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小姐,四太太來了,說要見五姨奶奶。”
陳珍蘭已經站起身,曼娘忙放下東西準備去迎,四太太已經在九奶奶攙扶下走進來,瞧見曼娘也不說話只讓曼娘出去。曼娘看一眼陳珍蘭,陳珍蘭點下頭曼娘才出去。一等屋內只剩的她們三個,四太太就對九奶奶道:“過去跪着求五姨奶奶。”
作者有話要說:搞藝術什麽的,的确費錢啊?
☆、14回絕
四太太這話一出口,陳珍蘭的臉色頓然變了,九奶奶從來都是聽婆婆的,上前就跪了下去,陳珍蘭一張臉沉如冰霜,也不去扶九奶奶,只是對四太太道:“四太太把我當成了什麽?那種受不得要挾的人嗎?是你的兒媳婦,又失了丈夫還沒有兒子,你自當疼她,哪有這樣折辱的道理?傳出去,我不曉得老太爺的聲名還要不要,您守節這麽多年,最後落得個刻薄媳婦、搶奪失母幼子為孫的名聲出來,想來也不願意?”
九奶奶本就不情願跪下去求陳珍蘭,此時聽到折辱兩個字更覺說到自己心坎上,失去丈夫本就沒了依靠,若膝下有子還算有指望,可此時什麽指望都沒了,婆婆還為了自己好惡,為過繼嗣子的事鬧的一家子都不高興。婆婆活着還好,若婆婆不在了,到時家裏想起婆婆昔日所為,又有幾個能為自己說話,登時九奶奶傷心起來,又不敢哭出聲,淚如珍珠一樣落在地上。
四太太被陳珍蘭幾句話說的狼狽,想反駁回去可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見九奶奶在那傷心哭泣,只是指着她道:“你瞧瞧,我媳婦也是喜歡難哥兒的,聽到陳家不許難哥兒過繼,就傷心成這個樣子。五姨奶奶,我曉得你們陳家怎麽想,可做了四房的嗣子,也沒有折辱他。他也一樣稱你一聲五姨母,你又何必……”
陳珍蘭從小幫着陳夫人料理家務,嫁人後又沒有婆婆,丈夫從來都是聽從她的,脾氣比起姑娘時候少了幾分腼腆,多了幾分剛烈。平日雖處事圓滑,但一惹怒了她那可不是好惹的。冷笑着拍桌子一下,陳珍蘭就瞧着四太太:“四太太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令尊文悫公也是一代名臣,先帝贊曰公正廉明忠厚有加。今日四太太這樣舉動,文悫公知道,該是何等嘆氣?”
四太太從來都以父親為傲,此時聽到陳珍蘭這樣說,氣的要撲上去撕她:“你有話就好好說,何必拿我父親出來?”陳珍蘭冷冷看着她:“是嗎?有話好好說,四太太,您明明知道不管是貴府老太爺也好,親家老爺太太也罷,甚至我姐夫和侄女,都不願意把難哥兒過繼過去。況且四太太您并不是沒有孫子,貴府十爺已有兩子兩女,十奶奶年不過三十,正是再生之年,四太太您舍棄親孫兒要過繼別房孩子,到底安的什麽心?”
陳珍蘭的話如一根針樣,戳破了四太太的僞裝,她喘着粗氣用手撫着胸口:“你,你這等刻薄,算不上什麽好人。”陳珍蘭冷笑一聲:“刻薄?四太太,這話該是說你吧?我一沒有忤逆公公,二沒有搶別人失母之子為孫,我有什麽可刻薄的?至于別的,四太太,十爺雖是庶出,卻也是四老爺的親子,十爺也喚您一聲娘,他的孩子稱您祖母,您何必為了心中一口氣,要鬧的家中雞犬不寧?如此,可是女子的齊家之道?”
