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選的那些都包起來,又笑道:“真是多謝姨母了,剩下這些,我也懶得收拾了,姨母和表嫂留着賞人吧。”
陳夫人嗔道:“這孩子,倒與我客氣起來。”
鄭明珠卻笑道:“難得這都是上好的廠絲,竟比市面上買的強些,我只要一匹七絲羅做件衣服,別的我就不管了,母親只管遣人收起來,賞人是糟蹋了些,自己做兩件衣服或是送人倒是極好的。”
說着,就叫翡翠拿了一匹淺藍色竹枝暗花的七絲羅收起來。
陳夫人看見,笑道:“怎麽這個素淨顏色,做件襖兒還是裙子?”
鄭明珠笑道:“原是給大爺預備的,我不大穿這個顏色。”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小丫頭報:“大爺來了。”便見陳頤安大步走進來,一邊笑道:“我剛到門口就聽到有人說我呢。”
一邊給陳家三位夫人行禮,又和衛江俊見禮,趙姨媽笑道:“安哥兒氣度越發好了。哪裏是說你,是你媳婦想你呢,挑匹緞子都想着給你做衣服。”
鄭明珠有點不自在,笑道:“虧的四姨母還是長輩,哪有這樣打趣人家的。”
陳頤安卻是笑着看她一眼:“要給我做衣服?我瞧瞧。”
翡翠忙把鄭明珠選的那匹七絲羅捧過來看。
陳頤安看了,點點頭,走過去在那邊綢緞堆裏看了看,拿了一匹石榴紅纏枝花的花軟緞,笑道:“明珠拿這個做條裙子罷了。”
翡翠忙接過來,鄭明珠笑道:“才剛做了一箱子呢,又做什麽。”
倒是衛江俊笑道:“表嫂這樣的氣度,做了衣服穿了給人看到,也不比太子妃遜色。”
鄭明珠笑道:“我給表弟出主意,表弟倒捉弄起我來。”
陳頤安不妨聽到這句,有點不明白,便問:“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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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江俊忙把鄭明珠這個主意又說了一遍,陳頤安點頭:“這也不錯。”
卻在大家都重新進去的時候,輕輕拉了鄭明珠一把,落到後頭,小聲說:“捧着太子妃和貴妃打擂臺呢?”
這是什麽意思?
鄭明珠不懂,眨眨眼:“什麽意思?”
陳頤安說:“你是真不知道?”
鄭明珠非常誠懇的說:“真不知道呀,你這到底什麽意思?”
兩個人就站在多寶閣前低聲說話,陳頤安說:“蜀地雖偏遠,卻是天府之國物産豐饒,只是不若江南交通便利,如今好容易搭上了貴妃這東風,這兩年蜀錦在帝都造勢良久,眼看內庫司招标在即,你把太子妃捧出來打蜀錦?”
原來是這樣!
鄭明珠剛要解釋自己只是想替姨母想個法子,給表弟幫個忙,而且錦綢因為織法精致繁雜,所以産量一直不大,和蜀錦不能同日而語。
話還沒出口,她卻心中一動,揚眉笑道:“難道你不想打?”
她這一揚眉而笑,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自信從容的美态,眉目舒展,似發出瑩光來一般。陳頤安也不由的跟着笑了一笑。
鄭明珠認為陳頤安既然是太子黨,那麽貴妃顯然就在對手的行列,這一點鄭明珠還是想得到的,自己只是随口的一個提議,陳頤安就這樣敏感的想到打壓蜀錦這上面去,難道是争鬥已經升級?
或者雖未劍拔弓張,卻是暗潮洶湧?
