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品位（1）

菜一道道擺上來，間隔很均勻，可以讓客人有足夠的時間集中精力先品嘗一道。

李莞菀選的這家餐館在津城老城區，街道狹窄，散着一種若有若無的腌臜煙火氣。因為汽車開不進去，他們只好下車又步行了一段路。七繞八繞的，總算找到了家還算軒敞的四合院。

這地方地段十分隐蔽，門口也沒有挂牌子，不熟悉的人恐怕還真找不到。

李莞菀輕車熟路地進門招呼老板，帶着衆人進了包廂。

除了伊安這個臨時被加進來的客人，劇組裏還沒來得及走人的劉嘉嘉和喬震羽也被陳昆臨時叫來，組了個不大不小的五人局。

嘉嘉在戲裏是金家三少奶奶、伊安的表姐，個性率直，兩個人對手戲不少，很早就熟悉了。喬震羽更不用說了，他跟伊安同屬藍耀，同事關系比一般的劇組演員更近着一層。

有這二位在，伊安便覺得安心許多。

李莞菀果然安排得妥帖，為避免人多口雜，這家餐館的老板小心翼翼親自上菜，服務生全程沒有出現在包廂裏。

先上了幾個精致冷盤點心，沒多久，老遠就有一道鮮香味兒傳進包廂，魚盤端上桌，盤下煨着固體酒精保溫。

伊安瞧着是道挺講究的魚頭，配着鮮筍片、菜心、香菇和火腿，點綴得紅香綠翠、葷素合宜。李莞菀很主人翁地招呼大家動筷子。

這道魚頭沒有半點腥味，吃起來嫩滑鮮美，似乎是跟雞湯一起熬制的，很是開胃。許久沒吃這樣上檔次的私房菜，伊安不覺多夾了兩筷子。托李莞菀的福，可以一飽口福了。

“安安，慢點吃，你以前沒吃過這樣的菜吧？”李莞菀有些哀憐地看向伊安，“聽說你中學沒畢業就出來賺錢養家啦，真是不容易呢。”

伊安心道：“果然宴無好宴。”

聽到這句，劉嘉嘉和喬震羽不約而同住了筷子，一個看向伊安，一個看向李莞菀，神色都有些尴尬。

喬震羽和伊安是同侪，上次和老板齊澤、《金粉世家》的導演和制片人他們還一起吃過飯的，對伊安印象良好。

小姑娘據說才17歲，但舉止大方得體，餐桌上打點照應，把幾位業界前輩哄得興致很好，倒是自己初出茅廬，顯得笨拙生澀了些。聽李莞菀的意思，小姑娘家庭條件像是很艱難，早早辍學打拼，小小年紀就要扛起養家糊口的重任，委實不易。

就算如此，家庭背景這種私事被人拿來當着好多人的面在飯桌上評說，實在是讓人很難堪的一件事。

喬震羽思緒萬千，既想護着同侪，又不想顯得自己太跟李莞菀一個女孩較勁，怎麽得體地化解尴尬，又衛護住伊安，着實棘手。

倒是陳昆依舊吃着自己的，面上帶着自得其樂的微笑。像是壓根沒聽見這句。

慢飲了一口碧螺春，伊安不疾不徐地回答道：“今晚上多謝李小姐請客，讓我能一飽口福了。至于賺錢養家嘛，都是應該的，也沒什麽不容易，不過是自食其力、自食其力罷了。”

揮霍家資的二世祖多了，沒幾個能獲得他人真心誠意的尊重，祖宗的恩蔭有用完的一天，自食其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這話裏還藏着一層處在諷刺和忠告之間的微妙意思。

聽說李莞菀是富豪私生子，李媽媽一直是定期去李家正室夫人那兒要生活費的，仰人鼻息十數年，想必日子過得也沒那麽舒心。

不知這層意思李莞菀聽沒聽出來。

李莞菀幹笑兩聲，“哪裏，都是同劇組的演員嘛，我們也是舊相識了，請客吃飯還不是小意思。”

