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說些閑話,鄭明珠也是言語清晰,頗有意思。

林氏嘴角微翹,再細細的把鄭明珠從進門到出門的行動言語回想了一遍,心中越發肯定了,不由的想,謝天謝地,這姑奶奶竟是突然明白了起來?

正想着,屋外丫頭一疊聲的報:“世子爺回來了。”

林氏連忙站起來迎,鄭明玉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鄭明玉年方二十出頭,生的高大英挺,只是容顏冷冽,眉間總是微微皺着,看起來便覺嚴厲,他穿着一身湖藍色下擺雲紋直綴,外罩着玉白色銀繡竹枝披風,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一般。

林氏迎上去接了他的披風,親手服侍他寬了外頭的衣服換上常服,一邊使了眼色讓丫頭下去,一邊便輕聲說:“今日妹妹回來了。”

提到這個妹妹,鄭明玉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嘴角線條淩厲。

見鄭明玉在炕上坐下了,林氏倒了熱茶雙手奉過去:“今日我瞧妹妹倒是與往日有些不同。”

鄭明玉喝了一口茶,暖暖的驅散了室外的寒意,才開口道:“怎麽不同的?”

林氏斜簽着身子在鄭明玉邊上坐下,笑道:“妹妹難得到我房裏坐坐,說了這半天的話。”

遂把鄭明珠的話學了一遍,她記性甚好,幾乎逐字逐句都說了出來,鄭明玉聽了,斂了眼眸,并沒說什麽。

林氏便坐在一邊等。

過了一會兒,鄭明玉問:“她陪嫁過去的四個房裏的大丫頭,另外三個呢?”

林氏明白他的意思,便說:“其他三個都是一家子大半在府裏,只有這個翡翠,老子死的早,娘也早出府了,就這麽個兄弟還在府裏當差。”

所以這才是鄭明珠的意思!

這句話呼之欲出,卻兩人都沒說出來,林氏想了想,又說:“珊瑚的娘也是公主從宮裏帶出來的貼身丫鬟,如今管着後頭院子裏的暖房,她姐姐在五妹身邊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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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不要緊的地方。

鄭明玉看了林氏一眼,見她張口就能說出妹妹陪嫁丫頭家裏的情形,顯然對這個妹妹是極上心的,眉目就舒展了一點,緩緩的點點頭。

林氏便松了一口氣,笑道:“妾身想着,難得妹妹這樣會想,光一個翡翠頂什麽用?珊瑚的娘和姐姐都是極懂規矩的,不如調到我的院子來,我正缺一個梳頭的媳婦。”

這樣肯為鄭明珠考慮,也不過是因自己的夫君總顧念着妹妹。

鄭明玉卻搖了搖頭,說:“前兒舅舅賞了些內務府新鮮花樣的緞子,你選兩匹顏色鮮亮的,并那套海棠凍石蓮花樣子的茶具,送去給妹妹,順帶把翡翠和珊瑚一家子的身契給她。”

林氏連忙應是。

想一想又說:“珊瑚的娘是宮裏出來的,身契應是在公主的嫁妝裏罷?”

鄭明玉眉目又冷峻起來,說:“這件事你不知道,當時為了這件事,我與爹爹還鬧了一場。”

“怎麽的?”林氏連忙問。

鄭明玉道:“當年娘臨去的時候,因怕宮裏出來的人拿大,不服管束,便将這些人的身契都拿了出來,給了爹爹,爹爹哪裏管這種事,後來太太進門,便交給了太太,當時我也還小,并不知道。到了妹妹出嫁,我親自檢視嫁妝,竟發現四個房裏丫頭,都是孤身陪過去的,陪房是另外幾房,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當即與爹爹說,爹爹去問了太太,說是那幾個丫頭,家裏都只有一半人口在府裏,并不齊全,偏又從小服侍妹妹的,臨時換了丫頭又怕妹妹不習慣,委屈了她,才另外挑了幾房齊整的陪房。”

林氏心中不屑,對這手腕卻也不得不佩服,只得嘆氣:“太太也是十分有成算的人。”

鄭明玉俊朗的眉目間浮現一抹深深的厭煩來:“我便不服,問了爹爹,妹妹身邊的丫頭,一水兒身家性命都在娘家算是怎麽一回事?別的不說,便是那邊舅姑和姑爺知道了,要怎麽想?”

