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珠,眉不由也皺一下,但也如徐大奶奶一樣笑吟吟地扶起綿珠。這麽一耽擱,徐琴剛一進院就看見徐大太太在十五姑娘的攙扶下走過來,嘴裏還在埋怨:“曉得你和你弟妹們有話要說,可也不能讓我等這麽久,一壺茶都喝完了還沒見你人影。”

徐琴也沒行禮順勢從十五姑娘手裏接過徐大太太的胳膊就笑着道:“母親既知道女兒和弟妹們有話說,就該多放幾壺茶才是。”徐大太太拍拍女兒的手:“瞧瞧,你弟弟都做祖父了,你倒好,一見到娘就撒嬌,以為自己還是孩子嗎?”

徐大奶奶已搶前兩步上前為她們打起簾子,徐三奶奶已經笑着道:“婆婆這話說的就該要駁一下了,老萊子70多還娛親呢,婆婆這樣說,我們豈不是不敢娛親了?”徐大太太笑的極為歡快,瞧着徐琴:“看看,你三弟妹,嘴越來越猴。”

徐琴淺淺一笑:“表妹在閨中時候就是能說會道的,有表妹陪着母親,我也放心。”衆人簇擁着徐大太太一行人進屋。人多門窄,曼娘不可避免地在俞泠面前進門,離俞泠這麽近,近的可以聞見他身上的味道,曼娘覺得一顆心撲通通亂跳起來,俞泠已經開口:“十三表妹,小心腳下。”

徐家的門檻都不低,但曼娘日日走慣了的,誰知這會兒沒看到,險些在門檻上絆了下,一張臉登時紅的快要滴血,低頭拉着九小姐的衣襟進了門。但心中卻十分歡喜,雖說差點出醜,可表哥還是記得自己的。越想曼娘一張臉越紅,努力咬一下唇,想讓自己平複一下,還是九小姐遞給她一杯茶,曼娘低頭喝茶,一口口喝下去,才覺得臉上的熱慢慢消去。

衆人各自坐下,俞泠等人又重新對各人見禮,輪到綿珠時候,徐大太太一來看在自己女兒面上,二來綿珠的确生的容貌出衆

,三來又不曉得二門前俞泠說的那句。徐大太太不免拉着綿珠的手贊了又贊,笑着說她把自己家的這些女孩們都比下去了,又讓人拿出厚厚一份見面禮賞了。

綿珠大方謝賞,見她禮儀對答一點也挑不出錯,徐大太太更加喜歡,拉了她在自己左邊坐了,問她些家常話。說了幾句徐大太太才猛地想起俞泠他們,忙叫柳嫂過來:“帶兩位表少爺去給老爺問安。”說着徐大太太笑着對俞隆:“你外祖父和你幾個舅舅,前幾日就在那念叨,還有你五外祖父,說也不知道大外甥的畫怎樣了,叮囑一定要告訴他呢。”

徐琴已經笑了:“說起來,上個月在宮中見到一副月下美人圖,那筆觸一瞧就是五叔叔的,太後也常稱贊五叔的畫,可惜五叔就是不肯奉召。”徐大太太嗯了聲:“你五叔就那麽個脾氣,這輩子做個風流才子富貴閑人過一世,你五嬸嬸不說,別人啊,也不過就如此。”徐三奶奶立即跟上一句:“五叔這樣,叫做有福氣。”

自然是福氣,整個徐家全加起來,只怕也沒有自己這個小叔子的福氣大,風流才子富貴閑人都是極難得的,偏偏他兩樣都占,豈不是不世出的福氣?徐大太太在心裏腹诽一句,徐大奶奶見俞泠離開時候還對綿珠望了一眼,那綿珠坐在徐大太太身邊只擡頭對俞泠淺淺一笑,那一笑很明豔。俞泠這才退出室內,徐大奶奶心裏不由嘀咕不已,但轉念又想,自己那位大姑子歷來管教甚嚴,只怕是他們師兄妹彼此熟悉也不一定,面上又帶上笑,和徐大太太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