陳頤安笑道:“那也犯不着這樣小打小鬧。罷了,咱們回頭再說吧,讓表弟先做一做也無妨。”
鄭明珠輕輕點頭,随着他走進去,心中卻真的琢磨開了。
自己先前出個主意,不過是一時技癢,又想着讨婆婆一個好,可是陳頤安的反應,她卻不由的上了心。
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
心中有了這個念頭,鄭明珠坐在那裏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心中免不了的琢磨着。
到了晚間,陳夫人設宴,小姐們和公子們都來了,頗熱鬧了一陣子,鄭明珠陪着吃了飯,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跟着陳夫人送了衛姨媽趙姨媽這才回到甘蘭院。
陳頤安又因大管家回事,去了二門上,讓她自己先回房。
今日忙了一天,奔波來回,實在是乏了,鄭明珠換了家常的薄紗衣服,去了簪環,便歪在床上養神,不知不覺就出了神,倒也毫無睡意。
今天陳頤安的意思有兩個:
內庫司招标在即。
貴妃七皇子與太子之争。
權和錢永遠都是連在一起的,權力能得到金錢,金錢又能影響權力的得失,所以今天這個主意,陳頤安才會敏感的聯想到那些事情上去。
☆、第 71 章
正在這個時候,鄭明珠聽到陳頤安回來了,她睜開眼睛,陳頤安不妨她醒着,便笑道:“我以為你睡着了。”
鄭明珠坐起來,靠在靠枕上,笑道:“只是乏了,想着歪一下歇歇。”
陳頤安就坐到床邊上,鄭明珠說:“我又想了一想,若是表弟那事有什麽妨礙,大爺還是與他說一說為好。”
陳頤安笑道:“你就是肯多心,我心裏有數,你放寬心就是,倒是你到底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主意來的?”
鄭明珠說:“說起來倒是巧了,我就是剛好想起當初蜀錦突然在帝都流行起來的緣故,正是因為貴妃娘娘晉封慶典,貴妃娘娘便是穿的蜀錦,我便想,太子妃殿□份貴重,要是肯賞臉在一些要緊的場合穿了表弟的織坊裏織出來的料子,各家的夫人小姐豈有不仿效的?也算打開一個局面,便随口說了出來,再說了,太子妃也不能讓貴妃娘娘專美于前啊。”
陳頤安的心眼子只怕有十萬八千個,哪裏肯信,只看着她,似笑非笑:“就這樣?”
鄭明珠撇一撇嘴角:“還能怎麽樣?我是幫你們家的人想法子,我又落不下一個錢的好處。難道你還不放心?那我這就去尋表弟,叫他千萬別這麽着。”
作勢就要爬起來。
陳頤安笑着按住她的肩頭:“我又沒說什麽,你急什麽,說一句就要尋表弟去,如今你這脾氣可是越發大了。”
鄭明珠便說:“說我脾氣急,倒不說你自己說話嘔人,我還指望在這事上落什麽好處不成?衣服不是我穿,錢也不是我賺,倒讓你陰陽怪氣的拈過拿錯的,今後你還指望我管你們家親戚的事呢!”
陳頤安挨了罵,骨頭都舒服了,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不過說一句,你就說這麽一篇,我不過是覺着你這主意實在很妙,忍不住多問一句。”
鄭明珠這才靠回靠枕上去,說:“真的好?”
陳頤安點頭道:“不錯,幫了表弟是一說,尤其是時間恰好,蜀錦要中內庫司的标,也就要多一重麻煩了。”
這算是說到了鄭明珠的老本行了,內庫司招标,對唐白月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只不過為什麽陳頤安這樣在意蜀錦呢?
“蜀錦到底背後是什麽?你這樣着緊。”她不由的就問了出來。
陳頤安說:“這事牽扯的就多了。”
很不想說的樣子。
鄭明珠很看不上陳頤安這種藏頭露尾的樣子,她在心中暗忖,內庫司招标一向是質好價高,價格也就罷了,商家看中的也不是皇家那幾兩銀子,要緊的是中了內庫司的标,便宛如貼上了皇家的标志,號稱貢品,立刻打開銷路。
天下人的心理極好揣摩,這東西皇帝都在用,還錯的了?
