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公爺跟前,朱氏就麻煩大了。

以前她有那個信心,他們就算在鄭明珠跟前說出來,鄭明珠也不會相信,可是此時,她卻覺得沒有那樣的信心了。

朱氏一邊想着一邊翻着賬簿,一時沒有說話,鄭明珠好整以暇的坐在一邊,顧媽媽在一邊卻是急的了不得,她本以為太太來了就萬事大吉,可是此時見少夫人拿出賬簿,太太竟就說不出話來,才知道這事比她想象的更嚴重了,她所有的依仗無非就是太太,眼見這事态和平日裏不同了,一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太,少夫人,我兄弟他是一時糊塗,犯了這事,還求太太和少夫人開恩,饒過他這一次,今後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太太和少夫人啊。”

說着就磕頭。

鄭明珠不吭聲,只看着朱氏。

朱氏此時騎虎難下,先發作顧媽媽:“你還敢求我,若是我早知道是這樣的事,我哪裏還會來這裏!這樣大的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三四輩子的老臉都給他丢光了,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冤枉!”

顧媽媽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聽這樣發作就知道朱氏有心救他,此時連連說:“奴婢知道,只望看着他平日還勤謹,老爺子也是服侍過老國公爺的,求太太和少夫人格外開恩罷。”

朱氏故作為難了半晌,鄭明珠偏就不開口,只等着她,她終于等不下去了:“珠兒,雖說這背恩欺主,私吞財物是該罰,不過看在他爹也是國公府三四輩子的老臉了,祖母還服侍過老祖宗,便略擡擡手,饒過這一次,略施懲戒罷了。”

鄭明珠就等着她開口求情呢,她十分明白,這樣的狀況下,朱氏不可能不出面救人,而她就是要這個。

鄭明珠笑了笑,看一眼委頓在地上的顧媽媽,柔聲開口:“太太既這樣說了,我自然是照辦的,這樣罷,我給他三天時間,把舊年一年他私自昧下的銀子都給我繳回來,我便不把他送衙門去,只打發到莊子上去就是了。”

朱氏的神色頓時僵了起來。

她在話出口前不是沒想到這個可能,只是聽到鄭明珠說出口,還是面上一僵,掩都掩不住。吳建榮收的銀子去處何在,最清楚的是她,如果沒有她在後面撐腰,吳建榮自也不敢當大管事的第一年就這樣大筆的侵吞鋪子的入息。

如今要他拿出這筆銀子,其實就是要朱氏拿出這筆銀子來,這吃進嘴裏的肉卻要吐出來,真是又傷面子又傷肝腎!

可是鄭明珠這話卻又叫人說不出個不字來,你要她從輕發落,立即答應,十分給面子,這已經從輕了,打發到莊子上比起流配三千裏和處斬來說,不能不說不輕,要他拿出侵吞的銀子,也沒有任何不對。

鄭明珠本來就是等的朱氏這句話,自然是早就想的明白的,拿回自己的財産,打發吳建榮到莊子上,重新換一個大管事,就已經足夠了。

真正究其理,吳建榮很大程度上其實是聽命行事,還算冤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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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件事看起來是追查不到朱氏那裏了,吳建榮不敢,鄭明珠也覺得沒有必要,真要鬧出什麽來,對鄭家有什麽好處,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更何況,無論怎麽說,朱氏對鄭明珠有養育之恩,雖暗藏心機,到底關懷過她的衣食住行,這恩情也不能罔顧,朱氏也并沒有做出什麽實在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是養廢了鄭明珠,貪圖她的嫁妝罷了。

既這樣,還不如叫她吐出銀子來,大家得實惠,也算給她一個教訓。

鄭明珠一向很想得開,也懂得什麽時候放手。

朱氏還僵在那裏,顧媽媽已經連連磕頭了:“謝少夫人開恩,謝少夫人開恩,謝太太開恩……”頗有點語無倫次。

鄭明珠也不等朱氏是說話了,吩咐剪秋和忍冬:“把人都給帶下去看起來,其餘的事明日再理。”

