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林氏便把那一日國公爺回府發了脾氣,又被哄回來的事兒說了,這事兒當時雖是屏退了丫頭,國公爺發怒的時候聲音卻很高,加上鄭明玉對父親的了解,單從前後音量對比上就知道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知道這次爹爹又信了朱氏,鄭明玉只得吩咐妻子來告訴妹妹一聲,讓她好早作打算。

鄭明珠聽這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倒也不以為意,只沒想到當日顧媽媽那蠢貨的話已經傳的滿帝都都知道了,這傳播的速度,透着幾分有人推波助瀾的味道,鄭明珠倒是沒想到是自己的婆婆在後面輕輕推了一把,只想着果然不需自己動手,朱氏自然會出手幫她把顧媽媽給換了。

顧媽媽和吳建榮不同,留着也無益,便随朱氏收拾便罷了。

又笑道:“前日爹爹已經給大爺說了,都是奴才們不曉事,疏忽怠慢,他老人家自會再給我挑個好的使。”

那就自然又是朱氏挑了,那又是些什麽花樣,林氏也是很清楚的,便說:“或許可以回了世子爺,再給爹爹說一說罷?世子爺總擔心姑奶奶受了委屈。”

這就是前院後宅的區別了,鄭明玉再好,也無法周全護住內院的妹妹,鄭明珠笑道:“我知道哥哥嫂子對我好,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負了哥哥嫂嫂的心,如今我已經都明白了,這件事我已經有了章程了,請哥哥不用擔心,若是我委屈了,橫豎會回來尋嫂嫂說的。”

真是對着誰都得承認一番錯誤,補救一下以前的爛攤子。

說起來,以前的鄭明珠雖說不曉事,得罪的人還不少。

林氏見她這樣說,也不再勸,雖說她也覺得還是朱氏來挑人,多半不妥,可是現在人還沒挑了送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也沒什麽好說的,便笑道:“妹妹快別這麽說,嫡親的兄妹,做什麽這樣客氣,只要妹妹好了,我和你哥哥也就放心了。”

看起來是接受了善意。

☆、表小姐的底細

說完了這件事,又說了幾句話,鄭明珠才開始打聽那貌美的小表妹的事兒,林氏奇道:“妹妹怎麽想起打聽她了?她是太太娘家的親戚,我自是不敢招惹的。”

唔,這話說的……有點婆媳不和的感覺。

雖然陳頤安囑咐過,不過,鄭明珠想了想,林氏是聰明人,應該不會為了八卦無端把這件事說出去,而若是讓事情發展到比較不妙的程度,國公府裏有個知情人,倒還方便些。

除了林氏,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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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明珠便說:“這話也只敢說給嫂嫂知道,昨兒二叔來求我,要問問那一位表妹的事兒,倒把我吓了一跳,後來婆婆知道了,也是一通發怒,如今已經把二叔給看起來了,只婆婆托了我,要我悄悄兒的問問情形,我便只好來問嫂嫂。”

林氏這才明白:“怪道昨兒妹妹特意打發丫頭來請我,我還打量什麽事,你哥哥聽到了,又擔心你在這裏受了委屈,連連的叫我來,竟是為了這個,倒也是,為了這個,在這邊說話方便些。”

“正是嫂嫂說的這個理。”鄭明珠說:“我其實已經回了婆婆,這表妹家境差些,怕配不上二叔,只是婆婆要問清楚,少不得來托嫂嫂。”

林氏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來,表示自己對這件事的驚訝,然後又說了一句:“這倒也是不好說的。”

真是體貼周到。

而且林氏果然不負鄭明珠所望,簡直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鄭明珠本來想着,看林氏與朱氏并不親熱,林氏似乎不大敷衍朱氏的樣子,沒想到,她對朱氏這遠房的侄女兒照樣知道的清清楚楚。

真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人物啊。

林氏笑道:“其實這哪裏是個什麽表妹,不過是太太那邊的人,本來不好稱呼,府裏看在太太臉面上,混叫個表小姐罷了。”

咦,很有點文章呀,鄭明珠聽到這樣含混的說法,登時精神一振!