閑聊了一會兒,徐大太太見幾位小姐都在那端莊坐着,不由笑道:“你們啊,平日一個比一個猴,今兒有了遠客在,就這樣規矩起來?”九小姐和十小姐對看一眼,都笑起來。徐大太太對一直不說話的徐十五姑娘招下手:“你幾個嫂嫂都沒空,你陪着她們去花園裏逛逛。”

說着又回頭叮囑綿珠:“你這十五姨娘雖說輩分高,年紀卻和你們也差不了多少,到時可別拘束。”綿珠已站起身一一應了,八小姐也帶着妹妹們起身,十五姑娘既在,其他小姐們也就請十五姑娘先行一步,少女們如一群穿花蝴蝶樣走出屋子。

瞧着她們,徐琴不由一笑:“哎,瞧着這群小姑娘,覺得昔日和姐妹們在閨中玩耍還在眼前,那曉得現在就已老了。”徐大太太嗔怪地對女兒道:“當了娘的面,哪能說什麽老字?這花開花落本是常事,你又何必這樣?”徐琴淺淺一笑,徐三奶奶拿過一個蜜桔過來剝着,似漫不經心地問:“這位宋姑娘是大姐姐從哪裏收的弟子?我瞧着這相貌,縱我見過不少美人,可能勝過她的不多。”

徐琴接了這蜜

桔先奉給徐大太太才道:“她原本是宮中宮女,三年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被罰跪,我正好碰見就求了個情,太後知道了就命她來服侍我。過的些日子我見她對畫很有靈性,收了她為弟子。”

徐三奶奶哦了聲把一瓣蜜桔放到口中:“大姐姐歷來心地仁慈,這孩子瞧着千伶百俐的,怨不得人喜歡,怕就怕太伶俐了。”

作者有話要說:十三歲情窦初開的少女啊。可我十三歲的時候還啥都不知道呢。

☆、游園

這話似有別的意思,徐琴的眉不由微微一皺,徐大太太做了這麽多年尚書夫人,徐三奶奶那點話外之音豈有聽不出來的?況且又見徐琴的眉微皺,難道說綿珠才來,就被徐三奶奶瞧見什麽,不由開口道:“既喜歡人伶俐,也就不怕她太伶俐了,畢竟師徒名分已定,本人又不過是個宮女出身,能翻出多大浪來?”

徐琴的眉這才松開,既然徐大太太都這樣說,徐三奶奶也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下去。徐大奶奶一直在旁聽着,本想插話的,可她沒有面前這幾個人彼此之間那麽熟,也只笑一笑。

這邊在議論着,那頭小姑娘們畢竟年齡相近,很快就玩到一起,特別十六小姐年紀還小,見綿珠這麽個長的又漂亮又和氣的姐姐在那耐心和自己說,早就姐姐不離口,又說自己家園子哪裏特別好玩,坐在假山亭上指了下邊笑嘻嘻地說:“姐姐你這兩天來的不巧,要前兩天來,那邊海棠桃花都開了,映着荷塘邊那新發出的柳枝,真是好看的不得了,這兩日就算海棠桃花,可也快殘了。沒那麽好看。”

綿珠淡淡一笑:“四時都有不一樣的景,雖說桃花海棠已經殘了,可還能瞧見那邊的牡丹在開,也不辜負了這春|光。”十六小姐搖頭:“我家牡丹種的不好,十三姐姐外祖家的牡丹種的才好,等過兩日閑了,就去陳家瞧牡丹去。十三姐姐,你說可好。”

十小姐見自己妹妹一張嘴像那屋檐下的麻雀一樣,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摸下她的小辮子:“你啊,昨兒姑母在陳家住了一夜,你以為陳家的舅母們沒有招待姑母她們去看牡丹?”十六小姐點點頭:“是啊,我怎麽就忘了。”