剪秋和忍冬躬身應是,很快人就走了個幹淨。

鄭明珠依然笑盈盈的,還留朱氏吃飯,朱氏哪裏吃的下去,今日在鄭明珠這裏栽了一個大跟鬥,心都絞痛,直接就回去了。

鄭明珠殷勤的送她,氣勢洶洶而來,偃旗息鼓而去。

顧媽媽終于老實了,此時一聲不吭,一臉發愁。

銀子還在朱氏那裏,七千兩銀子,除了掌櫃那裏有幾百兩,他們家只拿了一千兩,大部分都在朱氏手裏,如今要陪出來,只得去找朱氏,顧媽媽一想到朱氏的盛怒,就滿心揣揣,怕的厲害。

可是現在她也不敢再說什麽了,連太太親自來都于事無補……她擡頭看着鄭明珠纖瘦的背影,終于明白,擡出太太來就萬事大吉已經行不通了!

雖然在心中再三咒罵,顧媽媽還是不得不轉身出府,去要銀子了。

鄭明珠聽了丫頭的回報,淡淡一笑,果然再抖不起來了麽?有些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陳頤安的消息一直是很靈通的,想來也是,鄭明珠身邊現就放着好幾個他的人呢,他進門就笑道:“聽說你今天很威風呢?”

鄭明珠坐在炕上做着針線,身邊一個丫頭也沒有,聽到陳頤安的聲音便擡起頭來,自己還沒察覺就柔軟的笑開了來,忙站起來迎,笑道:“哪裏有,大爺取笑我。”

一邊就服侍他脫了外面的大衣服,換了常服,又倒了熱茶遞過來。

陳頤安心情好,随手拉了她在身邊坐下:“我還沒到家就聽說了,半夏說,剪秋和忍冬被支使的團團轉,差事一個接一個,利落的很,一天不到,連看帳到打發人,都齊整了。”

鄭明珠笑:“哪有那麽快,這帳還在看呢,既起了個頭,不如索性連莊子都整理一下的好,說起來,你這兩個都是好的,很會辦差事,你要好好賞他們。”

“替你辦差,怎麽倒要我賞?”陳頤安摟住鄭明珠的腰,只覺一股淡淡的馨香,十分怡人。

不知為什麽,鄭明珠就紅了臉,白玉般的臉頰上明顯的飛起一抹紅來,那紅偏又極淡,仿若雪中的白梅,那明明是白的,在雪的映襯下偏又似乎透出一點紅來。

鄭明珠笑着看他一眼,下巴微揚:“你的人,自然你賞,和我什麽相幹?”

那神情端莊中偏又透出一絲妩媚來,竟覺有種與往日大不相同的風情。

陳頤安摟着她的一只手便不由的輕輕撫着她的腰際,只覺纖細柔軟,笑道:“說的也是,連你也是我的,自然都是我來賞。”

“不正經。”鄭明珠嗔道,可是臉越發紅了,陳頤安心中一動,另一只手伸過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手中感受到微微的掙紮,可又透着順從。

這種想掙紮又不肯認真掙紮的感覺如此的叫人新奇,叫人受用,陳頤安也有過好幾個女人了,可是這一刻,這一種感覺卻是舒暢的叫他難以抗拒。

那雙晶瑩如星子一般的眼睛本來還看着他,漸漸的靠的近了,就不由自主的合了起來,可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落在瑩玉一般的臉上,仿若蝴蝶投下的影子,陳頤安剛靠近那嫣紅嬌嫩如花瓣一般的嘴唇,突然間,有個笑嘻嘻的聲音叫着:“少夫人……”就掀了簾子傳進來了,鄭明珠大窘,忙要掙紮起來,這一下是真的用了力了,也不知在陳頤安哪裏撞了一下,才好容易站起來。