請客吃飯本意便不在吃飯上，李莞菀并不忙吃，很自覺主動地介紹起這道美味來。

“這道拆燴魚頭我第一次來吃的時候貪吃了大半個，”李莞菀掩嘴一笑，露出幾分調皮，“除了食材新鮮，最講究的功夫就在這個‘拆’上，需要兩個熟練的師傅，按照魚的結構從魚唇到魚頸，把魚刺魚骨整個拆出來。這手藝可是近乎失傳了的。”

陳昆點頭，笑道：“确實沒有魚骨魚刺，吃起來方便多了，我對這些吃的倒是不怎麽在意，好吃就多吃些，不好吃就少吃點。莞菀小姐像是很有研究啊，我長了不少見識呢！”

李莞菀眉花眼笑，有些羞澀地擺手道：“不過是現學現賣，哪裏比得上昆哥見多識廣，是莞菀班門弄斧啦。”

“不過——”陳昆擡頭，眼珠一轉，露齒一笑。他膚色偏黑，露齒笑的時候更顯得明眸皓齒，公子翩翩。“我突然有個疑惑哈，你說師傅們拆魚骨頭、魚刺的時候是不是有戴手套，若是徒手來拆，想來……還有，魚刺這種東西這麽鋒利，萬一紮破了手，給這道湯加點別的什麽東西……”

李莞菀是個有潔癖的，一聽這話，一張嬌俏小臉瞬間綠了，感覺吃下的東西有點反胃。

劉嘉嘉和喬震羽早住了筷子，聽了這話更是一口也不敢再吃。

伊安心底暗笑，昆哥倒是一點偶像包袱也沒有，調皮得很嘛。這份回護雖然有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意思，但看到李莞菀瞬間變色的小臉，還是有點暗爽。

孔雀開屏，賣弄得過了，不小心讓人看到屁股，可不太好看。

李莞菀以為陳昆年少得意、名利雙全，卻不曉得幾年後，在某家電視臺的采訪中，昆哥曾自爆小時候家境艱難，從小生活在“貧民窟”裏，是演員這個職業改變了他的命運，給了他想要的一切。

微末出身的人，即使以後獲得再多的財富名利，當別人提到與之相近的出身背景時，那根自卑自憐的神經還是敏感的。

喬震羽臉上一副心悅誠服的表情，劉嘉嘉嘴角噙了絲笑，打圓場道：“估計不會的，這地方看着這麽講究，後廚哪能這麽不講究呢。”

陳坤捂嘴“哎呀”了一聲，表情和動作都帶點表演的刻意，“對不住對不住，都是我的錯，敗壞了大家的好胃口。本來在外邊吃飯嘛，就是眼不見為淨，真要吃得安心放心還是得在家自己下廚。”

說話間又一道黑褐色的小菜上了桌，盛在一口小小的鑄鐵鍋裏，李莞菀正覺得胃裏翻湧，瞧着這道黑不黑灰不灰，不辨內容的小菜便覺得腌臜，忙不耐地嚷了句：“這道菜不是糊了吧，撤下去撤下去。”

老板面露尴尬，他手裏這道是本店新研制的招牌，一天只賣一份，很多老客也還沒來得及吃。被這位質疑炒糊了，嚷着要他撤走，臉上還真挂不住。

若是出聲反駁吧，顯得對方沒什麽見識，若是聽她的話撤走了這道，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一時僵在那裏，猶豫着要怎麽措辭才能讓彼此都不傷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正常更新啦~看到有評論說覺得女主有點傻白甜，希望後期有變化。非常感謝熱心讀者的建議，女主後期會更自信果決一些。突然想到對綠茶們的挑釁，高段位的回擊并不在于一字一句的口舌之快，而是讓對方遙不可及，高山仰止。當然，這是比較困難的。古人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