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鋪子

略垂眸想了想,寧若菡就知道了為何這個婆子會這麽為難。看一眼坐着的賀蘭,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解釋,“南街的那間香料鋪子,對面是王家夫人的店,碰巧也是賣香料的,生意上的摩擦不小,這次也是這個原因?”

“正是。”圓臉婆子點頭,滿臉的無奈。

洛陽城中還能有那個王家,敢這樣使絆子?雖說王立迩的官職不高,但是人家是地道的地方望族,娶妻馮氏性子潑辣,養的兒子更是纨绔。來這兩年,賀蘭對這些世家的情況倒是熟悉。“他們怎麽了?”

“還不都是些暗地裏的招式,咱們前兩天挂出牌子,有一些香料降低價錢,他們緊接着比我們降得還低。可我們一把牌子撤了,他們也照做。兩家鋪子本就離得近,如此一來,客人們都到他們家去了。”

沉吟片刻,寧若菡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快到八月了,眼看着天氣愈發炎熱,人容易出汗,本該是香料大賣的時節。往常這幾日,香料鋪子也是能賺不少錢的,這件事還是管一管的好。”

轉眼看她,又見婆子們還是恭敬地望着寧若菡,反而一時沒什麽在意自己,賀蘭心中的別扭勁又上來,突然開口。“既然如此,那就你去處理吧。”

“母親,我現在不管家了。”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寧若菡下意識地拒絕。

“你自己不是也說了,這件事背後是王家的夫人。自然你去處理更合适。”賀蘭下巴微擡,“再說了,縱然你現在不管家了,安排你去做些事情也不可以嗎?你可別忘了,你不過完全依附着我們甘家。”

心間一顫,寧若菡看她一眼,旋即自嘲一笑。怎麽能忘呢,豈止是她,當初若不是甘霈娶了自己,膝下無子的父親,恐怕早就因為皇上的安排被架空軍權了吧。回想到自己出嫁之前,寧家面臨的困境,寧若菡站起身來。

“母親說得極是,我這就去。”說完後還拜了拜,寧若菡帶着小福轉身便走。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賀蘭本想說些什麽,卻又沒有來得及出聲。望着寧若菡的背影,頗有些懊惱。

“公主剛才說的話,委實重了些。”趙嬷嬷借着添茶的動作小聲說。

煩躁地又拍一把面前的賬本,賀蘭按下心中的後悔,才把那些婆子叫上前一一問話。

“小姐,你生氣了嗎?”坐在馬車中,只剩下了她們主仆兩人,小福擔憂地問道。剛才賀蘭說的話,她自然也聽到了。

後靠在馬車壁上,寧若菡笑着搖頭,“母親剛才說的,不是也沒錯嗎。當初若不是念着這些,我又為何要嫁過來,又為何要壓抑着本性活。不過你看,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還是沒懂寧若菡說的是什麽不一樣了,小福歪歪頭,又想起另一件事。“不過小姐,你就真的要把這管家權交給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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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的了,求之不得。”寧若菡此時的笑意更加真誠,眯着眼睛還露出些許狡黠的感覺,“旁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除去那些勳貴之家的人情往來,光是那些賬本,就把我折磨夠嗆。”

回想起她們剛來的時候,小福咧着嘴開始笑,“倒也是,當初小姐怎麽也搞不懂這些賬本,起初還有些下人想借此做些手腳。後來小姐熬了小半年,才把一切管得井井有條,就算這樣,每月算賬的時候還是不高興的。”

“所幸,這些東西,都不會再和我有關系了。”斜靠着掀開馬車簾子,恰好一束陽光打進來,照在了寧若菡含笑的嘴角上,“往後,我們只管過想過的日子!”

小姐又說着這種話,偏偏頭,小福性子嬌憨,就算是沒有完全懂她的意思,也跟着笑。

被她逗樂,寧若菡放下車簾,突然坐直身子問:“你說,我們往後回邊境生活可好?”

“啊?”小福詫異地皺眉,小姐又說什麽傻話,她是堂堂文靖侯的夫人,怎麽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決定去哪裏生活。

沒等寧若菡再說話,馬車就停了下來,車夫恭聲說道:“夫人,地方到了。”

潛意識地收斂一下表情,寧若菡起身下來,前面就是香料鋪子。眼尖的小二看到了她,慌忙去喊了掌櫃出來。

“夫人怎麽突然來了,快請裏面坐。”掌櫃姓岳,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彎着腰将寧若菡她們接了進去,又轉身沖着小二吩咐,“愣着做什麽,快去沏茶。”

張羅着在寧若菡的面前擺上兩三盤糕點,岳掌櫃取來鋪子的賬本,“這些日子的賬,都記在這裏了。”

習慣性地接過來翻了幾頁,寧若菡動作一頓,又笑着合上。“我往後不管這些事的,這次來,只是想要問問你們和王家鋪子的事。”

壓根忽略了寧若菡說的前一句話,岳掌櫃只當她如今不急着看賬本,轉身收好。“夫人說的不錯,咱們現在和王家鋪子的麻煩,确實不好處理。你看看,我們店裏壓根沒幾門生意。”

