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根據以往的慘案,那紐扣大小的禁藥通常貼到一些用來犧牲的炮灰身上,是反人魚組織用來滅口用的,那“紐扣”內部有一根小小的尖刺,要是炮灰完成不了任務,他們便遠程操控尖刺彈出,刺破表層皮膚後,壓縮的禁藥就會被人體吸附,炮灰也就就地去世了。
看到禁藥的一刻,戚夕心頭的疑惑更甚,她總覺得對方有點大題小作,給這容成和安排了一個花拳繡腿一樣的任務,卻大張旗鼓地在他身上安了一個滅口裝置……而且看這傻小子一臉懵逼的樣子,八成也沒什麽掣肘總部的把柄。
那為什麽要滅他的口?戚夕合理懷疑那玩意是一種生化武器,和宿主一損俱損,死的時候多拉幾個墊背的。
大家也這樣以為,看清那枚“紐扣”禁藥時,奔走一線的司魚院衆人倒抽了一口氣,齊齊向後退了幾步。
“前不久這種紐扣禁藥流入社會,我們繳獲了雖然許多枚,但還有一批難以追繳,估計還在反魚組織那幫喪心病狂的分子手裏。”被祈喬稱作“小陳”的女人走上前,戴好白手套接過紐扣,“我覺得他們對此類禁藥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升級……”
話還沒說完,那枚外形無害的紐扣忽然毫無預兆地彈出了尖刺,剛巧挂了白手套一下,險些劃破女人的皮膚。
“你怎麽徒手去接?去拿一個隔絕盒過來,把這種危險品放進去。”祈喬嗔怪一句,然後對其他下屬揮揮手,自己則藝高膽大地上手捏起了紐扣。
戚夕站在一邊端詳着祈喬手中的紐扣,目光卻落到了她的手上——按照常理來說,美人的手或是狀若削蔥根,或是柔荑無骨似白玉,應當是柔美無攻擊性的。而祈喬的手……好看是好看,但總是少了一分溫和氣。
這種手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不像養尊處優的歌後該有的,那薄而緊致的皮肉覆在纖長的指骨上,使力的時候甚至可以看到手背上隐隐的筋絡,更像是古戰場沙帳內掌棋的政客。
抛一棋棄一城,落一子滅一國。
“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祈喬半天沒等到下屬遞東西,正要扭頭去看,目光卻在半路被劫住了,她眼裏的淩厲迅速散去化為笑意,“戚夕?”
被抓包的戚夕立刻收回視線:“沒什麽,我正在想為什麽還沒有來電。”
這種級別的酒店,不可能沒幾個大型發電設備,雖然現在走廊裏還有應急燈可以照明,但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電路總閘被切斷了,技術人員正在搶修。”小陳走過來對祈喬彙報說:“今天我們的人來交付設備時沒有帶隔絕盒,可能是覺得那東西用不着。”
“用不着的永遠帶着,該拿的從來不拿,每次要找什麽東西總是找不到……這句話用來形容他們再合适不過了,作為後勤部門,天天無所事事地領死工資是吧?”祈喬面帶愠色,“今天回去就整改這幫家夥,必須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忙得腳不着地。”
小陳推推眼鏡,整個人站的筆直,渾身散發着“拒絕無差別穿小鞋”的氣息。
最終這枚被草草大胡子收在了一團衛生紙裏,他正要丢掉,又被戚夕攔了回來:“先別扔,防止被保潔阿姨誤碰,就裝我兜裏吧,回去的時候查一下裏面的成分。”
大胡子沒敢給她,站在原地用眼神請示祈喬。
祈喬一擺手:“好。”
戚夕接過紐扣的那一瞬間,本來癱坐在牆角的容成和忽然撲上前搶衛生紙團,行動迅速得像是和死神搶命:“還給我!”
這個變故來的太快,大家沒想到他忽然詐屍,再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兇相畢露地來到了戚夕身邊。
戚夕自然是來得及閃開的,作為年輕的人魚,她的耳力和反應力正是巅峰狀态,一開始沒躲只是單純地小瞧這個小兒科的偷襲。
于是她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繼續低頭擺弄那團衛生紙。
“小心。”在戚夕半步遠處的祈喬眼明手快地伸手攬住她的腰,小臂輕輕一提,就把人輕飄飄地攏到了自己懷裏。
與此同時,大胡子穩準狠地擡腳在容成和膝蓋上踢了一下,本就沒什麽力氣的他趔趄向前趴倒,卻依舊不死心地拄着胳膊肘去拽戚夕褲腳:“你們憑什麽拿走我的東西!”
“你哪兒來的這種危險品?”宋茹看不下去了,氣鼓鼓地訓斥他:“你爸教了你這麽多年就是教你禍害他人嗎?”