這樣賺到的利潤才是商家追逐的目标,內庫司那裏,別說賺銀子,就是叫商家倒貼也是情願的。
唐家幾乎年年中标香料這一大标裏的過半小标,唐白月清楚的很。
只不過內庫司的綢緞大标幾乎都是江南綢緞一枝獨秀,帝都兩大織坊也難以望其項背,若是蜀錦能有織坊中标,對于多年來慣用江南綢緞的富貴之家來說,新鮮花樣新鮮織法倒是頗有競争力。
聯想到貴妃娘娘出身蜀地,鄭明珠就問陳頤安:“貴妃娘娘缺錢使?”
陳頤安一怔,不由的細細打量鄭明珠。
僅僅通過自己表露的不想蜀錦中內庫司标的這一點,她就能推斷出貴妃那邊缺錢的事來?自己這個媳婦,什麽時候變的這樣精明了?
鄭明珠見陳頤安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對了,也知道自己不該猜的這樣對,心中暗暗記下。
貴妃不惜親自為蜀錦造勢,要把蜀錦推向內庫司,這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這背後的利潤,而且想必不僅僅是蜀錦一項。
蜀地豐饒,盛産頗多,又與江南的秀美不同,自成風格,貴妃娘娘出自蜀地望族衛氏,在蜀地自然是盤根錯節,那裏就是她的大本營了。
太子生母早逝,貴妃娘娘育有一子,是當今聖上第七子,年方九歲,聰慧端貴,頗得聖上喜愛,貴妃又後宮專寵,利益沖突如此嚴重,争鬥不可避免。
權利必然伴随金錢,沒有錢什麽事也做不成。
鄭明珠突然想起文閣老,在這個時候,他給兒子娶唐秀月,看中的必然是唐家的巨資,難道他是貴妃一黨?
鄭明珠不由就問:“文閣老是親近太子還是七皇子。”
陳頤安意外:“你怎麽沒頭沒腦的想起文閣老來。”
“我聽說文閣老剛給他兒子娶了唐家的女兒。”鄭明珠解釋:“唐家家財萬貫,雖不說富可敵國,也是不可小觑。”
陳頤安冷笑道:“鏡花水月罷了!”
聽這口氣也知道不是自己人了。
不過陳頤安這話是什麽意思?涉及唐家,鄭明珠自然關心,忙笑道:“什麽意思?”
陳頤安覺得鄭明珠越發聰慧可人,和她說話不僅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頗有見地,便說:“唐家那群蠢貨!以為唐家大小姐沒了,唐家就是他們的了?迫不及待就要接收資産,也不想想,有沒有那個道行吃下去,唐家大小姐雖是弱質女流,可真論起手段來,遠比那些蠢貨強,他們拿不到印鑒,別說銀號裏的錢提不出來,就是唐家幾個總商行,他們也做不得主。如今長房的老三又回來了,那些蠢貨越發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三叔回來了?
