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善惡難辨8

謝君寧眼中神色斂去,兩秒後,直起身退了一步,靠在床頭櫃上,恢複了淡然的模樣:“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

安疏沉默地搖了搖頭。

謝君寧思索時,窗外的陽光随着飄動的窗紗投進來,為他清隽的輪廓打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連眉眼仿佛都溫柔了起來:“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安疏:“……啊?”

“啊什麽?”謝君寧轉頭微微挑眉,又恢複那副淺笑的表情,“為了防止再發生這種事,這段時間還是我陪你一起上下學比較好。”

安疏不知想起了什麽,抓着床單的手微微一緊,褶皺出現了短短幾秒,又變回了平整的模樣:“我覺得……不用了吧。”

她提起一個笑,眸子裏的顏色寡淡,連嘴角的弧度都顯得十分勉強:“還沒放學,你陪我回去,會耽誤上課的。”

“上課?”謝君寧蹙眉,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來,“你是不是傻了,現在軍訓,上什麽課?”

安疏道:“那也要軍訓……”

“前兩天幫你跑步,我跑累了,”謝君寧理所當然地攤手,“現在我要曠課。”

安疏:“……”

她漲紅了臉,鬓邊的長劉海因為低頭的動作而滑下來,遮住了一半的巴掌印,也遮住了她滿眼的忐忑不安。

“怎麽可以曠課……”

謝君寧哼笑:“小結巴,我都不怕,你怕什麽?還走不走了?”

安疏無法,只得跟着他去請假。

她腿麻了,本來腳傷還沒好,這下走路時更是一瘸一拐。

謝君寧拿了藥回來,騰出一只手想扶她,被她下意識躲開,依舊是低着頭,顯得有幾分慌亂:“謝謝,不,不用扶我,我可以自己走。”

謝君寧的目光在她臉上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她這幅樣子進辦公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班主任劉老師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一聽謝君寧說要請假,當即緊張地問:“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臉上和脖子上,怎麽回事啊?”

安疏有些猶豫。

謝君寧擡起胳膊碰了碰安疏,示意她可以說。

安疏便低着頭,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交代了。

從她出了教室被人拉走開始,到謝君寧“無意間”聽見呼救、闖進女廁所帶她去醫務室結束,安疏的語氣始終平靜,沒有任何添油加醋。

劉老師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的表情和一開始的擔憂形成鮮明的對比,周圍的老師也紛紛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辦公室裏的氣氛一時凝固住了,安疏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她手指下意識扣着衣角,感覺自己像被這寂靜放在火上烤一樣煎熬。

她偷偷瞥了一眼謝君寧。

剛擡眼,卻聽劉老師問道:“她們拉你過去,沒說為什麽欺負你嗎?”

安疏的動作一僵。

謝君寧恰好看了過來,撞上她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眼,安疏慌亂地重新低下頭。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聽清。”

謝君寧眉角一抽。

這話說的不太妙,簡直就差坦白說“我知道為什麽但我不敢說”了。

劉老師推了推眼鏡,面色嚴肅:“安疏你不要怕,只要不是你的過錯,你說出來,老師都給你做主。”

安疏唇瓣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氣氛再次沉寂下來。

“你不想說嗎?”

謝君寧終于開口插了一嘴:“老師,她太害怕了,先別逼她吧。”

劉老師嘆了口氣:“算了……但是安疏,你這樣,老師沒辦法知道事情真相,也就沒辦法給你做主,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知道她們為什麽欺負你……”

她欲言又止,語重心長道:“那必然也有你的錯了,蒼蠅不叮無縫蛋,沒人會無緣無故打人,我不好逼你講出來,但既然知道自己也有錯,就需要改正……”

謝君寧越聽,眸裏的神色便越沉凝。

他打斷了劉老師的長篇大論,語氣裏蘊着幾分淡漠:“老師,就算安疏有錯,打人難道就對了嘛?”

安疏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她心想:你剛剛還告訴我說可以打回去。

劉老師不太高興道:“打人當然不對,但老師覺得,這件事如果雙方都有錯,那大可不避鬧大了,老師會把那幾個同學也叫過來,一起私底下互相道個歉……”

“然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謝君寧一手拎着藥袋,一手插在兜裏,站姿卻始終筆直,像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眉眼間一筆一畫都氣韻逼人。

“憑什麽她們動手打了人,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以後繼續過她們安然無恙的好日子。而被施暴的人得到的只有一句道歉,就要理所當然地接受并且選擇原諒?”

“我不覺得安疏有錯,錯的本就是動手打人的施暴者。她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謝君寧的語氣始終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卻字字都刺在人心、尖銳至極:“她才是那個受到傷害的人,想要怎麽處理這件事,應該讓她自己來決定,而不是老師您勸解幾句,她就必須放下這些,當做無事發生。”

“老師不是這個意思!”

