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畫中美人

眉姨一看清此人的眉目,卻是大吃一驚,握着輪椅的手不由的收緊。

然待得再定睛看時,長巷裏卻空無一人,只有灰白色的煙霧随風飄散。似乎剛剛的那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而已。

她的這一番異常驚動了顧長風。他在輪椅上微微轉頭問道:“眉姨,何事?”

眉姨定了定神,方才有些驚魂未定似的指着那條長巷道:“剛剛,剛剛我似乎看到了老爺。”

顧長風也随着她的手指看了過去,但那邊除了大片的灰白色煙霧之外,別無他物。倒是長巷盡頭有幾棵楊柳的枝條不時的揚起又落下,朦胧之中看過去,難免有些幻覺。

他只當她是眼花,便安慰道:“定是那些柳條讓人眼花。父親他去世已五年,你又怎麽會見到他?”

眉姨穩了穩心神,仔細的一回想,又遲疑的道:“是。想想剛剛我看到的那人,似乎很年輕,與老爺的年紀不大符合。這般說來,倒應該像是大公子長大後的模樣。”

說到這裏,她心中更驚,忙又偏頭朝長巷那邊看了過去。但除了團團湧動的煙霧之外,空無一物,哪還有半點人影在。

顧長風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道:“大哥他正在家中,斷不會此時出來的。便是出來了,見到你我也沒有不打聲招呼就走的道理。眉姨,剛剛定是你眼花了。”

眉姨心中雖有疑惑,但又不敢和顧長風明說,當下也只有暗自安慰自己剛剛也許确實是眼花了。那個怎麽可能會是大公子,怎麽可能。

顧長風剛一回到觀雲莊,李逸就已經找了過來。

他将沙白頭說的那一番話細細的對顧長風說了,重點自然是無雙城中現正有七重蓮華一枝。

顧長風在青衣家仆的服侍下正在銅盆中用水淨手。他一面仔細的聽着李逸的話,一面接過家仆遞過來的手巾緩緩的擦了擦手,最後他擡頭道:“所以你來找我,就是想我讓去跟寶鏡說,借這七重蓮華一用?”

李逸點頭:“七重蓮華雖珍貴,但如若放之不用,就如死物一般。我想,你畢竟同秦城主的關系親近些,由你來開這個口更好。而且,剛剛我碰到眉姨,見她面上愁顏不展,想是對那位夫人的傷勢很是憂心。我心中不忍,也想早日醫治好那位夫人。”

顧長風對他剛剛所說的,你畢竟同秦城主的關系親近些這句話明顯很受用。且眉姨為他奶娘,他也不忍見她終日愁眉緊鎖,故他沉吟了一會,便對李逸道:“也好,待我找到合适的時機自是會跟寶鏡說。李兄不妨先将那解藥配好,屆時七重蓮華一到,也可立即醫治。”

至晚間時,他還未來得及去找秦寶鏡,眉姨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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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姨來的時候,顧長風正在燈下仔細的看着一幅畫。

米白色棉紙糊就的燈罩,上面只畫有寥寥幾筆的蘭花草作為裝飾。 其內一只半截紅燭正在跳躍。暖橙色燭光經由這米白色燈罩透了出來,更顯柔和。

柔和的燭光均勻的灑在那張畫上,更是映的畫上的人栩栩如生。

畫是陳年老畫,紙張已經暈黃。其中一處邊角更是褶皺,微微泛起,似歷盡滄桑的老人站在面前,抿唇微微一笑間,額頭皺紋橫生。

但依然可想象出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可畫中人卻是美人,經由這年華似水,依舊手執纨扇,巧笑倩兮。仿佛這悠久的時光從來不曾在她身上走過,依舊這般溫婉娴靜。

贊一句姿容絕世也不過如此,無怪乎世間之人都道,唯有花開時節動京城的牡丹可比拟。

顧長風微微感慨,正要卷起畫軸,手卻一頓,望着畫中人不由的略略攏起了眉。

這畫中的女子,眉眼間總是無端給他熟悉之感。他攏眉微微思索了一會,忽然明了過來。

似乎,父親的二夫人,眉眼間有那麽幾分像這畫中的女子。

父親的二夫人,正是他大哥顧長策之母。

想明了這層,他倒也未去深想,畢竟天下間相貌有幾分相似的人大有人在,也無須過多去計較。

他正在慢慢的卷起畫軸,卻有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他一邊随手将畫卷放在桌上,一邊擡頭朗聲的道:“請進。”

進來的人卻是眉姨。

她一臉焦急之色,進門便道:“二公子......”