墨煙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是身後的珊瑚拉了她一下,她才動作僵硬的放下簾子,躲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陳頤安也有點惱,可是一擡頭看到鄭明珠站在炕前,一張俏臉再不是那樣雪凝一般,羞的幾乎要哭出來,突然就不惱了,便也站起來,拉她的手。

鄭明珠惱怒的甩開他,真是丢人!大白天的就這樣,還被丫鬟給撞見了,這叫她還有什麽臉出這個院子門。

陳頤安低聲笑道:“別生氣了,她們也沒看見什麽。”

鄭明珠瞪他一眼,可就便是這樣惱怒,見了他帶着一點賠笑意思的俊美容顏,那樣滿心的委屈竟就煙消雲散了,一時間也沒了氣焰,咬着唇說:“都怪你,大白天的……就……”

陳頤安倒笑出來:“就什麽?”

鄭明珠啐了一口,繞到炕幾另外一邊坐下,見她惱的臉頰紅紅的,陳頤安這才坐下來,收了笑,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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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回來了

墨煙、珊瑚、玲珑這才掀了簾子魚貫進來,便就給陳頤安請安,陳頤安先就罵墨煙:“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少夫人寬厚,你就敢不顧規矩了?”

罵是罵,可到底心情好,神色并不吓人。

墨煙一聲不敢吭,只低着頭。

鄭明珠在一邊看着,這人自己不檢點,倒罵丫頭,便出聲問墨煙:“查的怎麽樣了?”又轉頭對陳頤安解釋:“叫她們拿着單子核查庫裏的東西呢。”

墨煙見鄭明珠給她解圍,忙回道:“因東西多,先查了金銀首飾,這是沒有銷賬但是找不着的東西,請少夫人過目。”

鄭明珠只瞟了一眼,并不接過來,只是說:“玲珑,你過來。”

玲珑站起來,走到鄭明珠跟前,鄭明珠輕輕拉拉她,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玲珑一邊聽一邊點頭。

陳頤安倒是好笑,只看着不說話。

鄭明珠便吩咐她們接着查,等三個丫頭都出去了,鄭明珠才對陳頤安說:“我吩咐玲珑,悄悄兒的把查對單子交給瑪瑙,瑪瑙是顧媽媽侄女兒的表妹。”

陳頤安是何等人物,一聽就明白了:“你這是要叫她悄悄兒的把拿了的東西給你補回來?”

“若是大張旗鼓的追查,難免叫人看熱鬧,何必呢,我如今裝不知道,叫玲珑先漏給她,若是她肯送回來,自然大家省事,今後只需要打發了就是了,也算是顧念了這些年的情分,便是仁至義盡了。”

鄭明珠在陳頤安跟前一向坦白。

在她的觀念裏,夫妻本是同體,她會一心一意,坦誠相待,她先做到這一點,不管陳頤安會怎麽樣想,她至少問心無愧了。

陳頤安點頭:“很好,你既能這樣想,便是娘也就放心了。”

這話裏透着許多意思,陳夫人當家主母,自然不願意鬧的家中沸反盈天,甚至要送下人去衙門,難免被人議論治家不嚴,如今鄭明珠盡量把事情控制在甘蘭院裏,自己解決,自然是好事。

鄭明珠聽懂了,笑道:“可是,若是她還是不懂事,也就無法了。”

那就只有送有司衙門了。

說了一會兒,有小丫頭已經進來放桌兒,小廚房送了晚飯上來,鄭明珠見丫頭們擺了菜,就站起來給陳頤安布菜,陳頤安笑道:“娘都不讓你伺候,還伺候我做什麽,坐下罷。”

鄭明珠這才坐下來吃飯,陳頤安心情好,叫墨煙:“去把前兒太子殿下賞的那瓶葡萄酒拿來,那個甜,正好你少夫人吃。”