涉及公公,林氏不敢輕易接話,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贊成。

鄭明玉說:“爹爹性子疏朗,心中都是他的兵事,原也不耐煩理這些事,且太太進門來,生下幾個兒女,服侍爹爹又周到,後宅的事,爹爹不輕易幹涉也是給太太的體面,只我與妹妹在他老人家心裏自是不同的,見我這樣說了,爹爹便發話,讓把那幾個丫頭家裏人的身契交給妹妹。”

林氏這才松口氣,點頭:“爹爹也是明理的。”

鄭明玉說:“只我想着妹妹那個性子,這身契交給她,怕是……”他有點難受的動了動,林氏連忙跪坐起來,輕輕給他捏着肩膀:“我便悄悄做了手腳,沒有給她,如今,也還在我手裏。”

林氏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世子也是用心良苦了。”

誰都猜得到,鄭明玉深谙自己妹妹的脾性,十分不放心,只得自己拿捏住妹妹身邊的丫頭,以防萬一。

愛妹之情深,可見一般。

林氏道:“妹妹可知道?”

“怎麽敢讓她知道,這件事,大約就是爹爹,太太和我知道了,那幾個丫頭應該也不知道,還以為都在太太手裏呢。”鄭明玉說。

林氏便道:“那何不把四個丫頭的都給了妹妹呢?”

“看一看再給。”鄭明玉依然不放心:“如今她既然來求翡翠的事,我便把翡翠和珊瑚的一起給看,看她怎麽樣,若是真長進了,再一起給她,若依然糊塗,給了她只是多生事端。”

林氏笑一笑,鄭明珠有這樣護犢子的哥哥,真是她的運氣。

鄭明珠接到林氏的丫頭香桃奉上來的盒子,香桃笑着說:“我們大奶奶說了,昨兒姑奶奶回家,世子爺偏有事出了門,回來便說怠慢了姑奶奶,叫奴婢過來,說安親王那邊賞了新鮮花樣的緞子,送來給姑奶奶用,還有兩盒點心并鮮果子,給姑奶奶并親家太太嘗鮮。”

話裏一句沒有提這個盒子,偏偏又只有這個盒子是雙手奉上的。

鄭明珠打開一看,先是怔了怔,随即就笑了,命賞了香桃二兩銀子,說:“哥哥嫂嫂費心,我哪有這樣小氣,你回去回嫂嫂,就說我明白了,下次我親自謝她。”

香桃謝了賞,自回了那邊府裏,鄭明珠叫玲珑把點心和果子分一半出來,送到榮安堂,自己拿着盒子,坐在那裏發呆。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沖鋒在前,自己的身後還有寡母,膽小孱弱,父親去世時,自己才十一歲,母親只知哭泣,家中一應事情都由自己做主,不僅是暗潮洶湧,明着要來奪她家産的也不是沒有過,自己護在母親身前,又如何敢不強硬?

後來母親思念父親過甚,郁郁而終,自己更是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至于那被人呵護的滋味,竟早已忘記了。

可是此刻,輕輕打開這半舊的紅漆盒子,竟似乎回到了年幼時候,父親寵愛,呵護,握着她小小的手,牽着她一步一步的學着走路。

而鄭明珠的這位兄長,似乎也想牽着妹妹,一步一步的走穩她的人生。

她的眼中酸楚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再次嫉妒起這位現在不知在哪裏的天之驕女,有這樣的兄長,她竟然還糊塗的不與他親近!

鄭明珠罕見沉默的坐在窗邊坐了許久,她的容顏沉靜卻黯然,手裏一直握着那半舊的小盒子,偶爾輕輕摩挲,仿佛那是難得的珍寶。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珍寶,身份、榮華、富貴又如何及得上這樣殷殷的愛護之情?

她只是略一求助,哥哥就把翡翠和珊瑚的家人的身契送了過來,她實在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有個哥哥的感覺這樣好!

鄭明珠在窗邊坐到天色漸晚,門外丫頭報道:“大爺回來了。”

鄭明珠這才醒過神來,連忙站起來,随手把盒子放進妝奁裏,陳頤安就大步走了進來,鄭明珠忙笑道:“大爺回來了,可用過晚飯了?”