哎喲,這真是最近的第一個好消息,鄭明珠滿心歡喜,三叔回來了,這唐家交給他總算能放心一點。
鄭明珠便笑道:“原來是這樣,看來貴妃娘娘果然缺錢使,那麽太子妃愛錦綢,貴妃喜蜀繡,內庫司倒要為難了。”
陳頤安也笑了:“還是你這主意出的好,上回我們原也議到了這裏,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倒忘了可以打擂臺。”
擋住了對方的財路,便是降低了戰鬥力,這一點,鄭明珠還是懂的。
但生意上的事,她倒可以給陳頤安提個醒,便說:“雖說是打了擂臺,可就算進了內庫司标的,也有一宗麻煩,表弟的織坊出的緞子是好的,但織法繁複,産量不足,要在市面上對抗蜀錦還差的遠。”
陳頤安沉吟了一下:“後頭的先不管,只要這招标上,能攔住蜀錦就好。”
既然貴妃一派竟想占了她唐白月的家産,鄭明珠就不介意讓她難受難受,她想了想,笑道:“要想發財是難,要不發財還不容易?上回和琳姐姐說話,倒是聽過一個事兒。”
陳頤安論精明,論心眼,顯然比陳夫人厲害的多,鄭明珠心虛,再不敢冒險,只得假托鄧家大姑娘,她出身皇商之家,在自己身邊若有人中,也就托她的名頭最穩當了。
陳頤安靜靜的聽着,鄭明珠笑道:“琳姐姐說了以前山東那邊一樁藥材生意的事,也是攔着人的一樁買賣,倒是與你這想頭有些像,你既要打着擂臺,單是表弟一家織坊卻是成不了事,如今現拿出一萬兩銀子來,找個三五家,還要都是老金雀花坊這樣的有自己絕技的織坊,比如雪衣坊的雲絲繡,雲邊坊的織金緞,請各家的高手精工細作,只需要織出夠內庫司使的數量來,招标的時候,就足夠打敗蜀錦了。能中标也是名聲鵲起的好事,就算在這上頭沒什麽利潤可圖,想必他們也是情願的。”
這是個釜底抽薪的法子,貴妃推蜀錦,目的是為了中标後有了貢品的名目,不僅能身價百倍,銷量也能大增,中标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量大,就不可能十分精細,而鄭明珠這個法子,并不需要考慮中标後的推廣,只想中标,那就拿出絕技,再加上高手精工制作,質量上自然能夠壓住蜀錦。
真正的商家肯定不會這樣做,商家是逐利的,這樣做只會讓中标變的毫無價值,可是現在陳頤安并不需要中标的價值,他需要的只是讓貴妃一派也得不到中标的價值。
鄭明珠想:那說明太子黨有錢,而七皇子派缺錢。
文閣老這種清流都為兒子娶商家女了,看來七皇子派缺錢的厲害了。
陳頤安聽了,想了想就笑起來:“原來還有這種法子,果然妙極!”
他雖說精明,到底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連身邊謀士,也從來沒有這方面的了解,這倒應了那句:術業有專攻。
就如同政治上讓鄭明珠嘆為觀止的那些精致手腕,論起生意上的競争,鄭明珠真比他強出十萬八千裏去。
鄭明珠說:“這法子損敵一千自傷八百,就是俗稱的錢多了燒的慌,你真覺得行?”
陳頤安笑道:“我燒得起!”
鄭明珠撇嘴,瞧這狂樣,叫她那只眼睛瞧得上?
陳頤安得了主意,心情不錯,又和鄭明珠說起別的事來:“母親說,你留衛家表妹住在府裏?”
鄭明珠點頭:“三姨媽也是怪可憐的,在外頭也不方便照顧表妹,錦蓮榭橫豎有那些空屋子,收拾一間出來給衛家表妹,再拔兩個丫鬟去伺候,橫豎小姐們也要上學,先生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也礙不着什麽。”
陳頤安說:“你想的很是,只是別的也罷了,我瞧衛家表妹從小兒沒什麽拘束,只怕是個霸王性子,不好管束。”
鄭明珠不以為然:“你也太多慮了,我瞧着倒是覺得頗為天真爛漫,且如今不就是留下來學學規矩麽,也是你說的,宮裏的嬷嬷,公主都教得,還教不了她?”
陳頤安笑道:“我是替你擔心呢,如今母親把錦蓮榭交給你,萬一鬧出什麽事來,還不是你的事?”