不一會兒,墨煙送上來兩個玻璃瓶子,一瓶子殷紅如血,一瓶卻是淡黃色的,鄭明珠饒是見慣了奢華之物,竟然也認不得。

陳頤安說:“這是今年開了邊境貿易之後,新進來的,總共也就貢了那麽點,太子殿下一樣就給了一瓶,紅的是葡萄酒,黃的是梨子酒,勁大些,我喝這個。”

鄭明珠拿起來看看,那瓶子十分剔透,一點雜色也沒有:“倒是稀罕。”

“瓶子也是一起貢進來的,聽說叫‘玻璃’,也不知是使什麽燒出來的,我也這一回才見到呢,只怕比酒還稀罕些。”

墨煙已經在一邊給他們斟酒,鄭明珠第一次吃到這樣甜的酒,笑道:“倒是和咱們這邊的酒味兒不一樣。”

又嘗一口陳頤安杯中的梨子酒,倒是辣,吐吐舌頭,趕緊給他放了回去。

比起武安侯府的一室寫意,安國公府卻是烏雲蓋頂。

朝晖堂砸落了一地的碎瓷片,茶葉和水,顧媽媽跪在地上,額頭烏青,滿臉涕淚,朱氏怒的五官扭曲:“你!你服侍的好!這才嫁出去幾天,就給我鬧出這樣的事來!再三囑咐叫你看着她,你早幹什麽去了?如今你倒有臉來求我!”

顧媽媽哭道:“少夫人實在和平日裏沒什麽異樣,奴婢哪裏知道少夫人會突然就變了呢!”

“胡說!”朱氏深恨顧媽媽的大意:“今天這件事,哪裏是一朝一夕,她随便看一看賬本子就能知道的?必是早就在查了,虧你天天在那院子裏守着,竟一點不知道,還跟我誇口說院子裏的丫頭都拿捏住了!這麽些日子,必是有蛛絲馬跡的!”

“真的沒有啊!”顧媽媽說:“太太細想想,大小姐是太太一手養大的,太太難道還不清楚,大小姐就是性子軟了,容易被人調唆,要說是她自己悄悄在查,別說奴婢不信,太太也不信啊,太太也看到了,今日她的周圍,丫頭小厮,全是大姑爺的人,難道這樣太太還不明白不成?”

朱氏皺了眉,聽了顧媽媽的話,倒是有幾分信了,鄭明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且又在深閨大院裏頭,平日裏接觸的人,接觸的事,沒有一樣不是通過她的手的,要朱氏相信這是鄭明珠自己一手辦的事,她也覺得不可能。

再怎麽說,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管家經濟的人,怎麽可能突然就精通此道了呢。

朱氏便信了,這必然是陳家的人挑唆的,鄭明珠不過是出個面罷了,便連今日自己去了,當面求情,鄭明珠不是也如往常一般,沒有說個不字麽。

“這才是我的好女婿呢!”朱氏深恨陳頤安,壞她的好事,說不定還有那個笑裏藏刀的陳夫人,朱氏出身庶女,對這些高門嫡女向來厭煩,這些人,自是有人早早的替她們考慮好了一切,哪裏明白庶女的苦處。

她雖是庶長女,又是養在老祖宗跟前的,容貌才幹哪一樣也不比嫡女差,可是其中苦楚又怎麽說的清楚,她年方十六,便嫁給已經年近三十的安國公為填房,前頭還有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就算是這樣,也是她費盡心機才争來的,已經是高嫁了。

襄陽候府雖然花團錦簇,看起來轟轟烈烈,可子女衆多,單是嫡女就有三個,庶女更是十幾個,庶女的嫁妝也就只有公中的八千兩銀子來置辦,她的母親雖是良妾,卻是什麽嫁妝具無,給她的添妝有限的很,便是老祖宗,雖是疼她,也不過就給了她一間鋪子而已,就這樣,其他的姐妹就已經妒忌的紅了眼了。

這樣的嫁妝,今後自己的女兒出嫁的時候,能得些什麽?還有自己的兒子,爵位無望,便得謀劃前程,花錢又少的了?

