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蛐蛐

“……那兩只蛐蛐,足足在侯爺的頭上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啊!我就沒見過侯爺的臉色那麽難看過,當時就把研墨的書童給趕走了。這差事就落在了我頭上,可我今日也是倒黴,弄壞了一方硯臺,侯爺讓我來買。”

站在馬車前,成文哭喪着臉,依稀還能想起甘霈陰沉着臉的樣子,一句三嘆。

“哈哈哈哈,真的有兩只蛐蛐到侯爺頭上了?”寧若菡卻壓根沒體會到成文的悲傷,反而笑得差點喘不上氣。

看了眼同樣低着頭悶笑的小福,成文無奈地抱好硯臺,“我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今日侯爺心情不好,小的還是趕着回去吧。不過夫人,你們可千萬別讓侯爺再看見蛐蛐了,提恐怕都不能提!”

“嗯,你先走吧。”讓成文先離去,寧若菡的笑聲又沒忍住,扶着馬車低頭大笑起來。她實在是難以想象,正經得不行的甘霈,和兩只蛐蛐在一起,是怎樣的場面。

反倒是小福先沉穩下來,含笑勸道:“夫人別笑啦,來往的人都看我們呢,上馬車回去吧。”

點點頭,寧若菡剛動了動身子,卻又突然停下來,轉而吩咐車夫,“我想先去買點東西,你在這裏等我們吧。”

“小姐,咱們要買什麽呀?”快步跟上寧若菡,小福不解地問。

寧若菡嘴角一彎,沖她眨眨眼,“八月了,該到鬥蛐蛐的時候了。”

揉着自己的鬓角,傍晚時分,甘霈回到府上。先去拜見了賀蘭,誰知她還忙着看賬本,壓根沒時間理自己。甘霈讨了個沒趣,只覺好笑。從長松院出來,本打算去書房,猶豫片刻,轉腳去了杜若院。

剛走進去,就見寧若菡跟小福坐在院子的長廊下,彎腰看着什麽,不時大笑兩聲。

“你們在看什麽?”心中好奇,甘霈邁步到寧若菡旁邊,探頭一看,随即臉色一僵。桌子上精巧的一個竹編小籠,裏面住着個頗為眼熟的家夥。

“夫人,你們怎麽!”成文也看到了,吓得臉色一白,立馬上前把小竹籠搶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三遍籠子門有沒有關好。

“侯爺回來了!”從剛才甘霈突然出現,寧若菡臉上的笑意就沒有下去過,滿心期待着他的反應。

如今見蛐蛐被成文拿走了,寧若菡順勢就近拽住了他的袖子,輕晃兩下,眼睛一直盯着竹籠,“八月份快到了,我如今不管家,也沒什麽事,就是想玩玩蛐蛐而已。就買了那一個,花了很多錢呢。”

視線從她燦爛的笑容,滑到了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甘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似乎在跟自己撒嬌。心口像是被喂了一勺蜜漿,甘霈偏頭輕咳一聲,看着成文皺眉,“夫人的東西,你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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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我不是……”

“你什麽?還不快還給夫人?”冷聲打斷了他,甘霈生怕他多嘴,把自己早上的窘況說出去。

成文撇撇嘴,半晌之後才垂頭喪氣地把竹籠放回去。

甘霈目光一轉,又看到了一旁的小福,面容略微和緩了一些,“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們去看看,晚膳備得如何了,都端來杜若院吧,今日我在這裏用膳。”

“是。”小福彎腰應道,走的時候還不忘記拽走成文。

剛走出沒幾步,估摸着他們聽不到了,成文立馬哭喪起臉,“你說說,我明明是為了侯爺,才搶的蛐蛐,結果還被訓了。我今日,怎麽就能這麽倒黴?”

