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味苦難捱 喝藥吃糖一個不落
“你太令我失望了!”
陌生男人寬厚的肩膀繃成一條直線, 僵硬的肌肉線條昭示着他的情緒起伏格外劇烈。
溫知禮被那毫不收斂力道的一巴掌扇得歪過臉去,無需多久,他白皙細膩的臉頰就立刻浮現出觸目驚心的紅色掌痕。
溫知禮用舌尖抵了抵發疼的腮邊, 他淬了冰的冷冽視線一直垂落在地,始終不曾開口說出一言半語。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麽可笑的目的才來到這麽一個沒用的地方浪費生命,總之今天你必須馬上從這裏退學, 後面只要你拿好你的成績單, 頂尖學府的入學資格我幫你解決。”
身居上流圈子多年的男人, 在離開那個爾虞我詐的腐爛之地時,早已裝不出那副寬和謙虛的模樣。
他死死盯着仿若失聲一般的溫知禮, 心裏一股無名邪火燒得越來越旺。
“你是啞巴了嗎!”
“開口說話啊!”
周圍竊竊私語躲在遠處小心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 男人鋒利的長眉狠戾地皺着。
他看着眼底一片灰暗的溫知禮, 僅存的一點耐性終于消失殆盡。
男人擡手攥住溫知禮的衣衫前襟,拖拽着他就要往車裏塞。
終于匆匆趕到的顏不聞,想也沒想, 直接上前一把扣住溫知禮的手腕,趁男人愣神的那刻,把面色蒼白的少年拉到自己身後護着。
顏不聞本就不矮,此時踩着一雙細長的高跟鞋他,微微擡眸冷睨男人的淩厲模樣, 強勢的氣場并不比他遜色多少。
“這位先生,在滿是學生來來往往的學校門口, 您這是在做什麽?”
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後,始終牢牢牽着手腕冰涼的溫知禮,悄悄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顏不聞正面直視着男人,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
極其薄情冷漠的一張臉,即便再俊美無俦, 也讓人無法心生好感。
溫知求目含愠怒地看了眼半路殺出來的顏不聞,冷嗤一聲後,譏諷道:“我做什麽跟你有什麽關系,讓開。”
顏不聞沒動。
甚至把人藏得更嚴實了。
“怎麽跟我沒關系?”
“看見路上有男人無緣無故虐打無辜的學生,但凡只要是個正義的路人,都不會坐視不理吧?”
顏不聞在溫知求咄咄逼人的兇狠目光下,半點不慌,甚至是有理有據地冷漠反駁他。
溫知求看着她的眼神越發像是在看一塊死肉,但他還沒有人渣到向一個女人動手。
因而,煩躁的溫知求只能說道:“我是他的兄長,我如何管教我的弟弟,應該和你這個路人沒關系吧?”
誰知顏不聞聽到後,竟是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更加譏諷了幾分。
“兄長?你說你是知禮的兄長?”
“笑話,普天之下哪個兄長一見面就給生病的弟弟一巴掌的?”
“你不問問他吃得好不好,學習累不累,最近過得怎麽樣,反而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他,甚至動用暴力拖拽他。”
顏不聞眼尾一揚,目露徹骨寒意。
“就你,也配自稱是他的兄長?”
顏不聞一番嘲諷意味極濃的話,直接讓溫知求的臉色徹底鐵青,胸腔燃起一股肆虐的火焰。
他依然沒有動手,只是看到始終躲藏在女人背後不肯露面正對他的溫知禮,溫知求如何也壓不下翻騰的暴怒。
溫知求俯視着顏不聞盛氣淩人的出衆容顏,心底驟然蹦出了一個黑暗的想法。
“我不配自稱兄長,你又是以什麽立場來教訓我?”