綿珠聽這對姐妹在說話,不由看向曼娘,方才二門邊時,綿珠一眼就能看出曼娘是哪一個,滿臉通紅、身量未足、面貌清秀的小姑娘。不過和自己比起來,她的命可是不一般的好,曾祖首輔、祖父尚書,父親雖然只是一個舉人,可明年春闱準是會中的,外祖也曾是內閣閣臣,舅舅雖則年幼只是一個監生,可陳珍蘭的夫婿是朝中最年輕的三品大員。這樣的少女,從生下來就有人托了銀盤擺滿珍寶讓她挑選,而不是像自己一樣,每一步都在苦苦掙紮。

曼娘察覺到綿珠在瞧自己,還當是她因十小姐和十六小姐說話有些無聊,做主人的要招待好客人才是,笑着開口:“姐姐和姑母學畫,有幾年了?”這是常見的寒暄話,綿珠也答了,曼娘又和她說幾句京裏風光,這群少女都對京城不陌生,每隔幾年總要進京一趟,就算是容易被忽視的十五姑娘,也進京過兩趟去拜見父親嫡母。

一說起這個話題,少女們都叽叽咕咕的,只有十六小姐撅了嘴:“你們啊,就欺負我年紀小,不記得,什麽相國寺朱雀街的。”十小姐捏一下妹妹的臉:“三年前爹娘不是帶了我們進京的?那回你也在,還偷偷地和五哥說,讓他帶你去朱雀街買好吃的,你全忘了?”十小姐捂了自己的小胖臉猛地搖頭:“忘了忘了,全忘了。”

在座的人都笑出聲,連一向不愛說話的十五姑娘也輕聲道:“十六侄女那時候還小,不記得也是常事,我就記得那回五侄兒帶了芝麻糖回來,嘗着竟覺得比廚下的人做的還好吃似的。”十六小姐已經放下手:“十五姑姑,那回可不止有芝麻糖,還有山楂糕、海棠餅,還有最好吃的綠豆酥。”

見十六小姐扳着指頭在數,十小姐一指頭點在她頭上:“你不是忘了嗎?”十六小姐的嘴又撅起,眼珠一轉就撲到九小姐懷裏:“九姐姐,我姐姐欺負我。”九小姐摟住十六小姐也不由笑了,談談笑笑,不由日頭上了頂,八小姐用帕子遮住頭瞧一瞧:“日頭太曬了,我們不如去半畝園坐坐,那裏竹子茂盛,又是竹桌竹椅,定比這裏好些。”

八小姐提議,衆人都贊好,十六小姐已經從九小姐懷裏起身,牽了九小姐往外走,十五姑娘忙讓丫鬟們先去半畝園把茶水點心準備好,曼娘招呼綿珠一起起身,剛走下假山就有婆子過來,對十五姑娘道:“太太那邊已經在傳午飯了,說今兒有客,就請姑娘小姐們不必過去,在園裏陪客人用飯,只是不曉得擺在哪處,遣小的來問問。”

十五姑娘答了是在半畝園,婆子應是退下,綿珠不由贊道:“果然天上神仙家,人間宰相府,雖說京城也有富貴過貴府的,但這樣清幽于富貴并存的,唯貴府一家。”曼娘淺淺一笑:“姐姐謬贊了,曾祖父告老這麽些年,獨愛整治下庭院,這十多年也才修成這樣。哪能和京城中那些積年的公卿家相比?”

兩邊說着已到了半畝園,這園卻是紮了籬笆,籬笆邊還種了幾顆扁豆,此時扁豆正爬在籬笆上,有兩棵扁豆已忍不住開了淺紫的花。京中富貴人家,也常有在園中劈這麽一塊地,種菜養雞當做田園風光的,綿珠也見怪不怪,十五姑娘推開籬笆門,裏面卻沒有種菜,而是種了許多竹子,竹子邊還有幾棵梅花,竹子和梅花之中有一條石徑,彎彎曲曲通向上面的三間小屋。

綿珠瞧了就笑道:“這裏沒有種菜,和別家有些不同。”十五姑娘領了大夥往那小屋走,聽了這話就笑道:“原本祖父是想在這種菜的,誰知五叔卻說這樣太過矯揉造作,要瞧田園風光

