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葬場預備營第七天
北歐風房間裏。
“呵,姓徐的還有臉罵人,做小三都這麽肆無忌憚不要臉面了?LV穿得這麽土氣,我以後再也不要碰這個牌子。”
柳瑟被驚醒,看了眼四周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徐老師家小區。
她的目光重新打量那兩個身姿挺拔的男人,溫柔內斂的是鐘晏,另一個張揚得很。
“靠,我身上都沾了油漆,今天真是倒黴。”
“淮林,可是你自己要替表妹出頭,帶着油漆去潑人。”鐘晏說話不疾不徐。
柳瑟想起來,當時她在雨裏,一頭是得理不饒人的徐老師,另一頭站着只黑狗,左右為難。
好在鐘晏将她救下,一直掩護在身側。
之後她就看到這個叫淮林的男人朝徐老師潑了油漆。
至于她怎麽到的這裏,以及這裏是哪裏她也不清楚,她迷迷糊糊的。
鐘晏聽到身後動靜轉過來,柳瑟神态清明。
“你醒了?這裏有浴室可以清洗。”
她這才低頭看了眼身上,薄風衣外套已經被裏面的T恤浸濕,褲子和鞋子不斷往外淌水,滴滴答答的在原地形成一小塊水塘。
白色的帆布鞋不僅有淤泥的痕跡,更是濺上了黃色油漆,徹底報廢了。
不用照鏡子,柳瑟也清楚她現在十分狼狽。
恰好門外有人進來,送來了一排排的衣服,男裝和女裝都有。
“鐘先生,衣服都在這了。”
秦淮林徑自選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他走後,鐘晏淡然對柳瑟說:“你也過去自己選。”
柳瑟使勁地扣着褲縫,恨不得扣出個洞來,身上的濕衣服滴滴答答的流水,走哪流到哪兒。
他瞧她一眼,給她挑了件白色掐腰的裙子。
她窘迫地點頭,拿了衣服跟着工作人員走。
柳瑟站在溫熱的水流下,安全感包圍着她,許久後才又回到了剛才那間屋子。
淮林不在,只有鐘晏。
鐘晏慢慢踱到她面前,眼睫微垂,帶着絲春天獨有的雨水清冷,慢慢浸透了柳瑟。
柳瑟比剛才鎮定大方許多,面容明亮,和鐘晏道謝離開。
鐘晏低頭看了一眼:“就穿這雙鞋子回去?”
帆布鞋髒得讓人皺眉。
他拿過一雙紅色的芭蕾平底鞋放在她面前。
“這個顏色漂亮,換這個。”
紅色緞面芭蕾鞋,內部羊皮的觸感細膩柔軟,黑色的綁帶折射出絲一般的光滑。
柳瑟像是被面前的人捧在手心認真對待一樣。
“女孩子在外要漂漂亮亮”鐘晏忽然壓低了聲音,鄭重地說,“那些人不敢亂說話。”
徐阿姨的小區離學校有些近,柳瑟擔心事情鬧大,因此徐老師罵她的時候也一直忍着。
未料想這點心思也被他看破。
柳瑟愣怔半晌,眼淚蓄在眼眶裏,她沖着鐘晏點頭,淚水随之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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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下了大雨。
柳瑟坐在車裏,想起那天最狼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
鐘晏忽然就這麽出現,為她斂去雨水,救她于水火之中。
給她換上幹淨的衣服,漂亮的芭蕾舞鞋,告訴她,女孩子在外面要漂漂亮亮的。
這樣的鐘晏很難不讓人心動。
有時候心動就是這樣莫名其妙,沒有道理的。
車子駛過個淺坑,激起一灘水,柳瑟目光淡淡。
那雙紅色芭蕾鞋就穿過一回,回到寝室後,柳瑟擦幹淨重新放進鞋盒子裏。
她快速爬上床,拉上窗簾,整個人埋進被子裏,幽禁在黑暗裏。
右手指尖發熱,似乎還沾有鐘晏的溫度。
***
FGO十五層會議室,原本三點半結束的會議拖了半個小時。
會議室被人打開,一衆人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鐘晏,旁邊的人低聲和他交談,鐘晏一臉凜色。
“中山縣的投資還急不得,周叔你太過着急了。”
中山縣位于全國西部,當地政府招商引資賣地,吸引外地企業來中山縣建廠從而帶動整個縣的經濟發展。
從鐘晏的父親開始就在跟進中山縣項目,鐘晏接手過來,已經投資了一部分資金,但收效甚微。
周叔是鐘晏父親在時候的老人,今天會議也在讨論這一點,他是主張追加投資派,其中的利益關系他和鐘晏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這麽決定,我再說下去倒顯得我為老不尊。鐘晏我只提醒你一句,你爸爸從江千民手裏買下的地千萬別砸了。”
提到父親,鐘晏沒什麽好臉色,平時還讓人覺得和氣,現下秉着戾氣,也不再和周叔周旋,他點點頭,朝電梯走去。
趙平陽看着頭疼。
他跟在鐘晏身邊時常提心吊膽,謹慎說話,現在鐘晏臉色差,偏偏他手頭上正有個讓人炸雷的電話。
趙平陽跟着進了電梯,偷眼看了鐘晏幾眼,猶豫不決。
鐘晏擰着眉:“說吧,什麽事?”