“我可從未聽說過溫知禮有認識什麽年長的女性朋友。”
“看你這護人心切的樣子,每個月為了養着溫知禮,怕是給了他不少零花錢吧。”
溫知求沒有将那見不得人的猜測直截了當地挑明出來,但是他那嫌惡嘲弄的神情以及明裏暗裏的蔑視,顏不聞立刻就明白了溫知求想要表達什麽。
她沒有生氣,甚至內心沒有為此掀起半點波瀾。
只是心裏難免為溫知禮感到了一絲悲哀。
“這位...算了,姑且禮貌一點稱你為溫先生。”
“溫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出來了這麽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測,像你這樣無憑無據滿口胡言的失智之言,我提不起半點想要解釋的興致。”
“先不說你剛才的舉動,就從你現在這幅令人反胃的嘴臉來看,被你随意踐踏侮辱的知禮,當真是不幸。”
顏不聞能夠感受到,那只被她握在手心裏的纖細手腕,正在微微顫抖着。
她心口難受地梗着,想破頭也想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真的可以狠心到全然不顧自己的孩子。
不顧也就罷了,那就任他如野草般肆意生長,可偏偏還不待見他的存在,每至相逢,必然要踏碎他的自尊。
顏不聞輕輕捏了捏溫知禮,她內心的維護之意伴随着瘋狂增長的憐惜之感令她越發堅定起來。
“雖然我很不想對你說抱歉,但還是很抱歉,剛才我隐約聽見了你對知禮說的話中,好似有提及學校兩個字。”
“看你這麽生氣的樣子,怕不是這孩子上什麽大學從來就沒有跟你們商量過吧?或許你知道他的高考成績嗎?估計你也不知道。”
“多餘的話我也不想說,說了你也不耐煩聽,況且我也沒有那個義務指出你作為一個兄長的失敗之處。”
“不過我有一點必須要替知禮說出來,這孩子并不是像你一樣那麽沒禮貌,他一直沒有出聲,只不過是因為喉嚨腫得完全發不出聲音來罷了。”
“剛才我應該有提及知禮生病這事吧?你好像聽聽就過,半點不在意,甚至開口即造謠貶低。”
顏不聞說完一句接一句,語速極快,半點不給溫知求插嘴的機會。
她看着溫知求的臉色一寸寸變得難看,甚至是難堪。
也不知是否是她沖昏了頭看晃了眼,顏不聞竟是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絲後悔的懊惱之意。
她定定看着溫知求,等待他的回擊。
可過了良久,溫知求只是緊緊抿着唇,不再吐出不堪入耳的言語。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麻煩讓讓,別把車停在這裏阻礙人家大學生的出入。”
“我就先帶知禮去看病了,您慢走不送,希望來日可以有幸不再和您這樣感人的兄長相見。”
顏不聞将握着溫知禮的手腕,改為牽着他的手。
一直靜默不語的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顏不聞身後,眼波深深。
他落在半步之後被動地跟随着,可那炙熱溫柔的目光卻如影随形地萦繞在顏不聞身上,深切而赤誠。
溫知求目無波瀾地看着溫知禮,他的眼中是溫知禮的對別人依賴渴求的模樣,腦海中卻是溫知禮第一眼看見他時,那個霧霭沉沉,一片暗無天日的晦澀目光。
他垂眸沉吟,半晌後回到車上,駕車離開。
自诩十多年來對溫知禮了如指掌的溫知求,初見他有了溫度的眼眸,心有驚濤。
然而早已在那個壓抑的地方磨滅了真心的他,對顏不聞又能有幾分真情。
溫知禮,始終都是要回來的。
--
一路上氣氛很沉悶,再加上溫知禮不好說話,更為寂靜了。
顏不聞憋了一肚子的問題,最後卻是一邊看着溫知禮恹恹的側臉,一邊暗自消化掉了。
追問他人從不曾主動提及的事情,知道了也沒有什麽意義。
“要去市醫院還是...帶你去看一個我挺信得過的診所醫生?”