去莊裏住着就好,生造什麽?祖父這才改種竹種梅,夏日在這消暑,冬日在這賞雪看梅都是最好的。”

進到屋裏,裏面擺的全是竹桌竹椅,也沒懸詩畫,只在窗邊貼了張描紅習作,這樣別致的布置未免又讓綿珠啧啧贊嘆。丫鬟們已布好茶水,十五姑娘請綿珠坐下,十六小姐早在剛進來時就跑到窗邊一個小竹椅上坐好,趴在那往外看。九小姐走到她身邊,和她叽裏咕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窗子開着,竹子被吹的飒飒響,鼻間隐約還有一股暗香襲來,綿珠不由在心裏又贊一聲。外面婆子已傳了飯來,卻不是細瓷,碗是粗瓷,那盤子用的是木盤,那裝飯的,索性就用了半截竹子。果然是有底蘊的人家,綿珠掃一眼就曉得原因何在。

衆人正待用飯,就聽到外面傳來笑聲:“哈哈,八姐姐,你帶了這麽多人在這吃飯,不曉得有沒有我的?”說着跑進來一個十歲上下的男童,瞧見這男童進來,曼娘起身道:“大弟,你今兒不上學又亂跑?”

這男童叫徐明晉,是曼娘弟弟,聽到曼娘說自己,徐明晉吐一下舌才笑嘻嘻地道:“今兒表哥來,學裏先生已經知道了,說放我們半日假,我剛從學裏回來,回去尋你不見問了丫鬟才曉得你在這裏。”

說着徐明晉已經挨次從十五姑娘一直到十小姐都叫過,見弟弟站在那眨着雙大眼,曼娘的心有些軟了,八小姐已經起身讓徐明晉過來坐下:“今兒你來的正巧,有你最愛吃的竹筍炒肉。”徐明晉擡頭去看曼娘,曼娘已把頭轉過去,徐明晉坐到姐姐身邊才笑嘻嘻地道:“姐姐,你放心,雖說先生放了我半日假,等吃完午飯,去見過表哥,我就回去讀書,嗯,先讀孟子。”

曼娘對難哥兒,怕的是他長不大,對徐明晉,怕的卻是他失了母親教訓,讀書不成。此時聽得弟弟主動提起要讀書,這才端一碗飯給他:“慢着些吃,今兒既放你半日,你就臨晚再讀書也沒什麽。”

徐明晉點頭,大大地吃了一口飯,十六小姐已經嘻嘻笑着說:“十五哥哥,你是讀書人,我就想問問你,孟子裏面對如何侍親是怎麽說的?”徐家不管男女從小都讀書識字,等漸漸大了,看他們愛什麽,就讓他們從哪一途走,不愛讀書的,若好經商庶務畫畫也不是不許。十六小姐年紀雖然小,可從小就一目十行,有過目不忘之能,連徐首輔都贊過,若是男子,假以時日,難保不是一個狀元才。

徐明晉一聽堂妹問別的罷了,偏問自己最不熟的孟子,一口飯在嘴裏咽不下去。十六小姐得意洋洋地瞧着他

,曼娘抿唇一笑:“你瞧,連十六妹妹的題你都答不出來,還等什麽?快些吃飯吧,吃完了去尋表哥,說會兒話就好。”

徐明晉乖乖點頭吃飯,十小姐戳一下妹妹的小胖臉:“你啊,為難別人時候就什麽都記得。”十六小姐吐出小舌頭嘻嘻一笑,十小姐無奈搖頭。一頓飯很快吃完,丫鬟們上了茶讓人蕩下口中油膩,徐明晉把杯中茶一口喝幹就要起身去尋俞泠他們,剛走出兩步就有丫鬟進來道:“小九爺他們帶了兩位表少爺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在剛開始,曼娘并不是那麽很出衆的女子。

☆、作詩

徐明晉慢慢坐下:“倒不用我去尋表哥他們了。”曼娘卻和他不一樣,忙急急地往自己頭上身上摸了摸,方才用了飯,也不曉得有沒有沾到飯粒,頭發有沒有亂?九小姐正在和十小姐說話,回頭瞧見曼娘這樣噗嗤一聲笑出來,這聲笑讓曼娘的臉騰地紅了,有些嗔怪地看九小姐一眼。