陳珍蘭的話句句有理,打的四太太無還手之力,陳珍蘭已經不看她而是去看九奶奶:“九奶奶,你起來罷,這件事雖說有長輩做主,卻是尋你的嗣子。你也該說句話。”九奶奶已經不哭了,只是呆呆坐在地上,聽到陳珍蘭的問話眼才轉了轉,四太太已經怒道:“這事,自然是我這個長輩做主,她一個小輩,聽着就是。”
陳珍蘭臉上笑容帶上嘲諷:“好一個長輩,四太太,貴府老太爺尚存,您可曾聽從他的?”陳珍蘭咄咄逼人,四太太已經不知道怎麽回答了,但氣勢總不能輸,只是嗫嚅着道:“難哥兒過到我家,我會待他好。遠勝過異日八侄兒續了弦,在繼母手裏揉搓。”陳珍蘭發上的金釵微微一動:“你當我陳家全都死光了還是你徐家就是沒上沒下連個孩子都護不住的人家?”
陳珍蘭方才雖然一直在反駁,但沒有像現在這樣話裏帶上怒氣,四太太的眼裏漸漸也有淚:“我命苦……”九奶奶見婆婆要開始哭訴,忙起身安慰,不過這對陳珍蘭毫無效果:“你命苦,四太太,你說自己命苦,難道是置府上的老太爺于不慈之地?您雖則守寡,分家之時也是公平公正地分,徐家規矩嚴謹,上下人等都沒有怠慢過您。九爺生前也是讀書識字,照管家業,是,您确實是年少喪夫,老年喪子。可您沒缺吃少穿也沒少了半分被敬重。十爺也是個孝順的,兩個兒媳服侍的都好好的。您這樣叫命苦,天下人只怕都要笑。”
四太太在徐家這無往而不利的哭訴在陳珍蘭這毫無作用,一雙眼登時瞪在那裏,陳珍蘭今日就是要徹底打消四太太抱難哥兒為孫的主意,坐下來款款地道:“過繼孩子,也要大家都歡歡喜喜的。四太太從小也是熟讀詩書的,當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句話。安安生生地從十爺的孩子裏面挑一個出來給九爺做嗣子,再讓九奶奶好生撫養,母子之情都是處出來的,九奶奶有了靠,九爺也有了後,大家都歡歡喜喜的,有何不好?”
說着陳珍蘭端茶在手,說這麽些時候也渴了,不再看那對婆媳一眼。四太太被一個小輩說的灰頭土臉,哪裏能忍得住,只覺得胸口有些疼,眼一翻竟暈過去。九奶奶忙跪下去伸手搖着,嘴裏喊着婆婆,見喊不醒,對陳珍蘭淚漣漣地道:“五姨奶奶,您說的雖是好話,也該和軟些。”
陳珍蘭蹲下,用手摸一下四太太的脈,又翻開她的眼皮瞧瞧,這才道:“和軟些?九奶奶,你們家就是說的太和軟了。”說着陳珍蘭從發上拔下根一丈青,瞅準了就往四太太人中上一刺,這一刺四太太就睜開眼,看見陳珍蘭眼一翻,憤憤地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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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珍蘭把一丈青重新插到頭上:“好了,你給她喝杯水,再扶她起來,歇息一會兒送回去吧。”軟的硬的裝暈都不成,四太太這會兒是真的要被氣的暈過去,但想到方才陳珍蘭那毫不留情的一刺又覺得疼,只得被九奶奶扶了起來,就着她的手喝了杯水,這才被扶出去。
只是四太太雖走出去,那神色還是不好看,九奶奶還記得轉頭對陳珍蘭說一聲,眼裏也有感激神色。畢竟媳婦伺候婆婆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可誰也受不了婆婆成日尋是非出來?能看見婆婆被陳珍蘭狠狠說了一頓,九奶奶心中是快意的,這種快意甚至能抵消四太太不久之後對九奶奶的發怒。
四太太婆媳出去很久之後,那簾子才重新被掀起,曼娘的小臉出現在門口,臉上還有些許驚詫。陳珍蘭知道外甥女一定是在外面偷聽了,不過并不準備責罵她,畢竟她已漸漸長大,将要面對自己的人生。再說徐琴才華盡有,但說到持家能說句平平還是看在她總算獨立支撐了這麽多年。
