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見他的小姑娘

雖然目前叛軍暫且攻不到明德殿, 但眼下的境況,蘇容臻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繼續睡着了。

她在窗子旁邊坐了一會兒,夜色深濃, 外面究竟是何情景也看不出,遲遲沒有人傳消息過來, 她心頭焦躁, 有些坐立難安。

于是蘇容臻便走到了明德殿宮苑的前庭, 試着聽到遠處戰場的風聲。

此時已是臘月寒冬,甫一走出門, 便有刺骨寒風,夾雜着不知似有似無的血腥味, 讓人的心都忍不住一顫。

蘇容臻的心髒跳得飛快, 連帶着方才的隐痛又被重新牽扯出來。

她微蹙眉,揉着自己的胸口, 盡量地調節自己的氣息, 緩解這種症狀。

現下安危不知,若是身體不利, 怕是連撤退都是別人的拖累。

她正欲轉身回房,一陣沖天的巨響震動了大地, 黑漆漆的夜空, 短暫地被火光點亮, 遠方的某處在一瞬間亮如白晝。

劇烈的沖擊波一路震蕩過來,蘇容臻猝不及防,被氣流推倒在了地上。

猛地撞到地面, 讓她産生了片刻的暈眩,随即是手腳身子各處傳來的強烈疼痛感。

她咬了咬牙,想自己撐着站起來, 心口卻突然出現鑽心般的銳痛。

方才被一同震倒的還有樂言蓉香等宮人,他們剛站起身,就朝蘇容臻處跑來,看到她冷汗漣漣,表情痛苦,紛紛大驚。

“快,快将公主扶進殿裏去。”樂言焦急無比,招呼着蓉香協助她。

蓉香不敢耽誤,兩個人半是扶,半是抱,将蘇容臻帶到了內殿的錦榻上。

“公主可是哪裏不舒服。”蓉香擔憂地問道,“奴婢已經叫人去喊太醫了。”

蘇容臻此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指了指自己心口的方向。

樂言連忙将寝殿木格裏留備的養心丸拿出來,以溫水侍候蘇容臻服下,又替她掩好被角,好讓她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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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钺在戰場邊緣的某個隐秘地點,監視着前線的情況。

突然,前方一陣巨響,明光耀目,沖擊波震得他一個習武之人抓住旁邊的大樹才穩住了身子。

“這是怎麽了?”他皺眉道。

“禀少主,這是我們的人方才用了明光彈。”屬下回道。

明光彈,是一種新式□□,前幾年從西洋傳來,威力巨大,在短時間內可以爆發出巨大的沖擊波和光熱,唯一的缺點就是制價太高昂,所以未能在戰場上普及。

只有偶爾為了提振軍心,改變局勢才會一用。

“明光彈?”符钺突然想起來了,他勃然大怒,“我不是說過,不許用這些波及範圍廣,聲響驚人的武器嗎?你們将我的命令置于何地?”

“少主。”那個屬下被他發怒的樣子吓到了,“聽說這是德親王提供的明光彈,說是要震懾對方,顯我軍威。”

屬下的聲音有些顫抖,說完這句話就急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符钺的表情。

“真是壞我事!”符钺怒意不消。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戰場周圍,而沒有置身事外,不過是為了保證能順利地得到蘇容臻罷了。

明光彈威力範圍極廣,他方才都被震住了一瞬,說不好,蘇容臻也受到了波及。

她心脈本就弱,若是因此傷及性命根本,那他苦心孤詣制定的計劃就全都白費了。

早知道就應該派人看好德親王和太傅那兩個蠢貨,他們剛開始的目的就是讓蘇容臻死,次要才是活捉她,拿她威脅皇帝。

符钺餘怒仍在,不過事已至此,無可挽回,眼下緊要之事,顯然是确定蘇容臻的安危。

他本就穿着便衣,又要屬下拿來面巾覆面,便運起內功,一躍而上,飛檐走壁,快速朝明德殿的方向而去。

符钺身手極好,普通的士兵難以發現,但明德殿外重兵把守,不乏精銳,他不得不暫且停下了腳步。

他藏身的位置看不清內殿情形,只能看到有人進進出出,似有焦慮之色。

符钺悄悄地隐蔽身形,待到一個小宮人從明德殿出來,他閃到她的面前,用劍抵着她的脖子逼問道:“公主是否有恙?”

小宮人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一個黑衣人,早已吓得魂都不在身上,她結結巴巴地說:“公主方才受了驚,此時心脈虛弱,不,不太好。”

符钺瞳孔狠狠一縮,他一掌劈暈了宮人,随即掠身回到己方陣營,揮手招來下屬。

下屬見他渾身沾染着冷郁的氣息,不敢招惹,戰戰兢兢地問:“少主有何吩咐?”

