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葬場預備營第十三天(上)

鐘晏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在柳瑟貧瘠的記憶裏,這還是頭一回。

三個A的标志是她給鐘晏手機號的備注。

那時候她剛結婚,心底偷偷地把她和鐘晏的結合規劃為戀愛。

這是她第一次戀愛,手機備注還是她跟着網上學的。

她的心髒忽然高高吊起,像是坐過山車,此時正處于最高點,對未知的一切充滿期待。

電話那頭一說話,她臉上便抑不住地失落。

是趙平陽,不是他。

倏然一下,過山車猝不及防地往下墜。

她對于自己生出這樣的期待而覺得可憐可笑。

趙平陽讓柳瑟來酒吧接人,他自己似乎也喝醉了,說話有些大舌頭。

車窗外樹影一閃而過,柳瑟坐在車上深感疲憊。

“太太到了。”

福叔把車穩當地停在門口,柳瑟循聲望去,絢麗的霓虹燈在漆黑夜色下更是光彩奪目。

音樂聲震天響,從大門到包廂的路上,不少縱情生色的男男女女,柳瑟皺着眉,她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

酒吧經理替她開了門,包廂內聲色犬馬,滿室的酒味,着實難聞。

柳瑟食指曲起,在鼻下虛掩,她站在門口,清澈透亮的眼眸子往裏瞟,一眼看到了鐘晏。

他似乎已經醉死過去,腦袋支在牆上,金絲邊眼鏡下的雙眼微阖,唇色玉質,矜貴不言而喻。

只是領帶散開,領口別開了兩顆扣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站在鐘晏邊上的一個女人,濃妝紅唇長卷發,黑色裙子短及大腿,只要彎下腰來,裙下風光旖旎。

她俯下身子,手上捏着杯酒,要有所動作時包廂的門正好開了。

衆人轉過來,臉上有被人打擾的怒目。

有一剎那,柳瑟頓時陷入窘境。

她出來急,粉黛未施,及腰的黑長發披在身後,在一衆衣香鬓影中顯得格格不入,鶴立雞群。

趙平陽坐在鐘晏身邊,看着也是醉醺醺,這幫人玩過頭,連助理都被灌醉酒。

柳瑟無視掉窺探的目光,徑直走到鐘晏邊上。

“你誰呀?”那濃妝豔抹的女人語氣不善,似乎在怪柳瑟打擾了她好事。

那女人是新晉小花劉倩倩,原先名不見經傳,最近剛演了一部有點熱度的電視劇女二號。

包廂內知情的男人表情玩味,并不打算出手,大有看好戲的心态。

傳聞,鐘晏雖然已經結婚,但他和他太太的感情并不和諧,他們這樣身份的人,犯不着出手相救。

柳瑟沒有理會,甚至連眼神也沒有給她。

“鐘晏?”柳瑟替他取下眼鏡,輕輕拍他的臉,試圖喊醒他。

鐘晏的眼睛濕潤,看起來有些迷糊,柳瑟心底嘆了口氣。

她一個人帶不動兩個大男人,于是給福叔打電話,讓他過來幫忙。

劉倩倩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灌醉了鐘晏和他助理,眼見着到手的兔子就要被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女人捉走。

她怎麽甘心。

只是她不清楚這個女人的底細,一時半會兒也不想暴露自己本性。

不知道是誰在熏黑角落裏怪聲怪氣地說了一句:“喲,這不是攀高枝兒破壞鐘晏和沈星冉感情的那位嘛。”

借着耍酒瘋的勁,陰陽怪氣的男聲差點沒把小三刻在柳瑟臉上。

包廂裏瞬間安靜下來,雖然大家想看好戲,但沒有人敢如此說話。

柳瑟登時愣在原地,像是被人兜頭到了杯冷水。

從小家裏雖然貧窮,柳瑟卻獨愛看書,一心撲在學業上,和別人鬥嘴的經歷少之又少。

更別提罵人的污言穢語。

她僵硬難堪,耳朵轟鳴,嘴唇翕動,想為自己辯駁。

劉倩倩很會看人下菜,畫着煙熏妝的眼皮上下一掃,切了一聲。

原來和她一樣啊,都是為了利益往上爬。

她很快抓住機會:“這裏是私人聚會,你已經打擾我們了。而且鐘先生喝醉了,不放心交給你這樣的人。”

她見到柳瑟那刻起,就無端生出危機感來。

面前這個女人氣質與鐘晏如出一轍,如春水薄冰。

她鄙夷地說道:“自己也那樣,誰也不比誰高貴。”

