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葬場預備營第十二天
從工作室回來,柳瑟讓福叔直接送她回家。
車窗外的樹影光速往後退。
剛才面試成功的喜悅又被心底另一種惆悵占據。
柳瑟在心底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點開個人微博。
這是個小號,身邊沒有人知道,頭像是只睡懶覺的小貓咪。
她在上面發一些平時看的書,畫的設計稿,關注的也是業內專業知識,只有十幾個粉絲。
沒有多少評論,也沒有人會特意關注,柳瑟很喜歡這樣的狀态。
這更像是一個可以随身攜帶,随身查看的日記本。
柳瑟随手回了一兩個評論,點開微博熱搜。
她不追星也不迷愛豆,前排的消息柳瑟沒什麽興趣,一直劃到最下面,兩個人的名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謝放?
這名字有點眼熟。
她想起來了,上次看的電影裏的主演就是他,還碰到一個算得上有共同愛好的阿姨。
謝放的詞條很簡單,出于對藝術的追求,他已經申請了國外的電影學院,準備9月去國外繼續深造。
有一些對家粉絲在評論裏冷嘲熱諷:得了吧,說得好聽是游學進修,誰不知道是因為拍了違禁戲被上面封殺了。
柳瑟不太清楚圈子裏的彎彎繞繞,掃了一眼後又退出,點進了“歸國美女芭蕾舞者沈星冉”。
一張張的精修圖裏,沈星冉穿着粉色芭蕾裙在舞臺上蹦着腳尖,宛若天鵝。
大有往娛樂圈發展的勢頭。
評論裏彙聚了粉絲們的贊美。
“星冉學姐不愧是我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她的照片還挂在學校陳列室呢。話多說一句,學姐大學時候的男朋友很帥哦,不知道結婚了沒有。”
這條評論被頂到了前排,柳瑟瞄了一眼就看到了。
下一條還是這位網友的補充:“沒想到大家都想看星冉大學男朋友的照片啊,老手機我翻了半天終于翻到一張,沒給某浪充錢,大家要看就去我主頁。”
這麽多年過去了,柳瑟心底還是不是滋味。
她當然知道沈星冉的大學男朋友是誰。
是鐘晏。
那時候她灰頭土臉地站在雨裏,看着鐘晏和沈星冉款款相偕地坐進豪車裏。
她是那樣的毫不起眼。
柳瑟猶豫不決要不要點進去,心底泛起偷窺他人隐私的愧疚。
福叔開車不穩,柳瑟指腹不小心點進了主頁。
那張照片赫然出現在眼裏。
她一下子記起來。
那是大一新生的文藝彙演,沈星冉代表學校表演芭蕾獨舞,舞畢後,她在後臺,手裏捧着一束花,臉上激動得快要哭出來。
幾年前的手機拍照功能像素不高,只隐約拍到男人影影綽綽的背影。
評論下方都在問這個男友是誰,有人扒出來麽?
博主發了一個噤聲的表情,好像在透露對方來頭很大,她不敢說。
柳瑟翻動幾秒,退出了界面。
***
醫院那邊柳虹打電話讓她不要過來,君君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柳虹讓她好好待在家裏
要是柳瑟還是執意去那,以柳虹的脾氣怕是要把她趕回來。
前兩年,新房的花園裏移植了棵十幾年的老榕樹,一到夏天,濃蔭覆蓋,正好遮住客廳,十分陰涼。
柳瑟進屋後就甩了高跟鞋,兩只盈潤白潔的腳在地板上踩來踩去,陰涼順着腳底板瞬間傳上來,柳瑟哆嗦了一下。
之後拾級而上去了書房。
“诶喲,柳瑟啊,不好光腳踩的,你身子弱會着涼的。”
錢媽在客廳門口看到柳瑟光着腳的殘影,大呼小叫,聲音尖細地讓柳瑟好笑。
她給柳衛青打了電話,沒人接,只好在微信上留言。
她幫他找到了暑假的實習工作。
常州以前的朋友友開了小公司,她聯系了一下,正好找招聘管理專業實習生。
末了,柳瑟把微信號發了過去,之後就讓他單獨聯系。
柳衛青是她弟弟,雖然家裏窮,父母多少有點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是三姐弟的感情不錯。
柳瑟對柳衛青的管教向來都是給他指引個方向,至于他該怎麽走以及走不走柳瑟都不管。
等了幾分鐘消息,柳衛青沒有回,她關了手機。
随手拿了根桌上的筆把頭發挽起,柳瑟抽了張筆,開始專注地畫設計稿。
将煩心事抛卻腦後,平靜的內心下是一小顆一小顆激動開心的泡泡。
她很久沒有這種腳踏實地的充實感。
以至于錢媽敲門進來她都沒有注意。
“瑟瑟,給你煮的銀耳蓮子羹,冰的,正好消消暑。”
銀耳在煮之前就掰得碎小,炖了好幾個小時,已經粥一般黏糯。
桌子有些大,她幾乎是半伏在桌上,腰肢柔軟地像是垂柳。
一聽錢媽這麽說,柳瑟就明白了。她擡起頭來,笑得燦爛狡黠,擡了擡雙腳讓錢媽注意。
“我換上拖鞋了。”
錢媽看了一眼,把碗遞給她:“你拿勺子慢慢喝,家裏......”