這些,她若不費心籌劃,誰來替她的兒女操心?就憑着公中的那一分麽?

尤其是前頭又有鄭明珠出嫁,武安侯府家大業大,又是長子,今後的世子夫人,侯夫人,單下聘就是五萬兩銀子,鄭明珠身份不同,是公主嫡女,天家血脈,公中的那一分就比自己的女兒厚了,安國公又做主添了兩萬兩,加上當年公主留下的嫁妝,朱氏眼紅的咬牙切齒,這樣的做派,今後自己女兒出嫁,對比起來,怎麽擡得起頭?

她已經吃夠了這種苦頭,如今她的女兒已經是嫡女了,且才貌早強過鄭明珠,更不能在這些地方吃虧。

朱氏管家多年,雖有油水,到底只是內宅日常出入,距離她想要的目标還遠的很,而她早已籌算的清楚,鄭明珠今後會有如寶山一般的嫁妝,所以從嫁進國公府那一天起,她已經開始費盡心機,小心翼翼,把鄭明珠養成了自己需要的樣子。

出嫁前,鄭明珠雖然已經定下了部分嫁妝,但那是公主留下的,由內務府暫理,她的手自然伸不進去,只能等到鄭明珠出閣,所有嫁妝過了明路,交到了鄭明珠手裏。

這對朱氏來說,和交到她的手裏差別不大。

鄭明珠房裏的管事媽媽是她的陪嫁丫頭,她在京中的鋪子的大管事也是她的人,不管做什麽都容易的很。

雖說選陪房的時候,鄭明玉也是再三防備,只是鄭明珠親近朱氏,只肯聽她的話,所以最後還是朱氏得了手。

眼見的現在一切都十分順利,吳建榮已經換掉了三家掌櫃,銀子流水一般送到朱氏手裏,和她多年前就開始的計劃一模一樣!

卻沒想到她竟小看了陳氏母子!

竟然有本事挑唆得鄭明珠查起帳來,朱氏心中十分懊悔,又恨顧媽媽和吳建榮不中用,竟然沒有絲毫防備,便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今陳家鐵證如山,不說別的,便是如今落在他們手裏的吳建榮說出一句銀子在自己手裏這樣的話,自己在國公爺跟前……

朱氏無端端的打了個冷噤,不行,一定要盡快把吳建榮弄出來才是,陳家母子可不是鄭明珠這樣的糊塗人,真要有什麽把柄落在他們手裏,那就麻煩了。

朱氏把對手從鄭明珠換成了陳家,立刻就警惕起來。

只是想到這就要拿出近六千兩銀子出來,朱氏就覺得快要吐血了。

還不如想個法子,讓鄭明珠直接處置了吳建榮和顧媽媽,這樣死無對證,這銀子就不用拿出來了。

正在這不可開交的時候,只聽到外頭一疊聲的丫頭報:“老爺回來了。”

☆、敗局

朱氏一怔,剛要迎出去,安國公鄭瑾已經沉着臉大步走了進來。

鄭瑾四十多歲的年紀,雖因常年在外領兵膚色黝黑粗糙,可是無損他的英挺氣概,此刻面沉如水,更添幾分威懾。

朱氏柔聲道:“老爺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英國公見一地狼藉,又見女兒陪房的管事媽媽跪在地上,不由更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氏怔了怔,問道:“老爺這是什麽意思,我竟不懂,妾身做錯了什麽嗎?”

