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局中之局

韓奇香睡的很不安穩。

夢中身處大海,白鷗輕翔,碧浪慢拍。她心境放松,但忽然,一個大浪襲來,海水陡然變成猩紅之色,鋪天席地向她卷來。

她躲避不及,口鼻中灌進去不少猩甜之物。

水一進口,頓有粘稠之感。她吐出來,豁然發現那竟然是淋漓的鮮血。

而有人,正從一片激起的紅色之霧中緩緩走近。

黑衣覆體,黑巾蒙面,唯有一雙眼睛死魚似的白。但忽然,他眼中突兀的冒出血來,一雙血眼也只盯着她看,叫聲凄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韓奇香大叫一聲,猛然驚醒坐了起來,後背冷汗早已濕透了裏衣。

卻有人在耳邊驚喜的在道:“小姐你醒了?小姐你醒了?”

韓奇香懵然轉頭,眼前一張清秀的臉,雙丫髻,綠羅裙,正是她的侍女小镯子。

小镯子一臉歡喜之色,拿過絲質軟枕立好,小心的扶着她靠在床頭欄杆上,拿起桌上一碗安神的湯藥,就要喂她進食。

一面手中做着這些,一面口中還在喋喋不休:“小姐,你可算醒了。你這都昏睡兩天了,合府上下都急的跟什麽似的,不但老夫人日日守在你這,連城主都是一日要來好幾趟。這不,老夫人和城主才剛走。若是知道你這會醒了,不定高興的跟什麽似的。”

手卻不停歇,已是舀了一勺湯藥送到了她唇邊。

韓奇香仍是有些懵然。慢慢的環顧了一周,一色檀色家具,屋角有一只小白兔躲在竹制的籠中安靜的啃着青草。

而窗前,正有一串串起的貝殼。

這是她的房間。

唇邊的湯藥尚在冒着熱氣,她無意識的張開口吞了進去。但藥一落胃,想起的卻是夢中入口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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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中立即翻滾,她彎腰幹嘔,連連揮手,尖叫出聲:“拿走,拿走。我不喝。”

小镯子茫然不知所措,而韓奇香已經是重又滑進了被子中,更是将被子都蓋過了頭頂。

小镯子望過去,只見被中蜷縮的那一團,還在不停的瑟瑟發抖。

韓奇香病了。而且病的不輕,湯水不進,神智昏迷。

某晚院中一只母貓發情,叫聲凄厲幽怨。被她聽到,先是大叫驚醒,再是掩面痛哭,合府皆驚。

秦桑前來告知秦寶鏡此事的時候,她正解衣欲睡。

聽到秦桑的描述,她一驚,披衣就要出門。

但臨到韓奇香院中,她又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而後不發一語,轉身就往回走。

秦桑心中微覺奇怪,但又不敢上前多問,只好跟在她身後,一路沉默不語。

行至後院,秦寶鏡止住了腳步,斜身靠在廊下柱子上,微微仰首望着遠處,慢慢的道:“你心中定是在想,為何我過門而不入吧?”

秦桑不敢撒謊,垂首低聲答道:“是。”

夜幕低垂,無星,無月。唯有廊下燈燭微弱之光。

秦寶鏡收回目光,俯首微道:“此次之事,她一時難以接受,原在情理之中。但她終歸是要長大的,若是太寵着她,事事安慰,勢必會讓她跟先前一般。”

頓了頓,又道:“明日早起,你去勸慰下老夫人,就說香兒大了,有些事情該讓她領悟了。這一關,務必要讓她自己走過來。”

秦桑心中掠過一絲不忍,但還是低頭領命:“是。屬下明日一早就去老夫人那。”

秦寶鏡望着遠處黑暗出了會神,又問道:“上次我離城之時,吩咐你暗中繼續查探那奸細之事,如何,現今可有什麽眉目了?”

秦桑汗顏,單膝下跪:“屬下無能,未能查探出城中究竟何人為奸細,請城主責罰。”

秦寶鏡輕揮衣袖,示意她起身:“罷了,此事原本急不得。想那人既然隐藏至深,定然潛伏日久,一時之間哪裏能輕易探尋的出來?慢慢的來就是了,是人是鬼,他終會有露出馬腳的那天。”

秦桑起身,垂手站立一旁,又回道:“禀城主,不過幾日前屬下曾截獲一只信鴿,但鴿身上未有任何信息,不知其主人究竟為何人。”

“信鴿現今何在?”