原來那個美貌的表小姐是朱氏的親娘,也就是襄陽候府的高姨娘娘家的親戚。

這位高姨娘來歷也算傳奇,原本是帝都紅绫兒胡同遠近聞名的豆腐西施,生的一身雪雪白的肌膚,眉目間頗見秀媚,又言語潑辣,舉動大膽,當年那年少風流的襄陽候,還不是世子,只是襄陽候府的二公子,一次無意中碰到了這位豆腐西施,生在高宅深院的少年哪裏見過這樣充滿了勃勃生氣的女子,和他見慣的溫柔婉約的嬌弱貴女簡直不在一個世界。

那一種與衆不同就叫二公子迷上了,非要娶回家去,他雖是嫡子,卻非嫡長,家中還有個能幹的哥哥,既然不能承爵,家中長輩對他就不免放縱一點,如今見他鬧着要娶妾室,而這位高姨娘非奴婢之身,家中開着個豆腐坊,雖是低賤些,卻也是個平民,也算是個良妾,到底知根知底,覺着倒比買個妾室好些,也就同意了。

至于高家,那更是覺得從天上落下來個金元寶,砸的一家人歡喜無限。

高姨娘進門後,自然就是錦衣玉食,家中豆腐坊也不開了,只因襄陽候府嫌紮眼,又生性謹慎,怕他們仗着襄陽候的名聲在外惹是生非,便讓他們到天津盤了個幹果鋪子和一個米行經營,又置了幾十畝良田,一家人登時就以襄陽候的親戚自居起來。

而過了幾年,二公子的哥哥急病去世,二公子成為嫡長,世子位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那位高姨娘也已生下了一子一女,寵冠後宅,便是當時的世子夫人,如今的襄陽候夫人,也要讓她幾分。

到如今,高姨娘的長女又是國公府掌事的正房太太,那高家更是出入國公府,如同正經親戚一般了。

當然,林氏是不肯承認的。

高姨娘只有一位嫡親的哥哥,這位表小姐就是她哥哥的孫女兒,她出生的時候,二公子早已承爵襄陽候,高家越發風光了起來,她從小兒也是呼奴喚婢,金尊玉貴的養大的,如今還送到帝都,住進了國公府,成了表小姐。

當然,林氏完全不會稱呼她表妹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她管不着。

怪不得林氏這樣一個八面玲珑的人會和自己婆婆搞的這麽不愉快,鄭明珠深刻理解了,叫一個宰相的嫡長孫女,公府世子夫人,與妾室認親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玲珑也不可能。

實在丢不起這個人。

也怪不得那天在公主府,林氏是那樣的口氣,鄭明珠明白了。

鄭明珠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前日太太把她帶了去公主府,竟就不怕人問起來?”

帶去做什麽鄭明珠倒是猜得到。

林氏輕輕笑道:“問起來自然就答是娘家侄女,誰還問她哪個娘不成?”

說的也是,這渾水摸魚用的倒是好,又有朱氏的兩個親生女兒為她掩飾,想必問題不大。

看來,這位比當年的高姨娘更美貌的表小姐,是要複制當初高姨娘的成功之路了。

而朱氏為了高家,倒也算是盡心盡力了,竟冒險把她帶到了這種場合。

那一日到公主府的,除了各府貴公子,還有各位王爺公侯,若是能進王府,今後生下兒子,就有可能擡側妃呢。

那才真是金鳳凰呢。

可如今看上她的卻是自己的小叔子……

鄭明珠深覺自己運氣不好,嘆了口氣。

林氏笑道:“別人家也罷了,獨你們家不宜娶她,妹妹可要早做打算。”

這是真心為她打算的話,鄭明珠點頭稱是,她也不是蠢貨,自然知道,若是小叔子真娶她做妾,自己今後可是不知道有多麻煩。

就算自己不承認是娘家表妹也沒用。

朱氏那本事……鄭明珠心想:我又沒瘋了,惹這麻煩。

鄭明珠要留林氏吃了晚飯再走,林氏再三不肯,笑道:“你哥哥中午就打發人進來說要回來吃晚飯的,我還是回去吧,咱們住的近,平日裏往來盡容易的。”

鄭明珠見留不住,只得送她出門,剛走到門口,跟着林氏出門的一個媽媽正從外頭進院子裏來,見了林氏忙回道:“大奶奶,咱們的馬車輪子軸滑了,剛使人修去了。”

林氏面色一凝:“怎麽回事?”

