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說話,外頭有個小丫頭跑了進來:“少夫人,太太來了,轎子剛進角門。”

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麽?鄭明珠疑惑,難道是不滿自己對陶媽媽的安排,來興師問罪的?

可是也不至于啊。

鄭明珠便問陳頤安:“大爺見一見麽?”

陳頤安對這個岳母很有點膈應,便說:“你見見去吧,我在這裏歪一下,正乏着呢。不管岳母說什麽,你只管好生伺候着就是。”

鄭明珠聽明白了他的潛臺詞,便起身,吩咐翡翠伺候陳頤安歪着去,便帶了兩個丫鬟走出去。

剛巧走到垂花門的時候,朱氏的轎子便到了,停了轎,婆子撩開轎簾,鄭明珠笑着上去,親自去扶她:“今兒難得太太怎麽得空來了,也不先打發人來說一聲兒。”

立時就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回一聲夫人,就說我太太來了。”

那丫頭也是個伶俐的,脆生生應了,撒腿就跑。

朱氏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沒了人影。她就嗔怪的對鄭明珠:“我不過一時閑了,白來看看你,你沒的驚動你婆婆做什麽。”

鄭明珠扶着她往裏走,一邊笑道:“這是婆婆管事呢,別說是太太來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來,也是要回婆婆的才是。”

朱氏也在安國公府管事的,若是林氏來了親戚不回她,還不定怎麽發作呢。

這話噎的朱氏不舒服,便不再接話,鄭明珠依然笑眯眯的伺候在一邊。

後面還跟着一頂小轎,鄭明珠看了一眼,卻是那位貌美的高家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下轎來,依然是一臉倨傲。

☆、原來是給她的?

鄭明珠早知道了這位所謂的‘表小姐’的底細,自然不肯理她,她如今是鄭明珠,高門貴女,這樣的身份按理說是正眼也不會瞧她一眼的,不過鄭明珠裝的不大好,還是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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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陳頤青有心,瞧着真是美貌。

可是這個時候,朱氏突然帶着這個姑娘上門來,是有什麽目的?鄭明珠不由的暗暗警惕起來,只猜測:莫非陳頤青沒看住,做了什麽出來?

進了正廳,扶朱氏坐了上首,高家姑娘才上前來對鄭明珠行禮,叫了聲姐姐。

鄭明珠胡亂的點點頭。

丫頭們上了茶,又上了茶點果子,鄭明珠親手奉了茶,笑道:“太太嘗嘗這個茶,你姑爺從福建弄來的,我正想着送些回去,可巧太太來了,太太嘗嘗看,若是太太覺着好,便多送些。”

朱氏笑道:“還是我的珠兒孝順,一點茶也想着我。”

說了兩句閑話,朱氏見鄭明珠依然正眼也不看高姑娘一眼,沒有露出絲毫好奇的樣子,甚至完全沒有招呼她,心中又是奇怪又是不滿,只得自己挑起話題來:“珠兒你瞧,你這表妹怎麽樣?”

表妹?虧她說得出口。

鄭明珠笑道:“太太恕罪,這位姑娘我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孩兒呢?”

朱氏笑道:“珠兒你忘了?這是你表舅舅家的女孩兒,小時候你也見過的,倒也是,你們也有七八年沒見過了,小孩子又長的快,才這些功夫,就出落的花兒一般了。”

鄭明珠笑道:“表舅舅?梁家妹妹?還是周家表妹?夏家表妹?看着都不像呀,哎喲,我還真認不出來了。”

襄陽候侯夫人夏氏有兩個妹妹,分別嫁到周家和梁家,鄭明珠自然也都随着朱氏稱他們的兒子為表舅的。

朱氏笑道:“哪裏是她們,這是你高家表舅的女孩兒。”

鄭明珠掩嘴一笑:“太太真是越發诙諧了,這樣逗我,我哪有什麽高家表舅呢。”