趙平陽把手機給他:“沈星冉沈小姐剛才打電話給您。”
直到電梯門響起,鐘晏都沒說什麽,慣例進了辦公室,趙平陽沒有跟進去。
一會兒,他從辦公室又出來:“柳瑟給你打電話了嗎?”
柳瑟?
趙平陽想了想,他似乎不太接到鐘太太的電話,自沈星冉回國後他接到沈小姐的電話都比鐘太太多。
趙平陽不明白他意思,忽然想起可能是因為鐘太太侄女的事。
為了照顧君君,柳瑟自那日起一直就住在酒店,沒有回過新房。
他回道:“君君的病情很穩定,高醫生說不僅有醫院的功勞,鐘太太和君君媽媽一直在醫院住着照顧孩子,小孩才好得這麽快。”
言下之意就是柳瑟忙得沒有時間打電話。
顯然鐘晏沒有意會到,只覺得趙平陽盡說些有的沒的,他微微皺着眉,有些不耐煩:“說重點。”
趙平陽脫口而出:“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
鐘晏頓了頓,又回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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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瑟早上回了趟新房,鐘晏理所當然的不在家。
“诶,整個小區估計就我們家這樣吧,男主人昨晚沒回來,女主人也天天不着家。這麽大的一個別墅,都沒點人氣。”芳芳在廚房摘豆子,免不了發一些牢騷。
柳瑟去廚房找錢媽,正好聽到。
沈星冉沒回國之前,他也經常夜不歸宿,之前和她說的理由是陪客戶吃飯。更何況現在那位回國了。
以前傻傻的柳瑟還相信他是真的在忙,現在即時知道鐘晏在騙自己,柳瑟心底也沒太大起伏。
但不可否認的是心底痛還是痛的。
她轉身要走,被錢媽看到。
錢媽教訓了幾個丫頭,跑過來:“太太今天怎麽回來了,等會兒中飯燒好,我會讓福叔送去的。”
老太太知道君君生病,一定要讓家裏做好飯送過去,說是外頭吃的哪有家裏幹淨。
柳虹念在君君還是個小孩子,她希望盡可能給君君最好的,在柳瑟的好言相勸下,柳虹承了這份大情。
柳瑟心裏明白,老太太是把她當作家人,不嫌棄她娘家出身卑微,在心裏更是對老太太感激萬分。
就是每天早中晚的送飯來辛苦了福叔和錢媽。
柳瑟溫婉笑笑,像是春風拂面:“我今天來拿換洗的衣服,順便把飯帶過去。”
錢媽笑臉微頓:“太太還要住在那邊?”
