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衣冠禽獸
晁弈在坐上車的那一刻才想起有什麽不對的。
他看了看後邊兒堆着的東西,猶猶豫豫問了一句:“我們今晚是不是要住你家......?”
謝書秋開着車,聽懂人的話外之音:“家裏三層樓,我爸媽在二樓,我們住三樓,分房睡不會被發現。”
晁弈長長吐了口氣。
氣還沒吐完,突然憋了回去。
謝書秋家有三層樓,他家沒有啊!他家就正兒八經一排屋,三室兩廳,一開門面對面say hi。
晁弈用力閉了閉眼:“你是正人君子吧謝教授?”
謝書秋看的好笑:“不是,我是衣冠禽獸。”
晁弈:“......”
晁弈麻木地堆起一個假笑,認命般提溜着禮物進去了。
該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二老跟晁弈寒暄了兩句,就說:“床鋪都給你們整理好了,你們來得急,這兩天外面都陰着,沒來得及曬,委屈你将就将就,下次阿姨好好準備。”
晁弈笑着說:“沒事兒阿......媽。”
謝母被這句改口樂着了,忙應了幾句“哎”,叫謝書秋帶人認認房,自己去燒飯。
謝書秋帶着晁弈上三樓,開了主卧門說:“晚上你睡這兒,我睡隔壁,有事兒叫我。”
晁弈點點頭,幫着謝書秋一塊兒鋪床。
謝書秋剛攤開床墊,擡頭就看見晁弈在套被套。
“哎——”謝書秋無奈,“你還挺暴力。”
晁弈墩被子的手一頓。
他看着被自己率先塞進去的四個角,又抖了一下被子,整個被芯只進了四個角,剩下的完成個月亮似的堆在被套外。
謝書秋從人手裏接過被子,攤平了給人展示:“你把這個被芯放下面,被套蓋上面,然後這裏折個角,那兒也折過來,再這樣——卷一卷——翻過來,你看。”
晁弈驚奇地看着三兩下就套好的被子,上手摸了摸,給謝書秋豎了個大拇指。
謝書秋摸了摸晁弈的頭,笑着讓人坐床沿休息。
吃完了飯,晁弈和謝書秋默契地各回各屋敲鍵盤,晁弈還定了個鬧鐘,想着明早早點起床,回家琢磨下房屋構造,怎麽才能度過明晚......
樓梯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謝母跟謝父在樓梯上隔空喊話。
“就在小弈旁邊的那個房間!櫃子裏!”謝父喊。
“知道了!一天天兩個書房還堆不下你的書......”謝母的聲音戛然而止。
謝書秋坐在床上,慢慢舉起了手,跟他媽打了聲招呼。
謝母的眼神淩冽地刮過兩人的臉,晁弈低着頭,心裏冒出了個不合時宜但十分有依據的直覺——謝母一定當過教務主任。
“書秋你自己說。”謝母捱着火。
謝書秋耷拉着腦袋,視死如歸地說:“我剛剛在樓梯上偷親小弈,他羞憤難當,把我踹去了隔壁卧室!”
晁弈瞪大了眼睛,極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把一口老血憋進了支氣管。
謝母問晁弈:“真的?”
晁弈沉痛地點了點頭:“我臉皮薄。”
謝母長吐一口氣:“難怪婚禮上都沒親,小弈你這孩子,多正常的事呢!”
晁弈誠懇道歉:“我孩子氣了。”
謝父說:“新婚嘛,害羞正常,分房睡就嚴重了,書秋,快,哄哄。”
謝書秋憋着笑,輕輕搭上晁弈的肩:“這事兒我們自己處理。”
謝母說:“我不管你們怎麽處理,那床被子,給我收了,我看着鬧心,聽見沒。”
晁弈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他還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上了樓,謝書秋把被子收了,也沒扔櫃子裏,抱着被子進了晁弈的房間。
砰——
謝書秋把床墊被褥往地上一鋪:“別怕,我睡地上。”
晁弈低着眼,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三樓長久沒人住,謝書秋自己平日裏都住二樓,這次也是為了分房方便才上的三樓,這房間連個空調也沒有,被褥也沒曬過,帶着點陰冷。
晁弈身上不暖和,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地上搜資料的謝書秋。
他估計更不暖和。
晁弈糾結了一下:“要不,你上來睡吧。”
謝書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鏡,笑着搖搖頭:“不合适。”
“不冷麽?”