那個貌美的女孩子到底還年輕,眼中就露出一絲恨意來。

鄭明珠冷笑,既然上趕着非要找沒臉,就別怪別人不給面子。

朱氏臉上僵了僵,不悅道:“珠兒!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你表舅不過是窮苦些罷了,豈不知越是憐老惜貧的,才越是大家子的氣派,你就不管別的,單看我的面子,叫一聲表舅又虧了你不成?這樣子不懂事,出去惹人笑話,還不快都改了。”

鄭明珠笑道:“論理,我是女兒,這話原不該我說太太,只是太太若真是認了這表哥,那才惹人笑話,只怕爹爹也要不悅的,太太若不信,咱們回頭問問爹爹罷了。”

她一直覺得朱氏是個極精明的女人,怎麽在這個娘家的身份上這樣夾纏不清呢?有了身份能力,想照顧生母以及生母的娘家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非要認了這稱呼才能照顧的,便依然是姨娘,也是可以照顧的呀。

她這樣非要當正經親戚來往,是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姨娘養的不成?

從平寧長公主壽辰那日見到這位表小姐起,鄭明珠就已經百思不得其解了,朱氏這舉動,不可謂不冒險,林氏又說在公國府,下人都稱表小姐,她到底為什麽?

鄭明珠想不通。

朱氏再笑不出來了,登時便拭淚:“大小姐如今真是越發了得了,倒擡出你爹爹了,你雖不是我生的,我到底養了你這麽大了,我就這一個親表哥,你便看顧着你表妹些兒誰又敢說嘴不成。”

教導不成就哀兵,還夾雜着胡攪蠻纏,朱氏的招數果然多。

不過一個親表哥這句話,倒讓鄭明珠有點明白了,若真是高家獨苗兒,對朱氏來說,倒也真是有點要格外看顧才是。

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鄭明珠絕對不會因為朱氏哭一場就認下這個表妹的。

朱氏身邊服侍的大丫鬟紅绡見朱氏哭了,忙勸道:“太太快別傷心了,大姑奶奶一向孝順,豈有不看顧表小姐的理?如今既要交給大姑奶奶了,您也就該放心了才是呀。”

鄭明珠心中警鈴大作,交給自己?這是個什麽新花樣?

朱氏接過帕子拭淚,一邊說:“罷了罷了,你雖不認我這個娘,我卻放不下你這個女兒,你便再不好,也是我一手養了十幾年的,從小兒金尊玉貴,順風順水,何嘗受過一點委屈,如今竟被那個狐貍精氣的竟病了一場,那一日我聽說了,心中刀絞一樣,天天晚上睡不着。”

鄭明珠眨眨眼,這話題是怎麽扯到那場病,那狐貍精身上來的?

方姨娘有孕,氣壞鄭明珠,不是已經一個多月了麽?這個時候翻出來說是為了什麽?

朱氏接着說:“說來也趕巧,我雖放不下心,偏身邊沒有現成的出挑兒的人,幸而我前兒回去,見到這孩子,竟似天上掉下來的一般,模樣性情都是上上等的,差不多兒的大家姑娘還趕不上她,如今你便做了主,擡進來給姑爺做二房,那個狐貍精模樣兒如何比得上她?加上她性子又溫柔小意,把姑爺服侍的好了,姑爺自然念你的好,如此,既收拾了那狐貍精,又顯出了你的心胸,夫妻兩個自然就好了。再說一句誅心的話,她是你表妹,自然一心向着你,你在這府裏也算有個臂膀了,平日裏你就算有個疏漏,我也不那麽擔心了。”

這……鄭明珠真覺得天上剛剛落下一道雷來活劈了她似的,她再沒想到,朱氏帶着這姑娘滿帝都轉了一圈,最後竟要塞到她房裏來。

鄭明珠的臉上真是寫着大大的‘包子’兩個字嗎?