“你還跟我裝什麽!不然你叫這個奴才來做什麽?”英國公性烈如火,越說越氣,飛起一腳,就把顧媽媽踢的滾到了牆角。

顧媽媽登時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煞白,一聲都不敢出。

朱氏見了這樣,心也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說:“老爺不明示,叫妾身怎麽說呢?妾身叫這奴才來,也不過是為她做了錯事叫來訓誡罷了。”

說着去倒了茶來捧給鄭瑾。

鄭瑾一揮手,就把那茶給掃到了地上,一臉怒色:“滿帝都都傳遍了,說你謀奪珠兒的嫁妝!珠兒要看自己的嫁妝單子,還得回安國公府來要!你……你!”

鄭瑾英雄一世,從沒想到自己家後宅會出這樣的事,今日鄭明玉來回他的時候,說是帝都已經人人皆知了,真真把他氣了個倒仰。

朱氏聽說,立時便知道是顧媽媽那話傳了出去,并不是昨天那事,倒是松了口氣,只是心中越發厭煩上了這顧媽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不是她這樣蠢,自己何至于竟然吃了這樣大虧?越發定了一定要打發了這蠢貨的心思,只是如今對着的是鄭瑾,朱氏自然得小心翼翼,立時便委屈的哭了起來:“老爺這話是哪裏聽來的,妾身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實在是冤枉啊。”

鄭瑾一拍桌子:“你還敢哭,若不是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傳到了外頭去,怎會人人都在說,都在看我鄭瑾的笑話。”

“老爺,妾身與老爺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兒女雙全,妾身是怎麽樣的人,老爺難道還不知道?怎麽就信了外人的話,妾身這些年來,伺候老爺,教養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竟連外人也不如了麽?再者,這些年來,妾身是怎樣待明玉和明珠的,老爺也是看在眼裏,便是珠兒,從小兒養在我房裏,若是我有一點壞心,珠兒還能這樣親近我?還求老爺細想想。”朱氏一行哭一行說,鄭瑾倒疑惑起來。

他英雄了得,心力一向用在兵事上,哪裏會琢磨這些後宅的彎彎繞繞,此時聽朱氏的哭訴,倒是很有道理,朱氏對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都極好,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挑了他們的才輪到弟妹們,而且珠兒也的确很親近朱氏,待她如親母。

朱氏見鄭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開始疑惑了,又哭道:“也不知道老爺在哪裏聽了什麽混賬人的挑唆,就回來給妾身沒臉,可憐我在這屋裏也是十多年的主母了,竟連個外人也不如。”

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朱氏又比他小着十來歲,正是老夫少妻,更不同些,鄭瑾心中不由的也軟了,倒也沒說出是鄭明玉說的話,只是說:“空穴不來風,若沒有這樣的事,怎麽外頭人人都在傳?”

朱氏見他和軟了,更是軟着聲音道:“必是有那起子小人,想要挑唆珠兒與我,想我與珠兒雖不是親母女,卻比親母女還更親近些,難免有些人看着眼熱,再說,老爺也想一想,別說珠兒的嫁妝單子不在我手裏,便是在,我拿着單子又有什麽用,我難道還能去武安侯府拿東西不成?老爺若是還不信,便叫珠兒回來一次,問問她,可有這樣的事,自然就清楚了。”

鄭瑾聽着果然有道理,又說:“那你叫這奴才做什麽,外頭傳的可不就是說是這奴才親口說的,叫武安侯府的丫頭聽見了,當笑話兒講給別人聽。”

朱氏聽了,越發恨起武安侯府來,此時見鄭瑾問到這裏,心中一動,鄭明珠今天鬧這樣一出并不小,武安侯府若是有心,只怕也要傳給鄭瑾知道,到時候又是一場官司,還不如趁這會兒想個法子說出來才是。

朱氏心中拿定了主意,先就問顧媽媽:“老爺說的這個,是怎麽回事?”