說着親手服侍他取下冠,解了腰帶等物,陳頤安說:“還沒有。”

鄭明珠便叫丫鬟傳膳,又親手倒了熱茶來,雙手奉給陳頤安:“大爺先用點熱茶,天氣還冷,從外頭進來寒氣重。”

陳頤安接過來喝了一口,随手擱在炕桌上:“聽說你今天去了如意胡同?”

安國公府的大門開在如意胡同一側。

鄭明珠便笑道:“我病着的時候,爹爹和哥哥一直挂念,我如今好了,回去看看,讓爹爹哥哥放心,也順便看看琪哥兒。”

她這樣順口一說,倒是堵的陳頤安本想說的話說不出來了。

他一直覺得鄭明珠不會看人眼色,自己明明最不愛她親近繼母,偏偏她提到娘家,總是說她娘如何如何,妹妹們怎麽樣,是以陳頤安總是會順口教訓她兩句,鄭明珠雖然是個和軟性子,偏偏涉及繼母,她總會覺得委屈,覺得陳頤安攔着她盡孝,因此偶爾還會略有争執,不歡而散。

沒想到今天她倒識趣,陳頤安便問:“岳父可好?大舅兄可好?琪哥兒可好?”

鄭明珠笑道:“爹爹和哥哥今日不在,我就去看了琪哥兒,真真長的好,特別會睡,怎麽抱也不醒。因沒見着哥哥,我回來之後,哥哥還趕着送了東西來。”

說着就去拿了鄭明玉送來的東西給陳頤安看:“點心和果子我已經給母親和妹妹們送了些去。”

陳頤安見她今天事事都妥帖,行動間又服侍的殷勤,心中舒服了許多,點頭說:“很好,本不是要緊東西,只是大舅兄一片心意。”

鄭明珠在另外一邊坐下,丫鬟們已經進來放了桌兒,擺了晚飯,夫妻二人對坐了吃飯,鄭明珠因剛病愈,吃的清淡,就只喝一碗山藥粥,吃一點小菜。

只不過想着陳頤安是男人,吃的應該比較多,她就特意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吃,怕自己吃完了他還在吃顯得尴尬,結果她才喝了半碗粥,陳頤安已經吃了兩碗飯,放下筷子不吃了,她趕忙加快速度,倒有點狼狽的樣子。

陳頤安看着就笑了笑,鄭明珠立刻便覺得這屋裏的燈火似乎都随着陳頤安這一笑亮了一下似的,心中不由感嘆:都說美女一笑傾國傾城,這美男子笑起來似乎也不逞多讓。

只可惜這位大爺平日裏都太嚴峻了,場面不容易見到。

陳頤安吃過了就坐到了炕上去了,根本不管鄭明珠還沒吃完,鄭明珠心中腹诽了兩句,只得放下筷子叫了丫鬟端水來服侍陳頤安漱口淨手,陳頤安說:“你吃你的,丫頭服侍就行了。”鄭明珠這才又重新坐下來,加快速度,心中又多明白了一點。

她看陳頤安大少爺架子十足,想來從小便是大爺樣子長大的,鄭明珠和他少年夫妻,又是被朱氏捧着長大,只怕不大會伺候他,比起婉約小意的妾室來,差的遠了。

不過身為正妻,本也不是專司在服侍上的,偏偏鄭明珠人又糊塗,半點立不起來,一個當家主母該有的尊重也沒有。

真是兩頭不到岸。

空有這樣美的容貌。

作者有話要說:

☆、制衡之術

鄭明珠趕着吃了飯,丫頭們把桌子撤了下去,上了茶,都退到了外間去了,鄭明珠坐到陳頤安對面,兩人一時間都沒話說,倒是顯得有點尴尬了。

鄭明珠不敢先開口,她對陳頤安實在不熟,雖大概推斷出平日裏鄭明珠與陳頤安的相處情形,但她是個謹慎人,怕出了岔子,只想着陳頤安開口了,順着他說,便是出錯也是有限的。

更何況,她并不算了解陳頤安,若是他是個精明的,看出破綻來怎麽辦?