她此時也無暇慢慢盤算朱氏到底是怎麽算計的,只是笑道:“太太多慮了,方姨娘已經被婆婆處置了,不用勞動這位姑娘來幫忙。”

自從朱氏把對手認定為陳夫人和陳頤安之後,她的算計就分外的小心,這一手也是因緣際會之後思慮再三的結果。

陶媽媽沒有進成甘蘭院,朱氏就知道用管事媽媽這一招不管用了,自己這個絕色的侄女兒來得便剛剛好,送她去做未來武安侯的妾室真是最好的選擇,既飛上了枝頭,這主母又是個十分懦弱無能的,再加上自己的面子,要拿捏住鄭明珠實在很容易。

如今又剛好有方姨娘有喜的事做借口,讓鄭明珠給陳頤安擡姨娘,真是天時地利與人和!

妻子給寵愛妾室的丈夫擡姨娘以分寵,是後宅常用的招數,并不是新鮮事,娘家親娘教導出一兩個丫頭送來,也是常見的事。

可是鄭明珠篤定,朱氏這樣做,絕對不會是為了鄭明珠作想。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在朱氏心中根本算不上對手,鄭明珠只是一塊肥肉而已,是朱氏和武安侯府争奪的目标罷了。

所以她這樣一說,朱氏倒也并沒有不悅,倒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雖說女子以夫君為天,卻也不必事事聽他的,你讨了姑爺的歡喜,對你自然只有好處,且你年輕面嫩,性子和軟,才鬧的那些人蹬鼻子上臉,今後你有了臂膀了,方能轄制住她們,珠兒,你還年輕,又是大家閨秀,從小兒沒見過那些糟污事,自然不懂,我這才給你尋個好的來,還不是為了幫你?你細想想我這話,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

鄭明珠若有所悟,微微感覺到朱氏對陳頤安的忌憚,有些念頭便不由的在她腦中一晃而過,只是此刻須得打起精神應付朱氏,來不及細想。

朱氏見她沒說話,便當她被自己打動了,笑道:“七丫頭,還不快給你姐姐磕頭。”

“我可不敢受這樣的禮!”鄭明珠看了地下那個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剛動了一動,就愕然的停住了。

鄭明珠笑道:“太太這話我竟不懂,方姨娘雖說有出格的地方,婆婆已經做主處置了,其他的姨娘也都恭順有禮,不知哪裏有什麽糟污的事呢?便有,也不在我們家。再說了,大爺也并不是無禮的人,我們成親以來也是互敬互愛再沒紅過臉的,什麽轄制,什麽臂膀,和我有什麽相幹,我們家也不敢委屈了這位姑娘,還請太太另給她尋個人家才是。”

朱氏當面被打了臉,下不了臺,且今日無論她如何循循善誘,又是落淚又是哀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鄭明珠都再三的不給她臉面,不由便怒道:“你倒是越發牙尖嘴利了,長輩賞人給你,你收下便是了,你只一心向着你姑爺,就不聽父母的話了不成?”

“賞?”鄭明珠輕輕一笑:“太太這話可怎麽說?原來竟是我聽錯了?這位高家姑娘難道不是良家女子不成?太太真是要賞人給我,我哪裏有不要的呢?只要太太把這位姑娘的身契給我,我這就留她在府裏,可好?”

見過賞奴婢的,這才第一回見着賞表妹的。

鄭明珠身邊的丫鬟,連同底下站着伺候的小丫鬟都掩着嘴偷偷笑起來。

那位高家姑娘先是不可置信的一怔,登時又漲紅了臉,她家裏從來當自己是襄陽候府的親戚,後來更是安國公府的姻親了似的,早被人奉承的不知方向了,此時鄭明珠這樣打臉的話當面說出來,這小姑娘簡直就是挨了熱辣辣一巴掌,可是當着朱氏和鄭明珠這樣的身份,哪裏有她說話的餘地,只是淚水在眼裏打轉,說不出的又恨又氣。

鄭明珠心中一陣快意!

