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命運
她忽然想起來很久之前聽到的關于李冽的傳說，大梁的七皇子，母妃聖眷隆重，雖然出身低賤，還是短短幾年內便坐上了貴妃的位子，而李冽便是在萬千寵愛中出生，三歲學詩，七歲便能将四書五經倒背如流。
後來先皇駕崩，貴妃不過幾日便引鸠身亡，再後來有人說起李冽時，能想到的便只是中書令姜維養在府上的一個閑散王爺，甚至有污言穢語說姜維愛好娈童，李冽便是其中一個……
這世界上，黑暗和陰謀是否沒有邊界？
秦明珠嘴巴動了動，看着李冽的眼睛，忽然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走吧。”李冽沖她伸出一只手：“不管以後怎麽樣，現在我還能幫到你。”
這句話仿佛一把保護傘，秦明珠突然安心下來，她伸出手，任由李冽将她拉起來。
她的手嬌小柔軟，握在掌心裏的感覺好像握着春天裏最溫柔的風，李冽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想把這感覺抓在手裏，不想放開。
“後天我們便啓程去錦城，一切都來得及。”他忍不住安慰道。
話一出口，他便驚訝于自己的改變。從什麽時候起，她竟然漸漸在心中占了這樣的分量？
從母妃去世到現在，十幾年的時間，他一直小心翼翼，夾着尾巴像條狗一樣在姜維府上小心翼翼地活着。再回想這些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過得怎樣的日子，為了堵人口舌，對外他是衣食無憂的富貴王爺，回到姜府，他是個連下人都能随意欺辱的俘虜。
這一切都是十二年前，母妃被逼着飲下毒酒，他藏在大明宮的龍椅下瑟瑟發抖，一夜未眠，第二日上朝時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不過八歲的李冽從龍椅下爬出來，以母妃已去，自己年紀尚幼為由，指名道姓要住在姜維府上，逼他不敢監守自盜，對自己下手。
就在那一天，他再也不是那個天才皇子，為了活下去給母妃報仇，他給姜維賠笑臉，端茶倒水，甚至在外人面前叫他幹爹……
而現在，他竟然對姜維的女兒心軟？！
李冽看着秦明珠借着他的力道慢慢站起來，笑着對他說了句什麽，可惜他什麽也沒有聽清。眼前秦明珠酷似姜維的臉像是噩夢糾纏着他。
十歲時姜維逼他喝下百步散，他若是敢不聽話，姜維便遲一天給他解藥，讓他感受那種深入骨髓的疼。
起初只是一點疼痛，到後來他在冰涼的石板上痛的滿地打滾，石子劃破衣裳，留下滿地血跡，直到有一次，姜維沒有掌握好時間，讓他硬生生痛的昏死過去……配出百步散的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醫婁易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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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珠的師傅。
他竟然對她心軟？！他所有的噩夢，所有不幸和可怕的經歷全都與秦明珠有關，她就代表着他最恐怖的回憶。
可是從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那濕漉漉的，好像小鹿一樣的眼神，和她清澈的沒有一點雜質的聲音，好像世界上最溫柔的水，不知怎麽地，竟然讓他想起母妃來。
“……我要先去彭州，我父親駐紮在那裏，只要讓我能與父親見一面，往後我便能專心為王爺配出解藥來了。”秦明珠道。
許久沒有回應，她回頭，發現李冽正在少有地沉思。
也許是因為他太聰明了，很久以來她都習慣了李冽只是掃上一眼便能給出答案，不知道是什麽問題，竟然能讓他思考這樣久。
“若我現在說，還要你做別的事情，你願意嗎？”
“自然可以。”秦明珠詫異地看着李冽：“只要我能幫上你的忙，畢竟還有許多恩情未報……”
“我要你沒有我的許可，不能去找姜維。”李冽輕聲道，随即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小心翼翼：“否則你一輩子也見不到采苓。”
秦明珠咬住嘴唇，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點傷心，她點點頭：“好，我答應便是。”
…………
“你也要跟去？”秦明珠停下手中正在收拾行李的動作，看着站在一邊的李玥：“你回去做什麽？好不容易逃到潭州，自然要在這裏好好待着才是。”
“可是我昨日聽說一些消息。”李玥眼睛裏淚光閃閃：“我還有表親在錦城，當初離開的時候我們沒有找到人，現在聽說她的消息，我不能不管她……”
“你自己還是個孩子，不管你表親如何，他們肯定能過的比你好多了，不行，不能去。”
李玥着急起來：“明珠姐，我那表妹從小父母雙亡，如今打起仗來，她丈夫死在了戰場上，現在她帶着孩子，自己一個人在錦城，我實在放心不下啊！”
“那孩子只比雲瑾大幾個月……”
最後一句話觸動了秦明珠的心腸，她看着李玥焦急的樣子，終于松了口：“那行，你明日跟着軍隊走。”
“明珠姐，我要跟着你。”
秦明珠一瞪眼睛：“我要做的事情不能帶着你，況且我比大軍快不了幾日，甚至更慢，跟着我作甚？”
李玥堅持了一會，見秦明珠始終沒有松口的意思，這才悻悻離開。
秦明珠要帶的東西本來就少，幾件衣服，一個藥包就是全部家當。在潭州的時間太短，每日都要訓練士兵，追魂香的事情自然沒有多少進展。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好像總是匆匆忙忙，留不下什麽東西。
她本以為李冽要和元家軍一起出發是要借着部隊掩飾自己，但是從春市回來，李冽便要她收拾好東西，今夜就出發。
彭州在錦城北面，朝廷的軍隊從側面繞着蜀中經過，但是他們不同，于飛鴻要留在軍隊，只有她和李冽兩個人，靈活輕便，可以從錦城四周繞道彭州，節省時間不說，沿途還能打探一些蜀地的情況。
這一次走的匆忙，秦明珠來不及通知早已睡下的獨孤冉钰，也來不及去找不知住在哪個營裏的于飛鴻，只來得及在走之前去看了看小雲瑾。
孩子比花還可愛的睡顏讓她漸漸安下心來。
前途未蔔，但是只要有人還在乎她，只要她還在乎別人，不管以後怎樣，至少不會再有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