劉倩倩打算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今晚她一定要拿下鐘晏。

緊接着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彎下腰要去扶躺在沙發上喝醉了的鐘晏。

門口的燈一下子被人按亮。

暧昧的暖光驟然變成煞白的白熾燈,劉倩倩對上那雙眼,琥珀色眸子的水霧瞬間退去,清澈見底帶着煞人的寒氣。

明明是炎熱的夏日晚上,劉倩倩不由地哆嗦。

垂下欲要去抱鐘晏的手忽然被打開,在安靜中啪地一聲,響徹房間。

衆人看了過來,在訝然地目光中鐘晏站起來,長亭玉立,姿态迫人,往日裏溫和不計較的模樣蕩然無存,哪裏還有衆人皆嘆“鐘家四少儒雅風流”的美稱。

而且,看鐘晏的樣子壓根就沒醉。

他裝醉逗人玩呢。

估計連柳瑟都被算計了。

“太太。”福叔按亮燈光後,站在門口恭敬喊道。

眼眶浮了層淚水,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拳頭,把眼淚逼了回去。

她轉身要走,側身擦過鐘晏,被他捉住手。

下一秒,鐘晏踢翻了面前的茶幾,桌上的酒杯紛紛似碎,吓壞了不少人。

粹冷的目光劃過劉倩倩,鐘晏薄唇一哂:“你也配?”

只短短三個字,羞辱無數。

也許沒戴眼鏡的緣故,鐘晏雙眼微眯,虛虛看向角落裏。

他拉着柳瑟踩着玻璃碎走過去,玻璃碎窸窣作響。

鐘晏把柳瑟推到面前,瑩白的雙臂桎梏在他雙手裏。

食指對着個男人虛空一指:“剛剛就是他說的。”

柳瑟幾乎貼着他的胸膛,兩人僅隔着兩層單薄的布料,他說話離她極近。

聲音缱绻充滿磁性,震得她胸腔發麻。

“不好意思。”鐘晏奪過身邊人手中的一杯酒,淡淡笑笑。

他把酒杯塞到柳瑟手裏,酒杯略滿,晃蕩的酒水有些撒在她手上。

鐘晏姿态閑散,一副天生優越的樣子。

“既然你是鐘太太,你就是鐘太太,你要有鐘太太的底氣。”

“柳瑟,我教你怎麽有底氣。”

話落,鐘晏握着柳瑟的手将酒杯裏的酒全數撒了過去。

就連動手也是姿态好看漂亮。

他踢了踢眼前的碎屑,拉着柳瑟離開。

既不如何惱怒,也絕不讓人覺得自己好欺負。

被潑了酒的男人一臉郁色,他不但不敢找鐘晏循滋挑釁,而且得好好受着。

誰讓他嘴巴賤。

廂內衆人惴惴,噤若寒蟬。

這才體會到作為天之驕子的鐘晏的真面目。

之前的溫和只是他不計較而已。

***

他拉着柳瑟一路往外走。

深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麽人,時不時有晚回的車輛嗖地飛馳而過。

走到了外面,鐘晏反而莫名地沒有底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敢回頭去看柳瑟的表情。

她破碎的眼神太灼人。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夜要叫柳瑟過來接他。

平時都是平陽送他過去。

也許是看到幾個合作方的妻子打來電話嗔怪他們什麽時候回去。

鐘晏離得近,不小心聽到了幾句。

深藏在他腦內的那根弦忽然被撥動。

他記得小時候他父親鐘蕭寧在外頭應酬晚了,他母親就會打電話給他。

年輕的母親穿着青色綢緞裙子,坐在沙發上,有着少女的嬌羞,似乎被父親氣到,漲紅臉罵道:“鐘蕭寧,半小時內再不到家,你就回來了。”

柳瑟就從來不打電話給他,讓他早點回去。

本來這種應酬鐘晏是不會讓趙平陽喝酒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沒有人敢勸酒,他就不需要趙平陽替他擋酒。

鐘晏喝個幾杯,權當給足面子,其它人也不會說什麽。

只是這次,鐘晏卻不想喝了,就讓平陽來喝。

其它人見到鐘晏都被自己灌醉了,瞬間覺得自己厲害,灌平陽喝酒更是豪不手軟。

鐘晏只要在平陽快要喝醉之前讓他打電話給柳瑟就行,哪知道平陽手機沒電了,只好用他的手機。

被妻子叫走的那幾個都是自律正緊人,鐘晏也沒料到剩下那幾個混不吝的竟然喊了幾個女人來。

他現在心緒繁雜,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走着走着,身後的手被人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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