陳頤安則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這個妻子,他是十分失望的,空有其表,身份雖高,卻沒有相配的行事氣度,有些事,便是想要對她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有點躊躇。

這樣空坐了片刻,真有幾分大眼對小眼的味道,鄭明珠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大爺這是怎麽,有話便說呀。”

說着,笑盈盈的站起來:“若是妾身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大爺教導便是。”

陳頤安見她燈火掩映下如花的笑臉,心中不由一軟,她還是個小姑娘的體格兒,腰肢如楊柳般,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笑起來便似倒映了無邊星子,璀璨生光。

念及剛嫁過來的時候有過的柔情蜜意,陳頤安不由的伸手拉了她的手:“坐下吧,我不是那個意思。”

鄭明珠坐下了,斂了笑,只是嘴角微翹,似乎餘韻未歇。

陳頤安便覺今日的鄭明珠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靈動,他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病着的時候,娘和我商量了,娘身邊有個媽媽,是府裏采買處管事趙福的媳婦,最是細心謹慎,今後姨娘們的藥,就由趙福家的來管。”

鄭明珠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陳頤安為方姨娘之事給她的交代,不過她立即想到,那麽之前是誰在管呢?可是她又不能現問陳頤安,只得先糊弄過去再說,便道:“既然母親和大爺這樣為我想着,那便都聽母親和大爺的,不過趙媽媽來了,是住我這裏還是在母親那邊?不知道除了這個差使,還有沒有別的差使?我明白了才好安排,免得怠慢了趙媽媽。”

陳頤安說不出來,鄭明珠便清楚了,陳頤安是替婆婆傳話的,家裏本來就是母親管事,鄭明珠便笑道:“這些瑣事,大爺想必也懶得過問,我明日一早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再讨母親的示下好了。”

陳頤安點頭,手裏卻依然抓着鄭明珠的手。

鄭明珠心中十分不好意思,陳頤安眼裏,這是嫁給他兩年的妻子,可是在鄭明珠眼裏,這卻是一個還算陌生的男子,雖然他們早已有了肌膚之親。

鄭明珠不着痕跡的試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陳頤安卻抓着不放,鄭明珠手掌雪白細膩,手指如春蔥一般,陳頤安輕輕揉撚,心裏想着事,倒是沒有注意,鄭明珠卻是俏臉越來越紅,終于低聲道:“大爺。”

陳頤安回過神來,見她俏臉緋紅,眼角似要滴出水來似的,心中的郁悶不知怎地竟一掃而空,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怎麽?”

鄭明珠用力奪回自己的手來,低聲道:“大爺有事就說,這樣……叫人看見……”

聲音小的說不下去。

陳頤安少見妻子這樣嬌羞可愛,心中大暢,心情好了,話便容易出口:“方氏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鄭明珠心中一震,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方氏性命堪憂,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孩子……她心中略有不忍,忍不住勸道:“這事妾身也有錯,是妾身沒有管好她,那日生氣也是這個緣故,原本這是大爺的子嗣,我也該高興才是。”

委婉的解釋補救了當日暈倒的舉止,這在鄭明珠看起來很蠢的舉動,不解釋一下自己都過意不去。

陳頤安倒是詫異的看了鄭明珠一眼,說:“長子還是要嫡出的才好。”

鄭明珠明白過來,臉色瞬間紅的要滴出血來似的,只低頭不語,陳頤安便站起來:“也不早了,歇了吧。”

鄭明珠忙跟着站起來,一副要送他出門的架勢。

陳頤安心中越發好笑起來,走進淨房去,鄭明珠跟到門口,心中說不出的忐忑,躊躇了片刻,實在走不進去,只得叫了丫鬟進去服侍。

待陳頤安洗漱完了出來,頭發也散了開來,只穿着中衣,露出半邊健壯的胸膛,鄭明珠忙拿了袍子給他披上:“天氣還冷着,大爺別着涼了。”

陳頤安随意的點點頭,坐到床上,靠着大紅引枕,拿了一本書翻起來,一副很閑适的模樣,鄭明珠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想要叫他去姨娘屋裏歇了,偏偏既說不出口也舍不得,可是想到他睡在自己床上,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卻是更難收拾。

陳頤安面容冷峻,只顧看着手裏的書,眼角餘光卻是看着鄭明珠坐立不安的樣子,他也并不着急,甚至是有點享受的看着這一切。

鄭明珠實在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去了淨房,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陳頤安差點睡着了。便是從淨房出來,鄭明珠也穿的嚴嚴實實,交領的雪白的小衣,越發襯的那腰肢細柔,她見陳頤安合着眼,不由的松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從床尾爬上床去。

剛到一半,一股大力襲來,她落入一個堅硬厚實的懷裏,擡頭一看,陳頤安嘴角含笑:“你在怕什麽?”

