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元祐

秦明珠回過頭，正午刺目的光線灑在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待眼睛适應了光線，眼前便出現了元祐熟悉的臉。

他一身粗布衣裳，挽起袖口露出精壯的手臂，臉龐被曬得黝黑，只是臉上爽朗的笑容一如往昔。

這一路風塵，在離家千裏之外的地方又見到朋友，秦明珠一直緊繃的心忽然松下來，她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元祐的肩膀笑道：“元大哥，真是好久不見了，家中有些瑣事，我與表哥一處來潭州投奔你了，你可不要嫌棄家中多了幾張嘴啊！”

“說的這是什麽話，你來了，钰兒指不定有多高興呢，半月前她剛寄信給你，這後腳你竟然就到了？什麽時候驿站這樣勤勞了？”

秦明珠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睛低聲道：“我沒有接到信……說來話長，日後我們再詳談吧。來來，元大哥，這是我姨娘家的遠方表哥，這一路沒有師傅照拂，多虧了表哥在。”

李冽如往常般站在秦明珠身後默不作聲，斂去身上鋒芒畢露的氣息，聞言才上前一步，抱拳道：“久仰元兄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在下李慕白，曾是茹王麾下名不見經傳的幕僚，如今四處游蕩，在長安時在下便聽聞元兄戰術了得，有機會可要切磋一番。”

元祐毫不避諱地上下将李冽打量一番，語氣誠懇卻不乏些許自負：“慕白兄過獎了，在下不過微末伎倆，只能說是稍有研究罷了，說到切磋，慕白兄你也看到了，這忙的熱火朝天的，實在是沒有多餘功夫。”

關隴八姓，是大梁朝除了皇室之外的權力中心，八家各有側重，輔佐着皇室保住江山，作為代價，梁朝的朝堂之上，乃至後宮嫔妃，十有八九都是出自八家。

而元家更是以軍事才能見長，三代人出了五名虎将，元祐自小在元家長大，耳濡目染父輩們的所言所行，在兵法上造詣确實非同小可，有些自負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他面前站着的可是堂堂一位王爺，雖說強弩之末，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冽就算再落魄，依舊是皇室，依舊是這大梁朝的主子。

之前于飛鴻口出不遜的時候秦明珠沒有阻止，一是與于飛鴻并不熟悉，交淺不宜言深，二也是借着這個機會了解李冽的脾氣秉性。

可是元祐不同，秦明珠與他認識多年，實在不想他因為不知情而得罪李冽，于是開口道：“這才剛認識呢，談什麽切磋不切磋的，元大哥，我們連夜趕了幾天路，表哥身上還帶着傷，實在是累的緊，你若是忙我便帶着表哥先去你府上住下了，可不要被钰兒趕出來就好。”

元祐本也對李冽并不在意，見秦明珠有意維護，便也不再多說，笑道：“哪能呢，這許久不見，今晚你我兄妹二人可要小酌一番，好好聊聊。我這就送你們回府，這會兒天氣正熱，钰兒貪涼，估計在午睡，你可別毛手毛腳的吵醒了她們娘倆，你來的正是時候，大夫說钰兒這兩日便要臨盆，我原想着你趕不上的，你在這我便放心多了。”

武将多是急性子，對待女人也往往是兩個極端，要麽左擁右抱，縱情酒色，要麽畏妻如虎，處處小心伺候着，元祐就是這後一種。

彼時秦明珠與他初識便是在揚州一處獵場，幾家人聚在一處，名為打獵，實則算是一種變相相親，秦明珠被父親拉着來參加，卻實在受不了那些夫人小姐滿身香氣，矯揉造作的樣子，便尋了個借口帶着蒹葭兩個人偷偷溜去林子裏找樂子。

她幼時便随着師傅四處采藥，在山間待着倒是自在許多，主仆二人尋着小溪悠哉散步，沒兩步便看見元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右胸口一處羽箭，旁邊一位姑娘雙手按着傷口汨汨不斷冒出的血，哭的梨花帶雨。

Advertisement

打獵時出的事故屢見不鮮，秦明珠手腳利落地替元祐撿回一條命，安慰了驚吓過度的獨孤姑娘，三個人理所當然地熟悉起來。

于是這次宴會，年少魯莽的元家長子看上了西蜀獨孤家的二姑娘獨孤冉钰，兩家人一拍即合，年後便換了庚帖，如今幾年過去，兩家人擺了酒席，算是成全了一個好姻緣。

秦明珠雖說是個閨閣小姐，到底是四處行醫的時間比較多，雖然表面看上去溫文爾雅，骨子裏卻和那些世家小姐玩不到一處，獨孤冉钰卻是個例外。

三個人結識本就是緣分，難得獨孤姑娘雖然嬌小柔弱，卻也是個認死理的，正好與秦明珠臭味相投。

李致作亂之前，獨孤冉钰來信說自己懷孕了，希望臨盆的時候秦明珠在身邊照顧。

雖說秦明珠不擅婦科，但醫學本就大道相通，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要在鬼門關走一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她甚至還央求着秦守義尋人替她做了幾個精致的小玩意兒，上面是她用藥粉調成的塗料，最适合孩子強身健體不過。

如今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她便自身難保，那些小巧可愛的撥浪鼓如今大概不知在哪個角落蒙塵了吧。

秦明珠這樣想着，心中又是一陣悲痛難忍，恰好不遠處于飛鴻與人相談正歡，便揚聲喊道：“于大哥，到這裏來一下。”

“什麽事啊。”于飛鴻擦着汗一路小跑過來，正待與秦明珠說話，忽然瞥見元祐叉着腰站在旁邊，嗓門立馬高了八度：“嘿！元大哥！正找你找不到呢！快給我登記，我要參軍！”

元祐哭笑不得，一只手抵住于飛鴻要沖過來的身體：“等等等等，我說飛鴻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我和慕白兄還有明珠妹子一路來的，元兄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爹，他死活拉着我不讓我出家門呢！”

元祐一臉無奈，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自然不會，你還信不過為兄的人品麽，只是你在元家參軍，若是出了什麽事……”

“元兄你放心，我走之前給我爹留了信，生死不論，他不是那種無賴的人，你放心就是。”

“不行，你爹派的人估計還在不遠處盯着，沒解決這些尾巴，我不會讓你參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