想來做妾,還一臉倨傲,她成為鄭明珠之後也經過了不少事了,深知道朱氏一系從主子到奴才,沒有一個看得起鄭明珠的,想來這位貌美的表小姐也是如此。

她只怕還想着仗着朱氏的臉子,鄭明珠也不敢不給她面子,今後陳頤安襲了爵,在這武安侯府便是她說了算了。

鄭明珠就是要扒掉她的臉皮,看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如今看來,也不怎麽樣嘛!

朱氏不妨,氣怒之下說錯一句話,登時被這句話噎了個倒仰,怒道:“胡說什麽!這是你的表妹。”

鄭明珠依然笑:“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賞表妹這種事,還是太太見多識廣,無所不知!”

她又抿着嘴輕輕一笑,笑出來許多嘲諷和蔑視:“我可沒這福氣有這樣的表妹,太太縱然要認,我也是不敢認的。”

她看朱氏氣的不行,再加一句:“我們家也沒這福氣要這位姑娘服侍,還請太太領回去才是,若不然,說不得我也得去尋爹爹問一問他老人家的意思。”

鄭明珠是真的不耐煩了,這朱氏都擺明了當她是個蠢貨來收拾了,她幹什麽還與她虛與委蛇?讓過她一次,她倒真覺得她好欺負,随便欺負不用擔心後果了?

不如索性撕破臉,倒落得清靜!

名聲這個東西,自己還真沒有朱氏看得要緊呢!

☆、陳夫人的戰鬥力

朱氏被鄭明珠氣的雙手發抖,柳眉倒豎,就要發作,沒承想裏頭東次間簾子一掀,陳頤安緩步走了出來,施了一禮:“給太太請安。”

朱氏沒料到這一手,登時僵在原地,任她再是厲害,一時間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家姑娘也是一怔,想到剛才那些話全被這俊美的男子聽了去,什麽做妾,什麽狐貍精,什麽分寵,全落在人家的耳朵裏,任她再是倨傲,此時也一臉慘白,渾身發抖。

呆了片刻,終于哭着跑了出去。

“表小姐,表小姐……”朱氏身邊的大丫鬟紅绡見勢不妙,連忙追了出去。

這樣的動靜,陳頤安也完全當沒看見這個人,只是對朱氏笑道:“剛睡迷了,只聽到外頭隐約有說話聲,沒承想是太太,實在是失禮的很。”

朱氏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不說卻又不甘心,嘴張了兩次才總算恨恨的說道:“姑爺果是個好的,我來了這半日才出來見一見,我不知道這竟是個什麽禮數。”

陳頤安倒也不生氣,一徑的笑眯眯的道:“或許與岳母疼愛小婿,要給小婿送個二房來的禮數差不多吧。”

鄭明珠沒忍住,噗的笑了一聲,又知道不該這樣笑,趕緊掩住嘴,一臉可憐兮兮的。

陳頤安轉頭瞪了她一眼——怎麽這麽忍不住!

鄭明珠連忙低下頭去,心中腹诽:誰讓你這樣平日裏這樣不愛說話的,陡然來這樣的毒舌,能怪我猛然間沒忍住麽。

朱氏更是氣的差點沒吐出血來,拂袖而起,怒道:“你、你……好,你們都是好的!”