九小姐見她小臉紅紅,決定不再笑話她,這要笑話還是等沒有外人在的時候。這時小九爺已帶了俞家弟兄進來,除了小九爺,還有他弟弟小十二爺,見十五姑娘在,小九爺忙帶了弟弟先給十五姑娘行禮。

彼此行禮之後十五姑娘才笑着說:“你們都來了,那我瞧着,這也坐不成了,還是帶她們姐妹出去外面逛逛算了。”

小九爺比十五姑娘只小了一歲,雖說徐大太太待十五姑娘這個庶出女兒只有面上情,可徐家規矩大,小輩們見了長輩,弟弟妹妹見了姐姐都是恭敬有加說說笑笑。小九爺見十五姑娘這樣說就笑着道:“侄兒們就是在外面逛,結果那日頭太大,才說過來這邊乘涼。若十五姑姑帶了姐妹們走了,那不成侄兒們把姑姑趕走了?不成,不成。”

十五姑娘本就是和小九爺開玩笑的,見小十二爺已經跑到徐明晉站着的地方和他說話就笑着說:“得,都有客人,也就先坐着吧。好在都是親戚,也沒什麽外人。”說着十五姑娘喚丫鬟重新搬竹椅拿茶水點心過來。

衆人這才各自坐下,雖如此,也是男坐一邊女坐一方,曼娘是一眼就看見俞泠在那裏,害羞的頭都擡不起來,只在那望着窗外,小九爺開腔談了幾句,見俞家弟兄也不說話就笑着道:“兩位表弟去京城一去五年,倒穩重多了,原先在我們家住着時候,那時還……”

有一個帶頭開口,別人就好說一些,八小姐已經抿唇笑着道:“九哥講那些做什麽,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孩子呢,現在俞家表弟都已不小了。上回收到十一妹的信,還說俞家大表弟一手梅花畫的好,京城都贊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呢。”

八小姐和俞泠同歲,月份上大了些,曼娘聽的俞泠被贊,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害羞,偷偷轉頭往俞泠那個方向瞧去,見俞泠正瞧着自己這個方向,一張臉頓時又燒熱了,表哥對自己,看來不僅是婚約所帶來的責任。卻不知道綿珠也坐在自己身邊,綿珠見俞泠眼中的明明是自己,秋波一轉,唇邊已現出一個淡淡笑容。

她本生的容貌出色,這笑容雖淡,看在俞泠眼裏,就如那深谷幽蘭一樣動人心弦。俞泠的眼變的有些火熱,可這畢竟是在徐家,況且,俞泠的眼已經看到綿珠身邊

的曼娘,自己和曼娘還有婚約,并不是那沒牽挂的人,眼中的火熱漸漸消失。

綿珠看着俞泠眼裏的火熱漸漸消失後轉頭去和別人說話,心中的不甘漸漸漫上來,徐家的人很出色,但俞家弟兄坐在徐家這群人裏面,一點也不輸給他們。綿珠的手輕輕握緊,既已知道俞泠動情,那為什麽還能讓他的情旁落?

八小姐已經笑着道:“閑坐也是無聊,泠表弟既畫藝精湛,今兒雖梅花已謝,竹卻頗有意趣,泠表弟何不畫一幅竹,再由,”八小姐的眼往小姐們身上一掃,笑吟吟地道:“十三妹妹素喜吟詩寫字,一手簪花小楷連曾祖父都贊的,何不十三妹妹就吟一首詩,再寫在畫上,也算……”

不等八小姐把話說完,曼娘的臉已經紅的像要燒起來,知道八小姐後面要說的定是珠聯璧合這樣的話,可雖定了親,總還沒有過門,說這樣的話豈不讓人羞死?俞泠點頭正要同意,俞隆已經笑着開口:“簪花小楷雖好,可竹子本要墨色,綿珠寫的一手好飛白,用飛白謄上才好。”

小九爺咦了一聲:“方才八妹妹說要表弟畫竹時候,我就想要飛白才好,可這飛白素來難寫,哪曉得這位妹妹竟寫的一手好飛白。”綿珠微微一笑:“我不過是因老師作畫之後常要往畫上寫詩詞,有些畫作總要配了不同的字才好。”小九爺平日也是喜歡研習名人字帖的,聽了就很感興趣地問道:“聽妹妹所言,只怕不止會寫飛白?”

