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蘇澤側過身,閉上眼睛面對齊元纓:“慌什麽。我累了,睡吧。”
聽蘇澤這麽說,齊元纓稍微安心一些,轉過身面對蘇澤。
“蘇澤,我的身體你是知道的。我也不确定我還能陪你多久,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往後如何,你都好好地活着,要有慈悲心,不要随随便便就動殺人的念頭。”齊元纓看着緊閉雙眼的他:“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盡量多陪陪你。”
黑暗中,蘇澤透亮的雙眼忽然閃現一絲光:“別胡思亂想,我活着一日你就能活一日。”
蘇澤的眼神太堅定,以致于讓她為其所蠱惑,竟真的開始相信蘇澤的話。
齊元纓不敢再看他,閉上眼道:“睡吧。”
第二日蘇澤便讓人送了許多奇珍異寶來,箱子一箱一箱地往她屋子裏擡,沒一會兒就把她的屋子填得滿滿當當當的。她還聽慶儀說蘇澤一早也讓讓人賞了昨兒來裁衣裳的女官。
昨夜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沒想到蘇澤會當真。蘇澤讓人送來的東西她大概看了一眼便讓人都收起來放進庫房。
顧盼兒着人轉告蘇澤她要見他。彼時顧盼兒在園裏賞花,蘇澤帶上楊淼便去了園子。
顧盼兒道:“你不能娶太女。”
來之前蘇澤就已經猜到顧盼兒會提這件事,他原不想走這一趟,但顧盼兒有恩于他,而他又愧對顧盼兒。在這兩種矛盾情緒的夾擊之下,他不得不來。
蘇澤看看她,只道:“說完了?若沒有別的事,我該走了。”
顧盼兒見蘇澤轉身要走,急道:“蘇澤,你們之間是國仇家恨,如何能同床共枕!就算你可以放下,你以為太女她真的可以放下過去那些事?血海深仇,你以為太女她能高枕無憂,安安心心待在你身邊?你就不怕午夜夢回之時,齊國那些亡靈爬上你們的床,日日夜夜入夢攪得你和太女不得安寧?”
蘇澤狠厲道:“他們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對我殺一雙!有膽只管來,我定叫他們嘗嘗什麽是人間煉獄的滋味。”
顧盼兒倒吸一口冷氣,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讓她害怕,讓她只想遠遠逃開的偏執蘇澤。
顧盼兒握緊拳頭,強打精神道:“太女高高在上,是天之驕女,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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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兒原不想借此刺痛蘇澤,可若不點醒他,他曾是在怎樣的環境之下艱難求生,他怕是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當初在齊皇宮顧盼兒第一次見蘇澤時他被一群小侍女小內侍們圍住欺負。這樣的事在皇宮并不稀奇,所有與權力密切相連相依的地方,拜高踩低總是常态。
人一旦得了勢,身邊往來的總是好人,不似失勢之時,便是連路過的狗都想淬上兩口唾沫星子。
便是尋常百姓之家,宗族裏那些手握權力或是錢財之輩總是站在宗親的頂端,呼風喚雨,而那些在底層艱難求生之人,仰人鼻息或許就是一輩子的事。
那時候顧盼兒看見被人按在地上欺負的蘇澤,其實她也是嫌棄的,也是想要遠遠躲開的,不過後來她看見齊元纓,跟着又看見抱頭蹲在地上的蘇澤。
盡管蘇澤一直都不願意也羞于承認,但在那一刻顧盼兒清清楚楚地在他無助的眼神裏看見了他對齊元纓的仰望,對齊元纓的期盼。
他希望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女可以低下高貴的頭看他一眼,甚至是期盼從她那兒得到些許溫暖。
可齊元纓沒有,她身邊總有那麽多人圍繞,那麽多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捧着她,她如何能看得見渺小如蝼蟻的蘇澤?
便是她顧盼兒也未必能得太女青眼有加,又何況是生活在大齊皇宮最底層的蘇澤?
