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年明月
葉鳴遠有些幸災樂禍的看了主位上正在與人寒暄的顧長風一眼,唇角下彎,鄙視道:“結果那個丫頭就攤上了這麽個瘸子?活該。”
繼而又嘆息:“也是可惜了。江湖中皆傳聞那小妞是容貌無雙,人送外號無雙仙子。先前我還不信,總覺得是誇大其實。哪知道今日一見之下,傳聞竟然是真的。哼,倒便宜了那個瘸子。什麽時候将這小妞握在我掌心才好,還有她身旁的那個小美人,也一并納入我屋中,看她們到時還怎麽猖狂。”
葉仁浩見狀只氣得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穩:“鳴遠,你什麽時候才能有點出息,一天到晚的盡想着這些?你看你的身子,都快被你屋裏的那些人給掏空了。以後你給我收斂點。還有,這個秦寶鏡決計不簡單,你竟然敢打她的主意?包括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頭,你以後也少去招惹的為妙。以我們天鷹堡現今的勢力,與無雙城對抗沒有多少勝算。目前我們能做的只有韬光養晦。”
葉鳴遠輕哼:“只要她們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她們。不過爹,你老說要韬光養晦,可這都韬光養晦多少年了,還沒養好?你還不如改日去跟那顧長策好好的商議商議,我們天鷹堡和觀雲莊合力先把無雙城拉下馬,至于以後我們和觀雲莊誰做江湖中的老大,那到時再說。你說你老是這麽等的等的,得等到什麽時候?”
葉仁浩沒有回答,反而是眯着眼睛看了一會手中的雕花竹筷,手指開合,上下反複的看了一遍,這才慢慢的道:“你看這筷子,夾菜的時候,總有一根是主動,一根是被動。在下面的那一根,如果操之過急想翻身上去,結果只會是夾不到菜,什麽都沒有。但在上面的不會永遠在上面,在下面的也不會永遠在下面。只要你慢慢的等,慢慢的等,就總會有翻身在上的那一天。”
頓了頓,又道:“快了。自從無方之後,江湖中也沉寂了二十年,是時候再熱鬧一次了。這個武林的格局,也該變變了。”
晚間,月華如練,觀雲莊的後院湖邊暗香湧動。
秦寶鏡獨自一人站在湖邊,仰頭望着天上的那輪明月。
月都有陰晴圓缺,人世間又哪會有事事如意?
她輕嘆一聲,微微低下了頭去。
一片浮雲飄過,遮住了空中月華。秦寶鏡正輕輕揉着自己太陽穴的手一頓,低聲喝道:
“誰?”
大片的芍藥花叢後有道颀長的身影慢慢的轉了出來。
浮雲此時正好散盡,月光遍灑,院中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正轉身過來的秦寶鏡驀然僵住,緊握的右手慢慢的松開。
右袖中正是那道時刻不離身的素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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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身黑衣,襟邊袖邊皆以金線鑲邊,隐隐似有點點光澤流動。
視線再往上,硬朗瘦削的臉,烏黑斜飛的眉。
眉下的那雙眼睛緊緊的望着秦寶鏡,那目光,既讓人覺得專注,但又遙遠。
許久,他才将目光移開,眼望着虛空,緩緩的道:“秦城主。”
聲音一如他人,陽剛純正。
秦寶鏡一怔,但立即又道:“顧莊主。”
此人正是觀雲莊現任莊主顧長策。今日晨間接莊客密報,出城處理事務,晚間此時方回。
剛一回來,見到月下湖邊秦寶鏡的身影,不由的頓住了腳步,緩步的走了過來。
原只想就躲在花叢後靜靜的望着她就好,不想還是被她發現了,于此也只好現身出來了。
但難免還是會有些尴尬。
一時雙方雖是面對面,但依舊相顧無言,也并未有看向對方。
秦寶鏡只是略略偏頭看着他身旁的那叢芍藥,而顧長策則是看向她身後的那方湖水。
良久,顧長策又緩緩的道:“這五年來,你好嗎?”
秦寶鏡沉默了下,忽然又苦笑。五年前兄父相繼離世,無雙城中散漫如沙,自己一肩挑起一切。而這時卻忽然聽聞觀雲莊大公子顧長策向天鷹堡提親,而後接任觀雲莊莊主一位。
很想就此倒下去,但又不能倒。身後還有年邁的祖母,有年幼的表妹,還有整個無雙城的數萬百姓。
如何,能好?