柳瑟點頭:“君君身體還沒好,還需要點時間。我姐姐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姐夫不在身邊。”
錢媽嘆了口氣,她是希望柳瑟回來的。誠然如芳芳丫頭所說,現在柳瑟都不着家,整個房子沒有生氣。
她又忽然想到前幾日,鐘晏回家吃飯,孤零零的,最後還是老太太讓人帶話,讓他這幾日先去老宅吃飯應付着,等柳瑟回來再回去。
錢媽張了張嘴想和柳瑟說這件事,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柳瑟去樓上整理衣服,帶了幾本建築書打算拿去看,見桌上還放着一疊畫稿紙,又順手拿了幾張塞到包裏。
窗外細雨飄搖,雨略大。
右手指關節隐隐作痛。
當時受傷的時候她最擔心會有後遺症,現在桡神經還未長好,關節就在陰雨天氣發痛。
柳瑟揉了揉虎口,和幾根指頭,冰涼得僵硬在一起,她揉不開。去了盥洗室,打開熱水,泡了一會兒。
在房間待了一會兒,柳瑟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就下樓。錢媽正好把菜裝好,總共兩盒,一個略大,一個略小。
順着柳瑟的目光,錢媽笑着解釋:“料你也想着和姐姐一起吃,這個大盒子是給君君的,小的給鐘晏。”
柳瑟目光淡淡,泡了會兒熱水好不容易熱起來的右手指尖又微涼。
錢媽大概是猜出了鐘晏和柳瑟有龃龉,不然這麽長時間柳瑟也不會只今天才回來,還是拿衣服。
她把小的飯盒放在她手裏:“去醫院的路上應該是要路過鐘晏公司的,鐘晏最近胃口不太好,就愛喝我煲的湯。太太,夫妻間總要有人先低頭。”
錢媽看着這對夫妻鬧別扭,于心不忍,還是多嘴勸了句。
柳瑟淡然目光落在飯盒雕花上,外頭一層是木質蟲鳥雕花,栩栩如生。
可為什麽總是她低頭呢。
柳瑟怔怔,過了好久溫柔一笑:“好,我拿給他。”
福叔開得很快,一會兒就到了FGO樓下,柳瑟下了車,去了鐘晏辦公室。
他不在辦公室,只有趙平陽在。
趙平陽連忙起身:“鐘先生正在開會,估計下午才能結束。”
目光在飯盒上一瞟,趙平陽很機靈:“太太是給先生送飯來了麽?那我現在就打個內線電話,現在也快到午飯時間了。”
沒來由的柳瑟心底有些輕松,她把飯盒給他:“別,就不麻煩他了。這個到時候再熱一下就好了。”
趙平陽想讓她親自送去,最近他也摸不透鐘晏在想什麽,因為柳瑟和沈星冉的事,他被批評了好幾回。
“太太要不親自送?等會兒有中午休息時間。”
柳瑟搖搖頭:“醫院還有點事,我急着趕回去。”
半個小時後,會議室有人出來,公司為各位董事準備了豐盛自助午餐。
鐘晏也跟着過去,他最近胃口不太好,不過是陪着幾位重要人物應酬,并不怎麽吃。
大多是濃油醬赤的菜色,鐘晏只選了一些水果和沙拉。
回到位子上,陳伯關切鐘晏:“年輕人不要仗着身子健康就不好好吃飯啊,不要像我們一樣老了落了一身毛病。”
鐘晏笑:“陳伯伯老當益壯,怎麽能說老,公司缺了您可不行。”
正說着,趙平陽在人群中找到鐘晏,剛才飯點,他被一點事絆了一腳。
趙平陽把飯盒放在他面前,打開,香味撲面而來,葷素搭配相當,還配有一盅暖胃豬肚湯,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動。
“太太剛才帶過來的。”
趙平陽不疾不徐的聲音正好被一圈人聽到。
陳伯伯調侃笑罵:“好小子,怪不得鐘家老四不願意和我們吃自助呢,原來太太早就做好午飯送過來。”
另有人說話:“得了吧,老陳,我站這麽遠都能聞到你竄天得酸味。”
這麽一打趣,大家頓時輕松不少,笑作一團。
鐘晏低頭,這些菜都是他愛吃的,清淡可口,光看着就讓他胃口大增
“人呢?”
趙平陽回答:“醫院裏有急事,本來想親自給你的。”
他回想了剛才的對話,聽柳瑟說的應該是這個意思。
鐘晏點頭。
大拇指摩挲着盒子上的雕花,眉眼舒展開不少,他擡頭燦然笑道:“陳伯伯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