蘇澤那不為人知的盼望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一瞬間,顧盼兒覺得蘇澤很可憐。正是因為一時而起的憐憫之心,她在那些欺負蘇澤的人離開之後給他遞了一方帕子,讓他擦一擦身上的污漬。
顧盼兒與蘇澤緣分便是起于那時。
後來的種種是顧盼兒始料未及的。
顧盼兒:“你與太女有霄壤之別,你配不上太女。”
蘇澤攥緊拳頭,強忍着想要掐住顧盼兒脖子的沖動。
他可以不在乎顧盼兒看低他,貶低他,但他不能忍受顧盼兒可能在齊元纓面前也如此貶低他。
他曾經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忘了那些不堪的過往,自我欺騙他可以與齊元纓并肩而立才走了今天這一步。
他不容許別人毀了這一切。
蘇澤道:“別再讓我聽見第二次。”
蘇澤甩開衣袖闊步離開。
這一日齊元纓費了些神,所以這夜早早便歇下了。蘇澤回到屋中時,屋內燭火昏昏,齊元纓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模樣乖巧。
蘇澤輕輕地在她身邊躺下,生怕吵醒了齊元纓。
其實顧盼兒說得對,他早就發現了,這陣子齊元纓睡得不安穩。即便她睡着了,也總是翻來覆去的,偶爾他還能看見她皺眉。
蘇澤伸了伸手摩挲她的柳眉,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齊元纓從噩夢中驚醒。
她一睜開眼便看見蘇澤面對她側身躺着,他似乎又在做噩夢,他的眼皮跳得有些快,眉頭皺得很緊。
白天在園子齊元纓偶然聽見了顧盼兒和蘇澤說話。大約是顧盼兒那些話刺痛了蘇澤,讓他想起了從前那些事,所以今夜才做了噩夢。
蘇澤的過去,她不敢細想。
齊元纓伸出手撫摸他的眉頭,她想幫他撫平那些傷痛。
忽然之間,蘇澤睜開眼。
齊元纓一怔,一只手尴尬地懸在他面前,不收尴尬,收得太倉促又顯得她心虛。
片刻的沉默之後,二人之間迅速有迷離的暧昧氣息擴散開,絲絲縷縷,一頭牽着蘇澤,而另一頭則是她齊元纓。
如此陌生的情緒,齊元纓一時間有些慌了,下意識往後挪了挪。
蘇澤卻及時伸了手樓住她柔軟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身邊帶。
齊元纓吃了一驚,雙手抵着蘇澤的肩:“你……你幹什麽,冷靜點。”
蘇澤目光的在她臉上游走,先是停在她的峨眉,再是她的明眸,接着是她高挺的鼻梁,最後是她粉粉的唇瓣……然後再也舍不得移開自己的目光。
齊元纓心跳得飛快,她慌道:“你……”
不等她說完話,蘇澤已經傾身過來封住她的唇。
齊元纓慌亂地在蘇澤鋪天蓋地的索取中生澀又笨拙地學着蘇澤的樣子,回應他。
蘇澤嘴角浮上一抹淺笑,猶如蜻蜓點水般吻過她的嘴角,然後是下颌,再是脖子根,最後又向上游移,停在她耳垂處,輕輕咬了一口。
齊元纓渾身一顫,僵滞中從唇齒見蹦出一聲輕細的嘤嘤之語。
翌日,齊元纓醒得比蘇澤早,這一夜她看到了蘇澤脖子上和手腕上的刀疤,蜿蜒可怖,足以想見當時那傷有多深,又有多疼。
齊元纓既心疼又難過。
那日齊元纓問楊淼當日在齊皇宮地牢五皇子和六皇子對蘇澤做了什麽,楊淼什麽都沒說。她想或許是蘇澤不讓楊淼說,所以她也沒有追問。
如今看見他滿身舊傷,再聯想到那日地牢裏沖天的血腥氣,那時候他一定在地牢裏吃盡了苦頭。
楊淼說他本來可以逃的,結果卻因為擔心她而留下了。
齊元纓入如柔荑般的手輕輕劃過蘇澤的臂彎。迷迷糊糊中蘇澤察覺到懷中人的纖纖玉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
蘇澤沒睜眼,只笑着問她:“還逗我?莫不是真想讓我……”
齊元纓登時紅了臉,挪動身子遠離蘇澤,不再看他。
齊國皇宮。
前幾日齊國多地接連暴雨,今日早上好不容易放了晴,到處都豔陽高照。
連着幾日的陰雨下得人心裏都陰沉沉的,憋悶得很,所以這日天一放晴,齊文道便去了禦花園賞花。
內侍:“陛下,蘇澤那邊已經大張旗鼓開始籌備婚事了。而且……而且他似乎打算讓叛國賊子與他一同稱帝。”
齊文道的手原本停留在一朵花上,待到聽見內侍的話,手上一使勁竟将那朵花折了下來。
齊文道丢開花,皮笑肉不笑:“叛國賊子?”
那內侍愚鈍,聽不出齊文道語氣中的不悅,還只當是齊文道認同他的說法,高高興興地答:“一個叛國賊子,一個前朝逆賊,蛇鼠一窩,也算是般配。如今那賊子算是盡失民心了,陛下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将其鏟除,永絕後患。而那個前朝餘孽……小人聽說朝臣對他的所作所為大為不滿,正是軍心心思動搖的時候,陛下亦可利用這個機會将其一網打盡。”
齊文道面上仍在笑,但語氣裏的不悅情緒已經展露無遺:“從今往後,誰敢再說一句‘叛國賊子’,一律杖斃。”
內侍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跪下來:“小人言語失當,請陛下贖罪。”
“你說他們婚事籌備得差不多了?”
內侍伏地應道:“是,已經擇了良辰吉日,婚服也已經備下了。”
當初齊元纓和蘇澤要成親的消息傳回齊國時舉國嘩然,就連齊文道也沒有想到齊元纓竟然會答應嫁蘇澤。
她從前是那樣看不起蘇澤,視他為草芥,如今怎麽會答應嫁給蘇澤?
他簡直不敢相信。
退一萬步說,蘇澤為了複國,籌備謀劃了這麽多年,又如何會自願交出帝位,與齊元纓共享?
他不明白,想破腦袋也無法揣測蘇澤的動機,更無法猜測齊元纓的想法。
齊文道也不說讓他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擺弄花草:“消息是半月前送過去的?她還是沒有動靜?”
內侍瑟縮道:“是,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