謝書秋頓了頓,沒說話。
話都說出口了,扭捏不是個事兒,邀一般顯得多假呢。晁弈下床把人拽了上來。
謝書秋皺着眉,這是真不合适,他把自己那床被子也抱了上來,跟人一人一被子蓋着。
晁弈本來就畏冷,身上也不暖和,陰陰冷冷的鬧得一個字也寫不下,幹脆關了電腦,一頭埋進被子裏。
謝書秋見人睡了,也關了電腦滅了燈。
房間裏安靜地只聽得見呼吸聲。
謝書秋覺得晁弈的呼吸聲重了點、急促了點。
他想了想,問:“冷?”
晁弈蜷縮着點點頭,帶着腦袋上的被子,一點一點的,跟個蠶似的。
謝書秋動了動,想去二樓給人拿個熱水袋。被子剛掀開,一只手伸進來抓住了自己。
謝書秋呼吸一滞,連被子都忘了蓋上,就這樣板板正正地躺着。
晁弈輕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在車上實屬杞人憂天了,這人一下溫溫和和的,一下又讓人覺得嘴上不饒人,皮的不行,結果最後還是個大寶寶。
晁弈冒了個頭,腦袋上的頭發被被子蹭出了毛邊,他伸手幫人把被子蓋上,又把人往自己這兒拽了拽。
“別去了,外面冷。”
謝書秋呆呆地“嗯”了聲。
“你過來點,你身上暖和。”
謝書秋往晁弈那挪了一點,真就一點,最多一條手臂的寬度。
晁弈嘆了口氣:“我真的冷謝書秋,這個地方好不容易暖了點,我不想挪,你過來點。”
謝書秋閉着眼往旁邊挪了半個身位。
晁弈突然側過來,扒拉了謝書秋的一條手臂,抱着睡了。
謝書秋腦子了空白了好一會兒,突然也側過身,把晁弈整個人都擁在了懷裏。
晁弈跟個八爪魚似的,找到熱源就盤了上來。
謝書秋笑着揉了揉人原本就淩亂的腦袋,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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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晁弈的鬧鐘準時響起,謝書秋看了看懷裏還睡着的人,伸手把鬧鐘關了。
晁弈一覺睡到九點,醒來的時候謝書秋正獨臂靠着床頭翻書......
獨臂?
晁弈一瞬間清醒,看着自己懷裏抱着的手臂,悄悄松手,把人手臂擺正了。
謝書秋看着晁弈的小動作,笑着說:“餓嗎?”
晁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哪,一個鯉魚打挺看時間。
“完了。”晁弈說,“我鬧鐘怎麽沒響啊?!”
謝書秋一邊等麻了的手臂緩過勁,一邊說:“我給你關了,放松點,我家沒有早起的習慣。”
晁弈不信。
謝書秋指着手機比劃日期,提醒他:“工作日。”
工作日,二老已經在醫院和教室呆着了。
晁弈瞬間放下心,又往被子裏縮:“那我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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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磨蹭到了日上三竿,才慢慢悠悠開着車到了晁家。
兩人重複了一遍昨天的經歷,晁弈直接把謝書秋帶進了自己的卧室。
晁弈的卧室很商務風,整體就是黑灰白的色調,除了......
“媽!!我床上這是什麽啊!!!”
晁弈看着床上的大紅被子,整個人羞憤得堪比上次的酸辣湯,他大喊:“我的條紋灰被子呢!!!”
晁媽裹着條圍裙走進來:“喊什麽喊什麽,這叫喜慶!新婚夫夫蓋條灰被子算什麽!”
晁弈崩潰:“您的唯物主義呢!”
晁媽看着滿眼的紅色,滿意地說:“唯心可以偶爾占據上風。”
晁弈:“......”
謝書秋笑着坐下,伸手碰了碰被子,這被子明顯曬過,手伸進去都暖和,帶着點螨蟲屍體的味兒。
謝教授表示不滿意,幾不可察地癟了癟嘴。
他想要陰冷的被子,能把晁弈逼到他身上的那種。
“謝教授,想什麽呢?”晁弈把那些微表情看得真真切切的,謝書秋的眼角都要耷拉着跟嘴角手牽手去了。
“謝教授想,這個被子不好,不解風情。”謝書秋坦坦蕩蕩。
晁弈挑挑眉,腦子一轉,朝門外探個頭:“媽!謝書秋不喜——唔......!唔唔——”
謝書秋捂着人的嘴把晁弈扒拉回房間,果斷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鎖上了門。
“幾歲了你?”謝書秋無奈。
“綁架啦!”謝書秋手一松,晁弈扯着嗓子喊。
謝書秋果斷又把手覆上去。
晁弈想掙脫,結果腳下的拖鞋一打滑,整個人直愣愣往床上倒,倒的時候還不忘拽着謝書秋一塊兒摔。
謝書秋立刻松了手,把手往人腦後墊,自己身體一倒,斜着壓着晁弈倒在了床上。
門外的晁媽聞聲趕來,把房門敲得震天響:“小弈書秋!怎麽了你們!”
