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人之托

顧長風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對李逸的醫術,他是絕對的相信。

“哦?那依你之見,這位夫人是中了什麽毒?”

李逸沉吟着,斟酌了一會才開口:“慚愧。我竟然診斷不出這位夫人中的是什麽毒。但依脈象和傷處看來,此毒應是慢毒,且歷時之久,當在二十年以上。及有可能二十年前此毒已經發作。只可惜錯過最佳的診治時機,不然也不會最後依然導致這位夫人失聲癱瘓。”

顧長風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李逸漠北神醫的名號絕不會是浪得虛名,能讓他也診斷不出來的毒,當是世間少有。想眉姨當初所說,此位夫人的來歷不過是當地一富人之家,因家丁小事怨恨,一怒之下趁着夜色放火,才導致全家不幸遇難,唯留她一人存生。但一般的家丁,放火也就放火了,又何須提前下毒?況且,一般富人之家的家丁,又何來的連李逸都不知道的毒藥?

他若有所思的轉頭望了一眼屋內,透過門的縫隙,隐隐可見眉姨正坐在床沿上俯身跟那位夫人說着什麽。

他收回了目光,看來此位夫人的底細,仍需着人好好的調查一番才是。

李逸卻忽然喟嘆了一聲。顧長風有些好奇,便問道:“李兄為何嘆氣?”

李逸手指着那叢枯敗的牡丹,嘆息道:“牡丹本為國色,歷來就有花中之王的稱號。但此院中的牡丹卻根系俱壞,只怕再無花開的那日,豈不可惜?”

顧長風自然知道他是因這夫人而心中有所觸動。想自己當初也是這般,不過時日一長,也就習以為常了。當下他便微笑道:“李兄未免傷春悲秋了些。想自古英雄末路,美人遲暮之事常有,若世人皆如李兄這般,豈非終日凄凄?”

李逸嘆息:“話雖如此,但看到昔日美好之物毀滅在眼前,心中終是會有所觸動。聽聞當年無方城城主夫人名動天下,江湖皆傳聞她容貌傾城,唯有花開時節動京城時的牡丹可比拟。可惜一代佳人,卻所托非人,誰能料想袁城主竟與魔教之人勾結,最後只落得個全家滅亡的境地。想來那袁夫人也在那一戰之中香消玉殒了,實在是可惜。”

顧長風聞言,不知為何,心中卻忽然一動。

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神色間越來越凝重。二十年前無方城毀于一夕之間,城破之日,大火綿延三日不絕。而屋中的這位夫人,據眉姨說來,她照顧她正好二十年,且她全身正是被被大火灼傷以致容貌聲音皆毀。

顧長風的眉間越攏越緊,這世間又豈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這邊他在心間暗自的思忖着這件事的可疑之處,而那邊李逸望望天色,見一輪紅日逐漸偏西,于是便轉頭對顧長風道:“長風,你和眉姨先回莊中吧。這位夫人的毒我尚且有些不明之處,待會要去城中的雲來客棧找一位前輩商酌一番才敢拟定最終藥方。”

“可是你前幾日所說的那位前輩?”

李逸點頭:“是。這位前輩正是江湖人稱持竿叟的沙白頭沙翁老前輩。沙翁不但武功造詣頗深,而且遍識天下毒藥。可惜他平日行蹤飄忽,縱然是想去拜訪亦尋不到他的蹤跡。此次在承州偶然相遇,能得他略一點撥,勝過我閱醫書無數。我這便去請他指點一二,也許他知道這位夫人身中何毒也未可知。”

Advertisement

顧長風亦點頭:“既如此也好。”

沙白頭果然是知道李逸口中所說的毒藥。

聽着李逸的描述,一向面上随意平和的他神情也漸漸的凝重了起來:“按你所說,此毒為慢毒,可致人全身僵硬直至癱瘓,但卻不會要了人的性命?據我所知,江湖中唯有落葉散可致人如此。但落葉散一來練之不易,二來此毒藥形如雞肋,不能致人于死地不說,且要毒發成功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須得連續下在飲食中一月以上,非親近之人不能成功。故此毒藥江湖中基本無人使用,今日聽聞,倒叫老叟甚是好奇,究竟是何人與這位夫人有何仇怨,竟然給她下了這樣的毒藥?”