那媽媽道:“奴婢也不知道,外頭的小幺兒報的。”

鄭明珠見林氏面色開始發紅,抿着嘴不再說話,便知道這不是一個平常的巧合,看來林氏和朱氏之間已經不是暗潮洶湧,而是表面化了。

鄭明珠一時不好問,忙笑道:“既如此,便叫他們修罷,嫂嫂只管寬坐,索性用了飯再回去。”

林氏搖頭:“煩妹妹派個車吧。”

鄭明珠不好多說,只得答應,請林氏先進去坐了,吩咐玲珑去二門上叫一輛車送林氏。

玲珑出去了片刻就進來回道:“奴婢剛使人去說了,二門上管着馬車轎子的王大富家的說,夫人出門了,帶了車出去,剩的車偏拔了縫了,還沒來得及收拾。”

意思是無車可用。

玲珑說完,擡頭看了看鄭明珠的臉色,只見她臉色如常,還轉頭對林氏笑道:“嫂嫂看看,我也是差不多的。”

這話說的十分有意思,既是看出了林氏的處境,又是免了林氏的尴尬,林氏登時覺得這個小姑子貼心了許多,也伶俐了許多。

林氏便說:“那麽還是叫他們回去叫一輛車過來罷了。”

鄭明珠笑道:“嫂嫂在我這裏,還要回去叫車,這打的豈止是侯府的臉,不過是不懂事的下人,待我安排就是。”

兩家都是貴胄高門,兩人又都是各府裏的嫡長媳,連車都叫不動,傳了出去,實在丢人,鄭明珠便對玲珑道:“那麽你去叫王大富家的進來院子裏頭說話。”

玲珑應了,又說:“這王大富家的是洪媽媽的表姐。”

鄭明珠點頭,玲珑這才出去。

林氏笑道:“這丫頭倒是伶俐。”

“幾個丫頭都是好的。”鄭明珠說:“伶俐有伶俐的好處,不伶俐也有不伶俐的好處,這樣倒是正好。”

林氏會意的笑一笑。

不過片刻,玲珑引着一個穿天青色繡梅花褙子的婦人走進來,鄭明珠看了一眼,見她梳着一個圓髻,插着赤金簪子,個子高瘦,看起來倒是精明幹練,進來便福身行禮:“奴婢給少夫人請安,給舅奶奶請安。”

鄭明珠并不急着說話,只是喝着茶,只聽到茶碗蓋碰撞的清脆聲音,那婦人垂手站着,看起來倒是規矩。

鄭明珠放下茶碗,問:“你是管出門馬車轎子的?”

“回少夫人話,奴婢是王大富家的,領了管出門馬車和府裏轎子的差使。”那婦人恭敬的答。

鄭明珠說:“你的差使當的好啊,我要送舅奶奶回府,竟就沒個可用的車。”

王大富家的回道:“奴婢該死,請少夫人明鑒,因這是臨時吩咐的,奴婢并不知道,早上便把那拔了縫的車拿出去修了,夫人出門又帶了車出去,一時間竟就沒個可用的了。”

言下之意,你這是臨時安排的,怪不得我。

鄭明珠并不生氣,微微一笑說:“夫人出門,帶了幾個車?”

“回少夫人,夫人一輛車,身邊服侍的姐姐們一個車,媽媽們一個車。”

“嗯,三個,那同時有幾個車拔了縫拿出去修了?”

“一……一個,不,兩個。”

“五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玲珑,你使個小子去外頭問問韓七,咱們府裏共有多少出門的車,叫韓七把登記簿子拿了來。”

“是。”

王大富家的頓時就傻了眼,她是萬萬沒想到少夫人會突然發威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的進展不錯,所以決定周末加更一章,暫定周六晚上,看大家有沒有異議

☆、不好惹的少夫人

在這府裏,少夫人年輕不懂事,性子懦弱好糊弄是誰都知道的,今日夫人不在家,她便和幾個媳婦子在二門旁的小角房裏打葉子牌,手氣正順,見少夫人臨時要用車,自是懶得去安排,随口便說沒車了,自是思量着少夫人聽了回話只得罷了。

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偏偏沒想到,今天少夫人這樣強硬,她回了話,還要叫她當面回話,她自是不敢說實話,只得繼續糊弄,指望着少夫人不懂,不過是為了在親戚跟前掙個臉面,便做的格外恭敬,可是此時一聽要去叫二門上的大管事韓七爺,且問登記簿子,顯是通曉管事門道的,立時便知道兜不住了,一張臉漲的通紅,汗出如漿,‘噗通’一聲跪下,強笑道:“少夫人,這些許小事不用驚動韓七爺,問奴婢就行了。”

