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親事
原本依據産婆的推測，獨孤冉钰的預産期是在一周之後，所以元家軍一切啓程的準備也都是按照一周之後的行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小雲瑾提前來到這個世界上，也算是讓元祐多了幾天時間好好和自己的女兒相處。
五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元家演武場外聳立的紅旗迎着晚春最後一陣帶着涼意的風飒飒作響，空氣裏帶着悶熱的氣息，空闊的場地上只有黃沙遍地，沒有樹蔭的遮擋，自然也沒有蟲鳴鳥叫，除了訓練的時候，這裏唯一的生命就是偶爾在熾熱的沙土上匆匆爬過的螞蟻。
演武場東邊的觀景臺将它背後的潭州城遮擋起來，同樣的灰黑色石磚堆砌成四四方方的高臺，高臺之上黃楠木為梁，青瓦為檐，簡單的替臺上的人提供一片庇蔭之地。檐下挂着紅木匾額，上書‘演武場’三個大字，匾額微微向前傾斜，使臺下的人望過去，那三個古樸厚重的字連同潭州厚樸的城牆，好像都要一齊壓過來似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于飛鴻站在觀景臺之下，揚起頭望着那匾額，直到四周的空氣漸漸讓他難以呼吸，這才慢慢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突然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哥，該用飯了，你再看，那匾額也不會開花呀。”
“你怎麽又來了？”于飛鴻睜開眼睛，一臉無奈地看着李玥：“我不是說了我一會就回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日在神農堂前見過一面，李玥似乎就對他特別感興趣，時不時便要找他說話，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只是這女孩的性子實在是……
“那可不成，我答應阿黃了，那些東西是留給它的，你不能再跟他搶了。”李玥眨着一雙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北面：“大哥你前日還答應了帶我去爬樹呢，我昨兒都看一圈了，那有顆老榕樹特別好！”
于飛鴻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跳了跳，他嘴角抖了兩下，看着李玥如同孩子一樣的眼神，兩個烏黑的眼珠兒好似兩顆墨水銀般讓人難以拒絕。
“那好吧，僅此一次，我每日要訓練，再來可沒有這閑功夫了。”
李玥歡呼一聲，使勁地拍手：“好啊！一次就夠了！”她說着扔了拐杖，轉了兩圈道：“大哥，你看我穿這身衣裳去怎麽樣？哎？啊……”
不過才短短幾天功夫，縱使有秦明珠替她好好醫治過了，可是李玥的腿還是沒能完全恢複，這樣大幅度的動作很快便傷到了自己。
于飛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一邊訓斥道：“明珠妹子不是囑咐了你不要亂動的？這樣亂跳，腿什麽時候才能好？”
他說着這話，腦海裏電光石火間閃過一幅畫面，幾乎是同樣的一片沙地上，同樣熾熱的光線，同樣是晚春帶着涼意的風，他以幾乎同樣的姿勢扶住一個女孩。
好像過去了許久的時光，那女孩的臉模糊不清，只有她身上紅的像火一般的裙子在記憶中旋轉，好像一朵花盛開在沙漠裏。
那是什麽時候呢？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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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飛鴻搖搖頭，看着眼前李玥漂亮的有些過分的臉，心裏卻想的是幾日前秦明珠在這裏轉身回頭對他一笑，那天的陽光好像印在他的心裏，再也抹不去了。
李玥看着于飛鴻短暫的失神，眼睛裏一下子有了光彩，待到他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才失望道：“大哥，你可曾定了親事？”
“這是什麽話，一個女孩子家家，問這話也不害羞的？”于飛鴻笑着打趣了一下李玥：“我……從前有過，不過現在大抵不作數了。”
這個被他們偶然救下來的女孩子，雖然性格有些直接，說話做事全憑沖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讓他想起遠在長安的妹妹來，因此總是不忍拒絕她的要求。
“怎麽就不作數了？”李玥急切地追問道。
于飛鴻搖搖頭：“國将不國，談這些兒女情長有什麽意思呢？”
于家與蜀中那一支李家世代交好，在元祐七歲的時候，兩邊的父母便定了親事，屬意的是李致當時年方五歲的女兒李如蕙。
轉眼十年過去，原本定下來今年秋天便成親的，他也曾想過自己的小娘子會是怎樣嬌俏可人的模樣，可是戰争來了，一切都變了。
李玥眼裏幾乎落下淚來，不過還是生生忍住，輕聲道：“大哥，我從前也有一樁好姻緣的。”
“你才多大年紀？十五？”于飛鴻被她可憐巴巴的樣子逗笑了：“怎就叫做從前了？”
“于大哥，玥妹妹，你們倒是聊得開心，有時間也不知道找我玩玩。”秦明珠推開演武場用鐵籬制成的側門，小心翼翼的避開鐵刺：“走啊，今兒是潭州的趕春節，有好多玩的呢，後天我們便要啓程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趁着還沒出發，好好休息一下，怎麽樣，去不去？”
“當然要去了！”于飛鴻眼睛發亮：“什麽時候，現在嗎？”
“你看我都換好衣裳了。”秦明珠笑着轉了兩圈，深紫色的長袍下擺像一層波浪蕩開：“現在就去呀，過一會元大哥午睡起來又要開始幹活了……”
李玥看着秦明珠，不無羨慕地道：“明珠姐，你的腿好漂亮。”
秦明珠低頭看了看，她年紀長李玥兩歲，個子比李玥高出将近一頭，這身長袍穿在身上，走路間露出裏面白色長褲，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
“哪裏就好看了。”秦明珠刮了刮李玥的鼻尖：“你這個大美女還打趣我，再說我可不帶你玩了。”
初見時秦明珠只覺得李玥單純又不失豪爽，幾日接觸下來才發現這個女孩子完全是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在家裏出事之前一定是個家境良好的小姐。
“快走吧，等一下趕春結束了。”
鐵門發出吱呀一聲，李玥回頭看了一眼觀景臺。
風卷起一片細沙，塵土飛揚，一如十年前錦城外的那個午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