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堡主之死
凄凄冷月,漠漠黃沙。
白如墨背手站立于風中,靜靜的聽着木烨的回報。
木烨面上的青銅面具已經取下,單手支地,單膝下跪,将葉鳴遠所說的話一個字不漏的複述給了白如墨。而後,他垂首問道:“請尊主示下,葉鳴遠這個月的解藥,給,或不給?”
白如墨袖中右手兩指慢撚,雙眼略眯了一眯,忽然問道:“葉仁浩現年多大?”
木烨立即回禀:“回尊主。六十有三。”
“六十三,”白如墨忽然唇角微勾,笑的冷漠,“二十年了。他也活的夠了。”
天鷹堡地處大漠,終年風沙侵蝕。一概屋宇以黃土厚磚鑄就,雖是比不上洛安無雙城的精巧機關,但勝在城牆敦實,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故葉仁浩對此甚為放心。
但他畢竟是個謹慎的人,即便是晚間入睡時分,依舊保持警醒。
此刻,他雖已入睡,但忽然雙目睜開,一手摸了枕頭下的彎刀,再是一個鯉魚打挺躍下了床,大喝一聲:“誰?”
殘月已隐,天光昏暗,正是破曉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他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有個人坐在桌旁,但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
心中暗驚,想堡內戒備如此森嚴,何以有個人進來了,而自己竟全然不知?
除非,是傳說中那來去無蹤的鬼魅。
握着彎刀的手抖了一抖,但立即便又沉穩如山。鬼神之說,無稽之談,這世上又豈會真的有鬼?即便真的有了,憑着手中的這柄彎刀,也定然教他有來無回。
想到此,他心中安定不少。又高聲的喝問了一聲:“何人在此?報上名來。如此鬼鬼祟祟,傳了出去,豈非叫江湖同道笑話?”
沒有回答,那個人影也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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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仁浩也不敢動。敵在暗,他在明,此時誰先動,誰就失了先機。
驀地一陣風起,卷着沙石拍在窗紙上,其聲獵獵,于此靜夜中聽來,直教人從骨子裏生了一股寒意出來。
屋中忽有一點火光起,原是那人晃動了火折。而後,桌上的那半截蠟燭也突兀的亮了起來。
突來的亮光讓葉仁浩的雙眼眯了眯。待得眼睛适應了光明,他只見紅木桌旁正端坐了一人。
容顏清俊,氣度不凡。只是一雙眼睛卻如冬夜天際之星,正冷冷的看着他。
正是白如墨無疑。
葉仁浩心中猛跳,雙膝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
“二......,二弟。”
白如墨不言語,只是依舊冷冷的看着他。
葉仁浩右手猛然握緊,指尖深深的嵌入了掌心。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神智一清,他很快的重又打量了一番那人,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尊駕到底是誰?”
但心中依舊狐疑,容貌是他沒錯,但這年齡,這年齡。他若是還活着,也當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又豈會這般年輕?再者,他又怎麽還會活着,當年,當年自己可是親眼見他被火海所吞沒。
白如墨聽了他這句話,卻是緩緩的笑了。但這笑在葉仁浩看來,更甚地獄修羅之笑。
“你可記得,二十年前曾經有個孩子叫過你葉伯伯?你可還曾記得,這個孩子,被你從後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葉仁浩聞言一怔,腦中支離破碎的回憶連成一片,一個念頭呼之而出。
“你,你......,”他不可置信的抖着手指指着他,“你是阿遂?”
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當日是他親手砍下了那一刀。蒼鷹刀下,何來生魂?
白如墨輕笑:“也許葉伯伯還在認為,在你的蒼鷹刀下,當日的袁遂絕無生還的可能?”
看到葉仁浩青灰色的面容,他忽然又笑了,慢慢的道:“其實葉伯伯也大可以将我當做一個鬼魂。二十年前,我無方城數萬生靈遭屠,滿城血染的那日,袁遂就已經死了。而今活下來的無非是個行屍走肉。”
手撐着桌面,他緩緩的起身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向着葉仁浩逼近了過來。
“葉伯伯,這二十年來,晚間入睡之時,你可睡的安穩?可曾夢到過當年你與我爹結義之時所說的話?患難與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是否還夢到過,你觊觎我袁家的武學秘籍,事先對我爹下了迷藥,再勾結他人滅我無方城全城?”
