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惡難辨9
謝君寧往後瞥了一眼,發現她沒伸手摟住自己,而是抓着後座的欄杆,沉默了兩秒。
他送安疏回了小區,結果剛進單元樓的門,迎面撞上一個婦人。
女人妝容精致,長相貌美卻頗有幾分刻薄,眼角的魚尾紋細細密密彰顯出她如今的年紀并不輕,頭發散亂地盤起來,穿着件開叉到大腿根的綠色旗袍,嘴裏叼着煙,正對着牆上張貼的小廣告吞雲吐霧。
幾乎轉頭是看見兩人的一瞬間,她便将煙取下來,眯眼道:“安疏?”
仔細看,她的容貌竟然和安疏有幾分相似。
安疏猝不及防撞見她,臉色都白了三分,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媽。”
“你不是在上學嗎?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女人眯眼,“是不是逃課了?”
安疏低着頭,又摳起衣角來,“我沒有……我請假回來的。”
“請假?好端端的請什麽假?你是要死了還是斷了胳膊斷了腿了?”女人彈了彈煙灰,一嘴尖酸刻薄的話倒珠子似的往外蹦,不等安疏回答,又轉頭看向謝君寧,“這是誰?”
謝君寧面色如常:“阿姨,我叫謝君寧,是安疏的同學。安疏今天發生了一些事,衣服都濕了,不方便在學校繼續待着。我給她請了假,送她回來換下衣服。”
安母的目光像是倒刺一般在他身上轉了個圈,出口的話語氣意味不明:“老師讓你送她回來?”
謝君寧并不回答,面不改色道:“阿姨,您就不關心一下您的女兒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能發生什麽事?”安疏低着頭,安母看不到她臉上的痕跡,視線只落在她脖子上頓了一秒,随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看她好的很。”
謝君寧眯眼。
他心裏的火又悄無聲息地燒了起來。
“我帶她上樓換衣服,”安母吸了口煙,伸手勾了勾,示意安疏過來,“小同學,阿姨就不請你上去做客了,家裏亂,還沒收拾。”
她說話時,語氣帶了幾分輕佻,連神色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幾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媚态。
安疏扯了扯謝君寧的衣角,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随即低着頭,拿着藥袋跟着安母上了樓。
謝君寧等在樓下。
他靠着門前的柱子環臂沉思,面色陰沉如水。
安疏換了常服,拿着謝君寧的校服出了房門,剛走到大門要離開時,坐在客廳裏的安母頭也不回,倏地道:“我讓你走了嗎?”
安疏僵在原地,還沒放到把手上的手就這樣頓在了半空。
安母坐在沙發上,一條腿搭着另一條,開叉的旗袍滑下去,露出她白嫩修長的腿,指尖煙霧缭繞,依稀可見她年輕時的風情萬種。
偌大的居民樓裏,也不過兩室兩廳,地方狹窄,東西又雜又亂,唯有沙發前這一片能算整潔的空地,充當茶幾的木桌上卻還有成堆的煙灰缸。
安疏依舊是低着頭,罰站一樣熟練地站在了她面前。
安母擡了擡下巴:“這衣服誰的?”
安疏僵着身子,聲音像含了塊生鐵:“同……同學的。”
“樓下那個小男生的吧?我就知道,”安母吐了口白霧,嗤笑了一聲,“你還真有本事啊,我送你上學是讓你念書的,你倒好,去學校別的沒學,學到怎麽勾/引男人了是吧?”
劉海滑落,遮掩了安疏緊繃起來的下颌線,辯解蒼白而無力:“我沒有。”
“你沒有?”安母放下腿,坐直了身子,“你沒有那這衣服哪來的?他怎麽會專門請假送你回來?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他的小心思——你喜歡他是吧?”
安疏白着臉,攥着手腕上的校服衣擺,一句句地重複:“我沒有……我不喜歡……”
“不喜歡,好啊,”安母看了她兩秒,擡手勾了勾手指,笑着道,“你過來。”
安疏像個木偶一樣,木然地走近她。
女人的手冰涼,像條毒蛇一般落在她頸脖上,盯着她脖子上的淤青,目光寒涼。
她忽然,像是按摩搓揉般,又輕又慢地捏了捏。
那觸感太過驚悚,安疏抖了一下,雞皮疙瘩從胳膊爬到脖子上。
女人仿佛玩玩具般,又掐了一下,不等安疏反應過來,再突然箍住她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一瞬間暴起。
安疏驚了一跳。
安母看着她驚慌失措地掙紮起來,反倒輕輕笑出了聲:“有人打你是吧?她們掐你的時候,是不是這個動作?你是不是也是現在這幅樣子?”
安疏掙紮着,試圖扳開她的手,臉色漲得通紅,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看她們打的好啊,我在家收拾你這麽多回,你也不肯聽話,不就是要有人看着你才行?這才開學幾天?我要是今天沒下樓,你是不是還要瞞着我跟這個男生繼續來往?”