鄭明珠哪裏敢說真話,男子的氣息包圍着她,她覺得頭昏目眩,更嚅嚅着找不出個理由來,陳頤安輕笑:“又不是第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啊!鄭明珠慌亂的雙手抵着他的肩,卻沒注意到小衣已經被撥開來,露出杏黃色繡牡丹的肚兜兒,陳頤安低聲說:“還在生氣不成?”

鄭明珠下意識的搖頭,陳頤安已經把頭埋在了她胸前。

鄭明珠身體一僵,終于緩緩放松下來。

卧室裏的燈火只留了一盞,印出帳幔的微動,細細的j□j和輕輕的抽泣。

對鄭明珠而言,這是慌亂的一夜,她雖然在事後很快倦極而眠,但早上醒來後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覺,陳頤安已經出去了,這讓她狠狠的松了口氣,她是真不知道要怎麽樣面對他。

對陳頤安而言,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他們已經是兩年的夫妻了,他昨晚留下來的很大一部分大概是為了安撫她,不管內情如何,她是被妾室氣病的,而妾室的所作所為的确挑戰了正妻的權威,是以于情于理,他都要宿在她的床上,不僅是安撫她,也是給她臉面。

這種制衡之術,鄭明珠又怎麽能不明白?

可是她再明白,也仍然慌亂,這是她作為鄭明珠的第一次,她這個身體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什麽不适,可她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驚慌失措,可是陳頤安那樣精明,她又怕被陳頤安看出破綻來,忍羞含怯嘗試着迎合他,到後來,她只覺得身體不聽使喚,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鄭明珠伏在枕上,臉又紅了,幸好陳頤安不在……

丫鬟們已經用大銅盆端了水等在外面了,鄭明珠鎮定了一下,摸摸臉頰,才說:“還是去淨房吧。”

玲珑和珊瑚服侍她進了淨房洗漱,玲珑便笑道:“恭喜少夫人,大爺還是對少夫人最有情分。”

鄭明珠沒說話,這個時候她迫切的需要忘記昨天晚上。

梳洗過了,妾室過來請安,鄭明珠看着方姨娘那花一般明媚的笑臉,心中不由的一悸,這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她還在憧憬着生下侯府長子,今後的華彩生活。

鄭明珠只覺得悲哀,出身不高不是她的錯,只是妄想着太多東西又沒有相配的手段,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她心中憐憫着這個女孩子,對她今天早上格外的多話和話中難以掩飾的尖刻也并沒有做出反應來,倒是楊姨娘偶爾會有點詫異的看方姨娘一眼。

昨晚大爺是宿在正房,可這難道不是極其正常的嗎?少夫人才十八,正是花信年華,大爺就算寵愛方姨娘,也不會對少夫人這樣的妍麗視而不見吧。

難道她一個姨娘,還在孕期,就敢奢望大爺不去別的屋裏歇着不成?

別說姨娘了,便是少夫人懷了身孕,還得給大爺安排通房和姨娘呢。

楊姨娘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偏偏少夫人今日怎麽這樣好性兒?倒是和以為不一樣,平日裏便是好好奉承,也難得有個好臉色,今日方姨娘說話的尖刻連自己都不大聽得下去了,少夫人倒還一臉平靜,半點不動怒,莫非是顧忌她懷孕不成?

楊姨娘想不明白,待少夫人端茶了,兩人一起辭了出來,走了一半,楊姨娘借口有個針線上的事兒要去針線房裏問問,便和方姨娘分手,轉身帶着自己的丫頭走了。

楊姨娘剛走回上房門口,鄭明珠已經穿戴好了,正準備去榮安堂給婆婆請安,見楊姨娘站在抄手走廊裏頭,倒是奇了。

姨娘們的院子在甘蘭院後面的最後一進院子裏,連着東角門的就是抄手走廊,楊姨娘見丫鬟婆子簇擁着鄭明珠走出來,忙上前行禮。

鄭明珠就站住了,問她:“不是叫你們散了嗎?”

