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飛鴻
“王……兄長，我們先去吃些東西吧。”秦明珠擡頭看了看當空的旭日，眯着眼睛道。
今日一早他們便沿着河岸慢慢向下游走，近午時終于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小鎮。李冽的傷口恢複良好，只是因為失血過多，嘴唇還是沒有血色
兩個人随意走到一間小餐館，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秦明珠看着窗外熙熙攘攘滿是行人，多是壯年男子，背着包裹行色匆匆，不由詫異道：“這是怎麽了，怎麽這樣多趕路的人？”
“嗨，小姐，你不知道？”旁邊一位食客插嘴道：“潭州元家正招義軍呢，這都是趕去投軍的！”
李冽忽然來了興致，放下茶杯問道：“元家？關隴八姓的元家？”
“是啊，還能有哪個元家。”那食客仿佛才注意到李冽的存在，熱情明顯降低了不少，不過還是補充道：“聽說元家長子都特意從長安趕回來了。”
算算時間，元祐也确實應該回潭州了，只是不知道元家竟然要招義軍。秦明珠将耳邊的碎發撩起，問道：“這義軍可是經聖上同意？只元家一家嗎？”
“哪能呢，隴北的獨孤家，隴西的沈家，三家合做一處，蜀王這次起義，不知有多少人響應，只靠着朝廷的軍隊哪裏夠呢，聖上巴不得多起幾只義軍，還為朝廷省了饷銀。”
說的倒也是，本來她了解的元家就不會做出頭鳥，看來這次蜀王一番動作，算是将本來便渾濁一片的大梁徹底掀起了波浪。
秦明珠注視着往來的行人，俱是二十幾歲，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參加義軍，想的便是亂世之中聲名鵲起，成就一番偉業。
只是一将功成萬骨枯，到頭來又有幾人能活下來。
仿佛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麽，李冽淡淡道：“路都是人自己選的，是死是活也都是命。”
秦明珠回過神來，發現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擺滿了飯菜，于是搖搖頭，順手将一碟豬肝挪到李冽面前，二人執起竹筷開始用飯。
飯至中途的時候，門簾被人用力撩起，人未至聲先到：“掌櫃的，給我來兩斤牛肉，一定要三個月的小牛犢，另外再來兩壺松苓酒！”
嗓門大的不可思議。秦明珠擡頭看了一眼，見門口進來一位壯漢，身高八尺有餘，隔着布衣亦能看到胳膊上一塊塊肌肉隆起，兩條劍眉入鬓，背上背着一個藍布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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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從後廚一溜煙走過來，弓着身子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位客官，小的這是小本生意，都是些家常便飯，哪來三個月的小牛犢啊，更別提那什麽，松，松……”
“松苓酒！嗨！走了三家都沒有，也不曉得你們都賣些什麽！”壯漢唏噓一聲，倒也沒有再為難他：“算了吧，随便給我上些飯菜，酒一定要拿最好的！”
說罷将包裹放在一張空桌旁邊，自己坐下，拿起酒壺倒了一杯茶。掌櫃如蒙大赦，擦着汗應了。
想來又是一個趕去參軍的，秦明珠将目光挪回來，見李冽已經擱下筷子，便道：“兄長，咱們走吧。”
李冽點點頭，揚聲道：“掌櫃的，結賬！”
“兩盅菰米飯，一碟豬肝，一碟青菜……”聞聲而來的掌櫃拿着算盤，不過片刻便結清了帳：“總共四兩八錢銀子。”
李冽伸手摸向腰間，停頓片刻，臉上顯出尴尬的神色，問道：“你有沒有帶銀子？”
貼身的裏衣昨日都撕去一些，哪裏來的銀子。秦明珠咬住嘴唇，搖了搖頭。
“沒有銀子？！”掌櫃原本和善的臉頓時有些難看，眉頭深深皺成一個川字。
“掌櫃的，我和兄長路遇劫匪丢了銀兩，您能不能寬限幾個時辰，我們今日一定給您結清……”秦明珠硬着頭皮開口。
身後傳來咣當一聲巨響，原來是那壯漢起身，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我說你們有點過分啊！寬限你們？若是你們跑了怎麽辦？！”
秦明珠扭頭看去，見那人一身肌肉仿佛要掙開衣裳的束縛，桌上擱置筷子的竹筒被他震倒，竹筷噼裏啪啦掉了一地，他瞪着眼睛怒道：“今日有我于某在這，你們別想賴賬！”
這酒館本就不大，這邊一鬧起來，周圍的食客都指指點點，權當茶餘飯後的談資。秦明珠自小也是錦衣玉食長大，何曾這般難堪，一張臉霎時變得通紅。
許是聽見了動靜，一個中年女子圍着圍裙從後廚一路小跑着趕過來，不過幾步便氣喘籲籲，見這場景便明白了三分，拽着掌櫃的袖子道：“三郎，算了吧，不過幾兩銀子，看這二位這般狼狽，想必也是糟了難的，何必……”
“你總是這樣爛好人！你說說，這都多少次了，我們這是開店，不要銀子，拿什麽供二娃讀書？”
秦明珠見那女子身材臃腫，面容憔悴，顴部有星星點點的黃斑，腦中靈光一現，問道：“大娘，您是不是十分畏寒，發絲脫落的厲害？”
“小姑娘，你是郎中？”她詫異道：“還真是這樣，有半年多了吧。”
“算是吧，我能不能給您把個脈？”
女子伸出手，秦明珠摸到脈門，停留幾息，這才松開手道：“大娘，您這是脾腎勞虛，所以才天葵不調，腰膝酸痛，要及時調理才行。”
掌櫃的将信将疑，不過火氣明顯小了許多：“這樣年輕的女娃，能懂什麽？這樣吧，你開個方子，我去隔壁問問李郎中，若真能治好我家婆娘，這頓飯請你們便是。”
“肉桂一錢，附子二錢，熟地黃八錢，山茱萸六錢，另加少量牡丹皮，山藥，茯苓，澤瀉，早晚一劑，月餘便可以了。”
小二早就準備好紙筆記下，拿着方子一路小跑去了隔壁。
秦明珠長舒一口氣，正要坐下，忽然聽得李冽開口對那壯漢說道：“于兄此番去潭州參軍，令父是否并不同意？”
壯漢瞠目結舌，未及說話，李冽走到他面前，笑吟吟道：“飛鴻兄，久仰久仰，在下李慕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