俞隆又插嘴說:“綿珠不過是飛白寫的最好罷了,瘦金、魏碑、簪花小楷,乃至梅花小篆,都能寫。”綿珠面色微微發紅,是常被稱贊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很常見的神色:“梅花小篆不過能寫幾個字罷了,哪能寫多。隆哥哥你再這樣稱贊我,我都羞的連人都不好意思見了。”

說到各種字體,徐家的小姐小爺們都各有涉獵,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不免要請教綿珠一下。綿珠有心想要展才,故也不推辭,拿了筆寫出幾個字來,衆人見她下筆就曉得她果真練過,見她寫的不管是飛白還是瘦金,都各有各的好,不由啧啧贊嘆。

綿珠這一寫,未免讓徐家的小姐小爺們技癢,先是九小姐主動請纓抄錄了一首詩,又是徐明晉被逼着默了一篇孟子。綿珠見徐家的這些人,無論男女都寫的一筆好字,心裏由曼娘而生的輕視之心慢慢收起,擡頭見俞泠已經畫好一幅墨竹,笑着開口道:“方才我在寫字時候,卻已經做得一首詩,衆位若不嫌我的詩污了耳朵,還容我念出來。”

衆人自然稱好,縱然曼娘也想出一首,可綿珠是客人,也要先讓她念出來。綿

珠果然念出七言四句出來,曼娘側耳細聽才贊道:“姐姐的果然比我好,我的就不說了,免得污了姐妹們的耳。”九小姐扯下曼娘的袖子:“不過是姐妹們在一起玩笑作詩罷了,又不需要比試什麽,你快些說,不說,我可就要打了。”

十六小姐吃吃笑出:“九姐姐這急的,就跟學裏的先生一樣。”九小姐瞪十六小姐一眼,曼娘只得把自己的詩念出,八小姐聽了道:“十三妹妹這首五言絕句,雖說意境上沒有綿珠妹妹的開闊,可精致上卻遠勝過。說來,倒是各有勝場,泠表弟,你說,要謄哪首?”

曼娘年紀比綿珠小,這各有勝場,自然就是說她比綿珠做的好,綿珠總是客人,十小姐忙笑道:“八姐姐慣來護着人,要我說,開闊是我們女子少見的,精致是女兒家常見的,自然是綿珠妹妹的詩來的好。”

俞泠乍一聽,自然是想謄綿珠的上去,可曼娘是自己未婚妻子,放着未婚妻子的不謄而謄別人的,難免會被人說,沉吟一下才道:“八表姐既最初提議由十三表妹吟詩,自然是謄十三表妹的。綿珠妹妹,你過來寫吧。”綿珠聽到要謄的不是自己的詩,心裏未免有些小洩氣,可聽到俞泠要自己過來謄詩,那絲洩氣又消失,上前接了筆就把曼娘的詩謄在墨竹上方。

衆人果然又贊畫好、詩好、字寫的也好。九小姐笑嘻嘻地道:“表哥這畫,就送了我吧。”不等俞泠開口十小姐就笑着道:“送你?等日後表哥成了名,那時寸紙寸金,你好拿出去賣了換銀子花?”九小姐啊了一聲,眼眨了眨:“十妹妹你怎地這麽知道我?”