探頭往前廳做生意的地方瞅了瞅,果然只有寥寥幾人,寧若菡再一轉頭,就看到了一邊閑置着的木牌子。上面隐約還寫着兩三種香料降價的字樣。示意岳掌櫃把它拿到了自己跟前。

“柏子香,木蘭香。确實都是些易得的香料,用處也廣,本就該降低價格,給普通人家賣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寧若菡手指輕點。

岳掌櫃知道,寧若菡對這些東西都是了若指掌的,點頭道:“可不是,這些本就是薄利多銷的路子,無非做個噱頭。可是對面的鋪子就偏要跟我們杠上,價格一定要比我們更低,招攬更多的客人。”

沉吟片刻,寧若菡皺着眉頭,似乎在思索些什麽。

長嘆一口氣,岳掌櫃繼續說道:“小人記得,您之前交代過,王家不能随意得罪。這樣的事情,也都是一忍了事。您放心,無論如何,香料的質量總是最重要的。我們再想辦法尋些少見的香料,或者研制一些新的香,總能重新引來客人的。”

“不,這次我們不忍了。”眉頭驟然松開,寧若菡眯着眼笑,是岳掌櫃從未見過的模樣,“我問你,這個牌子,你們往門口放了多長時間?”

岳掌櫃有些驚訝她的變化,卻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回答,“他們都這麽做了,自然不會放太久,一兩個鐘頭看那邊人實在多,就收起來了。總不能咱們做的招牌,還要襯托他們便宜吧。”

“為何不行?”寧若菡繼續笑着追問,直接起身拿來毛筆,重新在價格上添了幾筆。轉身交給岳掌櫃,她吩咐道:“去把這個牌子重新挂上,一個月都不摘。”

低頭看了一眼,岳掌櫃本以為她是又寫低了價格,沒想到非但不是,反而就比往日正常的價格便宜了一點。“夫人,你确定是按這個價挂出去?還要挂一個月?那王家一定會把價格寫的更低,去的客人也更多了。”

“那他們定了低的價格,是不是就賺的少了?一旦買的人量多了,虧本也是有可能的吧。”寧若菡笑得氣定神閑。

抿着嘴點點頭,岳掌櫃還是忍不住,“可就算這樣,于咱們也不會有好處啊。”

“這可不一定。人人心裏都有一杆秤,香料鋪子這幾種香料都降價的時候,咱們保持這個價位,說不定反而能引起人的好奇呢?”

鮮少聽聞這樣的論調,岳掌櫃有些發愣,“這,這樣也行?”

寧若菡坐回原處,施施然撚起一小塊糕點,“不止如此,凡是在鋪子裏買這兩種香料的,只要買夠十兩,就送一顆百香丸。”

“送百香丸!”這下是徹底冷靜不了了,百香丸是鋪子裏比較貴的一種香料了,不但炮制費勁,原料也是用心的。盯着寧若菡的視線,岳掌櫃略微冷靜地想了想,“若是按這個價格買上十兩,即便送一顆百香丸,我們也還是賺的。”

見他沒有那麽抗拒了,寧若菡繼續笑言,“片刻之後,你去我們府上臨近的銀器店,告訴他們,若是有客人憑借我們送的那一顆百香丸去買銀香囊,大可再給他們便宜幾貫錢。”

有了剛才的鋪墊,岳掌櫃沉思片刻,才仰頭驚喜地看着她,“若是這種法子可行,銀器店也是賺的。屆時,讓王家鋪子暗中栽了個跟頭不說,咱們還有可能賺一大筆。”

見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寧若菡點頭,親自喊了小二去把那木牌挂出去。又與岳掌櫃閑聊幾句,正打算離開。

“夫人留步!”叫住了寧若菡的身形,岳掌櫃猶豫着開口,“夫人的法子或許很好,可小人心中只是沒底,若是仍然沒用,反讓王家鋪子撿了漏呢?”

打量一圈店中的陳設,寧若菡回得漫不經心,“你且試試,倘若實在沒用,去一五一十告訴府上管事的人,我讓你們這麽做的就好。”

愣了愣,岳掌櫃沒有再掩飾自己的奇怪,“夫人好像,變了很多?”

低頭笑笑,寧若菡轉身出去,“或許是,如今不怕犯錯了吧。”

剛踏出店門,就看到對面的王家香料鋪子也挂出牌子,瞄一眼上面寫的價格,寧若菡心中輕笑,倒還真是便宜的緊。

“夫人你看,那不是成文嗎?”小福卻瞥到了街上的另一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忙叫道,“成文,你過來!”

原本悶着頭走路,猛然聽到了有人叫自己,險些讓成文沒抱住懷中的硯臺。微有些惱火地看過去,沒想到是寧若菡她們,連忙笑了起來,“夫人,小福,你們怎麽在這?”

“有事來一趟。”轉身請岳掌櫃先去忙,寧若菡看着他問道,“你不是該陪侯爺在州府忙嗎?為何會抱着硯臺在這?”

不問還好,如今寧若菡一問,成文想起從早上的悲催遭遇,立馬垮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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