說着就磕頭。

鄭明珠給玲珑使了個眼色,玲珑便站着不動了,鄭明珠才說:“那你說吧,如今府裏大小車輛共有多少,平日裏常出門的有多少車。”

王大富家的卻只是磕頭,不敢說話。

玲珑聲音清脆的說:“少夫人問你話呢。”

王大富家的一徑磕頭:“少夫人,是奴婢豬油蒙了心脂迷了竅,做出這樣混事來,求少夫人饒了奴婢吧。”

見她終于不敢再辯解,鄭明珠才說:“我雖不當家,但家裏人口總是知道的,若有什麽大小事,府裏從夫人起,到各位小姐,等閑出去一二十輛車也是有的,如今你不過是個二等奴才,仗着夫人不在府裏,便敢駁我的回,給你體面當面回話還敢糊弄我,真打量我好性兒?還是仗着有人撐腰,我便動不得你?”

王大富家的不敢回話,只得磕頭:“是奴婢不曉事,求少夫人開恩。”

鄭明珠輕輕一笑,回頭對林氏說:“讓嫂嫂笑話了。”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磕頭:“少夫人開恩,奴婢這就去給舅奶奶備車。”

鄭明珠這才颔首,玲珑便說:“還不快去。”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出去了,不過片刻,就有四個婆子擡了小轎子來門口,擡到門口角門子換馬車,鄭明珠陪林氏到了垂花門,才送林氏上了轎。

那王大富家的不敢上前,只遠遠的跟着,也不敢進甘蘭院的院子,又不甘心就走,只在門口等着。

鄭明珠并不想跟她多計較,如今當家的是自己婆婆,婆婆沒回來,她就罰了人,怕婆婆臉上不好看,再說這也是洪媽媽的親戚,她便想給她個臉面,等婆婆自己處理便是。

她今日發作只是窩囊日子過夠了,總得讓下面的奴才們知道,她到底是主子,且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主子。

雷霆手段雖快,卻難免傷筋動骨,鬧的府裏不安寧,還不如潤物細無聲,不動聲色慢慢挽回形象,原本的鄭明珠積弱已久,乍然動作,反倒引人猜測。

鄭明珠便叫丫頭出去打發了王大富家的,那婦人一臉沮喪,惴惴不安的走了,回去便忙着叫人遞信兒給自己的表妹,求她給自己轉圜。

晚上陳夫人回府,早有人悄悄的回了少夫人這事,洪媽媽在一邊聽着,臉色通紅,心中百般後悔沒早一步告誡親戚們少夫人和以往不一樣了。

洪媽媽在陳夫人身邊服侍了多年,大小事經歷了許多,若不是個聰明伶俐的早不是今天這樣的體面了,她心中其實也是知道的,看少夫人幹脆利落的處理了顧媽媽和管鋪子大管事的事,就該知道少夫人再不會如以往哪樣随人拿捏了,只沒想到這第一回就是自家親戚撞了上去,實在是沒臉。

陳夫人聽了,倒是笑起來,就看了洪媽媽一眼,洪媽媽紅了臉:“奴婢實沒想到那王大富家的這樣膽大,夫人正應按例罰她,不然便是奴婢在少夫人跟前也是沒臉伺候。”

陳夫人說:“少夫人沒罰她,也沒來回我,正是給你臉面,念着你是在我跟前服侍的,這也是她的孝心,我也不好不領情,不過,這府裏的奴才們也太膽大了,見少夫人好性兒,越發沒了規矩。今天這樣發作一下倒好,再不識趣我也不答應了!”

洪媽媽說:“奴婢省得,少夫人這樣給奴婢臉面,是少夫人的恩典。”

陳夫人便說:“既然少夫人是這個意思,就不攆她出去了,出去說與韓七,革王大富家的一個月錢米,在角門上打十板子罷。”

連差使都保住了,洪媽媽連忙跪下謝恩。

鄭明珠知道陳夫人回了府,便過來請安,剛走到院子裏,早有伶俐懂眼色的丫頭悄悄上前回了鄭明珠這件事,鄭明珠便笑,打發了那丫頭兩百錢。

她走進門裏,給陳夫人請了安坐下來,笑着問陳夫人今天出門的見聞,筵席怎麽樣,女眷們的穿戴怎麽樣,又把今天請了嫂嫂來問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回了,也并沒有任何評論,陳夫人必然是比她更知道厲害的。

