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阿容

夜色濃重,秦明珠放輕了手腳,從獨孤冉钰的房前繞過。

院子裏的榕樹在月光下顯得柔美又夢幻,雪兒在堂前的小凳上坐着打盹,一切都是那麽平靜美好。秦明珠留戀地看了一眼小雲瑾的房門,加快了步伐從花園裏穿過,趕往馬廄。

元祐大方地給了他們兩匹上好的貢馬,喂了足足的草料。

她趕到的時候,李冽已經牽好了馬在等她,為了方便,兩個人都換上了黑漆漆的夜行衣,将頭發高高地挽起,看起來滑稽可笑。

秦明珠接過自己的馬,随口問道:“這馬雖好,可是也不能一直跑下去,到了半路我們與大軍脫節,怎麽換馬?”

“我讓五兒以你的名義聯系了陳然,陳家會在出了潭州後派唐浩來護着咱們走一段路,這樣我們可以方便行事。”

“誰讓你這樣做的!”秦明珠張大嘴巴,憤怒道:“我秦明珠救人從來不為財,你這樣做人家會怎麽想我?!”

李冽翻身上馬,輕笑一聲:“現在人家肯幫你,是為了報恩,你覺得不求財便是好事了?你不懂欠人情是多難做的事,給人家機會還了你的恩,也是一件好事。”

秦明珠氣得翻了個白眼,跟着上了馬,雖然心裏認同了李冽的說法,還是嘴硬道:“那也不用你管,是欠我的人情,又不是你的。”

“你欠我的人情,都是一樣的。”

這話讓她無言以對,秦明珠只好任由馬童牽着兩個人的馬,盡量悄悄的從角門離開。

潭州就像是她最後的避風港,離開這裏去蜀地的路上,再也沒有獨孤冉钰這樣的朋友能夠收留她了。

馬童将馬牽到門口,悄無聲息地退回到府裏。

沒有了牆壁的遮擋,李冽縱馬前行,潭州城的北門在元祐的指示下敞開。秦明珠緊緊跟在李冽後面,壓低了身子伏在馬背上,跟着李冽縱馬奔向遠方未知的黑暗。

…………

一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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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棠鎮西一處醫館,老眼昏花的老大夫伸出顫顫巍巍地右手,搭住女子的手腕。

“三個月了,娃娃挺好,挺好。”老大夫說着松開手,示意下一位,那是個不過七八歲的男孩,鼻子上挂着兩行長長的鼻涕:“快來,爺爺記得你,你叫長生對不對?……”

四處透風的木門被人粗暴的一把推開,伴随着粗壯的腳步聲而來的還有叮叮當當的刀劍聲。

“老頭子,跟我們走一趟!”

一屋子的病人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只有老大夫紋絲未動,慢悠悠地收回手道:“公子的病,老夫看不了……”

“狗娘養的雜碎!看不看得了你說的算?哥幾個,跟我一起把這老東西帶走!”

“秦爺爺——你們要帶秦爺爺去哪?!”一個少女從後院奔出來,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長裙,頭上戴着方巾,臉上還沾着草藥的碎屑,可是一點也不妨礙她清麗的面容。

“阿容!我叫你不要出來,你不聽話!”一直淡定從容的老大夫看到名叫阿容的少女出現,終于變了臉色:“快回去!聽見沒有?!”

可惜已經晚了,這樣嬌美的少女出現在這間破破爛爛的小屋裏,就好像一株百合盛開在沼澤中,實在是太引人注目。

方才出聲的士兵看到阿容,眼睛都挪不開了,他飛快的和同伴交換了一下眼色,将老大夫丢到一邊,裂開滿嘿嘿笑了幾聲,露出滿嘴黃牙:“阿容?你叫阿容是不是?過來,随哥哥去後院,哥哥只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說的好,我們就放了你爺爺……”

阿容皺了眉頭,看着那士兵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怯生生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不用多久,只要半個時辰……”

“阿容!不要跟他去!爺爺跟他們走就是!你和大力好好……啊!”還未等老大夫說完,擒住他的士兵一拳打在老人胸口,年輕人力氣大,老大夫被打的一個趔趄,坐在地上,口中吐出血來。

“你看,阿容,你若是早就從了我,你爺爺也不用吃這苦頭。”士兵淫笑兩聲,伸出手去抓阿容的手腕。

“你們廢話太多了!大力哥,幫我一下!”

阿容見老大夫吐出那口血來,終于動了怒,原本嬌嫩白皙的臉龐氣得發青,她彎腰将裙擺系在腰間,未等那士兵反應過來,擡起腿便掃了上去。士兵被她踢得彎下腰去,她用手肘狠狠地向下撞了下去。

士兵一聲短促的慘叫,很快趴在地上沒了聲音。

午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睡得正香呢,真是擾人清夢。”

“大力哥!這有三個人呢!”阿容放倒一個之後與另外兩個士兵纏打起來,很快便捉襟見肘:“你快來呀!我撐不住了!”

她沒有什麽功夫,不過一些借力打力的技巧,方才能放到一個壯漢也是趁他沒有防備,這會兩個人圍攻,她又是女子,力氣上占不到優勢,很快就落了下風。

老大夫躺在門口,不知道傷的多重,一屋子的病人都擠在角落裏,方才剛剛把脈過的孕婦被吓得大哭,幾張破舊的椅子在打鬥中散了一地,除此之外,這個家裏也實在沒有什麽東西了。

“來了來了!”門簾掀起來,一位少年慢慢走了出來。

他身材颀長,面容俊秀,即使穿着破爛,依然有一種天然的貴氣,幾乎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一個閃身間,兩個士兵都倒在了地上,無聲無息。

“你總算來了,秦爺爺都傷得這樣重了,你若早就出來,肯定不會這樣……”阿容跪在老大夫旁邊,啪嗒啪嗒掉着眼淚。

大力站在一邊,懊悔道:“我不知道秦老爺子受了傷……”

“沒關系,阿容,你做的很好了,比爺爺年輕時候好多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再撐幾年。”老大夫咳了兩聲,吃下大力遞過來的藥丸,恢複了些精神:“倒是你們兩個,這…怎麽辦呢。”

阿容搖搖頭,眼神卻是快樂的:“這是好事,秦爺爺,大力哥,我想到辦法了!”

病人們漸漸散去,到最後角落裏只剩下留着鼻涕的長生,他看着阿容,又看了看大力,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破土而出。

很久很久以後,長生在邊塞荒涼的戰場上,就着漫天星月,喝下人生中第一口燒刀子,火辣辣的酒順着喉嚨辣到心裏,他莫名想起那個名叫阿容的少女,終于知道了,那種東西叫做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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