顏不聞偏頭問了溫知禮一句。
溫知禮擡手捏了捏燒灼感強烈的喉嚨,醞釀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說道:“去你信得過的。”
顏不聞颔首,方向盤一打,轉手換了條路開。
不是什麽嚴重的病,一般選擇無需挂號排隊的診所即可。
十來分鐘後,顏不聞駛入一條小巷子裏左拐右拐了許久,最後才停在一間看起來有點歲月痕跡的診所前。
溫知禮擡眸看了眼,竟是一家中西結合的。
診斷過程中,顏不聞看着老中醫一邊把脈一邊皺眉一邊嘆氣,一顆心被吓得跳動飛快。
溫知禮這個病患看起來卻是淡定不少,只靜靜聽着老中醫的囑咐。
最後溫知禮一手提着一大袋中藥藥材,一手拿着一小袋西藥膠囊,跟着顏不聞從診所裏走了出來。
顏不聞撓了撓淩亂的長發,看着中藥有點發愁。
“看來得先去買個熬藥的鍋,然後再上網查一查怎麽熬。”
“你在宿舍估計也不好弄這些,你今天先請個假,去我那裏待一天。”
“之後幾天的中藥我這邊熬好了就給你送過去。”
顏不聞直接将溫知禮安排得明明白白,說不了話的溫知禮也只能聽之任之,乖乖點頭。
東西都準備齊全之後回到租房,顏不聞讓溫知禮先待在客廳把剛才打包的白粥喝了,她先去廚房研究研究。
熬藥的時間基本都是以小時為單位來算,等顏不聞整明白之後,溫知禮已經吃完藥在飯後消食了。
她下午沒去上班,直接拿了筆記本坐在客廳把手頭上緊急的事情先處理了。
不大不小的地方一個下午都彌漫着藥材的苦澀味道,而顏不聞為了照顧溫知禮的身體,耐不住熱意的她關掉了空調,硬生生靠着吹風扇度過了一個悶熱的下午。
等藥熬好了,已經差不多是晚飯的時間,恰好吃晚飯可以把藥放涼。
四肢不勤的顏不聞和身體欠佳的溫知禮,最終仍是點了外賣,吃得清湯寡水,一嘴幹巴巴的味兒。
等溫知禮把藥片服下,顏不聞正好端着一碗濃稠的中藥從廚房出來。
她把泛着苦味的中藥遞給溫知禮,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眉頭鎖了起來。
“趁着還有溫度,趕緊喝了。”
顏不聞大爺似的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她拆着回來時去超市順手買的幾包零食,一邊毫不憐憫地催促溫知禮喝藥。
溫知禮看了一眼顏色怪異到不看不見碗底的中藥,又看了眼悠哉悠哉的顏不聞。
“看我也沒用,我也不能幫你喝,喝這個可以好好調理身體,你快喝。”
不懂中藥之苦的顏不聞,拆了顆桃味的硬糖含入口中,那甜膩的滋味瞬間在味蕾綻開,妙得她長眉舒展。
溫知禮嘆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之後,直接噸噸噸一口氣将藥喝幹淨。
本想着應該可以忍住的溫知禮,在偷偷打了個小小的嗝之後,那股讓人神魂颠倒的苦味直接順着食道湧上口腔,溫知禮頓時被惡心地直接紅了眼,兩眼汪汪地看着顏不聞。
“哎喲真的有這麽苦嗎?”
“快快,剛好買糖了,快含顆糖去去味。”
顏不聞見他那可憐兮兮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厥過去的慘樣兒,頓時坐直了身子連忙伸手去掏糖。
她替他撥開糖衣,一只手捏着晶瑩的粉色糖果遞到了溫知禮的唇邊,就等他張口。
可誰知溫知禮只是定定看着她,眼底的水意幾乎要彌漫出來。
“怎麽啦?”
“苦傻了嗎你?”
“快點張嘴,啊——?”
顏不聞跟逗小孩兒一樣得,教着溫知禮啓唇咧嘴。
粉色的糖粒在她深紅的軟舌之間若隐若現,溫知禮好似隔得很遠,就聞到了一副清新甜蜜的桃香。
他眼底有暗芒掠過,目光閃了閃,終究是沒忍住。
溫知禮親了上去。
他沒有去含住那顆送到眼前的糖,而是暗自窺伺着顏不聞嘴裏的那顆。
躲過顏不聞直直伸着的手,溫知禮雙手撐在沙發上,身子呈跪式朝顏不聞傾去。
他垂眸溫柔地含住顏不聞的唇,将她惡意作弄的啊聲堵了回去。
顏不聞驚詫到差點把糖粒吞咽下去。
好在下一刻,溫知禮長舌伸入,将糖粒慢慢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