顧長風微擡手打斷了她的話,示意她坐。

但她卻并未落座,只是略顯焦急的道:“二公子,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夫人。”

顧長風收手回來,放于膝上,聞言微微擡眼望着她:“李兄跟你說過了?”

眉姨點頭,上前兩步,又道:“是。下午我遇到李神醫時,他已經跟我說過。他說現今天下間唯有無雙城有七重蓮華,但須得秦城主同意。二公子,你與秦城主不日就要成親,我想,若由你來開口,這七重蓮華,也許秦城主肯割愛也未可知。”

顧長風但沉吟不語,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眉姨見狀又急道:“二公子,請你一定要救救夫人。夫人她......”

顧長風卻是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夫人?眉姨,這位夫人,其實我是不是應該稱呼她為袁夫人?”

眉姨一聽這話,臉上刷的一下就變為慘白。她語帶顫抖,幾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神色間依舊淡然的顧長風:“你,你都知道了?”

末了,又急急的加了一句:“你,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顧長風不答,只是将那卷畫遞給了她。

眉姨抖着手接過,慢慢的打開,待看清了畫中人的樣貌,本就慘白的面上一時更白。

顧長風在旁邊慢慢的道:“這是暗衛剛剛呈上來的。畫中女子正是無方城城主夫人。江湖傳聞二十年前無方一戰,這位莊主夫人随同那場大火香消玉殒,從此空留一代芳名于世,引無數人為之唏噓。”

眉姨依舊垂首看着那副畫,沒有言語。

顧長風接着道:“但眉姨,小院子裏的那位夫人,算來正是你二十年前接來,而且偏偏那麽巧,全身也正是為大火所灼傷?”

眉姨擡頭看了他一眼。顧長風面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未見一絲漣漪。

她知道這位二公子自小為人冷靜,對周邊人多是清冷。即便自己自他幼時開始照顧他,二十年來,他對自己其實也不算是完全相信。不然,又如何會背地裏找人調查她身邊之人?

但她不能說。有些事,不是她不想說,只是受故人之托,她不能将那些塵封的真相公之于世。

顧長風坐在桌後,面上雲淡風輕。看向她的目光平靜,一如屋外滿地月光,雖溫潤,但自是隐隐的有那麽一股冷意在內。

眉姨也在看着他,年逾四十的她面上風霜已染,兩鬓更是斑白。其間她幾次抖着唇想開口,卻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屋中一時很是安靜,唯有似水月色透過窗棂緩緩的走動着。

顧長風忽然輕嘆了一聲:“也罷。眉姨,這二十年來你一直照顧我,視我為己出。娘親過世後更是蒙你細心照料,這位袁夫人的事我不再深究下去,你與她之間有何淵源我也不再過問。至于那七重蓮華,我自會去跟寶鏡開口。只是,此間事了,我去無雙城與寶鏡成親之前,會給你一筆費用,保你晚年無憂。”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會再帶着她随侍身邊左右了。

眉姨一聽他如此說,呆了一呆,面上神色立即轉為灰白。而緊接着,只聽得撲通一聲,她竟是面向着顧長風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顧長風一驚,忙搖着輪椅過來,俯身就想扶起她來。但她掙脫開他的手,依舊直挺挺的跪着。

“二公子,”她語聲哽咽,幾乎泣不成聲,“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不能說啊。不錯,小院中的那位夫人正是無方城城主的夫人。二十年前,莫名一場無妄之災,有奸人從中挑撥,說袁城主勾結魔教之人,意欲吞并整個武林。但二公子,你該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其實無非是無方城當時是武林霸主之位,有人想占了這位子,就憑空編造了一個謠言出來。一夕之間,無方城城破人亡,大火肆虐,袁城主一家葬身火海。多虧上天憐憫,教我在火中找到了夫人。但即便救了她出來,她卻成了這般模樣。想夫人當初如何的天姿國色,而今卻是......。若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偏生她還全身癱瘓,口不能言。二十年來,夫人不曾出過那間屋子,二公子,我每次見到夫人這般,心中都是鑽心的痛。我對不住她啊,當年若是我早來一步,也不至如此。”

說到這裏,她忽然彎腰俯身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再擡頭起來時依舊是接着道:“二公子,只盼你憐憫夫人,救她一救。不指望夫人的容貌恢複如初,哪怕只能是開口說話,能走出那間屋子見見陽光也好。二公子,其實,夫人她,夫人她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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