伸手拍他兩把,小福十分同情,“大概因為,那是夫人的蛐蛐吧。”

“還有你們也是,不都說了,在侯爺面前提都不能提蛐蛐嘛?夫人怎麽想的,還非要買一只回來。”

聽到他語氣中的不滿,小福立馬收起同情,咧嘴笑得沒心沒肺,“那又怎樣,你也看到了,侯爺壓根不會對夫人生氣!你若再說夫人不是,我等會就來告訴侯爺。”

立馬捂住了嘴,成文耷拉着嘴角,垂頭跟着她走。惹得小福忍不住輕笑。

“侯爺,您看這個蛐蛐,是不是格外長得清秀?”成文他們離去之後,寧若菡直接把蛐蛐拿了出來,湊近甘霈,就想看他對自己發火,亦或者落荒而逃的樣子。

晚霞已經布滿了天際,遠處粉紅一片,柔和的光照在了寧若菡的臉上,連她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楚。偏偏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耀眼一樣,臉上笑容純淨,嘴邊隐隐約約有個淺淺的酒窩。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甘霈一時間有些失神。

見他神情略微呆滞,寧若菡只當是自己快成功了,愈發靠近他,舉着蛐蛐的手都快到了甘霈臉上。“我當時在一衆的蛐蛐中,一眼就看到了這一只,您仔細瞧瞧,多精神啊!”

回過神來,察覺到他們中間的距離,甘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側頭一看,就見自己身後便是一個石凳。心思一動,他直接坐了下來。

本就半靠在他的身上,寧若菡猝不及防地重心一歪,直接朝前倒了過去。随即一雙早就等好的手攬住她的腰,再一回神,寧若菡就坐在了他的腿上,自己的另一只手還挂在他的脖子上。甘霈的嘴就在自己耳邊,恍惚聽到了一聲輕笑。

立馬仰起頭,卻見他沖自己眨眨眼睛,似乎也很意外,樣子無辜極了。寧若菡偏偏頭,剛才是自己幻聽了嗎?

直視着她的眼睛,甘霈還一本正經地囑咐:“夫人可要小心些,若不是我扶住了你,你摔痛了不說,手一松,蛐蛐走了,錢不就白花了嗎?”

“什麽叫,我摔痛了不說啊。”紅着臉頰,寧若菡小聲在他懷中嘟囔。

“侯爺,夫人……要不這個晚膳,咱們等會再吃?”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小福和成文不知是何時到的,後面還跟着幾個端着菜肴的丫鬟。

寧若菡一下子從甘霈的懷中掙脫出來,手忙腳亂地把蛐蛐塞回去,然後低頭坐着不語。唯有那細長的脖頸,還是紅得厲害。

摩挲兩下手指,甘霈轉頭看向他們,神情自若,“不必了,過來布菜吧。”

憋着笑,小福帶人上前,準備好了一切。本打算照常站在身後服侍,轉念想到剛才二人的親昵樣子,小福果斷編了一個理由,再次帶着成文離開。

就剩下了他們二人,寧若菡卻還是低着頭,只管扒離自己最近的飯吃,脖子上的紅意也沒有消散多少。察覺到甘霈看過去的視線,還別別扭扭地轉幾下脖子。

心中極愛她這副羞澀樣子,卻又心疼她不得自在,甘霈正了神色,夾起一塊紅糖鍋盔放在她碗中,随口轉開話題。“為何突然,起了玩蛐蛐的心思?”

眼珠轉幾下,總不能告訴他,就是故意要惹他不開心的吧?寧若菡咬一口鍋盔,憋出一個理由,“就是這幾日無事嘛,想起來年幼時玩蛐蛐的樂子,所以就買了。”

“哦,年幼時啊。”揚起眉毛,甘霈別具深意地看她一眼,借着低頭吃飯的動作掩住笑意。她自幼在西北邊陲長大,那裏蛐蛐都少見,何時又有鬥蛐蛐的習俗了。

渾然不知他所想的寧若菡,此時臉上的紅潮才褪去些許,一面吃着飯,心中卻盤算這次出師未捷,再拿這個蛐蛐怎麽做文章才好。

方才的氣氛散去,如今兩人倒又像平日的狀态,各自吃着飯,也不多作交談。一旁的蛐蛐卻叫得大聲起來,甘霈不悅地皺皺眉,望向神色平靜的寧若菡,心中有了主意。

小福算準了時間回來,恰好兩人吃完,迅速撤走碗筷。甘霈也不多做逗留,轉身回了書房。寧若菡逗弄片刻蛐蛐,也覺無趣,随手拿來一本書坐在院中乘涼。不過翻了幾頁,又擡頭數起了天上的星星。