鄭明珠笑道:“很不用你亂操心,那我自有法子收拾。”
陳頤安又伸手擰她臉頰:“瞧你這狂樣兒,我就等着瞧就是了。”
鄭明珠頗不以為然。
只是沒想到陳頤安竟然一語成谶。
雖然衛家表妹百般不情願,鄭明珠依然給她安排好了屋子,撥了兩個小丫鬟給她,第二日由洪媽媽親自押着衛表妹上了閨學。
鄭明珠去了榮安堂回來,就擺開繡花棚子做着針線。
才繡完半朵花。就見翡翠急急的走進來回道:“少夫人,正房鬧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加更之後,沒有回帖,本來傷心欲絕,後來發現原來我也回不了……原來是晉江抽了
嘤嘤嘤,還以為大家不愛加更了呢
謝謝幾位的地雷
miumiu扔了一個地雷
滄海一粟扔了一個地雷
lucky妮真扔了一個地雷
靈扔了一個地雷
☆、閨中之争
鄭明珠也沒放下手裏正在做的針線,只擡頭問:“怎麽着?”
翡翠是真的急:“表小姐今日進閨學,和二小姐的丫鬟打起來了。”少夫人在這府裏好容易得了第一個差使,照管小姐們聚居的錦蓮榭,如今表小姐第一天跟着上閨學,就鬧出事來,可怎麽不叫人着急?
陳頤安真是烏鴉嘴!
鄭明珠就放下了針線,婆婆房裏的事,本來不該她插手,可是這偏又是涉及小姐們和閨學,正在她的照管範圍,哪裏好裝聾作啞,不得不去看一看情形。
便叫了墨煙,扶着翡翠去榮安堂。
短短的路上,翡翠把打探到的情形告訴鄭明珠,鄭明珠就嘆口氣,嫡庶之争就夠頭破血流了,庶女之間東風壓倒西風這種事更是叫人無奈。
她似乎隐隐明白為什麽商家很少納妾了。
這件事的起因便是因二小姐雖是庶女,又不是長女,可是她的姨娘卻是不同,是有诰命在身的,不同尋常妾室,而五小姐卻是姨娘不得力,人又小,還有點呆呆傻傻的,于是不僅是二小姐看不上這個妹妹,就是二小姐的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也敢看不起五小姐。
這事兒原本也是常态,五小姐沒有告狀,也就沒有由頭來管,其他幾個姐姐也同樣熟視無睹,漸漸大家都習慣了,況那丫鬟雖看不上五小姐,也不敢十分過分,不過是私下取笑兩句,平日裏不恭敬罷了。
而今日,則是那丫鬟打翻了五小姐的茶碗,熱茶潑了五小姐一手一裙子,那丫鬟也沒有跪下賠罪,反在一邊嬉笑,五小姐的丫鬟不忿說了幾句,她還罵人,反說什麽不就是一碗茶嗎,哪裏值得發這樣大火,若是五小姐茶葉沒了,她們家小姐那裏還有,回頭分些給五小姐就是之類的話。
五小姐的丫鬟氣的說不出話來,若是放在平日,也不過是嚷嚷一番就完了,五小姐不會告狀,二小姐更不會罰自己的丫鬟。
可是這一次,閨學裏來了一個混世魔王,這位彪悍的表小姐目睹了全程,也不知是哪裏學出來的天性好打不平還是什麽,于是就大怒起來,她也爽快,一言不發,沖過去就給了那丫鬟一拳,那丫鬟也嬌花一般,哪裏吃得住這樣一拳,當場被打翻在地。
然後……然後這丫鬟就和表小姐扭打起來了!
翡翠表示,她在上房偷偷看過了,表小姐全勝!
鄭明珠實在想笑,可是又實在不好笑出來,只得低了頭掩飾一下。
甘蘭院與榮安堂隔的近,沒走幾步,鄭明珠就到了榮安堂門口,二小姐和五小姐都坐在一邊椅子上,彪悍的表小姐氣呼呼的站在一邊,四個個丫頭跪在地上,其中一個正在哭,鄭明珠瞥了一眼,頭發淩亂,衣服也扯破了,一邊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子。
鄭明珠認得,這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錦紅,想來和表小姐扭打起來的就是她了。
鄭明珠又溜了一眼二小姐和五小姐,二小姐紅着眼睛,一臉委屈,五小姐還是那呆呆傻傻的模樣,坐在大大的椅子上,身形瘦小,腳還夠不着地,裙子沒換,滿是茶漬。
鄭明珠對陳夫人行了禮,陳夫人點頭:“你來看看也好。”
兩位小姐都站起來見過嫂嫂,表小姐也跟着笨拙的行了個禮。
鄭明珠便說:“母親可問過了?”