衆人頓時都笑了,八小姐邊笑邊對綿珠道:“你是不曉得,我家這個妹妹,是姐妹裏最愛銀子的,別人出閣用的嫁妝都是爹娘給的,偏她,四五年前就說要自己掙嫁妝,拿了自己攢的月例銀子和年節時候的賞錢說要做生意,還不夠,又拉上十妹妹和十三妹妹,說讓她們入一份子,到時給分紅。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老實,就答應了。開了專門賣零嘴的鋪子,這麽些年虧得掌櫃和夥計們出力,一年也能賺個七八百銀子。她的零花銀子,倒比別人多。”

這事徐家上下皆知,在長輩們瞧來,不過是小打小鬧,由她們鬧去。九小姐已經睜大一雙眼:“姐姐你怎能這麽說我,雖說一年分給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就兩百來兩,可也不少了。”說着九小姐促狹一笑:“要曉得,前兒我送去給姐姐添妝的那五百兩銀子,全是我從這鋪子上攢的。”

說到添妝,八小姐不由臉一紅,伸手要去扯九小姐的耳,衆人忙笑着上前解

勸,這副畫自然還是歸了曼娘,俞泠既動了畫興,又畫了副牡丹,這副畫着了色,費的時候也長些。落後由綿珠用簪花小楷寫了首詩在上面,衆人都是能品評的人,自然瞧出綿珠這手簪花小楷比起曼娘也不差,不由各自啧啧贊嘆一番。

畫畫作詩,又彼此說笑一番,等到晚上徐大太太吩咐備了酒席為徐琴接風,這才分開。這日算得上盡歡而散,曼娘捧了那卷畫,回到房中就把它放在桌上,手指點在上面,慢慢地描摹着一筆一劃。雖說不能像大姑母一樣精通畫技,可也要稍通一些,日後才好,才好,夫唱婦随。曼娘想着想着,一張臉又羞的滿是紅色,未來的日子,在曼娘心中,是如此的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哎,揣摩13、4歲情窦初開少女的心思,真難啊。

☆、姨母

過的幾日,陳珍蘭把娘家的瑣事理清爽,前往徐家探望外甥們。原先八奶奶還在時候,陳珍蘭過來徐家都是要住幾日的,此次也不例外。

雖說上有徐大太太,但總是自家親戚,商量後還是讓陳珍蘭帶了女兒住在曼娘這邊,至于陳珍蘭的兩個兒子,就在外院和俞泠他們一起住。既已定下,曼娘早早就讓丫鬟們把廂房收拾出來,被褥床帳枕頭一概都要換了新的,又要挑兩個得力的人過去服侍。

正在忙碌時候,九小姐和十小姐一起過來,見曼娘房裏的下人們在那忙碌着尋找各色東西,兩人走進門笑眯眯地說:“哎,我們都來的不巧,明明曉得你今兒要忙着收拾東西好讓五姨母過來住,都忘了,偏要來打攪。”

雖在百忙之中,曼娘還是先請兩個姐姐坐下,又讓丫鬟端茶上來。九小姐止住她,往四周瞧瞧就笑了:“祖母還怕你哪裏準備的不妥當,特地讓我們過來瞧瞧呢。現在瞧來,樣樣都是妥當的。”

十小姐喝一口茶也笑了:“嗯,十三妹妹這麽能幹,到時嫁過去,定是裏外都能當家的。”曼娘一張臉又紅了,嗔怪地瞧十小姐一眼,十小姐還沒說話,九小姐已湊到曼娘耳邊:“你還不曉得吧?這回五姨母來,祖母說,趁着長輩們都在,只怕要商量你的婚事了。”

雖說訂婚已久,可這回商量就是要定期了,曼娘的臉更加紅了。十小姐已經用手指捅下她:“你臉紅什麽,難道你不歡喜?”九小姐瞧着上面挂着的墨竹圖笑了:“不歡喜,就不會把這墨竹圖好好地裱了挂在屋裏,只怕是瞧着這畫,就思人。”

說着九小姐和十小姐放聲大笑,曼娘被說的又羞又臊,站起來跺腳道:“你們倆,偏就拿我打趣,我去找大伯母和三伯母說去。”十小姐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好啊,你快些去找我娘,只怕那時我娘會問你,想要些什麽添妝,和八姐姐的不一樣才是。”