總算到了睡覺的時候,今日沒有人再打擾自己,寧若菡分外舒服地泡了一個澡。夏日炎熱,換上輕薄的紗衣,躺在床上。打開的窗戶裏送來涼風,明日早上醒來,再也沒有賬本和雜事,心中是許久未有過的惬意,寧若菡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好覺。

“篤篤篤。”

傳來了幾聲敲門聲,寧若菡皺着眉,翻身捂住耳朵。可外面的人尤不罷休,繼續敲着門。煩躁地起來,寧若菡打開門,只當是小福,“怎麽了?”

舉起的手落在空中,甘霈瞥一眼她身上的紗衣,錯開視線。

“侯爺?你怎麽來了?”側身讓他進來,寧若菡滿臉莫名其妙。

“夫人買的蛐蛐,委實太吵了些。書房裏聽得清楚,擾得我睡不着。”甘霈抿着唇角,臉上的表情剛好流露出他的微微煩躁,壓根看不出絲毫別的情緒,仿佛真的是被吵得睡不好。

眼睜睜看着他躺在了自己床上,寧若菡把門一關,走到旁邊說:“可是,你也不能宿在這裏吧,要不我找人再收拾一間房出來?”

“夫人又亂說,我為何不能宿在這裏?再說了,這麽晚又何苦麻煩下人們。”皺着眉,甘霈神色不耐,直接将她拉到身側躺好,不容置疑地轉了話題,“還有,夫人夜裏貪涼,可肚子還是得蓋好被子。”

像是印證自己的話一樣,甘霈的手搭在了她的腹部,又将寧若菡環進了自己懷中。嗯,他只是為了給夫人保暖,養生嘛,才沒有別的心思!

低頭愣了許久,寧若菡都沒想通自己原本惬意的覺是怎麽沒的。不對啊,自己明明交代了小福把蛐蛐拿走照顧,書房離得那麽遠,怎麽可能聽得到?意識到這一點,寧若菡艱難轉身,想要質問他。

誰知甘霈輕微的鼾聲已經響起,似乎睡得很熟,随着她的動作,又自然而然地收緊手臂。原本背對而卧的兩人,轉成了面對面相擁。

一定是燥熱的天氣,才讓寧若菡又紅了臉,她扭動着身子,想要從甘霈的懷中退出來。甚至存了心思,若是就這樣把他弄醒也好。清醒的甘霈,才不會做出這種事!

鼾聲停了停,正當寧若菡以為他要醒的時候,他卻連同一條腿也伸了過來,把寧若菡抱得更加嚴實。睡夢中皺着眉,甘霈在她臉上輕蹭,口齒不清地嘟囔,“若菡,你不讓為夫睡覺的嘛。”

“轟”得一聲,寧若菡徹底懵住,像是被點了穴般再沒有亂動。明明做好了就這樣睜着眼一夜的打算,誰知心中卻一片安穩,片刻後困意就襲了上來,伴着身旁的人睡去。交頸而卧,恍若天底下最親密的夫妻。

“失敗,真的太失敗了!”扼腕坐在梳妝鏡前,寧若菡嘴裏嘀咕。

小福在後面忙着梳頭,自從早上起來,小姐就一直念叨這句話。不過今日,侯爺卻是從這裏出去的呢。竊笑着,小福問道:“小姐,你到底什麽失敗了啊?”

“小福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并不是讨厭蛐蛐本身,而是讨厭鬥蛐蛐玩物喪志?”盤算了許久,寧若菡皺眉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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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甘霈:今天是也是抱到媳婦睡覺的一天,開心!

寧若菡:我不就買個蛐蛐,怎麽沒等到被趕不說,人還到自己床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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