陳夫人點頭,卻說:“你再問問吧。”
鄭明珠便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錦紅哭着道:“少夫人,奴婢……”
“住嘴!”墨煙厲聲喝道:“少夫人沒點你的名,誰許你回話了。”
墨煙是陳頤安外書房的丫頭,自是身份不同,這也是鄭明珠叫上她一起來的緣故,有些話主子說了掉份,得有個伶俐的又鎮得住場面的丫鬟。
錦紅畏縮了一下,轉頭看二小姐陳頤雅。
陳頤雅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鄭明珠看跪在地上的四個丫鬟,兩個是陳頤雅的丫鬟,除了錦紅,還有個同樣是大丫頭的錦蘭,另外兩個,一個是五小姐的大丫鬟碧綠,一個是陳夫人指給表小姐的二等丫鬟姜丹。鄭明珠便說:“錦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說說看。”
錦蘭便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原是學中中途休息的時候,錦紅上前去給二小姐倒茶,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五小姐的茶碗,錦紅便給五小姐賠罪,只因二小姐今日吃的是雲南的白茶,錦紅怕五小姐吃不慣,就沒有給五小姐倒,表小姐便說錦紅不敬,就打了錦紅。”
鄭明珠聽了,便走過去,蹲到五小姐跟前,輕輕說:“五妹妹,給嫂嫂瞧瞧,燙着沒。”
五小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鄭明珠,怯怯的伸出手來,白嫩嫩的手背上一片紅印子,鄭明珠輕輕吹了吹,問她:“疼麽?”
五小姐呆呆的點點頭。
鄭明珠站起來,摸摸她的頭頂,安慰的說:“等一會兒叫丫鬟給你塗點藥,就不會疼了。”
五小姐輕輕的嗯了一聲。
鄭明珠便對陳夫人說:“錦蘭說的很清楚了,錦紅燙着了主子,又不恭敬,還惹怒了表小姐,這樣無法無天的奴才,哪裏還能伺候小姐們,直接打發出去就是了。”
表小姐笑起來:“嫂嫂說的對!”
連陳夫人這種做主慣了的人也沒想到她這樣問了一句,就下了這樣的結論,立時就要打發了丫頭,倒是爽快,只是……
通常嫂子是不大肯得罪妹妹的,一是小姐在家中本來就是嬌客,但凡撒個嬌賣個好,嫡母也不好不給面子,二是小姐總是要出閣的,不過忍耐幾年光景,也是成全自己賢良的名聲。
陳夫人也是這樣過來的,倒沒想到鄭明珠不來這一套,當場就要打發掉陳頤雅的丫鬟。
陳夫人沒說話,二小姐陳頤雅忍不住了,冷冷的說:“真是好嫂嫂,就這樣問一句,就要打發掉我的丫鬟,便當我不敢說話不成。”
鄭明珠訝異:“剛才錦蘭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不成?二妹妹剛才也是在一邊聽到的,并沒有說她說的不對呀。”
鄭明珠特地挑錦蘭回話,也是為了了解清楚事情始末,翡翠在路上雖是說過了,但就她一人所說為準,難免偏聽偏信,是以鄭明珠特地挑翡翠述說裏無理的一方——二小姐的丫鬟來說,以求知道全貌。
是以此時,鄭明珠心中已經有數了。
錦蘭雖再三掩飾,當着衆人,卻不敢颠倒黑白,只是多尋幾個借口,再避重就輕罷了。
陳頤雅道:“錦蘭說的自是真的,錦紅不過是無心之失,只需訓斥就是了。”
鄭明珠輕輕一笑:“第一條,雖是無心,錦紅也是燙着了五妹妹。第二條,不管五妹妹吃不吃,這茶沒倒上就是不敬五妹妹。第三條,表妹打她了,就是她惹怒了表妹。有了這三條,自是不能訓斥了事的。”
陳頤雅怒道:“表妹無故打她,難道也是她的錯。”
衛表妹跳起來說:“誰無故打她了,她一個奴才,就敢欺負小姐,打死活該!”