她話還沒有說完,柳瑟囫囵的喝了一口,結果小半碗沒有了。
也許是出身環境的緣故,柳瑟對用餐時的細節從來不計較,但嫁給鐘晏後,處處小心。
剛才全身心投入設計中,柳瑟竟然一時間忘了規矩。
她慌亂擡頭,臉龐羞紅,窗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神情模樣乖巧地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錢媽笑嗔了她一句:“哪有你這樣吃東西的。”
柳瑟正想回她,電話鈴聲響起。
“你接吧,我先下去。”
“您慢點。”
剛按下電話鈴,那頭響起哀怨的聲音:“四嫂,好嫂嫂,你快來救救我吧。”
***
鐘童童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外邊的走廊長椅上,身上穿着修身的芭蕾舞裙,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卷成小丸子。
與優雅的外表相比,她的坐姿只能用霸氣來形容。
一只腳彎起盤着,鐘童童一屁股坐在這只腳上,然後大爺似地躺在椅背上。
旁邊有個小胖墩皺着眉:“童童,你不是和老師說你腿疼才喊家長過來的麽?怎麽...怎”
怎麽還可以把腿盤起來......迫于童童的威勢,小胖墩不敢說下去了。
鐘童童正在刷微博,白了他一眼。
如果她不裝成腿疼的樣子,現在能悠閑地刷微博麽?
鐘童童無語,都懶得和張鳴說話。
忽然間,微博熱搜以“沈星冉,天選之女”這個頭條空降第一。
鐘童童鬼使神差地點進去,略略一掃,照片上正是沈星冉一襲裸色長裙挽着秦淮林,笑容滿面。
看樣子應該是後臺照,周圍黑黢黢的,狗仔也不知道怎麽搞到的,拍攝的角度有些刁鑽。
手指捏着屏幕,童童正準備刷過去,心裏忽然打了個突。
沈星冉另一邊那個人怎麽看着這麽像她家四哥?
她誇張地擦了擦眼睛,又把照片放大許多倍,看到那男人手上戴着的全球限量款腕表。
鐘童童終于可以确認是鐘晏。
“靠。”她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鐘童童對沈星冉沒什麽好感,當初她父親去世,這個女的就等不及要和她四哥分手去美國,把她四哥單獨丢在國內。
想想也是心狠。
他哥驟然失去生父,正是需要人陪伴安慰,而且她哥以前對她多好啊,結果說分手就分手。
現在她哥都結婚了,還回來和他糾纏不清。
鐘童童一想到這個簡直氣得快要暈過去。
以前鐘晏和沈星冉談戀愛,經常帶着她回家的時候,童童就不喜歡,有時候這個女的還和鶴年哥哥一起.....
“童童。”
門口軟糯的聲音忽然把童童從回憶裏喚醒,她望過去,見到柳瑟逆着光過來。
像仙女。
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的童童忽然想到這麽個形容詞。
她又在心底腹诽了一頓鐘晏,看向柳瑟的目光不自覺染上了點愧疚。
童童還沒來得及從“葛優躺”恢複過來,柳瑟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搞鬼。
她雖然只是童童的嫂嫂,但一直都是她管教着童童,對她要求嚴格。
聲音帶着愠怒:“你們老師呢?”
童童慚愧地低着頭,朝着另個方向指了指。
夕陽西下,商業街附近的人流終于到達了一天中的巅峰。
這場逃課鬧劇最終以柳瑟帶着童童認錯以及柳瑟也在這家舞蹈機構報班上課而告終。
童童看着招生考試滿面春風的笑臉,怎麽也想不到故事會以詭異的方式拐到另一個方向。
她在心底深深贊嘆了這家機構銷售的黃金巧嘴,以及她四嫂柳瑟掏錢報名的心軟。
***
明亮的浴室裏,微燙的水流劃過肌膚,她泡在溫水裏,腦袋昏昏沉沉,眼睛盯着牆上磨黑的一點。
接童童放學,吃完飯後,疲倦一下子驚濤駭浪般地席卷上來。
思緒忽然就飄到了那次的大一迎新會。
那時她大二,代表學校優秀學生代表為新生做演講發表。
她穿着普通,紮了馬尾辮,只簡單塗了個口紅,站在演講席上。
枯燥的講話,乏味的動員大會,沒有多少學生在意,也沒有人會關注她長什麽樣子。
大家更願意看表演。
她一下臺,主控臺就關了大燈,為之後的表演做準備。
過道裏一片黑暗,她有夜盲症,黑暗像漩渦一直吸引着她。
她一直注視着黑暗,慢慢下滑,直到溫水沒過眼睛。
嘴邊吐出一圈圈小泡泡。柳瑟渾然不覺,目光失了智一般始終盯着那個黑點。
她性子愈發靜,沉浸在某種情緒裏反而讓她有片刻的寧靜和舒适。
心泡在溫水裏。
直到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有溺水一般的疼痛,腦袋沖出水面,柳瑟大口大口呼着新鮮空氣。
這樣的情況很久沒發生了。
穿衣鏡前,柳瑟穿着真絲睡衣,慢慢絞幹頭發,在浴缸裏泡得時間有些久,指腹發皺。
手機在寂靜的夜晚響起,在這個時間點過打電話給她的人少之又少。
瞄了一眼,屏幕上閃爍的名字—“AAA”
柳瑟愣怔一會兒,微皺着眉頭接通:“鐘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