符钺煩躁地揮了揮手,捏着眉心:“太醫院是被我們的人占領了吧,待會你們放走幾個,一路不要阻攔他們。”

下屬不知符钺意圖何在,但也領命而去:“是。”

下屬走後,符钺看着面前擺着的昆明池行宮輿圖,突然毫無興致,他心緒飄飛到遠處的宮殿,卻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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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言找到羽林軍中的一個校尉,讓他帶兩個太醫過來為公主診治。

校尉卻為難地說:“太醫院地處行宮南部,靠近潏,渭兩水彙合之地,也是這次叛軍攻進行宮的入口,最開始就被占領了,恐怕……”

樂言急道:“那怎麽辦,殿下現在的情況很不好,若是出了什麽事……”

校尉咬咬牙:“姑娘別擔心,我帶一隊人往太醫院那邊,看看能不能成功突圍。”

他嘴上說的容易,但樂言見他面色凝重,也知道此事難辦,雖然心裏仍然焦慮,也還是道謝:“将軍辛苦了。”

校尉擺手:“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樂言本以為要等待很久,卻未曾想到,校尉去了沒多長時間,就領着兩個太醫過來了。

樂言驚喜道:“這麽快?”

兩位太醫上前拱手,其中一人說:“老夫原本被那逆賊困于太醫院中,動彈不得,半個時辰前,卻不知怎的,突然被他們放了出來,本以為有詐,但老夫一路朝官軍控制的地方而來,竟也未受阻攔。直到半路遇到了羽林軍,才帶着我們到了這裏。”

“真是奇怪。”另一個太醫如此說道。

太醫來了以後,未做多少耽擱,在樂言的引領下直接進殿為蘇容臻診脈。

診脈過後,年紀較大的那名太醫将蘇容臻的手腕重新放回了衾被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公主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

“可有法子?”樂言蓉香一齊問道。

“公主應是這夜就沒休息好,又着了涼,方才還受了不小的驚吓,以致于心脈紊亂,脈搏細若游絲。”

“唉,從前看診的院使大人應說過吧,公主這病,只能慢慢調養,才可保壽不至終于雙十,若是中間出了差錯,只怕是前功盡棄。”太醫聲音沉重。

蓉香被太醫的話吓哭了,她抽泣着:“您再想想辦法吧,公主是決計不能有事的。”

太醫搖了搖頭:“殿下是否能熬過今天,只能全看她的命數了。本來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取百年靈芝磨粉在一個時辰內內服,但行宮的珍貴藥材此時都落在了叛軍手中。”

“難。”太醫嘆了口氣。

此時的蘇容臻只覺得心口每時每刻都如無數針紮一般,細細密密的疼痛,讓她只能蜷縮在床榻上,全然沒有精力關注外界發生的事,也全然不知道滿宮的人都在為她默默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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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钺見到太醫進了明德殿後,心裏的不安稍稍減少了幾分。

他繼續在暗中幹涉,操控戰局,眼下雖然久攻不下,但是只要将行宮剩餘部分包圍住,在黎明前耗得他們精疲力盡,就有很大希望取得勝利。

只是,才過了半個時辰,他們部隊的後方就傳來一大片燎原的火光,符钺驚訝望去,發現竟然是綿延到遠處,望不到盡頭的兵馬,他們身着朱色騎裝,頭頂的銀盔上冒着燃燒的火焰,在夜色中仿佛攜天火而來的神将。

旌旗獵獵,人影如風。夾帶着一往無前之勢,披堅執銳,朝符钺這方的人馬直沖而來。

符钺暗道一聲不好,這竟然是皇帝在漠北時的親軍,北境十二騎,也是大邺最精銳的隊伍之一。

其直屬皇帝調遣,軍中将士皆由當年随皇帝征戰的士兵及其同族兄弟組成,忠誠無比,所以鎮南王府這麽多年也沒能安插進去人。

符钺前些天聽到的線報是,北境十二騎在雁門關以外,故而才放心行事,卻未想到,他們竟然會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了昆明池。

這支軍隊,在漠北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拿下過數次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此次挾天子之威而來,士氣旺盛,符钺一眼望過去,便知不是其對手。

他知道,今日必定是功敗垂成了。不過,這次攻陷行宮,他并未在明面上出面過,倒也影響不大。

別的事兒他都不擔心,只不過想到蘇容臻,他心裏湧起的是一陣陣不甘心。

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要得到她了。

這種洶湧的情緒在他的胸腔裏激蕩徘徊,使他在撤離之前,忍不住想到,或許他此時趁亂進入明德殿,可以将蘇容臻帶走。

這種想法一旦成了形,就在他心裏紮了根,以致于他回神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明德殿的屋檐上。

他正準備躍下,殺掉宮庭內留守的羽林軍,将她徑直劫掠而走。

就聽到內殿傳來一道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公主——”

随即是響徹宮殿的哭泣聲,震得他耳膜發疼,血管鼓脹。

符钺僵在了原地,不能動彈,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支箭羽貼着他的頰側飛速擦過,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在何處。

他回頭望去,發現北境十二騎已經聯手羽林軍攻入了內廷,離明德殿也不過數百米的距離。

符钺手中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還是腳尖一點,飛掠而去了。

離開昆明池的範圍時,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睑下方,一片濕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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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接到行宮傳來的信報那時就心急如焚,他一刻都沒有耽誤,在下旨讓長安戒嚴之後,就領着北境十二騎,一路疾馳,硬是将行程縮短了一半,在黎明之前趕到了昆明池。

在叛軍節節敗退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先遣隊一起,直直地朝明德殿而去。

他想盡快見到他的小姑娘,他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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