果然不會吵架,鄭明珠認為,這種時候,在理由和借口上糾纏殊為不智。
鄭明珠只笑道:“表妹是主子,她是奴才,既是挨了主子的打,自然是她惹怒了主子,難道還是主子惹怒了奴才不成?”
陳頤雅要和她颠倒黑白,她自然也可以。
陳頤雅被她堵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來,登時就哭起來:“嫂嫂不過是看我不是母親養的,就為着讨好母親的親侄女來拿捏我,母親要為女兒做主啊……”
鄭明珠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樣撒潑的做派應是那些底層的市井婦人,怎麽這樣公侯家的小姐也會這一套?
她轉頭去看陳夫人,陳夫人臉色沉的要滴出水來一般,正要開口訓斥,外頭有丫頭匆匆打起門簾報了一聲:“花姨娘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二小姐怎麽哭了?”
于是,陳夫人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進來的是一個穿着玉色錦緞團花褙子的婦人,耳畔一對長長的珍珠墜子随着她的步子搖曳生姿,三十四五的年紀,生的妩媚婉約,身段嬌小,一雙斜挑的桃花眼,倒有幾分方姨娘那樣的類型。
鄭明珠知道,這位傳奇人物花姨娘就是陳夫人順遂一生中刺的最深的一根刺。
花姨娘是犯官之女,且犯的事不小,牽連了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奴,花姨娘在教坊司長大,學出了一身風流之後,被當年的江南總督要到了府裏,後來在一次宴飲中送給了當時的武安侯世子陳熙華。
花姨娘進陳府的時候,陳熙華還正是年輕的時候,她很快就有了身孕,并一舉得男,就是如今的三爺陳頤鴻,今年十六歲。
有了兒子,花姨娘便被擡了姨娘,且寵愛不衰,過了幾年,又生了二小姐陳頤雅,如今十三歲,只比三小姐,嫡出的陳穎娴大兩個月。
花姨娘寵冠後宅,又曾讀書識字,心計過人,便是當年的陳夫人,也不大不小的吃了她幾個暗虧,實在是陳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到得後來,兒女們逐漸長大,花姨娘也韶華不再,寵愛漸衰,才漸漸安分下來,陳夫人才覺得舒坦了幾年,沒想到,只幾年功夫,花姨娘再度成長為一根更大的刺!
花姨娘的親兒子三爺陳頤鴻,生就體格健壯,從小習武,錘煉的性情堅韌,深得陳熙華喜愛,因他不能承爵,十五歲就由陳熙華親自安排,送到宮裏做了侍衛,指望能獲得聖上太子親睐,謀一個出身。
沒想到某日陳頤鴻正在東宮當值,随太子在松林苑騎射,太子爺一時興起,追着一只鹿跑了出去,卻不知怎麽,太子的馬驚了,癫狂起來,就要把太子掀翻在地,陳頤鴻眼見不好,飛身去救,成功救下太子,只是太子安然無恙,陳頤鴻卻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太子将人放在東宮,召了整個太醫院,七八日輪流施救,才總算把陳頤鴻救了回來,只是畢竟傷重,他從此便左腳微跛,再不能習武。
太子便做主,将他送到山陽書院,拜于大名士季弘銘門下,顯是要留着今後重用的意思。
而陳頤鴻因救駕有功,皇上下旨封了他一個二等鎮國中尉的爵位,同時封賞父母,只陳夫人本來已經有了一品诰命在身,陳頤鴻額外求了聖上恩典,以生母的生育之恩,給了花姨娘三品诰命。
作者有話要說:看大家這麽愛加更,我總算振奮了一點!