楊姨娘恭敬的回道:“方妹妹已經回去了,奴婢在這等等,送少夫人出去了再回去罷。”

鄭明珠就笑起來:“你回去罷,這件事我心中有數。”

“是。”楊姨娘彎了彎習慣,卻沒有走,反倒過來扶了鄭明珠,在她身邊輕聲說:“方妹妹有了身孕,少夫人是不是賞兩個媽媽過去照看着,也是給她的體面。”

這倒是好意,鄭明珠聽明白了她的潛臺詞,是勸自己做個好人,既然今天早上沒有打壓方姨娘的意思,那不如關心一下子嗣,也是讨夫人和大爺歡心的做法。

可是現在卻是不成,鄭明珠便說:“用不着。”

頓了頓,想着不管楊姨娘的目的如何,肯出頭來勸一勸,也算是個好意,便說:“你也回去吧,多做做針線,不要管別人的事。”

楊姨娘滿懷疑惑的退了下去,心中只想着鄭明珠那句用不着,還意思很明确的勸自己遠着方姨娘,真是不明白。

看起來,少夫人是已經領了自己的情,可是她那句話卻十分的奇怪,還很明顯的一副方姨娘完全不關她的事的樣子,可是,這畢竟是大爺的子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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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鄭明珠過去榮安堂給婆婆請了安,待婆婆吃了早飯才回來,她進了內間,便叫玲珑出去,只留了翡翠說話。

翡翠正在忐忑不安,鄭明珠說:“你把妝奁第二層的那個紅漆盒子打開來看看。”

翡翠打開一看,竟是自己兄弟和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頓時呆在當場,有點結結巴巴的問:“少夫人,這是……”

鄭明珠笑道:“那天你跟我說了那事,我想了想,替你回了那邊說親倒是容易,就怕有人生了氣,反倒整治起人來,你在我跟前倒是無礙,你兄弟還小呢,便回去找嫂子說了一聲兒。”

翡翠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臉是淚,哽咽道:“奴婢謝姑娘救命之恩,今後姑娘便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沒有一句怨言。”

鄭明珠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麽,再說了,你原本就是我的人,便是要殺要賣要配人,這也該我說了算,只不過我如今是念着多年的情分,多給你個恩典罷了。”

翡翠也不是個笨的,見了自家兄弟的身契便罷了,盒子裏還有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這和她配人有什麽相幹?她卻是一個字也不敢提,心中反是放了心了,姑娘一反往日的好性兒,竟不聲不響的辦了這樣的事來,若說只是替她回絕說親的事,那顯然不是。

只是少夫人不管怎麽着,顧媽媽想要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她再大,又豈能大的過主子不成?往日裏少夫人只是不管,只要她肯管,那自然是少夫人說的才能算。

翡翠心中大定,抹了淚:“少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和奴婢兄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的。”

鄭明珠微微笑:“你心中明白就好,起來吧。”

翡翠還是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來,等着鄭明珠吩咐,如今她和兄弟的身契都在鄭明珠手裏,又眼見的鄭明珠有心要做什麽,倒想争個首功,今後在大丫頭裏便是頭一份體面了。

鄭明珠說:“有個事我還得問問,那日我開銀子匣子,裏頭怎麽只有幾兩碎銀子,我屋裏月錢是誰管着?平日裏走禮賞賜又是誰管着?”

翡翠頓時就明白了鄭明珠這是要發作誰了,這屋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顧媽媽管着,少夫人怎麽會不知道,這樣明知故問,那自然就是不滿意了。

怪不得要替自己做主呢,原來是已經動了心思了。

鄭明珠其實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早已猜到了j□j分,此時剛收攏翡翠,一是想借她的回話看看她的性子說話,二來問清楚些,方便行事。

翡翠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回道:“少夫人以前不大過問錢銀往來的事兒,原不知道,我們屋裏,少夫人的月例是五十兩,兩個一等管事媽媽每個四兩,兩個二等管事媽媽每個二兩,四個大丫頭每個也是二兩,八個小丫頭是一兩,另外還有灑掃搬擡的粗使婆子并三四等的小丫頭每個都是五百錢,每個月初兌了銀子來,都是交給顧媽媽的。平日裏收禮送禮也都是顧媽媽經手。”

鄭明珠雖早猜到答案,還是在心中嘆口氣,接着問:“收到東西登記上簿呢,誰在做?”

翡翠嗫嚅了一下,說:“奴婢見過瑪瑙登記。”

主子糊塗,丫頭也糊塗,想來也是,鄭明珠能j□j出什麽樣的丫頭來?再說了,真是精明能幹的丫頭,只怕有的人也不會容她在鄭明珠的身邊。

可是現在她又只能問翡翠:“那麽我的嫁妝又是誰打理呢?”