饒是伶牙俐齒如朱氏,此時也是手指發抖,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說辭來。

鄭明珠偷眼看了看陳頤安,見他不動如山,依然笑眯眯的樣子,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起,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倒還去勸朱氏:“岳母有話坐着慢慢說,有什麽急的呢,小婿在這裏,又沒跑了。”

這水平,這功力,鄭明珠佩服的五體投地。

自己果然差遠了。

正在這不可開交的地步,外頭小丫鬟脆生生的報道:“夫人來了。”

鄭明珠給了陳頤安一個眼色,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鄭明珠的腦子轉的極快,自己在垂花門迎着朱氏的時候,見到那位高家姑娘,當時剛巧陳頤青被送走才幾天,一時間便以為陳頤青對高家姑娘有意思的事被朱氏給知道了,便給丫鬟遞了眼色,叫她去報陳夫人。

卻沒想到,這位高家姑娘看上的是陳頤安,鄭明珠便要早一步通知陳夫人,免得兩下裏沒對好,反倒說出些不該說的來。

陳夫人剛上了臺階,鄭明珠就迎了出來,笑道:“母親來了。”

随即輕輕一拉她的袖子,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沒料到這樣的轉折,饒是陳夫人這樣城府的人,也露出一臉驚訝,轉頭看了鄭明珠一眼,鄭明珠唯有苦笑。

陳夫人安慰的輕輕拍拍她的手,對她這個時候的表現頗為滿意,心想這個媳婦倒是越發周全了,若不是她提醒這一句,自己對上朱氏,只怕滿心就以為是為了陳頤青而來,反倒漏出一兩句話來,那就不妙了。

鄭明珠扶着陳夫人進了門,陳夫人對朱氏笑道:“親家母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也不上我屋裏坐坐,就這樣惦記着閨女呢。”

朱氏道:“連我家的大姑爺也看不起我,我哪裏還敢去叨擾夫人。”

陳夫人在上首另一邊坐下,笑道:“你姑爺怎麽得罪你了,親家母說給我聽,我替你出氣。”

朱氏怒道:“我來了這半日,大姑爺就在那裏頭屋裏坐着,到這會兒才出來呢,我略說一句,倒頂撞起我來。”

這種避實就虛的手法,朱氏實在玩的熟練,鄭明珠聽的真是佩服,自己需要學的果然不少。

只可惜她對上的并不是原本的鄭明珠這樣的段數的人物,陳氏母子豈是好相與的?都不用對詞,自然而然就有對手戲。

陳夫人就笑吟吟對陳頤安說:“安哥兒竟如此無禮,還不給你岳母磕頭賠罪去。”

陳頤安笑道:“母親不知道,這原怪不得我,我因回來覺得略乏些,在裏頭床上歪着,聽見岳母來了,就要出來拜見,正換衣服呢,卻聽到外頭岳母還帶了位小姐來,我怕唐突了閨閣小姐,便想着略等一等,卻沒料到這位小姐竟是岳母要賞給兒子做二房的,兒子這才敢出來,是以略遲了點,還吓走了那位小姐,難怪岳母怪罪。”

陳夫人驚道:“賞你做二房?哎呀親家母果然疼閨女,多少親娘都沒想的這樣周到呢。”

這刀捅的!

被陳夫人這樣一諷刺,朱氏臉上神情越發不自在起來,那話又是被陳頤安清清楚楚聽到的,這陳氏母子不比鄭明珠,如何糊弄得了?實在找不着話辯解,坐在那裏如坐針氈。

陳夫人笑道:“既要賞個姑娘給安哥兒,如何不帶來我瞧瞧?只不知這姑娘是外頭買的還是家生子兒?身契在哪裏?也不能光模樣好,還要性子好才是。”

陳夫人一想到陳頤青為了這個女子要死要活,被送上錦山看起來還幾次三番想逃出來,就百般的厭惡這個女子,說話自是比平日裏刻薄許多。

誰叫朱氏上門來找沒臉呢?

她這個做婆婆的還沒往兒子媳婦房裏塞人呢,這朱氏的手倒是長,拿捏了自己的媳婦,還想拿捏住自己兒子不成?

給前頭的嫡女送小妾?她真當鄭明珠對她百依百順到這個地步?