其實這句話是戚夕想問的,但是她現在被祈喬的一條小臂搭在腰上,短暫的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
“平時多吃點,這麽輕很容易被大風吹跑的。”祈喬不僅沒收回胳膊,甚至還趁機拿胳膊肘別住戚夕的細腰往上掂了掂,“嘶……腰太細了,我一只胳膊肘就能卡住。”
衆屬下不忍看老大散德行,連忙七嘴八舌地勸阻:
“司長這是公衆場合,您還是公衆人物,稍微注意一下影響。”
“老大你要不要先處置一下這男生?”
“我們對外聯系的信號被攔截了……”
祈喬含混地應了幾聲,聽到最後一句時才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什麽叫被攔截了?”
小陳一板一眼地彙報:“這棟大樓在停電的同時切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對外信號根本發不出去,應該是裝了什麽信號幹擾器。”
祈喬:“為什麽不早些彙報?”
“當時您将無關人員疏散後,我和您說了這件事,您回複我說‘別廢話當下最要緊的是上樓去……”小陳清咳了一聲,“可能當時場面太亂您沒聽到,是我的工作失誤。”
祈喬眼裏寫着殺意,回以她一個不露齒的假笑,覺得此人可能不太想幹了,非要變相地辭職。
處于待機狀态的戚夕被這句話激了一下,心裏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一下——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從一開始的贈送貼身圍巾,到變相派人保護自己,還有後來非常自然地叫出自己名字……
可惜戚夕本人不是個熱情的性子,遇事也習慣往最謹慎最保守的方向盤算,即使剛剛小陳的話把祈喬賣了個光,她還是寧願拿陰謀論看待這件事。
大庭廣衆丢不起人的祈喬啞火了,意識到自己嘴瓢的小陳歇菜了,一向以冷靜自持的戚夕走神了……鬧哄哄的現場寂靜下來,心思各異的大家一起把目光落到地上的容成和身上。
這男生瞧着像個乖學生,白色羊毛衫搭配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雖然此刻趴在地上的模樣不甚體面,但他的後背依然挺得很直。
大胡子大叔有點看不下去,剛剛那一腳可能踹得有點狠,他皺眉扶起,恨其不争道:“以後好好學習走正道,你說你這麽好一個小夥子,為什麽要進那種組織。”
攙着他的胳膊,小聲地說了句什麽。
宋茹在一旁道:“為了錢呗!我聽說有些人為了滿足虛榮心,一點兒眼前的蠅頭小利就能把他們引進那些組織。”
一直不作聲的戚夕擡眼看了一眼宋茹。
聽了她這句話立刻失控:“你又不是我,憑什麽用自己的心思臆測別人!”
動作太大,大胡子怕他暴走傷人立刻鎖住他的胳膊,這個過程中的手機摔到了地上,鎖屏突兀地在黑暗中亮起——鎖屏是一張滿滿當當的電子課程表,看得出主人是個很細心且好學的人,表格外還有很多五顏六色的批注。
戚夕沖宋茹搖搖頭:“他應該不是為了錢。”
“我不會為了錢就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兒……”話說一半,喉嚨咯咯地響了一聲,他好似經歷了很痛苦的事情,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但是你們呢,你們這些有着社會頂級資源的人魚就沒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兒嗎?你們享受着所有人的榮寵,心安理得地掠奪了別人的機會!你們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這一年來我沒日沒夜地學習才考到了年級第一,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拿命和去争一個保研的機會,可是後來不知道從哪個陰溝裏冒出了一個自稱人魚的人,輕輕松松地把我的機會搶走了。剛開始,他拿我的獎學金,我沒意見,連續吃了一個月沒牌子的泡面,可是,可是我又聽輔導員打電話說……要我把保研的資格讓給他。”
或許是情緒過于激動,的眼眶全紅了,看着像是腫起來一樣,他狠狠搓了一把臉:“走廊的牆上寫着人人平等,他為什麽可以平白無故地去獲得更好的前程,因為生來高貴嗎?可去他媽的吧,早他娘幹什麽去了,隐瞞這麽多年身份到現在才爆出來,還和大家說什麽‘我不想讓大家帶着濾鏡看我,我想靠着努力證明自己’,哈哈哈哈,他扮豬吃老虎是爽了,我呢,我就是個小醜……”
“可那時候我才剛告訴我爸自己能保研了,我沒臉回去見我爸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對不起我爸,我沒出息。”
戚夕心裏五味雜陳,但自己現在的身份很不适合安慰別人,雖然容成和與自己不是一個學校,但是如果自己不退學,那校領導估計也得讓另一個同學的保研機會“送”給自己。那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告訴我,哪怕考研二戰他也會陪着我……這種陪讀的日子我過了十多年,他連一包好煙都舍不得買,還要攢錢說要給我買大房子,我怎麽有臉讓他再住着那個地下室出租屋裏陪我念書,他這麽多年拉出租……落下了一身毛病,腰腿一到陰天就疼。”情緒大氣大悲,容成和眼睛裏的毛細血管好像破了,瞳孔紅得宛若地獄索命的惡鬼。
“我規規矩矩活了二十多年,命運垂憐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