晁弈怎麽也沒想到這種偶像劇劇情會發生在自己上,他撲騰着想起來開門——
“嘶。”
腳崴了。
謝書秋起身開門,深吸一口氣,冒着被晁媽質問的風險:“家裏有......紅花油嗎?”
晁媽倏然緊張起來,拉住謝書秋的手就問:“你傷哪了?”
謝書秋指了指背後的晁弈。
晁媽瞬間放下心,跟炒菜翻面似的變臉,朝晁弈嫌棄地說:“多大的人了,走個路都能崴。”
晁弈:“......”
這個家容不下他了。
話是這麽說,晁媽還是轉身找了瓶紅花油,又從冰箱裏拿了倆冰袋,拉住謝書秋的手就說:“多虧你包容小弈。”
晁弈:“......”
這個家徹底容不下他了!
謝書秋笑着應好,關上門,坐到晁弈身邊,學着晁媽的語氣說:“多大的人了,走個路都能崴。”
晁弈笑着推了他一把:“你滾吶。”
謝書秋也笑着,邊笑邊把晁弈的腳掰到了自己腿上。
晁弈有點不好意思,那點笑意還挂在嘴角,他往床上挪了兩下:“我......我自己來吧?”
謝書秋樂了:“昨晚跟個八爪魚似的搭上來不害羞,現在害羞了?你這害羞點也太奇怪了。”
晁弈聽不得激将法,還是這種大實話的激将,他幹脆往床上一趟,叉成個人字形,等着謝按摩師服務。
謝書秋也盤腿坐上床,把紅花油倒手上搓熱了,又慢慢按壓着晁弈已經有些紅腫的腳踝。
“痛就說。”謝書秋慢慢按着腳踝,因為低着頭,嗓音有點沙啞。
晁弈看着他倒油,搓熱,按摩,莫名就覺得這套流程有些熟悉......
謝書秋擡頭的時候,看見了晁弈緋紅的臉。
謝書秋:“??”
晁弈不動聲色地掀了一側被角,輕輕蓋在了自己身上:“有點冷。”
謝書秋:“......”
謝書秋哪知道晁弈能往別的方面想,又冷又熱的以為人發燒了,伸手用沒沾油的手背碰了碰晁弈的額頭。
“不燙啊......”
晁弈窘迫地推開謝書秋的手,哼哼了兩句痛,把人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腳上。
晁父一直到傍晚才回。晁父是做生意的,今天突然接了個大單,臨時跟謝書秋和晁弈打了聲招呼就走了,回來的時候晁媽還念叨着怎麽今天還要出門。
謝書秋擺手說沒事,生意重要,不急于這一時見面,把姿态穩穩當當落在了小輩這兒,又善解人意又不拘于表面的禮數,把二老哄得心花怒放,晁媽飯桌上不停給人夾菜,樂呵呵地讓人多吃點。
吃了飯,晁弈又一瘸一拐地被攙着回了房,往床上一倒就吐槽:“你不會是還珠太子吧?”
謝書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笑着說:“媽愛屋及烏罷了,也得你先愛了,媽才能愛得着不是?”
晁弈嘟囔了句“我才不愛”,翻身看書去了。
謝書秋在床尾坐下,扶着冰袋幫晁弈鎮痛,冰袋在晁弈腳踝起起落落,凍得人一激靈。
晁弈剛想拽個被子蓋蓋,突然聽見謝書秋說:“真不愛?”
晁弈的手停在半空中。
空氣安靜了幾秒,晁弈的手才動起來,往自己背上摞了層被子,小聲說:“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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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被子确實暖和。但謝書秋被那句“一點點”鼓舞着,側過身問:“冷嗎?”
晁弈左右手交疊着互相捏了捏,挺暖和,不僵硬,甚至捏多了還有點出汗。
他說:“冷。”
謝書秋笑着從背後擁住了晁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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