說完了這些,陳夫人方才緩緩的把剛才的處罰說了。

鄭明珠便笑道:“原是媳婦不懂事,丢了臉,只是我嫂子在這裏,倒是自己人,不妨事。只是媳婦想着,這一次若是不問清楚了,今後有外頭人在出了這種事,咱們府裏又有什麽臉面呢,這才把那媳婦叫來問了問。”

陳夫人點頭:“正是這個理,幸而是舅夫人,若是旁的夫人小姐們看到了,豈不說咱們家這樣沒規矩。我也知道,這府裏有些奴才是幾輩子使出來的老人了,服侍過太爺太夫人的,自持有些臉面,只不過奴才再大,也大不過主子去,你雖年輕,平時禮敬着那是你的孝心,有時候該拿出主子款兒來時候也該拿出來才是,沒的讓奴才大過了主子去。”

鄭明珠便站起來答應了:“母親教導,媳婦知道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陳夫人乏了,鄭明珠便辭了出來。

洪媽媽親自送鄭明珠出院子,一邊悄悄笑道:“王大富家的不懂事,沖撞了少夫人,沒想到少夫人這樣寬和。”

鄭明珠笑道:“原是小事,媽媽不必放在心上。”

洪媽媽還是殷勤的把她送到院門口了,見着她扶着丫頭走的看不到了才回去。

少夫人發作了王大富家的這事早已傳遍了,因着王大富家的是夫人跟前的紅人洪媽媽的親表姐,許多人都在冷眼看着這事兒怎麽收場,直到正院傳出消息,王大富家的被革了一個月錢米,打了十板子,這才紛紛都八卦起來。

有素日就見不慣王大富家的仗着自己表妹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耀武揚威的覺得罰的輕了,也有原本有些體面的,暗暗想着自己大約還不如王大富家的腰杆子硬,還有一幹原本也駁過少夫人回的暗暗後怕,幸而當初沒發作自己,紛紛擾擾,不一而足。

不過倒也都暗自警醒,對鄭明珠的輕視少了許多,便是甘蘭院的丫頭媳婦出來說話傳事,也比原來容易了。

沒過幾天,朱氏就送來了挑好的人,一位大管事和一位管事媽媽。

而曾經在這個院子裏只手遮天的顧媽媽已經在某個早晨,無聲無息的在這個院子裏消失了。

所有的丫鬟幾乎都聽到了隐約的哭罵聲,那哭罵時間很短,立刻就消失于無聲了,短的幾乎給人一種聽錯了的感覺。

但是也沒有一個人問起,似乎沒有人發覺顧媽媽已經不在這裏了,甚至是似乎她從來就沒有在這裏過一樣,只是這一天特別安靜,每個人都安靜的做着自己的事,安靜的似乎連呼吸都更輕一點。

後院關着的一位大管事和一位掌櫃也同時不見了。

只有鄭明珠知道,除了吳建榮,這些人都被攆到了國公府的莊子上,同時,被攆到莊子上的還有吳建榮的父親一家,國公府的吳大管事。

這是鄭明玉推波助瀾的結果,既然吳建榮犯下這樣的大錯,吳大管事一個教子無方的連坐罪名是跑不掉的,鄭明玉既然有了這樣的機會,如何肯放過。

身在侯府的鄭明珠知道全部過程,那是真的于無聲處聽驚雷,比起她聲勢浩大的在院子裏當場發落人,國公府不過只是幾場關上門的談話,有些人就悄悄的在國公府、侯府消失了。

至此,朱氏在國公府外院最大的助力被連根拔起,傷筋動骨,多年經營去了一大半,竟心絞痛了好幾天。

鄭明珠想了很久,她身邊這些至親的人,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他們的出手都是內斂的,幾乎聽不到一絲動靜,就已經做完了許多的事。

而她卻好像是一個橫沖直撞的先鋒,聲震半空,氣勢淩人的往前沖,但其實真沒辦成什麽事。

她只是把幾個掌櫃換了下去而已。

顧媽媽是朱氏處理的。

吳建榮是陳頤安處理的,現在別說朱氏別想找到人,連鄭明珠也不知道人在哪裏呢。

而吳大管事是鄭明玉暗中出的手。

這些都做的悄無聲息,誰也沒有驚動,不論國公府和侯府,表面看起來都沒有絲毫動靜一般,依然花團錦簇,所謂家醜不能外揚,這大約是這個圈子通行的法則。

什麽都沒有臉面要緊,決不能讓人看了熱鬧。

鄭明珠自覺學不會這樣的做派,換了成她,場面可就兩樣了,反觀朱氏此役大大的吃了虧,可是依然能夠處理的花落無聲,也真叫人佩服。

而且看來她還是不肯消停的,鄭明珠很是慶幸自己未雨綢缪,留下了吳建榮這個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加更!約9點