顧媽媽爬過來,連叫冤枉:“原是因東西多了,一時沒找着,奴婢說了一句,是不是問問太太身邊的姐姐,因當日庫裏收東西,太太是派了身邊兩個得力的姐姐來幫忙的,萬一記得呢?後來因找着了,也沒回來問,不知道怎麽就被人傳成了這樣。”

聽起來倒還合情合理,連鄭瑾也暗暗點頭,朱氏不想在這事上多糾纏,便說:“原來是這樣,倒是巧了,說起來……”

她又去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鄭瑾接了,朱氏才說:“我本也打算今晚回老爺,讨個主意,原是昨日我隐約聽丫頭說姑奶奶傳了鋪子的大管事問話,我想着她年輕,又才出閣沒多久,擔心她不大懂這些生意經濟的事,就趕着把她的管事媽媽叫了進來問問,幸而我問了,還真是叫人不放心。”

一邊就嘆氣。

鄭瑾皺眉,問她:“是怎麽回事?”

朱氏說:“我細細的問了,竟是這些奴才,如今仗着主子年輕,性子寬厚不壓人,再不好生當差的,去年鋪子的入息就不如往年,且帳也做的糊塗,我瞧着很不是個樣子,剛才也是氣了一場,把這奴才罵了一頓,本想着不如把那個管事換了,另替她挑個老成的,如今看來,卻是不成。”

鄭瑾聽她一心替鄭明珠想着,不由說:“你說的是正理,為什麽不成?”

朱氏一臉委屈:“我的老爺,如今我不過叫了管事媽媽來問一問,外頭就傳的這樣,我再替她挑人去管鋪子,還不知要怎麽生吃了我呢,我再是不放心,也是不敢的。”

鄭瑾倒是光明正大:“這有什麽,珠兒的娘去的早,你不照應她誰去照應她?該管的還得管,她本就年輕,又沒當過家,你叫她怎麽挑人?”

朱氏說:“老爺說的雖是正理,可到底姑奶奶是出了閣的,也怕武安侯夫人和姑爺有些想頭,反是不美,是以這些日子來,我心裏雖是惦記着,也不敢多說什麽,就怕她在夫家難做。”

幾段話說的入情入理,表情也是十分到位,鄭瑾心中倒有幾分過意不去了,朱氏一心為女兒着想,自己倒信了傳言,不過明玉也是,外頭的傳言也拿來當正經事回,實在不夠沉穩。

說不定就是因為朱氏與明珠走的近了,才有人胡亂猜測,有了這樣的傳言。

心中覺得朱氏委屈了,面上自然露了幾分,朱氏看的清楚的,忙說:“這管事我就不替她挑了,只回頭我悄悄的告訴她一聲兒,叫她自己留意,能換便換掉吧,從今以後,我也要避點嫌才好。”

說着便拭淚:“到底不是我生的,過于好了,反倒是害了她。”

鄭瑾心中就有幾分過意不去了,便說:“這是這起奴才不省事,倒委屈了你,這件事你裁度着辦,這些事本就不是爺們辦的事,你不辦誰辦去?”

朱氏依然露着遲疑:“雖說是這樣,可到底是出了閣的姑奶奶,不僅是怕姑爺有些什麽想頭,且傳出去外頭也不好聽。”

鄭瑾說:“你顧慮的也是,明日早朝後我親與大姑爺說就是了。”

朱氏顧忌的就是武安侯府,鄭明珠她一向是有把握的,此時見鄭瑾這樣說,便答應了下來,還又說了許多委屈,她才三十多歲的人,正是風韻最佳的時候,此刻露出委屈,帶着嬌嗔,便是鄭瑾英雄了得,也難免化為繞指柔,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縮在角落裏的顧媽媽心中大定,這樣的局面都能挽回來,後面的自然就不難了。

既然能重新安插人進去,這一次的損失也就還能承受,朱氏也想明白了,事已至此,吳建榮不能不救,放着不救,他賠不出銀子來,送了去衙門,大刑之下,只怕就會供出銀子的真正去處,好不容易才轉圜回來,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只能拿出銀子來了斷這件事。