曼娘用手捂住臉,心中的喜悅一波連着一波,能嫁一個知根知底素來熟識的人,可是比嫁別人好太多了。

陳珍蘭到那日,徐大太太帶了兒媳和孫女們在二門前迎接,剛在二門口站定,既瞧見陳珍蘭帶了一群人走過來。上回陳珍蘭來徐家還是三年前,曼娘站在那有些恍惚,看着姨母的笑,竟覺又瞧見自己的娘,淚不由在眼中旋了一下,很快就咽下去,不能讓姨母看見自己哭。

徐大太太已握住曼娘的手迎上去,陳珍蘭忙站定行禮,徐大太太松開曼娘的手疾步上前去扶陳珍蘭:“都是至親,五姨休如此客氣。”陳珍蘭順勢站起,瞧着徐大太

太道:“親家太太一年沒見,倒比在京城時容色還要潤澤,果然是家鄉水土養人。”

婦人們不管到了多大年紀,都喜歡別人稱贊自己年輕,徐大太太也不例外,笑着道:“我老了,哪似你們年輕人。”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互相讓着往屋裏走。到的屋內未免還要讓一下,徐大太太方才坐了上位,陳珍蘭在旁邊相陪。

到此時徐家人和陳家人各自互相行禮。曼娘雖着急見到姨母,可也要謹守規矩,等輪到自己行禮時候,叫了聲五姨母,聽到陳珍蘭含笑說:“曼娘比三年前可長高許多,是大姑娘了。”姐妹們彼此聲音總是有些像的,曼娘聽在耳裏只覺得這是娘在對自己說話,那淚忍不住又要出來,當着衆人又不能如此,微低下頭讓眼裏的淚消失才擡頭一笑:“都三年了,若我再不長大,豈不辜負了吃下去的那些飯菜?”

少女清脆的聲音裏微微帶上一點鼻音,顯得格外嬌嗲,徐大太太笑出聲:“小十三這張嘴,越來越像你三嬸嬸了。還辜負了吃下去的那些飯菜,虧你想的出來。”陳珍蘭笑着把曼娘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對徐大太太道:“曼娘這樣,倒有些像她舅舅,外甥像舅,這話是果然沒錯的。”

在座衆人自然都點頭,又說幾句家常,徐大太太就吩咐八小姐她們陪陳珍蘭的兩個女兒去園裏逛逛,話音剛落,柳嫂就笑着走進來:“太太,姨奶奶帶來的三位表少爺說要進來給太太磕頭呢。”

陳珍蘭生的兩兒兩女,怎麽這會兒又多出來一個?陳珍蘭已經笑了:“另一個是我五叔家的孫兒,親家太太在京裏時見過他的。”徐大太太了然點頭:“原來是九舅老爺的孫子,記得他素來很得太皇太妃的疼愛,做齊王世子伴讀,怎的會随你們一道回來?”

齊王是仁宗皇帝的幼子,今上皇叔。生母是仁宗昭儀,先帝尊封為賢太妃,今上更尊為賢德太皇太妃,外人只知這位太皇太妃是陳珍蘭父親陳閣老的妹妹,卻少有人知道這位陳太妃原本只是陳家丫鬟。那年發大水,爹娘死在大水裏面,太妃就賣身進陳家做丫鬟得來銀錢葬了爹娘。

過得一年,仁宗皇帝因上年發大水而特地來此地巡行,當時有人看陳家不順眼,竭力在仁宗面前稱贊陳家女兒相貌出衆人品端莊,這樣的人若在民間随便嫁了豈不可惜?仁宗皇帝雖對女色不大在意,但聽到陳家女兒從小熟讀詩書,胸中有大丘壑也未免動了念,下诏招陳家女兒入宮。

仁宗當時已年近六旬,陳家适齡的女兒不過十五六歲,怎舍得就此送進宮去伴駕?但也知道這事是有人

陳閣老的父親仔細看看這位太妃,見她生的也好一個模樣,再細一問,原本就識得字,進陳家這一年多來伴着主人更多讀了幾本書。況且聖旨之上只寫了要陳家女兒進宮,可沒有說是哪位女兒,更沒有說是義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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