相似的容顏,說出來的話卻是如同勾魂之音。葉仁浩腦中此時不斷浮現的是當日結義之時的場景,以及無方城城破之日義弟仰天悲憤的聲音。畫面再一轉,是當日他手執蒼鷹刀,站在袁遂身後,看着他躺在血泊中不能動彈,一雙眼睛卻依然如同孤勇的狼,惡狠狠的盯着他。
明明只是個五歲的稚子,但那目光,卻令他遍體生寒,終生難忘。
面對白如墨的逼近,葉仁浩步步後退,後背冷汗濕透衣襟。手中的彎刀刀尖也在微微顫抖。
但忽然,他右手一動,橫刀于胸前,沉聲的道:“既然二十年前那一刀未令你喪命,那今日,葉伯伯便再送你一程。”
他心中想的是,面前之人,是人也罷,是鬼也罷,但終歸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武功再高終究有限。而自己五十多年的武功修為,再加上二十年前得追影刀法,武功更上一層樓,對付區區晚輩,應是綽綽有餘。
主意已定,他不再遲疑,雙手握刀,大喝一聲,向着白如墨就直劈了過來。
他家傳武功離魂刀法,大開大合,講究勇猛,此時他這般使将出來,渾厚刀氣到處,屋中蠟燭瞬間熄滅。
眼前一暗,他緊握刀柄,凝神看去,眼前已不見白如墨的身影。
剛剛那一刻,他只覺面前微風過處,如青煙一閃,轉瞬人已不見。
身法之快,狀如鬼魅。
葉仁浩急劇轉身,果見白如墨正立于他身後。雖在黑暗之中,但他一雙眸子依舊冷然如秋水,正淡漠的望着他。
葉仁浩不敢大意,反手蒼鷹刀一削,招式雖古拙,但隐隐竟有風雷之聲。
白如墨冷笑一聲,身體雖在躲避他淩厲的刀法,口中卻是在道:“當年你與我爹切磋武功,你離魂刀不及我袁家追影刀,由此妄生邪念,枉顧你與我爹多年結義之情,竟勾結外人圖謀我無方城。葉仁浩,你這般不仁不義的無恥之徒,還有何顏面活于這世上?”
被他這番言語一說,葉仁浩心中雜亂,腦中一時諸多場景變幻,手中使出來的刀法竟然有所滞緩。
但須臾,他又大喝一聲,擯除腦中所有雜念,一招一式的将離魂刀法使将了出來。
雖盡全力,依舊不能近白如墨周身一寸範圍之內。
葉仁浩心中焦急,猛發一聲喊,刀法忽然一變,從先前的端凝厚重,轉而為輕靈變幻。
右手刀法,左手掌法,讓人眼花缭亂,躲避不及。
白如墨一見之下,竟然硬生生的停住了飄忽的身形。
他冷笑數聲:“終于還是使出了我袁家的追影刀法。也罷,葉仁浩,今日我就讓你斃命于我袁家追影刀法下,以祭我父母在天之靈。”
話落,身形一變,直欺上來,右手兩指并攏,徑點向他右腕太淵穴。
葉仁浩見狀,急劇後退。但無論他身形如何動作,白如墨都如影随形,近在咫尺。
不過片刻,他只覺右腕太淵穴處一麻,有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而後他掌中一空,蒼鷹刀竟然已經脫手。
葉仁浩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對面的人。
幾絲微弱天光從窗格中透了進來,白如墨手執彎刀,逆光而站,一張容顏隐于黑暗,唯有雙眼森然如雪。
他緩緩的舉起手中的彎刀,其聲冷冷:“我袁家追影刀法,一共三十六招。今日,我便讓你見識見識我袁家追影刀法的精妙所在。”
話剛落,他手一揚,滿室但見刀影無數。
須臾,他身形站定,将手中的蒼鷹刀抛了出去。
哐當一聲響,淡青色的刀身上猩紅鮮血蜿蜒垂落滿地,觸目驚心。
他垂手俯視着葉仁浩,慢慢的開口道:“如何?三十六招追影刀,可見識了?”
葉仁浩躺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白如墨。他身上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處傷口。且每處傷口雖皆在緊要處,但還不至于致命。而今,他全身幾乎癱瘓,傷痛入骨,可偏偏身不能動,連自盡都不能,當真是生不如死。
他痛喘幾聲,悲憤的道:“技不如人,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随你的意。”
說罷竟然是閉目待死。
白如墨聞言大笑,笑過之後方道:“你的命我自然會取。不過在取之前,我還想告訴你,接下來我會如何處置你天鷹堡這一幹人等。”
葉仁浩果然圓睜雙目,緊緊的盯着他看。
白如墨繼續笑道:“你的兒子葉鳴遠已經為我所控制,你的女兒葉采薇有把柄握在我手中。你死之後,天鷹堡的堡主雖然是葉鳴遠,但他只是個傀儡。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殺了你的這一雙兒女,畢竟他們對我還有用。但事成之後,”
他的聲音慢慢轉冷,雙眼中的笑意盡去,只有一片駭人的冷意:“當日我無方城城破之日何狀,他日你天鷹堡就是何狀。”
葉仁浩聞言,一雙眼睛幾乎便要凸了出來。他不再是剛剛那一副生死随意的表情,反而是滿面驚慌:“不,不,當年所有罪孽是我一手所造,與他們無關。求求你,你,你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白如墨冷笑:“我父母何罪?我兄弟何罪?我無方城數萬百姓何罪?當日你舉起蒼鷹刀的時候,可也曾想過放他們一條生路?”
葉仁浩猶在掙紮:“只要你放過他們,我可以将當年的主使告訴你。”
但白如墨打斷了他的話:“當年主使是何人,我早已查清。縱然他已死,但父債子還,我無方城的血債,我也自會一筆一筆的跟他的後人清算清楚。”
脖頸上一陣冰涼,葉仁浩望着白如墨,沒有言語。
他知道,此時此刻,無論他再說什麽都已沒有用。
而白如墨已經是緩緩的在道:“這是當年我五歲生辰之時,你送我的匕首。這些年來,我一日不敢離身,時刻提醒自己勿忘當年城破家亡之仇。今日,我便用這把匕首,取你狗命。”
手起刀落,血流如注。
三日後,武林中遍傳,天鷹堡堡主葉仁浩暴病身亡,其子葉鳴遠繼堡主之位。
作者有話要說: 老白飚完了,親媽我也淡定的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