☆、新來的管事

這一次朱氏送來的管事媽媽姓崔,卻不是朱氏的陪房,而是服侍過安國公老太太的一個家生子的丫頭,後來在府裏配了人,都叫她陶貴家的。

這陶貴家的約三十四五左右的年紀,中等個子,容長臉兒,能進老太太屋裏做大丫鬟,那不管是容貌還是伶俐自都是不必說的,給鄭明珠磕了頭,就笑着立在一邊,眼睛卻只打量着周圍,簡直就是一副‘這院子就要歸我管了’的樣子。

又來了一個祖宗!

國公府要給她挑一個大管事,這件事是她父親親自和陳頤安說的,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她心中本有準備,可是沒想到,因同時打發了顧媽媽,朱氏便随着送來了一個管事媽媽給她。

鄭明珠有點郁悶,朱氏是真心不想要她安穩過日子呢,以前顧媽媽是她的陪房,已經算是伺候過長輩的老人了,如今這一個腰子更硬,直接是老太太屋裏出來的。

雖說老太太如今不在了,可這一個身份就不同了。

這些後宅裏的手段,小是小,卻實在讓人不舒服。

可是鄭明珠又不能不收,所以她郁悶,且看今後到底怎麽樣吧,鄭明珠也只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但她個性如此,叫她吃個悶虧她實在不甘心,就是自己不舒服了,也要逮着你一起不舒服。

忍氣吞聲從來都不是她的性子!

朱氏她一時動不了,一個下人,她有的是法子整治!

鄭明珠笑着說:“還是太太想的周到,我如今剛把張媽媽調到院子裏攬總管事兒,正缺一個管事媽媽,陶貴家的就與張媽媽交接一下,且去管着我陪嫁來的兩間宅子和別院罷了。”

張媽媽在一邊大喜,關于她的去留,鄭明珠壓根沒發過話,此時朱氏卻又送了新的管事媽媽來,她正惴惴不安的時候說上這樣一句,可見她這些日子的功夫沒有白做。

而那陶貴家的笑臉卻是一僵,沒想到鄭明珠雖是收下了她,卻連院子都不讓她進,直接打發到了外頭,這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顧媽媽被打發了這件事的緣由,國公府雖大部分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她男人就是國公府回事處的管事,他甚至親自帶人撿抄了顧媽媽的家,也就是看到這樣的家當,陶貴家的才想方設法謀到侯府來伺候大姑奶奶。

顧媽媽做了七八年大姑奶奶的管事媽媽,竟就能攢下這樣的身家,叫她如何不眼紅。

叫陶貴家的看來,她的腰杆子可比顧媽媽硬挺多了,她是府裏的家生子兒,娘家爹娘俱是府裏有臉面的老人,她又在老太太房裏做了幾年的一等大丫頭,是老太太親自挑人把她嫁了的,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是國公府回事處的管事,在國公爺跟前都是有臉面的,而顧媽媽只不過是太太的陪房,仗着太太這個靠山,才得了這個肥差,如今好容易她出了這樣大錯兒被攆到了莊子上,終于輪到她了。

沒想到鄭明珠雖然收下了她,卻把她打發去外頭看房子!

這陶貴家的忿忿,她是府裏的老人了,多少也知道這位姑奶奶的性子和軟,便笑着回道:“太太打發奴婢來是伺候姑奶奶的,若是出去在外頭,可怎麽伺候呢,豈不是辜負了太太疼姑奶奶的一片心?”

不愧是國公府來的!

果然事事都要駁回,鄭明珠在國公府這好性兒的标簽可真是牢固的很。

鄭明珠端着茶碗,漫不經心的說:“你替我看好宅子,就是伺候的好了,我自會禀了太太賞你,去吧。”

陶貴家的頓時傻了眼,這姑奶奶說話什麽時候這樣爽快利落了?

