。”

這一夜齊元纓睡不着,等到同屋的姑娘們都睡下,齊元纓悄悄溜出去,直奔鳳儀宮。

有濃濃夜色作陪,齊元纓這一路走得還算穩當。

到了鳳儀殿,齊元纓便解了易容丹的藥性。

鳳儀殿中一應陳設物件都和她離宮時一樣,遙想當日離宮前母後慈祥的笑,齊元纓眼眶忽然發酸。

齊元纓在殿中逛了一圈,只留了一盞琉璃燈,琉璃燈圈內是昏黃的暖光,光圈之外一片灰暗,一如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有光處揣着微弱到不可信的希望,背光處是綿延如深海的無望。

齊文道從陰影處走出來:“皇姐,你終于來了。”

他昨夜才得了消息,聽說齊元纓從蘇澤那兒逃了,于是設下今日這一局引她入局。

“齊文道,你願意做皇帝你繼續,我不阻撓你。你只要告訴我母後在哪兒,我立馬消失。”

來之前,齊元纓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前腳才讓常明探入鳳儀殿,後腳就從別處得知太後或許還活着,這局設的太明顯,她想看不出來都不行。

可事關母後,即便前方有詐她也必須來。

“看來蘇澤對皇姐而言很重要,為他,你連帝位也不要了。”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你告訴我母後在哪兒,我見過母後就消失,從此以後再不踏入齊國大境半步,絕不威脅你的帝位,更不會動搖你的王朝。”

按照她凡間歷劫的初始劇本,大齊的帝位雖是她囊中之物,但可惜她卻沒有那個命享用,所以如今乍然失去,她也并不是很難過。

這原本就是她這一世的求不得之苦。

“齊元纓,你可真能耐。大好江山拱手相讓也要和蘇澤作陪?蘇澤害大齊走到如此地步,你心裏就一點不恨他?父皇呢?難道你這麽快就忘了父皇的死?”

此刻齊文道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似失望,似憤怒,又好似恨鐵不成鋼。

齊元纓只道:“沒工夫和你廢話。我只想知道母後在哪裏。”

齊文道顧左右而言他:“皇姐可還記得常青宮?”

齊元纓蹙眉看他:“你想說什麽?”

“從前我告訴你那兒是前朝太子藏美人的地方,其實咱們父皇也在那兒藏了一位美人,而且這位美人和咱們姑母還有點關系。”

齊文道歪歪頭繼續道:“雖然皇姐答應我不奪皇位,但是我也不能盡信皇姐。若要我相信皇姐,方法唯二。其一,皇姐得在我掌控範圍之內,其二嘛,不必我說,皇姐應該也猜得到。”

殺人滅口,只有死人才能讓人放心。

“但文道并非六親不認之輩,從今往後便只好委屈皇姐去常青宮待着了。”

這麽說,齊文道是不肯老老實實交代太後去向了。

齊元纓輕聲嗤笑:“不自量力。”

齊元纓迅速抽出她藏在衣服裏的袖箭,輕點腳步刺向齊文道。俄頃,燈光未到之處的茫茫暗色中疾速跳出來十幾個禁衛軍,舞着刀劍攻過來。

齊元纓厲聲呵道:“放肆。”

但那些人充耳不聞,仍然義無反顧攻向齊元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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