周末再來一發好不好?到時候等通知吧
謝謝幾位妞
茶色蔓延扔了一個手榴彈
豬頭的520扔了一個地雷
以及隐形的皎皎!
☆、第 73 章
爵位比官職不同,可以承襲,是以輕易是不得封的,便是武安侯家族,原本也就只有一個爵位,如今,十六歲的庶子卻得回了一個。
同時,有了三品诰命的花姨娘頓時抖了起來,常常自覺可以和陳夫人平起平坐了。
陳夫人自是覺得花姨娘比以前得寵的時候更不順眼了些。
陳頤雅見自己親娘來了,有了靠山,更哭的厲害,過去拉着花姨娘的手哭道:“姨娘,我要給人欺負死了。”
花姨娘忙說:“二小姐這是怎麽了,誰敢欺負二小姐了?二小姐說出來,姨娘雖是個沒用的,還有夫人和少夫人給二小姐做主呢。”
陳頤雅哭道:“現就是嫂嫂為了表妹欺負我,叫我往哪裏說去,如今嫂嫂無故就要打發了我的丫頭,我統共就這兩個細心些的丫頭,還算知疼知熱的,平日裏有人怠慢了我,也是她們不怕挨罰去找人理論,如今就不知道得罪了誰,要打發了出去,也不過就是見不得我好罷了。”
花姨娘看向陳夫人和鄭明珠,頓時已經紅了眼圈:“夫人,少夫人,表小姐雖是夫人的侄女兒,自是尊貴,二小姐也是侯府裏正經小姐,不過是她命不好,有個沒出息的姨娘,如今就要被人這樣搓揉,還求夫人垂憐。”
母女兩都是說哭就哭的本事,一口咬定鄭明珠這是為了讨好婆婆,護着婆婆娘家的侄女兒。
衛表妹哪裏忍得住,跳出來說:“二姐姐的丫鬟欺負五妹妹,還和我打架,表嫂才要罰她的,又沒有罰二姐姐。”
花姨娘哀哀切切的說:“表小姐,您是夫人的親侄女兒,在這府裏自是比衆位小姐都強的,我們二小姐哪裏敢得罪您,還求您高擡貴手,放過我們二小姐吧。”
衛表妹只是手腳利落,遇到這樣毫無道理,卻又無從反駁的話來,就只有急的漲紅了臉這一條路了。
花姨娘又抱着陳頤雅大哭:“我苦命的兒啊,在自己家裏還要被外頭人搓揉着……”
于是,鄭明珠知道了,這位二小姐是從哪裏學來的這樣的本事。
陳夫人鐵青着臉色,說:“這是小姐們的事,和姨娘有什麽相幹,花姨娘且去後頭歇着吧。”
花姨娘哪裏肯走,又沒有丫頭敢來硬拉她,只是接着哭:“我苦命的兒呀,現今打發了你姨娘,就是整治你呀,我可憐的兒呀,可憐你哥哥豁出性命不要,給家裏掙了那樣的臉面,如今才出去幾日啊,就要拿我們作伐了,我就是死在這裏,也不能出去的。”
鄭明珠同情的看一眼陳夫人,多大點事啊,這花姨娘就敢這樣來鬧,句句都是誅心之詞,平日裏真不知多嚣張跋扈。
她想了想,看來陳夫人從來沒有特別強硬的處置過花姨娘母女,所以她們很不習慣自己的風格。
高門嫡女就這點不好,為教養所限,為名聲所限,總是想着以理服人,拉不下臉來耍無賴。
說起來這樣的撒潑,鄭明珠早見識過許多了,比這更厲害的也不少見,通常被男人捉起來打幾個嘴巴子,就能老實許多。
偏偏這位花姨娘不能打,只得任其哭鬧撒潑。
鄭明珠表示十分遺憾。
其實以陳夫人當家主母的身份,處置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