“我警告你,不管你有什麽心思,都給我藏好了,別讓我再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還有,趁早和他斷絕關系。”
安疏手上的校服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地上。
“人家那個樣子,長相、氣質……一看就和你不是一個層次的,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山雞變鳳凰都是假的,這世上就算有灰姑娘的存在,那也不可能是你。”
安疏一言不發,掙紮的幅度小了下去。
安母的表情淡下去,終于在安疏半閉着眼臉色青紫快要昏過去時,突然松開了手。
她像丢垃圾一樣,将安疏丢到地上,神色淡漠,某一個瞬間,安疏甚至覺得安母的表情好像和謝君寧重合了起來。
她吸了口煙,似嘆息般彈了彈煙灰:“真無聊。”
安疏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安母踢了她一腳,聲音沒有任何感情:“都請假了,晚上也別去了,回來給我做飯。下去跟那小子說一聲,不回學校了,讓他自己回去。”
安疏知道,這是因為現在是軍訓的時間,安母才如此輕易地放過了她。
如果是上學的時候,她因為這些小事請假回家,就為了換個衣服……
安疏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安母斜眼瞥她,眉眼籠絡在煙霧裏,五官仿佛都變得模糊起來:“去洗把臉,衣服穿好了,別讓他看出來。”
“滾吧。”
安疏沉默地撿起地上的校服,轉身繞開地上亂七八糟的其他東西,去陽臺上沖了一把臉,将頭發重新紮好,然後朝門外走。
一直到關門聲響起,安母都始終坐在沙發上,一動沒動。
謝君寧聽見腳步聲轉頭,看見從樓梯拐角下來的安疏。
瞥見他時安疏擡頭看了一眼,随即又将視線落下去。
她一瘸一拐地下了樓梯,攥着手裏濕了一半的衣服,話堵在喉嚨裏,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這件校服落到地上沾了灰,就這樣還回去,她心裏總覺得悶得慌。
半晌,她才從荷包裏摸出二十塊錢,憋出一句:“買藥的錢……”
“衣服換完了?”謝君寧也沒推辭,順手接過來,轉身道:“走吧。”
安疏愣了一下,脫口道:“我不去學校……”
沒等她說完,謝君寧便挑眉打斷她:“剛剛警察打電話過來了,要你去公安局做筆錄。”
安疏張了張嘴,扣着衣角的手指節泛白,卡了半天,謝君寧才聽見她說:“……哦。”
“你怎麽總是低着頭?”謝君寧的聲音永遠帶着三分笑,卻總讓人不知幾分真幾分假,“本來就矮,這下我就只能看到你頭頂的漩渦了。”
安疏漲紅了臉,半晌,才想起轉移話題:“那,那走吧。”
意料之中的是,謝君寧在警局裏看到了堵在女廁所的小太妹幾人。
領頭的小太妹名叫于香,雖然被帶到了公安局,态度卻依舊十分不羁。
謝君寧和安疏撞上她時,她正從審訊室裏出來,原本一臉的漫不經心,目光掃到他們時又頓住了。
她眯眼,偏頭問安疏:“你報的警?”
安疏嘴唇蠕動了一下,剛要說話,謝君寧便上前一步遮住了于香的視線,手放在兜裏,脊背筆直态度平淡,像根寧折不彎的松竹:“我報的警。”
于香臉上的笑凝固住了,她的眼神移到謝君寧臉上:“謝君寧同學,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污蔑我欺淩同學?你能拿出證據嗎……”
“你和安疏也無冤無仇,”謝君寧冷淡擡眸,“你該問你自己為什麽要欺淩她,而不是假模假樣地質問我為什麽污蔑你。說句實話,我沒那麽閑要報警抓一個無辜的人,警察抓你過來一定有原因,你不用跟我喊冤。”
“年紀輕輕,學人家校園欺淩,心腸這麽歹毒,你爸媽知道嗎?”
于香的臉扭曲了一下:“……”
帶着她的警官不禁悶笑了一聲,又立即嚴肅道:“咳,兩位同學,是你們報的警?”
“是,”謝君寧伸手拉了一把身後的安疏,“她是受害人。”
“麻煩跟我來做個筆錄。”
謝君寧沖安疏點點頭,伸出手示意安疏将衣服遞給他。
安疏猶豫了一下,忽略心中莫名的失落,把校服塞到他懷裏,跟着警官一起進了審訊室。
于香被叮囑要留在外面等結果,見她進門,冷笑了一聲,環臂時,手腕上的假金鏈子嘩啦作響。
她在謝君寧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眯眼笑着說:“謝君寧同學,你和安疏什麽關系啊?”
作者有話說:
謝君寧: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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