陳夫人想到鄭明珠以往的糊塗就越發的郁悶,是以說話越發不留情面,聽的鄭明珠暗中瞠目結舌,原來這些貴婦人惱怒起來,句句話都是刀子,還專朝人痛的地方捅呢。

那些市井婦人雖然潑辣,罵起人來高聲,比起陳夫人這幾句話就把朱氏的臉面踩到腳底下,真是差遠了。

朱氏見陳氏母子都到齊了,又被陳頤安親耳聽到那些話,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了,便道:“大姑爺只怕是誤會了,那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兒,怎麽會說到賞人呢,想必大姑爺睡迷了,不知道做了什麽夢,聽錯了罷。”

她也是氣的狠了,這樣也要諷刺陳頤安一句。

這邊還沒說話,有個丫頭跑進來嚷嚷:“少夫人少夫人,高家小姐鬧着要尋死呢。”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迅速的就演到最後一步了嗎?鄭明珠忙喝道:“亂着忙什麽?還不給我拉住!一個小姑娘都看不住麽?仔細些,出一點事兒,我揭了你們的皮。”

那小丫頭被喝的一縮脖子,連忙又跑出去了。

陳夫人嗤的一笑:“原來親家母的娘家外甥女是姓高呢?倒也稀奇,下一回我見到幾位夏家姐姐,還得問問到底是哪一位改嫁了,怎麽我竟不知道呢?”

這話說出來,連朱氏都知道不妙,也就無暇再多說什麽,只得厚起臉皮,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來匆匆掩飾,便要告辭。

陳夫人笑吟吟的道:“親家母難得上門一趟,怎麽就要走,用了晚飯再回去吧,也讓安哥兒和他媳婦孝敬您才是。”

鄭明珠原本木着一張臉不說話,此時聽婆婆說了,才說:“正是呢,若是太太這樣就走了,回頭我給爹爹請安去,爹爹必要教訓我的。”

她就不服氣了,憑什麽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敢伸爪子那你也要知道挨一刀會疼。

朱氏聽到這話不禁就僵了僵,倒是陳夫人和陳頤安都轉頭看她。

這個最孝順太太的媳婦也有發怒的一天?

陳夫人想着:幸好沒給她塞人呢,不然憑她這樣的脾氣,早鬧起來了。

她是不以為這個媳婦是知道輕重的,真不顧前不顧後鬧出來,鄭明珠一個不孝妒忌的名聲有了,自己又有什麽好名聲?

陳頤安心情更複雜些,有些玩味有些想笑還有些喜悅,便想着,看來今後還是別惹她的罷了。

當着陳氏母子,朱氏下不下臉來服軟,可是還真不敢就這樣走了,氣氛倒比先前更僵些,好一會兒她只得說:“珠兒,我這也是好意,替你着想罷了,你若實在不願意,自然也就罷了,我還強逼着你不成?”

鄭明珠冷笑一聲:“太太還是少替我着想吧,只怕我還過的安生些!”

也不管不顧了,扭頭就自己掀了簾子進東次間去了,把朱氏晾在原地,陳頤安那更是個靈透的,便笑道:“瞧明珠這個脾氣!太太請寬坐,我去勸勸她去。”

也一溜煙進去了。

陳夫人只覺得好笑,見朱氏臉都漲紅了,心中十分趁願,還只顧勸她留下來吃晚飯,此時朱氏便是龍肝鳳髓也咽不下去,推辭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陳夫人也不進去看那兩口子了,看了一場好戲,心滿意足,自己帶着丫鬟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幾位妞的地雷,謝謝那位數字妞的手榴彈——怎麽沒改個名字,我又不方便直接報編號,只好數字稱呼。

☆、追根究底的猜想

陳頤安進去一看,鄭明珠本來在中間的大桌子上鋪開了一大幅暗銀雲紋白錦綢軟緞子在裁剪,見陳頤安進來,順手就把一塊才剪下來的料子沖他扔過去:“哼!”

