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紫癜

秦明珠聞聲回頭，方才的小厮領着兩個人進來。

為首那人一張瓜子臉，高鼻深目，雖然頗為英俊，但臉型陰柔，身材羸弱，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陰鸷。

身後跟着的人身材肥胖，臉上挂着和善的笑，身上大紅繡福字的衣裳十分喜慶，手中還拿着賬本樣的東西。

秦明珠知道這就是刺史了，于是撩了裙子行禮道：“民女秦容，參見刺史大人。回大人的話，小女自幼習醫，已經十餘載了，公子的病民女縱使沒有十分把握也有八分。”

面前這位胡刺史為人善變易怒，敏感多疑，棣棠鎮百姓對此已經頗有怨言，這些天和李冽四處走訪，也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氣，因此秦明珠也不怵他。

“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胡刺史冷笑一聲：“呂管家告訴我你是鎮上秦大夫的孫女，可鎮上人口簿中并沒有秦容這個人，你又作何解釋？”

“民女三歲離鄉求醫，那時刺史大人您還未掌管棣棠鎮，後來的人口記錄自然便沒有民女。最近蜀地動亂，民女擔心爺爺安危，才千裏迢迢地趕回來看望。”

“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來，若是你信口雌黃，今日就別想出府！”

“是。”秦明珠低頭應道，心裏偷偷松了口氣。

在棣棠鎮落腳之前，李冽便知道胡刺史多疑，因此特意尋了秦老大夫處來僞造身份。

若是胡刺史去查，他會發現秦大夫真的有一個孫女三歲出游求醫，名字喚作秦容。只不過真正的秦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秦老爺子并不知情，秦明珠便冒充了秦容的身份，李冽依舊扮作她的遠方親戚。

本來依着胡刺史的性格，自己寶貝兒子的性命肯定不會交到秦明珠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身上，至少也要是徹底查清楚她的身份之後才能放心。

但刺史府小公子已經纏綿病榻近半年的時間，實在是等不及了，這才讓她鑽了空子。

領路的小丫鬟帶着三人來到內院，方才的書房只是胡刺史在外院辦公的地方，內眷自然都住在內院。

胡刺史今年五十有三，上面七個孩子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的都是女兒，老來得子，還是正室出的正經嫡子，全家上下都寶貝的緊，因為大夫人生産時已經年近四十歲，這孩子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好不容易嬌嬌慣慣長到十二歲，沒想到還是生了一場大病。胡刺史急的四處求醫，凡是江湖上有些名氣的醫生都被他請了個遍。

秦明珠早在半年前便聽說過這件事，她接了胡刺史寄給她和她師傅的兩封信函，只是當時婁易瑾正帶着她出診金陵城外一處村莊的罕見疫情，實在是分身乏術，便回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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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醫，尤其是求名醫，很多時候就是靠運氣，而且大部分的名醫都是非疑難雜症不治，絕症不治，小病不治。

醫者仁心，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懂得感恩，很多病縱使是杏林聖手也難以妙手回春，若是盡力而沒有救回病人，難免會受人埋怨甚至報複。

胡刺史的名聲并不很好，因此左請右請，竟一拖就是半年沒有消息，眼見着小孩的病越來越重，雖然他表面不說什麽，但秦明珠知道，就看他慌不擇路地什麽來歷不明的人都信，小公子一定已經病入膏肓了。

進入內院，路上的丫鬟漸漸多了起來，周圍雖是一片好景色，但人人臉上都是愁雲慘淡。

一行人剛走到門口，打頭便碰見一個大丫鬟樣的女子，見了胡刺史忙福了身子驚喜道：“大人，小公子剛剛醒來，正吵着要見您呢，今日這般巧，真是個好兆頭。”

胡刺史随意點了點頭，也不多做理會，帶着秦明珠直奔屋裏。

常年卧床的人家大都有閉窗的習慣，生怕病人受了寒氣，只是室內氣流不通，往往更加重病情。

秦明珠一進屋子便皺起眉毛，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沒做聲。

“爹，楠兒正念您呢！”床上的孩子聽到聲音，急忙從帳子裏伸出腦袋，蒼白的臉上滿是開心的樣子：“今日爹來的好早，這是新帶給我的丫鬟嗎？”

“這是來給楠兒看病的大夫。”胡刺史罕見地笑了笑，只是聲音尖利，雖然滿臉慈愛，秦明珠仍然一陣惡寒。

“楠兒不要看病了，楠兒的病快好了，今日香雪替我揉了小腿，說是比昨日好了很多呢，爹你看。”孩子說着伸出一雙纖細的腿。

蒼白的過分的腿上星星點點分布着數不清的紫色斑塊，每個只有小指頭大小，看起來十分滲人。

這症狀似乎在哪裏見過，秦明珠飛快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脫口而出：“是紫癜！”

“你知道？”胡刺史猛地回頭：“為何與之前幾位大夫說的不同？”

秦明珠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孩子。除了小腿可以見到紫色於點皮損外，大腿直到臀部兩側都對稱分布同樣的斑點，有些地方甚至有水疱和輕微潰瘍。除此之外，膝蓋和肘部腫大，手指在上面觸摸有明顯的軟漲感。

“這半年來是不是常常尿血？關節疼痛難忍？”秦明珠看似在問，其實已經确定了：“之前的大夫恐怕是将小公子的病當做風濕來診治了，症狀相似，确實難以辨別。”

也許是沒有指望着秦明珠真能看出什麽來，猛地聽到她這麽胸有成竹地說法，胡刺史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好半天才拍手道：“這真是……啊！秦大夫，您真是……”

秦明珠實在是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于是打斷道：“這病我能治，只是已經拖了太久，即便治好了也可能腎氣不足，将來飲食起居要多加注意，不能勞累，不能暴飲暴食，有很多忌口，回頭我再細說，先開藥方。”

“聽到沒，呂管家，還不快拿紙筆記下來！”

一身大紅的胖管家忙不疊地點頭：“大人我記着呢，您放心。”

“炒防風、大生地、生槐花、黑大豆各三錢，黃芪、赤芍、炒丹皮、紅棗各二錢，再加炙甘草和牛角腮一錢，連服三十劑，每日一劑分三次飯後服用，若是服藥後有腹痛，去赤芍改服白芍，丹皮不要改為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