秦桑忙回道:“尚在屬下手中。”

秦寶鏡眉間微蹙,沉吟道:“将它放了,着人跟蹤。”

秦桑恍然大悟:“是,屬下這就吩咐人去将它放了。”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韓奇香這一病,病的時間很長。雖是慢慢的好了起來,但終究不若先前那般活潑,終日蜷縮在屋中不說,更是不敢伸手去碰任何兵器。

秦寶鏡暫卻無暇顧及她,只因這無雙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江湖中人衆所周知,無雙城有四衛隊,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而甚少有人知,其實無雙城內還有另一只神秘之極的衛隊,天權。

天權人數不過百人,着皂衣,佩彎刀,但皆能以一當百。當年秦寶鏡之父臨終前,特地囑咐,此衛隊為他日無雙城保命之根本,切記不可對外人提起。

故無雙城內,除卻少數極親密之人,無人知道這支衛隊的存在。

且此衛隊平日化整為零,散入鬧市,不得令牌召喚,不會集合成隊。

但近日,無雙城內相繼有人中毒。且中毒者,正是天權衛士。

秦寶鏡一雙秀眉日日緊擰,不敢聲張,只是下令全城戒嚴,更是日日與秦桑奔波在外,暗中查找蜘絲馬跡。

一面卻又着人暗中尋找漠北神醫李逸,請他速來無雙城一趟。

只是李逸一向行蹤不定,極難尋找。只恐遠水救不了近渴。

秦寶鏡的眉頭皺的日漸更深,本就以冷面示人的她,連日來面上更是無一絲笑容。

但堪堪不過兩日,她正在廳中聽着秦桑回報連日來調查的結果,卻有人來報,門外有一人,自稱李逸,請求面見城主。

秦寶鏡大喜,急忙命人請了進來。

李逸風塵仆仆,速來潔淨的他,這次一身青衣袍子下擺卻是有幾處斑駁泥點在上。

近日适逢黃梅天,天氣溫潤,連續下了幾日的雨,道路上定然是泥濘不堪。

秦寶鏡迎了上前去,面色鄭重的行了個禮:“勞李神醫雨中奔波至此,寶鏡深感惶恐。此等大恩,無雙城上下沒齒難忘。李神醫往後但凡有何吩咐,我全城上下,莫敢不從。”

李逸急忙還禮:“秦城主如此說,豈非讓李逸惶恐至極?救死扶傷,本為杏林中人之本分。秦城主切莫再如此。”

秦寶鏡連日來的擔憂終于有了些許消散。微微一笑,便令人奉茶。

二人落座,先是寒暄片刻,再是漸次的談到了此次中毒事件。

李逸聽了秦寶鏡對中毒之人症狀的描敘,心中雖是漸漸的有了一個輪廓,但他為人素來謹慎,故當下還是道:“他們具體所中何毒,李某未親自診斷前,不敢妄下斷言。”

秦寶鏡亦深以為然,一面随手捧起了手邊的茶杯,一面眼光快速的掠過他,心中忽然起疑,便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李神醫從何而來?”

李逸不疑其他,回道:“承州。”

兩日前,他确實剛剛去往承州給顧長風送完治療他腿疾的膏藥。忽然得顧長風十萬火急告知他無雙城有人投毒,讓他火速前來。

但依李逸冷淡的性子,他人生死,未必與他有關。顧長風深知,故特地的先說了韓奇香大病一場之事,再是提了無雙城數人中毒之事,故此他這才不顧道路泥濘,日夜兼程的趕了過來。

秦寶鏡聞言,面上神情淡淡,未有過多表示,只是道:“李神醫辛苦了。我這便着人領李神醫先去休息片刻吧。拟定解毒藥方一事,不急在這一時。”

一面就用眼神示意秦桑。

秦桑會意,早已揮手叫來了庭前的一名侍衛。

李逸卻是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秦城主,聽聞韓姑娘前些日子受了些驚吓,一直抱病不起,不知現下她的病情如何了?”

言下之意,無非是想先去探望韓奇香一番。

秦寶鏡心中雪亮,當下便吩咐那侍衛先領着李逸去韓奇香那裏。

待得他離開之後,秦寶鏡卻是忽然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的一慣,同時高聲的喝道:“秦桑。”

秦桑心中一驚,慌忙走上前來,垂首靜聽她的吩咐。

“徹查城內所有之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無雙城什麽時候成了牛鬼蛇神都能自由往來的地方了?”

秦桑看着秦寶鏡冷冷的神情,大氣不敢出,忙垂首答應着,并躬身退了出去。

她鬧不明白為什麽秦寶鏡會忽然發了這麽大的脾氣。記憶中雖然她一直也是殺伐果斷,以冷靜示人,但從未有這般失态過的時候。

秦寶鏡心中卻是越想越冷。承州距離洛安一千五百餘裏,而李逸卻是在兩日之內就趕到。這只能說明一件事,無雙城有人投毒這事她自己剛剛得知的時候,立即就有其他人等通知了遠在承州的顧長風。

那無雙城內勢必就有他的眼線安插在其中。

但自己竟然半分都沒有察覺到異樣。顧長風謀劃之深,她越細想,越覺心中發冷。

她開始在想,與他成親,是否是開門揖盜,引火燒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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