旁有一人,頭戴逍遙巾,身穿半舊石青色儒衫,看上去恰如個磊磊書生一般,正是耿介書生陳留白。聞言立即忿忿不平的道:“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有何天大的仇怨,大不了一刀殺了了事。但下此毒藥,讓他人意識清醒,但偏偏身不能動,天下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做法麽?更何況還是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此人若是教我陳留白得知是誰,一定前去替這位夫人讨個公道。”

沙白頭亦點頭:“此手法确是陰毒了些。江湖之人,俠義為重,縱是有仇怨,也不應對老弱婦孺下這般毒手。此人不除,難有公道。”

頓了頓,又道:“李老弟此來既是為這落葉散而言,小老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落葉散的解藥難配制尚在其次,最難的卻是那藥引子。”

李逸忙問道:“敢問沙翁,不知需要何物做藥引子?”

沙白頭搖了搖手中的蒲扇,颌下三縷花白美髯輕揚:“李老弟可聽說過七重蓮華?”

“七重蓮華?”李逸沉吟着,“我曾聽家師提起過一次。道是此花六十年方得一開,縱然有千金亦難求。但李某卻未曾聽聞江湖中有何人有此花,還請沙翁示下。”

說罷,鄭重的對他做了一揖。

沙白頭手中的蒲扇又搖了兩下,感慨道:“醫者父母心,李老弟的這份醫者之心,小老兒很是敬佩。既如此,小老兒不妨給你指條路。昔日聽聞無雙城前城主偶然間得有七重蓮華一枝,愛若珍寶,輕易不肯示人。後來他仙去,無雙城城主之位由其女接任。這新任城主雖是個女身,但據小老兒看來,其氣度胸襟不在男子之下,李老弟不妨去向她求取此物,想必她定會欣然答應。”

李逸聞言,面上神情之間就有了一絲欣喜:“沙翁所說的可是秦城主?李某與秦城主卻有幾面之緣,既如此,稍後回到觀雲莊中,李某便去向她說明此事,萬望她伸出援手。”

陳留白插口道:“我們原忘了,觀雲莊顧莊主大婚,秦城主肯定是會來的。前些日子我和沙翁正好在冀州茶肆中碰到秦城主,蒙她高看,對我和沙翁禮賢下士,這份心意我們謹記。待會李神醫回莊,請代我和沙翁向秦城主轉達我們的感激之情。”

李逸拱手,一一的應了。

而那廂,眉姨推着顧長風的輪椅正緩緩的行走在承州的一條長街上。

落日熔金,映照的周邊的一切都似鍍了一層金邊,萬事萬物忽然的就較白日柔和了起來,連帶着人的心似乎也柔了起來。

眉姨一面推着顧長風緩緩的行走着,一面忽然感嘆了一聲。

顧長風未回頭,卻是溫聲問道:“眉姨緣何嘆氣?”

眉姨微微低頭,看着他的側臉,望着天邊流霞出了一會神,才慢慢的:“我剛在想,一晃這二十年就過去了。想當初二公子不過那麽小的一個人兒,尚在襁褓之中,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但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都快成親了。這日子啊,過的可真是快。”

他二人雖名為主仆,但二十年來蒙她悉心照顧,實則情若母子,故二人之間說話倒也不若其他主仆之間那般拘謹。

顧長風想起這些年她對自己的照料,也不由的微笑:“這二十年來多虧眉姨的悉心照顧,長風才得以順利長大至今。眉姨的恩情,長風終生不敢忘。”

眉姨聽他如此說,再看看他的腿,止不住的就想落淚。她半彎下腰來,替他将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低聲的道:“終歸是我辜負了夫人的囑托,才致你這雙腿,唉,二公子,眉姨實在是對你不住。”

顧長風卻是微笑:“眉姨如此說,長風可不敢當。既然五年前娘親仙去之時将我托付給你,那自是信得過你。且這些年來,你對我的照顧,縱然娘親仙逝,但她泉下也必然深知。我想,她必定此刻心中也在道,當初所托非人。”

眉姨聽他如此安慰,心中更是難受,待要說些什麽,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的好。她只好一面繼續緩緩的推着輪椅,一面卻偏頭去看遠處,想以此來平複下有些難過的心情。

長巷盡頭,幾棵煙柳斜斜。黃昏暮霭四合,淡淡灰白色煙霧中,忽有一人緩行而至。

白衣墨發,行動處寬袖前後輕揚,身姿飄渺若仙。

眉姨覺得有些奇怪,未免朝那個方向多望了一眼。

這一望,正好望到那人緩緩的自煙霧中走了出來。面目清俊,更是劍眉星目。接觸到她的目光,他忽地輕揚唇角,慢慢的扯出了一抹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