陳頤安坐到炕上,笑道:“關我什麽事,你就算生氣也不該沖我來吧。”

鄭明珠扔下剪刀,一邊叫丫鬟:“把這一塊兒熨熨我瞧。”一邊說:“不沖你沖誰?也不知你怎麽招惹人家了,就指着你來。”

陳頤安啼笑皆非,見鄭明珠吃起醋來一臉嬌嗔,頗有點蠻不講理的任性使氣,倒不由心中一蕩,笑道:“罷了,我哪裏招惹人家小姐了,要論起來,我只怕倒是被你連累的,你倒還沖我發起火來,冤枉死我了。”

這個話聽得鄭明珠莫名其妙:“人家是要賞給你做二房,又不是給我,我怎麽連累你了?這樣的美妾,你心裏自然歡喜的很呢,必是嫌我攔着你了,如今倒編排起我來。”

陳頤安笑了笑,轉頭就命丫鬟們下去,鄭明珠見他這樣,倒越發奇怪起來,便坐到了炕幾那邊,拿着小夾子剝着松子兒等着。

陳頤安說:“岳母今天這樣,你怎麽看的?”

謝天謝地!鄭明珠第一個浮現出的念頭居然是這個,也不枉她努力了這些日子,雖然時間不長,到底給人看見她的轉變了。

有事情出來,陳頤安願意先詢問她的意見了,這真是件好事。

鄭明珠自然還是一貫的坦率:“再沒有別的了,或許和我打發了陶貴家的有關?”

這院子裏沒有了朱氏的人,她就把個娘家外甥女弄來?鄭明珠依稀覺得,朱氏是忌憚陳頤安的,那她這個舉動,便是她依然當自己是個糊塗人?依然想通過自己得利?

這到底是哪個關節不對呢?為什麽前一次自己這樣下了狠手,弄掉了她的人,她依然覺得自己是糊塗的呢?

鄭明珠不大想得通,但她覺得自己大概還是猜對了的,看今天的事情,朱氏依然打算靠着她的慈母面目和巧舌如簧說動自己,沒什麽改變。

陳頤安見她依然這樣坦率,倒笑了,反而取笑她:“怎麽?如今你太太不是為了你好了?”

“喂!”鄭明珠惱怒,有這樣抓着人痛腳不放的麽?還是大男人呢,這樣沒肚量。

陳頤安拉過她的手來握着,語氣誠懇起來:“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反而好辦些,你說的自然是對的,只不過,我顧慮卻還多些,如今既然已經說開了,想必不會再有下次,我也就放心了。”

這是什麽話!

鄭明珠最恨這種藏頭露尾的說話方式,聽得她雲裏霧裏的,顧慮多些是什麽?你既不想說清楚,為什麽要說出來?真叫人着急。

她就說:“大爺還有什麽顧慮?不如一發說出來,我心中明白了,今後遇事也免得慌張。”

陳頤安一臉為難:“我這也是妄自猜測,十分的不敬,不說也罷,想必岳母今後不會再這樣,也就無礙了。”

越發叫人好奇了!

鄭明珠說:“我原想着夫妻兩個,最要緊的是坦誠相待,便不管什麽事,什麽想法,我都一一說給大爺知道,偏大爺如今卻不說給我知道,顯見得就是沒把我當回事了!大爺既不肯說,那我也不問了,今後有什麽事,我自然也是不敢說給大爺知道的。”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才松口道:“哎我真是怕了你了,那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才好。”

鄭明珠點頭,還不忘說:“是你理虧,可不是我逼你的。”

陳頤安笑着擰一下她的臉頰:“真是嘴上也不肯吃一點兒虧!我只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一樁公案罷了。”

二十年?

鄭明珠懷疑的打量他,難道你也是重生的,怎麽就二十年了?

