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陌路

哪裏傷人最疼,哪裏出血最多,秦明珠比誰都清楚,但她不想那麽細致了,鮮血噴湧而出,濺了她一頭一臉,仿佛興奮劑一樣,她揮刀的手更快更狠。

六哥的慘叫聲漸漸變小,最後再也沒有聲音。偌大的地牢裏,只有刀鋒穿過人體的聲音,格外恐怖。

宋時明看着秦明珠發瘋,後背一股涼意升起,他很想走,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走。

足有半柱香的時間,秦明珠才抖着手将匕首扔在一邊。

太過用力讓她整條手臂都失去了知覺,那匕首兩邊都卷了刃。六哥早就沒氣了,他胸前開了一個大口子,幾根肋骨被生生砍斷,露出內髒來。

小劉早就吓暈了,宋時明喉結上下動了動,不知道說什麽好。

“予遲哥哥,吓到你了?”秦明珠甩了甩手腕,抱歉道:“對不起,下一個人我會溫柔些。”

她從來都是救人的,第一次親手了結一個人,秦明珠竟然絲毫沒有愧疚感。她伸手問旁邊的士兵又要了把匕首。

小劉不省人事,秦明珠也絲毫不在意,她用刀将小劉的手腳筋脈挑斷,然後斷了他的根,一點一點折磨人……

若不是這個人起了歹心,她何至于受那樣的侮辱?

以前她總是覺得人人都有苦衷,即使蒹葭做了那樣的事情,她依然相信蒹葭是不得已。

可是她原諒別人,誰來拯救她呢?

眼見着人快不行了,秦明珠停下手喘息道:“這人我不想殺了,拎出去吧。”

斷了手筋腳筋,斷了他第三條腿,讓他這樣生不如死的活着,比殺了他還更加難受。

小劉被無聲無息地拖出去,地上留下長長的血痕,濃烈的血腥味幾乎将地牢裏原本的臭味蓋過去,那味道刺激的宋時明受不了,終于扭頭開始幹嘔起來。

秦明珠看着他嘔吐,竟然有一種奇異的快感,她笑了起來,躺倒在地上:“來吧,宋時明,我們談談。”

她再也不想叫他予遲哥哥了。

那年他弱冠,宋家家規,男兒的字自己來定,宋時明在冠禮上看着她,微笑着說自取的字是‘予遲’。

她馬上就臉紅了。那年她和宋時明訂婚,他送她一方錦帕,上面繡着送她的詩,秦明珠到現在還記得後面兩句——

予爾新嫁衣,遲恐負春意。

屋頂有水滴在她臉上,冰涼的觸感将她拉回現實。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結束了。秦明珠知道,是時候與宋時明永遠的說再見了,就像是與她自己的過去揮手道別。

他和她,終究是要錯過的。

“宋時明,你還記得送我那首詩嗎?”

“予我空歡喜,遲似夢裏人。”

…………

宋時明從未這樣近距離看過殺人,幾乎将胃都吐空了才緩過來。

“我們談談吧。”秦明珠見他恢複的差不多了,好心提醒道:“你來的時間夠長了。”

見宋時明還在幹嘔,秦明珠好心的把六哥的屍體推進旁邊的水裏。白花花的屍體在水面翻滾,比剛剛還要惡心。

宋時明強迫自己不去看,展開折扇想将身前的血腥味扇走,雖然收效甚微,但好歹給了他一個心理安慰,總算是能開口說話了。

“明日升堂審理你的案子,蜀王的意思,是要你承認匕首是匈奴皇室的,承認秦家與匈奴有所勾結……”

“然後呢?”秦明珠面無表情。

“然後……”宋時明看着秦明珠沾滿血污的臉,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然後會怎麽樣?秦家會被朝廷認定為叛國賊,幾代的忠将名聲毀于一旦,金陵的秦家會被連根拔起,受萬人唾棄。秦守義的軍隊會被朝廷收走,長安會更亂,元家軍獨臂難當,肯定不會是李致的對手。

這些他們都清楚,不是嗎?

“我可以保你周全,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求蜀王給你個新的身份,改頭換面,無論你想嫁給我還是如何,都随你的願。”

秦明珠真的很想笑,但是由于方才太激烈的動作,身上的傷口崩開,實在是疼的受不了。

她不想在宋時明面前露怯,于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宋時明以為她動心了,繼續賣力道:“我知道你心腸好,只要你想,秦叔叔活下來也不是不可能,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式,朝廷擋不了多久的,只要你認了,到時再說服秦叔叔,說不定事情會更好呢?”

秦明珠聽着他的話,漸漸走神。

她從前怎麽會覺得宋時明的見多識廣,眼界寬廣的呢?從前自己是多麽熱切地跟在宋時明背後,滿臉的崇拜。

真是傻透了。

“宋時明,你知不知道李致是什麽樣的人?”秦明珠突然問道。

不等他回答,秦明珠自顧自地道:“八年前,蜀地邊陲的地方大旱,流民四起,有傳言說流民身上可能會有瘟疫,李致便下令鎖城,一整座城,加上周圍村莊,共計八千餘人,沒有糧食,活活餓死。”

“這沒辦法,畢竟瘟疫……”宋時明辯解,聲音細小,連自己都沒有底氣。

秦明珠沒有理會他,繼續道:“五年前,李致五十大壽,宴請賓客,席間一婢女不小心将酒潑在了地上,他便讓人活活将這孩子剝了皮挂在樹上。”

這次宋時明再沒有聲音了。

“李致有十幾個小妾,每年都新娶卻從不見人數增加,蜀王府裏規矩森嚴,動辄人頭落地。”

“我在棣棠鎮的時候,百姓對李致恨之入骨。我住的地方,旁邊有一八十老婦,她的兩個兒子被強拉去參軍,小兒子不過剛滿八歲,半天的時間孩子便丢了性命,大兒子至今沒有回家。”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宋時明,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睜眼瞎?!”秦明珠厲聲質問道。

宋時明垂着頭,微微顫抖,沒有回答。

宋家投靠李致,表面仁義道德的遮羞布一撕,真相赤裸裸地難堪,讓他無力反駁。

“你走吧。”秦明珠不想再看到他:“我不會答應的,剛剛答應是為了騙你,我秦明珠就算死,也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良心!”

估計宋時明自己都忘記了,他從前無意中曾跟秦明珠說過,宋家豢養侏儒做死士,還帶她偷偷去看過。

她看見那侏儒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宋家,但已經被點了穴,來不及做什麽,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玉牌扔下,希望他們能看懂。

在地牢裏這麽多天,她一只暗中希望這是個巧合,希望這一切都是陳家做的,侏儒只不過是一個偶然。

宋家于她來說,是噩夢也是希望,那個時候她對宋時明還抱有一絲期待。

直到在牢裏見到宋時明,李冽甚至偷偷在宋家安插了人手給她送信,就證明了她的猜測是對的。

關于她,是宋家抓來的,到最後,也是由宋時明出面處理。

這七天她在牢裏遭遇了什麽,宋時明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為了他的宋家,為了他所謂的前程,秦明珠又算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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