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舊識
月光透不過黑色的棉紙，連夜都被隔絕在屋子外面。秦明珠在門口坐了一會，慢慢冷靜下來。
誰都不知道她在這裏，更不可能有人來救她，此時此刻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方才泉州司馬說什麽大手筆，還會給她爹添麻煩。兩軍作戰，影響戰局的除了士兵，還有糧草和軍火。
胡刺史自然不可能在府裏藏了只軍隊，那麽櫃子後面的，要麽是大批的糧草，要麽是軍火，無論哪一種，從狹小的櫃子裏不可能運的出去。
一定另有出口！
她定下心，從地上站起來，摸索到櫃子邊上。
開門之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蜿蜒向下，牆壁上懸挂着火把，頭頂腳下皆是青石鋪就，水鏽處處，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十五年前先帝駕崩，長安巨變，姜維帶着人趁着夜色血洗了支持缬王的中書侍郎府邸，滿府的人被私軍團團圍住，一個也沒有逃出去。
從那以後，大梁無論大大小小的官員，但凡有能力的，幾乎都會在府裏修暗道以防萬一。
秦明珠想到姜維，心裏的滋味複雜難言。
啪嗒一聲，頭頂有水珠滴落在石板上。她低頭，看見地上已經被水珠砸出一個小坑。
這甬道最少也修了有十年，看這樣潮濕的程度，恐怕也沒有如何修繕，自然是存放不了易受潮的糧草……
眼前突然開闊，秦明珠的呼吸随着目光一滞。
足有半畝大的地方，堆放了十幾種武器，有殺傷力極強的弩箭，單人用的弩弓，适于騎兵作戰使用的大刀，甚至還有連環甲、弗朗機、三眼火铳，數目之多完全可以裝配一支兩萬人的軍隊。
秦明珠不敢想，她爹帶着已經在江南養尊處優待了近十年的軍隊如何扛得住這些武器。
火把在牆上安靜地燃燒，她咽了下口水，從懷中掏出紙和炭筆，飛快地将這些武器與數目大概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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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她沒有能力将這些東西銷毀，而且，不知道李致在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類似的窩點，若是貿然行動，可能事情會更加棘手。
這裏除了軍火便沒有其他東西了，左右兩側各有一扇門，不知通向哪裏。這樣大的地方，肯定有一部分已經出了刺史府了。秦明珠大致估算了一下，繞過地上成捆的羽箭，準備從右邊門出去。
這扇門在裏面被鐵鎖纏住，只是比之方才那扇門實在是好太多了。秦明珠觀察一會，沒聽見外面有什麽聲音，便大着膽子用匕首将鎖鏈弄開。
剛一拉開門，她便險些與一個丫鬟撞了滿懷，幸好她反應及時，身子一矮，滾進旁邊的樹叢裏。
帶刺的灌木叢将秦明珠的衣裳劃破，她忍着疼沒有出聲，趴在樹後面觀察門前的場景。
她進來的那扇門位置偏僻，有孫二把守，這扇門卻正正開在後院的廂房，不遠處就是內院十幾間屋子，即使是晚上，這裏也常常有丫鬟小厮會經過，若是放了人看守反而比較奇怪。
方才差點和她撞在一起的丫鬟驚叫一聲：“秀珠，你快過來！這裏有人！”
“怎麽了？”喚作秀珠的丫鬟聞聲趕來。
兩個人查看了一下門鎖，先前的丫鬟竟低聲哭起來：“秀珠，真的有人闖進來了！我們怎麽辦？要叫人來嗎？那人已經跑了……明日大人來看，肯定會殺了我們的！”
秀珠将門拉好，抖着聲音道：“別怕，秀蓮，我記得你有個堂叔開了個鐵匠鋪是不是？”
“你現在從角門走，給吳婆塞點銀子，将鎖拿去給你堂叔修好，我在這裏守着，天亮之前一定要回來！”
秀蓮啞着嗓子道：“已經這樣晚了，堂叔肯定睡下了……”
“保命要緊！”
秀蓮拿了鎖快步跑走了，剩下秀珠緊緊靠在門邊，生怕有人靠近。
明日胡刺史若是來這裏查看，鎖是完好的自然沒什麽問題，若是沒有修好，先遭殃的也是這兩個丫鬟，胡刺史要搜查，她也有緩沖的時間。
這樣的亂世，沒有對錯，只有不同的立場，選擇做什麽事，就要承擔後果。秦明珠強迫自己不去同情那兩個丫鬟，悄悄奔回房裏。
廊下的燈籠微微晃動，天邊竟然已經微微泛白，風中隐隐傳來雞鳴聲與梆子聲。秦明珠躲在柱子後脫下夜行衣，這裏沒有辦法燒毀，她只好将衣服卷成一團扔在樹上。
甫一進門，一只手忽然自背後捂住她的嘴。
許是今日的經歷實在是一波三折，秦明珠竟然半點驚慌也無。她冷靜地随着身後人的腳步走到床邊。
臉上的手嬌小細滑，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是習武之人的手。秦明珠垂下眼睛掃了一眼，那手上戴着一只銀戒，看起來有點眼熟。
“将今日在暗道內所見告訴我，否則就殺了你！”身後那人在秦明珠耳邊低聲道。
他的聲音格外怪異，一聽便知道是故意壓了嗓子說話，秦明珠愈發肯定這人自己見過，只是一時實在是想不起來。
她點點頭，指了指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身後那人松開，用另一只手持匕首，迅速将她抵在床邊。
就這樣一錯身，秦明珠掃到他的眼睛，如兩顆烏黑的珠子嵌在水銀上，漂亮的不像話。
秦明珠腦海裏飛快地閃過無數畫面。潭州城牆下，于家軍與元祐開戰，亂軍之中揮着匕首刺殺李冽的刺客；神農堂外拄着拐杖的的美麗少女；她手上漂亮的銀戒……
“李玥？！”她驚叫出聲。
李冽踢傷了那刺客的膝蓋，李玥住着拐杖出現，可是因為她長相那樣柔弱，秦明珠竟然從沒懷疑過，甚至是她親手給李玥治的傷。李冽本來和她說定随着大軍一同出發，到了蜀中再單獨行動，臨到出發竟突然改了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玥。
想到臨行前李玥來求她一起走，她竟然告訴李玥他們二人要提前出發，秦明珠悔的腸子都青了。
“明珠姐，我……”李玥摘下面罩，臉上滿是驚慌：“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
秦明珠咬住嘴唇，盯着她小鹿一樣的眼睛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