陳頤安笑道:“這個是一個朋友的事,所以我倒是清楚,現在的j□j衛大統領沈容中——他家的大公子沈駿是我的好友,二十年前沈統領的家裏那一場公案真是不小一場風波。”

鄭明珠對這類八卦最有興趣,連忙很是殷勤的給陳頤安倒了茶,還把剝出來的松子兒小碟遞到他跟前。

陳頤安果然笑納了,慢條斯理的吃了兩顆松子兒,才總算開了金口講了當年的那場公案。

沈容中是雲陽沈氏二房的嫡長子,母親是錦城梅家的嫡女,自幼沒了生母,由繼母撫養長大,倒也還算平靜的便嫁了人,嫁的不好也不差,沈氏公子資質普通,但好歹也是大族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上,分了家也有不少資産。

梅氏夫人懷了沈容中的時候,娘家繼母把她娘家一個家道中落的侄女兒送到沈家做妾,梅氏夫人本來也要給沈老爺安排通房,又卻不過繼母的面子,便接了那位表妹進府做了二房,那位表妹性子溫順柔婉,伺候梅氏夫人也很恭敬,很守規矩,并沒有鬧出什麽事來。

不久,梅氏夫人生下沈容中,沒過幾個月,梅氏夫人的娘家生父沒了,沒上一年,梅氏夫人就暴病而亡,那位做妾的表妹扶了正,做了繼室。

“怎麽會?”鄭明珠訝異:“姨娘也能扶正?”

陳頤安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解釋說:“我朝律例裏有一條,若是妻有子而沒,妻同意且娘家也同意由妾室撫養其子的,可以扶正這個妾室。其實這一條,也是為了保障嫡子的權利,有些夫人不放心自己的兒子由外人來養,想要自己指定人選,也是有的。只是這種事畢竟極少,尤其是略有點臉面的人家,便是繼室也要配得上的門第,自然不會做這樣的事。也怪不得你不知道。”

鄭明珠覺得這條律例真是有點匪夷所思,不過細想倒也有一點道理,有的夫人臨終前不放心自己幼小的孩兒,生怕今後受苦,身邊又有從小兒服侍她的通房擡的姨娘,加上這樣的施恩,讓她做了正房,或許要比後來的人更善待她的孩子呢?

這樣一想,鄭明珠就豁然開朗了,不由想的更深,若是給這個姨娘灌了絕子湯,她終身無子,嫡子就是她今後的依靠,利益綁在一起,若是娶了後頭的正室夫人,生下嫡子來,沒有生母的嫡子和有生母的嫡子一比已經處于劣勢了,若是當爹的再糊塗一些,或是自己又不夠争氣,前途堪憂。

而且就算繼室生了兒子,做妾的自然娘家不高,外家弱勢,元配嫡子的優勢自然大些。

不過……鄭明珠問道:“這樣難道不需要夫家答應?”

若是高門府第,元配夫人非要扶了身邊一個丫鬟做繼室,那也太打臉了吧?

陳頤安含笑看了鄭明珠一眼:“自然是要夫家也答應才是。”

鄭明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麽這位……本事倒是不小。”她深覺不好稱呼這位繼室,只得含糊帶過。

鄭明珠想通了這節,又催陳頤安:“後來呢?”

陳頤安便說:“後來沈大統領長大了,十四歲上就離家出走,卻被聖上——當時還是太子呢,巡視浙閩的時候撿了回去,養到了二十多歲,聖上登基,诏令設j□j衛,總領禦前防務,沈容中領大統領之職。”

“好厲害!”鄭明珠贊嘆,j□j衛雖說是領禦前防務,但暗地裏監察百官,掌理诏獄,直接對聖上負責,是聖上心腹之重,恩寵之盛無人能出其右,沈容中無家族可依靠,二十多歲就能領大統領之職,真是有非常之能。

陳頤安神情異樣了一下,說道:“沈統領伺候潛邸多年,自然是深得聖上器重的。”

鄭明珠突然覺得這話題又歪了,忙問道:“後來呢?”

陳頤安笑了笑:“第二日,沈統領就告了禦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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