劉老師有些生氣了。

她拍了一下桌子,擺在桌上的茶杯因此震了一下,哐當聲十分醒神。

“謝君寧同學,我只是站在學校的角度考慮這件事,如果這些事傳出去,只會對學校的名譽有損,到時候別人會怎樣看待我們學校?說我們學校盡出些壞學生——到時候你出去走一遭,說自己是元陽二中的學生,別人又怎麽看待你們?”

“老師是局外人,比你們看得都清,這件事鬧大了對你們也有害無利,從全局上看,還是私底下解決更好……”

安疏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別說了。

“您說的對。”

謝君寧再一次打斷了她。

他沒有理會安疏輕輕扯着他的衣擺的動作,黑曜色的瞳仁裏映出劉老師滿臉的嚴肅,嘴上說着順從的話,唇角卻勾出了一個輕嘲的弧度。

“但是很抱歉老師,沒來辦公室之前,警就已經報了。”

“估計最多還有半個小時,警察就要來調查這件事了。”

謝君寧言罷退了一步,謙遜地朝她鞠了個躬,分明語氣敷衍且淡漠,動作卻十足的紳士而恭敬。

不等目瞪口呆的劉老師反應過來,他便直起身,在滿室窒息般的寂靜裏轉身,拉着安疏離開了。

一出辦公室的門,謝君寧的腳步慢下來,不等安疏說話,便主動放開了她的手。

安疏踉跄了幾步。

謝君寧轉頭,看了看外面的萬裏晴空,在走廊外的樹影婆娑裏恢複了平日淺笑的模樣。

他聳了聳肩,仿佛嘆息般道:“請假條沒拿到,不如直接翻/牆吧。”

安疏:“……”

謝君寧說着,轉身便樓下往走,安疏踉跄着跟上,猶豫道:“謝……謝君寧,警察一會兒過來,不需要錄完筆錄再回去嗎?”

謝君寧還以為她要提自己頂撞老師的事情,聞言,原本凝蹙的神色一滞,下樓的動作也頓在原地。

然而他很快便回神,輕描淡寫道:“沒那麽快。你不回家換衣服,會着涼的,換完衣服,如果警察打電話聯系我,再去警局也不遲。”

他背對着安疏,安疏看不見他的表情變化,聽完他說的話“哦”了一聲,拖着扭傷的腳有些艱難地走到他身邊,“你……你怎麽跟老師吵起來了?”

謝君寧臉上的笑像一張如沐春風的面具,弧度是上揚的,眸裏的溫度卻令人如墜冰窖唇齒生寒,“我說的不對嗎?還是你也想和她說的一樣,就這樣輕飄飄地放過對方?”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往下走,安疏扶着扶手跟在他身後,不知該如何解釋:“不是……我是覺得,确實不用鬧得太難看,老師說的也有道理……”

“我說的就沒有道理?”

謝君寧攥着袋子的手一緊,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察覺到安疏被他吓到了,下颚線的弧度又緩和下來。

他沒有回頭,慢聲道:“你放過她們一回,下一回她們就會更加猖狂,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根本不知道容忍的後果會是什麽,不給她們一個教訓,她們永遠不會知道她們做的這件事是錯的。”

“雖然警察來了也不一定有用,”謝君寧微微偏頭,“但也總好過什麽都不做,讓她們覺得你是個膿包。”

“你別生氣,”安疏下了臺階,小心翼翼地斟酌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跟老師這樣吵……老師沒有面子,會不會以後都不喜歡你了……”

謝君寧閉了閉眼,再擡眸時眼底的沉穢都仿佛消失殆盡,化作暗色的光彩一閃而逝。

他輕笑一聲:“沒有生氣,剛剛也是一時沒控制住,我會跟老師道歉的——別擔心了,走吧。”

安疏:“真的翻/牆?”

謝君寧:“算了,咱們是好學生,還是去找教務處主任拿請假條吧。”

安疏松了一口氣,她這腳還沒好,翻/牆真的不行。

謝君寧餘光瞥見她的反應,唇角的笑意倒是深了一些。

兩人出了校門,謝君寧便把自行車趕過來,朝後座擡了擡下巴,“上來吧。”

見安疏沒反應過來,謝君寧有些好笑,“你現在是傷殘人士,怎麽,難不成還想這樣走回去?”

安疏低頭看了一眼身上屬于謝君寧的校服和身上濕透的衣服,想到自己淩亂的頭發和臉上、脖子上的印記,頓了頓,默默地坐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

改動的不是很多,主要是楔子,可以去前面複盤一遍哦,不去重新看也不影響後來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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