她還沒來得及再想出話來,那邊的張媽媽心中早趁願的很了,聽鄭明珠這樣吩咐,就笑嘻嘻的過來挽了陶貴家的手,扯着她出去,笑道:“妹妹快随我去瞧瞧宅子,如今我外頭裏頭的兩邊跑,日日就盼着有人來接手呢,幸而妹妹來了,在那邊府裏的時候我就知道,妹妹是個再妥當不過的人,交給妹妹真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張媽媽心中暗笑,你還以為少夫人是以前哪個少夫人不成?拿着國公府的老一套,進門就想管事兒?少她娘的做夢了!

她見鄭明珠把陶貴家的發配到自己以前的崗位,心中早笑翻天了,我在這裏被顧媽媽壓了這麽些日子,好容易盼到她被打發了,也該輪到我了。

張媽媽也是個明白人,這些日子的動靜她都看在眼裏,知道如今這院子已經是少夫人做主了,她便只一意奉承着鄭明珠,再不提什麽國公府,什麽太太,只聽鄭明珠吩咐辦事,果然今日這陶貴家的來了,鄭明珠便說了把她調進來管院子。

可笑這陶貴家的還一心以為自己是國公府送來的人,少夫人會另眼相看,如今直接把她打發到外頭看着院子,張媽媽心中說不出的趁願。

阿彌陀佛,不識時務!

打發走了陶貴家的,鄭明珠才傳了大管事進來。

她已經知道了這位大管事的來歷,這人名叫林世全,看起來和朱氏并無瓜葛,乃是國公府祖業所在,滄州老宅的人,原管着老宅的祭田和老宅外頭街上的鋪子,沒有什麽差錯,于是便被選了來,到了帝都,管鄭明珠的八間鋪子。

林世全隔着屏風磕了頭,雖說的官話,卻還帶着濃濃的鄉音,看起來倒是規矩謹慎的一個人,鄭明珠問他:“上京來可還習慣?住在哪裏?家裏人可都來了?”

林世全垂着手,恭恭敬敬的一一回了,鄭明珠也沒別的可說,只說:“鋪子裏的生意就交給你了,你多費點心,我自不會虧待你。”

林世全忙跪下磕頭:“少夫人言重了,伺候好主子原是小的的本分。”

鄭明珠說:“或許你也知道,我是這次查賬換的管事,如今這些帳我也查完了,該換的人也換了,正好你接手,你就把這些帳領出去就是,今後這幾間鋪子,每月出入流水超過三千兩的,你每個月給我送一次賬本來,其他的,每三個月看一次罷了。”

林世全垂手應了,又說:“請少夫人示下,銀子怎麽繳?”

“随帳繳罷。”鄭明珠說:“說不得大管事辛苦些才是。”

林世全忙說:“不敢。”

見鄭明珠沒有什麽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幾個丫頭都在一邊聽着的,見鄭明珠對大管事和管事媽媽的态度截然不同,都有些疑惑,鄭明珠也懶得解釋,處理完這檔子事,這事情總算該告一個段落了吧?

朱氏送來的管事媽媽直接沒有讓進甘蘭院,那位大管事,此時還人生地不熟,一時半刻只怕也掀不起波浪來才是。

鄭明珠想了半天,總算覺得,也該有兩天舒服日子過了吧?

剛過了三兩天,這甘蘭院連實物進出登記簿子一類的賬簿和規矩都還沒整理完,鄭明珠午覺起來,正歪在臨窗大炕下,看着丫鬟們把庫裏的好面料揀些出來,打點針線,打算給陳夫人和陳頤安做件夏天的中衣,夏襪之類。

陳頤安大約是今日事不多,這會兒就進來了,見堆了半炕的料子,鄭明珠正帶着丫鬟翻檢,便說:“這是在做什麽?”

鄭明珠不妨他這個時候進來,倒吃了一驚,擡起頭笑靥如花:“天氣開始暖了,趁着這次查庫,叫她們就便兒把我嫁妝裏頭那些薄的細料子檢出來,白擱着黴壞了。也給你做一件中衣,免得你成日裏興師問罪說我不替你做針線。”

陳頤安心中高興,坐到一邊笑道:“罷罷罷,我哪裏敢說你,既說要做衣裳,我便想起來,上月江南總督進京述職,送了些江南織造的新鮮花樣料子進來,還收在外書房的庫裏頭呢,我看,除了你,也沒人配使那樣好料子。”

轉頭就吩咐墨煙去外書房取來。

鄭明珠聽的心花怒放,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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