但秦寶鏡只是緩緩一笑,擡頭望向對面的他,周遭芍藥失色:“好。”
顧長策的眼光在她面上轉了一圈,沒有言語。
秦寶鏡忽而又淡笑道:“顧莊主不早日回去歇着?再過兩日就是莊主大婚的日子了,還是早點回去歇着的好。”
顧長策沉吟半晌,方才簡單的說了一個字:“好。”
秦寶鏡決然轉身,背對着他,不再看他。只是聽着那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再也聽不見。
袖中一直緊握的雙拳這才慢慢的放開,她擡頭望着那輪明月。這輪明月啊,跟五年前那晚的月亮一樣。只可惜月下的人,卻早已不是五年前的人了。
她靜靜的伫立了不知多長時間,忽然有黑影自她面前悠忽閃過。
她足尖輕點,提氣躍起,緊跟着那道黑影。
淺紫色的衣裙在暗夜的風中飄拂,她縱氣長躍,轉瞬已是掠過那人身旁。
前方一處空曠平地上,她緩緩落下,靜待着那人來臨。
須臾那黑衣人來到,剛一站穩身形便手撐草地,俯身單膝下跪:“城主。”
聲音嬌柔,想來應該是位年齡不大的少女。
秦寶鏡慢慢的轉過身來,望着半跪着的那黑衣人微微颔首:“起來吧。”
那人低聲應了一聲是,這才起身站好,恭敬的垂手而立。
秦寶鏡眼光一掃,見她一身黑色勁裝,黑巾蒙面,頭上發髻簡單,別無飾物。
“如何?”她雙手交合,慢慢的問了一句。
那人立刻禀報:“據屬下在天鷹堡這些日子的查探看來,天鷹堡堡主一直循規蹈矩,并無任何對我們不利的地方。”
秦寶鏡冷道:“你未查探到,并不代表葉仁浩就沒有挑動江湖對抗我們無雙城的心。但也許是他心思太缜密,行事又周全,所以才未能讓你查探到。”
黑衣人聞言瞬間背上一層冷汗冒出,她忙低頭屈膝請罪:“屬下辦事不力,請城主責罰。”
“你起來吧。我并沒有怪你。”
那黑衣人心中一松,慢慢的站起,猶豫了半晌,方才又低聲的道:“禀城主,雖然未查探到葉堡主日常的異常之處,但屬下在葉采薇的房中曾看到過一種毒藥,紅顏醉。”
秦寶鏡的雙手慢慢的握緊,紅顏醉,大哥當年遭人暗算所中的毒藥就是紅顏醉。
“葉采薇,葉仁浩的女兒?即将與觀雲莊莊主成親的那個?”
黑衣人急忙點頭:“是。葉仁浩就這一個女兒。但屬下也已查探過,五年前大公子中毒期間,葉采薇并未踏出過天鷹堡半步。”
秦寶鏡蹙眉想了一會,輕輕的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黑衣人向她行了個禮,轉身幾個騰躍之間即已消失不見。
待得她離去之後,秦寶鏡忽然右手一翻,手腕動處,一枚珍珠帶着一道寒光激射向身側草叢處。
只聽得叮的一聲輕響,草叢中銀光一閃,随即一道黑影躍起,提氣往後即走。
秦寶鏡再無遲疑,右手衣袖輕輕一抖,但見月下素虹一閃,袖中素練出擊。
那人身影微側,躲過那道素練,并不戀戰,只是提氣疾奔。
秦寶鏡冷笑一聲,身形忽起,如離弦的箭,速速朝那人躍去。
人未到,手腕微抖,素練在空中恍如海浪般連綿而去,封住那人所有退路。
那人見四處無路可走,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雙手握緊手中的刀,反身回擊。
刀器堅硬,舞動開出,虎虎生風,氣勢驚人。而白練柔軟,如初生的藤蔓,飄忽騰挪間,讓人無法摸清下一步的走向。
須臾,素練纏上了那人手中刀刃,秦寶鏡內力過處,黑衣人手中刀具脫手而出。
那黑衣人見狀,也無心戀戰,棄下手中刀,轉身狂奔。
但不提防前方草叢中忽有一柄銀色小刀閃電般飛出,迎面正中他眉心。
待得秦寶鏡發覺疾步趕來時,前方草叢微動,發出飛刀的那人已然消失不見。
而先前的那黑衣人卻是睜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頭頂的那方夜空。
秦寶鏡在他的身旁緩緩的蹲下,掀開他面上的那方黑巾。平淡的臉,扔在人群中都不會多看一眼。
她蹙着眉頭思索,這人她似乎沒有見過。
視線忽然被手中的那方黑巾吸引。她細細的撚了撚手中的黑巾,對着素白的月光又細細的看了看黑巾的材質,而後冷冷一笑,随手将其棄之地上。
那人眉心中間的小刀在月下閃着冷冷的光。秦寶鏡伸手将其撥出,一番打量之下,木制的刀柄,刀身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從中似乎并不能看出半絲端倪。
她皺着眉,思索了一會,依然不得要領,最後只好将這柄小刀納入袖中,提氣縱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