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匕首
入夜，秦明珠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清冷的月光自窗口撒過來，卻一點也不安寧，她側耳傾聽，窗外隐隐傳來喧嚣的人聲，幾只野狗狂吠不休，驚得檐下燕子撲棱着翅膀飛走。
她翻了個身，從床上坐起來，看向窗外。
月光如洗，将窗臺下邊的桌椅照的纖毫畢現，兩把太師椅一左一右放在桌子旁邊，花瓶裏插着幾支剛剛吐蕊的四月梅。
此時桌角下的陰影處，一個人影單膝跪地，蹲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身烏黑的夜行衣，只露出兩只鷹一樣犀利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秦明珠看着那兩只眼睛，心髒不受控制地開始狂跳，驚得她冷汗直冒，兩只手緊緊攥着被面。
這樣的眼睛，根本就不屬于中原人！
空氣中隐隐傳來血腥味，她的喉嚨上下動了動，艱難地開口道：“閣下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人影動了動，如一陣青煙般掠到她的身後，衣角帶起的風将她的發絲撩起，秦明珠感覺到脖子處一陣涼意，身後那人用生澀的語調在她耳邊低聲道：“給我……藥，止血。”
秦明珠腦中清明，曉得這人必是在暗中潛伏，聽到了他們三人的對話，知曉她是個郎中，這才潛入她的房間。
她點點頭，用手指了指放在床腳的包裹。刀刃微微離開脖頸，給了秦明珠更多空間，她伸手将包裹扯開，從裏面拿出在小鎮為李冽買的金瘡藥遞給那人。
人聲漸近，月色被火把的光亮蓋住，蟬紗的窗紙并不遮光，在夜色中顯出紅彤彤的顏色。雜亂的腳步聲伴着呼喝接近樓下，有女子驚慌的叫喊，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這個夜晚，注定不太平靜。
身後之人用一只手随意擦了擦藥，刀刃下壓，威脅道：“替我……掩飾。”說罷他翻身藏進床的裏邊，用錦被遮蓋身影，匕首換了個地方，抵在秦明珠的腰間，速度之快讓她來不及反應。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房門被人用力地敲了幾聲：“城主有令，全城搜查！”說罷不待她回答，便将門用力推開，三個兵士全副武裝，提着刀闖進來。
不過一瞬間，秦明珠便反應過來，用手拉起錦被擋在胸前，驚慌失措：“你們是誰？！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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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人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抱拳道：“姑娘，卑職是宋城的兵衛長，深夜唐突，實在是對不住……只是少城主下了令，命我們一定要追捕到潛逃到宋城的賊人，還請姑娘配合！”
‘少城主’這三個字如一柄利刃插在她心上，秦明珠顫抖了兩下，咬牙道：“你們這般肆意搜查，不顧女子清白的嗎？宋時明便是這樣吩咐你們 的？！”
“不論姑娘是否認識少城主，都請配合！”那兵衛頭垂得更低，右手一揮，兩名手下開始四處搜索。
大梁已比前朝對女子更加寬容，但像這般夜晚闖進女子房間，卻也絕不能容忍。
腰間的匕首劃破衣裳，貼着皮膚。夜色安寧，偌大的宋城卻四處都是人聲鼎沸，火把将暗夜照的亮如白晝，秦明珠的心一點一點涼下去。
到底這人是誰？值得一向以君子處的宋時明下了這樣的死命令？！若是她為了保命，掩護這個人，宋時明會不會有麻煩？
“都住手！”于飛鴻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秦明珠的思緒，她扭頭，看見于飛鴻站在門口，盯着那三人怒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搜屋子的兩人本已經摸到床邊，聞言看了看于飛鴻，見他不過平民打扮，便不再理睬，指着床上的被褥對秦明珠喝道：“把那邊掀開！”
“我說你們聽不見我說話嗎？”于飛鴻提高了聲音，大步踏進屋子，将那兩人一手一個，扔出房門。
領頭那人才反應過來，提着刀上前，厲聲道：“大膽，竟敢違抗城主之命……”
“告訴宋時明，于家老三明日在松鶴樓等他，若是不來道歉，我砸了宋府的大門！”于飛鴻似是背上長了眼睛，一個矮身避過飛來的彎刀，右腿向後掃，将那頭領拌在地上，然後一只手拎着他的領子拖到屋外。
動作一氣呵成，秦明珠甚至來不及說話，三個人便被鎖在了房門外面，只餘于飛鴻杵在屋子中間。
屋外一陣呻吟，三個人罵罵咧咧地起身，腳步漸遠。
“于大哥，真是謝謝你了。”秦明珠腰間匕首紋絲不動，只得坐在床上，雙手抱拳做了個揖：“還沒好好謝過這一路照看之恩，這下明珠真是無以為報，日後但凡于大哥有用得上明珠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氣！”
她這樣一擡手，胸前的錦被滑落，素白的裏衣掩不住胸前的隆起，一頭烏發披在肩上，越發襯得她臉色潤白如玉，低頭行禮間，少女清冽如百合的氣息便從眉梢眼角散發出來，帶着些許飒爽的氣概，煞是迷人 。
于飛鴻只看一眼，臉便紅到了耳根，他扭頭看向一邊，兩只手慌亂地擺了擺，結結巴巴地道：“你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本該多注意的，怎地夜間睡覺也不鎖門？”
“是我大意了，方才在想事情。”秦明珠笑了笑，将頭發攏到耳後：“表哥在房間嗎？”
“他留在屋裏對付另一些人，想來也該差不多了，我想着你一個姑娘家，肯定很害怕，便過來看看。”于飛鴻撓了撓頭，臉上潮紅未褪，接着道：“今晚恐怕不太消停，我給你點支蠟燭，你莫要害怕。”
這樣兄長般的關懷讓秦明珠心裏一陣感動，她嗯了一聲，看着于飛鴻從抽屜裏拿出蠟燭燃上，猶豫道：“于大哥……認識少城主嗎？”
于飛鴻擺正蠟燭，點頭道：“宋公子嗎？前幾日在路上遇見的，他似乎在尋人。”說罷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我自小最讨厭那些文人墨客，卻也最佩服宋公子和令兄這樣的聰明人。”
蠟燭燃起，将屋子慢慢照亮，秦明珠腦中閃過宋時明的臉，他長身玉立的樣子，手執折扇笑談風聲的樣子，為她拾去發間落葉的樣子。
胸口傳來一陣絞痛，秦明珠閉上眼睛，喃喃道：“于大哥，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