便當買個教訓罷,朱氏雖是心疼,也無可奈何,只思忖着,今後斷不能依仗着鄭明珠不懂就這樣大意,以往只想着鄭明珠是拿捏住了的,可以随意擺布,便也沒有十分在意,做的太粗疏,可是卻沒料到鄭明珠雖無能,她卻背靠着武安侯府,這一次是自己太大意了,萬萬沒想到武安侯府會出手,現就吃了個大虧,好容易弄到手的銀子卻要重新拿出來。

朱氏一邊心疼,一邊卻還是很利落的開了箱子取了銀票來給顧媽媽,既然下了決心,這件事宜早不宜遲,萬一去的遲了,這吳建榮心中沒底,熬不住說出來怎麽辦?朱氏只再三叮囑顧媽媽:“叫你兄弟嘴巴嚴些,一句不許露出來,暫時委屈着去了莊子,過後我自然把他弄出來,若是有一句半句露出來了,你也該知道厲害。”

顧媽媽自然是知道朱氏的手段的,而且他們整個吳家的靠山也是朱氏,除了吳建榮,還有國公府這一家子,這也是吳建榮在鄭明珠跟前死活不敢說出朱氏的緣故,此時聽她吩咐,連連答應:“太太放心,二叔他明白的,便是死也不敢露一個字兒。”

作者有話要說:連發三章這種事,不僅你們看着爽,我發起來其實也挺爽的!

第四章我在努力,不過就算今天發不出來,至少周末我也會找一天補上的!

☆、虧空

顧媽媽接了銀票,便趕着回侯府,剛到了後面下人出入的小門,便見一個小丫頭子急急的迎上來:“媽媽怎麽才回來,可急死人了。”

顧媽媽一看,這是院子裏做看火煮茶之類廚房差使的小丫頭青竹,因青竹的娘是顧媽媽娘家遠房親戚,又十分會得奉承,顧媽媽便把這小丫頭也安排進了甘蘭院。

顧媽媽便說:“這是怎麽了?我不過出去這一會子,又出什麽事了不成?”

青竹拉着顧媽媽站到牆後的陰影中去,悄悄的說:“您老剛出去沒多久,瑪瑙姐姐就急急的叫了我,叫我在這等着您,把這個給您。”

說着就遞來一張紙:“瑪瑙姐姐說了,您出去之後,少夫人叫墨煙姐姐帶着玲珑姐姐和珊瑚姐姐去庫裏核對東西,清理出來這麽些,只因天晚了,大爺回來了,便沒去回少夫人,只放着打算查完了一概回,瑪瑙姐姐說,她聽玲珑姐姐的意思,是要一點不漏的回的,她便趁玲珑姐姐出去的功夫,悄悄把那單子抄了一遍,叫我遞出來給媽媽。瑪瑙姐姐說了,媽媽想必心中有數,如今這個樣子,只怕瞞不住,不如趁如今一發把東西送回去,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收場呢。”

那顧媽媽氣的兩手發抖,青竹說完了話,不敢久留,忙忙的就走了。

顧媽媽如何不知道自己手裏頭到底有多少虧空,如今鄭明珠發狠要查,說不得就是姑爺的意思,這七八日姑爺都宿在甘蘭院,鄭明珠那樣的軟性兒,讓姑爺略哄一哄自然就答應了。

若只是鄭明珠,她還敢仗着太太與她說話,可如今眼見得背後是姑爺,連太太都輸了一陣,她如何敢犟?

可是那些東西,叫她拿出來,又不禁叫她心如刀絞。

在後門那裏躊躇了三四刻的樣子,顧媽媽終于長嘆一聲,跺跺腳,又重新出去了。

這番動靜自然有人報給陳頤安知道,陳頤安聽了,就對鄭明珠笑道:“這些奴才,本就是仗着主子給臉面,才敢拿大,越是縱着她們越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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