翡翠更是直了眼,想了半天:“奴婢不知道,平日裏奴婢只在屋裏伺候少夫人,做做針線,外頭的事實是不知道,少夫人也沒問過,要不……要不奴婢悄悄打聽一下去?”

鄭明珠嘆口氣,只得說:“不用了。”

翡翠果然不中用,還悄悄的打聽,自己過問嫁妝,名正言順,真要悄悄打聽了才好笑呢,做了主子,別說這種事情要做的大大方方,便是沒理的事,都要做的理直氣壯了,才能震懾住下人,連自己的嫁妝還要悄悄打聽,說出來真不夠丢人的。

不過鄭明珠怕翡翠轉不過彎來,便說:“你只管記着,我跟你說的話,不管要緊不要緊,都不要對人說,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撐腰,我不叫你做的事,你就一點不能做,記住這三條,便足夠了。”

翡翠連忙答應。正想出去,又想到那事兒,便問道:“那珊瑚那裏?”

鄭明珠并不了解這些丫頭,她對珊瑚遠遠不如翡翠對珊瑚熟悉,她想了想:“你覺得該不該告訴她?”

翡翠說:“少夫人叫說,奴婢便去說。”

鄭明珠失笑,她倒是學的快,便說:“那麽你就告訴她吧,對她說,不用亂想,更別叫人知道。”

“是!”翡翠退了下去。

讓翡翠告訴她,比自己來說更為妥當。

身契放在自己手裏,遠不如讓她知道了威懾力大,有的東西需要藏匿良久,一擊而中,有的卻應如同挂在頭上的劍一般充滿威懾,收攏丫頭就是如此,恩威并施便易成功。

珊瑚在她身邊多年,想必也是受了顧媽媽不少氣,這樣的最容易收服。

上位者本來就有天然的優勢,主子占着高位,掌握着生殺大權,下面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會盡量的貼近主子,是以只需要略施手段,真要動用身契,倒是失敗,把身契拿到自己手裏,并讓她們知道,那不過代表一種态度而已。

就好像哥哥送來身契,不過是告訴她,你沒有後顧之憂,自有人會為你撐腰,而她拿了身契給翡翠看,也不過就是為了讓她明白,她是誰的人,她的身家性命是誰說了算,根本不用顧忌顧媽媽。

才過了一日,這該玲珑當值,玲珑進來給她換熱茶,見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頭,便勸道:“少夫人如今剛好些,別累着,不如歪一會兒。”

這個丫頭實在是個伶俐的,在這屋裏四個丫頭裏還是第一份,也怪不得翡翠對她不滿,這樣的丫頭,在哪個主子手裏也是能出頭的。

玲珑見鄭明珠只顧着發呆,并不怎麽說話,心中也有點詫異,這次少夫人病後,整個人就有點不對勁的感覺,可要她說到底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

就好像現在,她站着發呆,雖說模樣和以往差不多,可是在自己的記憶裏,少夫人竟幾乎沒有這樣站着發呆的時候,她總是喜歡縮在炕上,倚着枕頭,十分嬌柔。

玲珑正想悄悄退出去,門口的簾子一掀,顧媽媽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玲珑便不好走了,只是對鄭明珠笑道:“顧媽媽來了。”

只是顧媽媽身後還帶了一個丫頭,她也認得,這是原本安國公府回事處洪管事的女兒,也就是洪媽媽的親侄女兒,玲珑更覺詫異,不再多說一句話,如今她雖在顧媽媽跟前還算得用,可是顧媽媽生性刻薄,十分小氣,有時候無故也要給丫頭沒臉,顯示她的權威,玲珑并不想自讨沒趣。

鄭明珠聽到這句話,這才轉過身來,顧媽媽笑着去扶她,嘴裏說着:“我的奶奶,這剛好了,就在這窗子跟前吹風,又這麽站着,不累麽,不如上炕上歪着吧。”

鄭明珠點點頭,任她扶着坐到了炕上,對玲珑說:“倒茶來。”

顧媽媽殷勤的接過茶雙手遞給鄭明珠,就勢兒就在炕沿坐下了,笑道:“這個丫頭少夫人瞧瞧怎麽樣,讓她來頂翡翠的缺可好?”

那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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