當年徐尚書定下俞家這門親事,只怕也是想着家裏嫁過去的,從小調|教着,能持家也能待徐琴好。徐尚書對徐琴這個長女,雖嘴裏不說,其實心裏比對徐大爺還好。
俞家現在是靠着徐琴在宮中當供奉所得的俸祿和賞賜過日子,但供奉總不能當一輩子,還是要有個能持家料理裏外的人才能把這日子過的井井有條。既如此曼娘嫁過去就要能當家,比起別的女子要辛苦些,可再一仔細想,早當家雖然累了些也自在。
此時見着曼娘的笑,陳珍蘭招手讓曼娘過來,曼娘走過來後陳珍蘭用手摸摸她的發:“方才你覺得,是不是我不該那樣對你四祖母?”曼娘先點頭後又搖頭,陳珍蘭笑了:“我們這樣人家,從小就是要守禮的,可是有些時候,總是會遇到不知禮的人。若是無關緊要的,也就走開不理。可那緊纏着不放的,那就要讓她知道些厲害免得她以為好欺負。”
這些道理曼娘都明白,但還是遲疑地說:“可是像今日四祖母這樣,畢竟……”陳珍蘭笑了:“有些話你不能說,但我能說,對你四祖母,我雖是小輩卻也是客人,又是難哥兒的親姨母,有些話自然只能我去說。”說着陳珍蘭的眉微微皺一下,自言自語地道:“只怕你曾祖父也是這樣想的,我呢,不過将計就計,也不怕他會惱怒。”
陳珍蘭聲音有些小,曼娘沒聽清,正要問時陳珍蘭已經拍了拍她:“好了,別想那麽多了,難哥兒過繼這事,以後再不會有人提起,你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別到京了才發現沒有把禮物帶齊,難道要臨時出去買?”
作者有話要說:五姨母真是軟硬都不吃啊。
☆、嫁妝
這話說的曼娘低頭羞澀一笑,陳珍蘭摸摸她的臉,語重心長地說:“曼娘,姨母也好,你娘還在世時候也好,畢竟也只能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你明白嗎?”曼娘已經點頭:“是,姨母是為我好,我明白的。”
說着曼娘擡起頭,滿眼孺慕之思:“姨母,我要像娘說的一樣,像姨母您一樣,做一個什麽都能拿得起的人。”她眼裏的孺慕之思讓陳珍蘭看的心裏有些酸澀,這回回來,不也有多陪陪自己母親的意思?畢竟陳夫人年近七旬,陡遭喪女之痛,偏偏這種痛當了別人又不能說出來,陳珍蘭壓下心中的酸澀摸着曼娘的發:“這回進京之前,你從這邊過去,在你外祖家住上幾日再進京可好?”
曼娘乖巧點頭,站起身道:“姨母,我去收拾東西了。”見她宛若風中楊柳一樣的身姿,不知不覺間,這個外甥女已經長大。
四太太從這邊回去,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聽說她生病了,九奶奶命人去請醫生呢。此時徐大太太正和陳珍蘭在那說話,聽到柳嫂來報就哦了一聲,對徐大奶奶道:“你四嬸子既病了,我這裏還有上回剩下的木香順氣丸,你拿兩丸給你四嬸子送去,順便代我致意,說家裏有客人,我就不便過去了。”
徐大奶奶應是起身後拿了丫鬟尋出來的藥丸帶着人離去,陳珍蘭只淡淡一笑,徐三奶奶已經道:“今兒莊上送來幾尾鮮魚,記得五姨母喜歡吃魚,裏面恰好還有兩尾桂魚,不如一條做了松鼠魚,另一條做了湯,五姨母覺得如何?”
陳珍蘭瞧着徐大太太笑道:“三奶奶真是各種體貼,連我的口味都記得,這季節的桂魚燒湯是不錯的,不過松鼠魚的話未免太過普通,記得去年去寧國公府的時候吃過一回桂魚卷,那滋味一吃就愛上了,也不曉得貴府廚子做的桂魚卷如何?”
寧國公府是徐大太太的娘家,這菜卻不是京味,而是徐大太太的叔叔在廣東做官時學的,卸任時帶回來的廚子又和京中口味重新改過,算是寧國公府的不傳之謎。陳珍蘭這麽說徐大太太不由笑了:“這算得什麽,”說着就吩咐柳嫂:“既如此,今兒的晚飯就讓我院裏的小廚房做了,那道桂魚卷,你親自動手,可別交給別人收拾。”
柳嫂笑着應了,徐三奶奶已經掰着手指頭數了:“柳媽媽的手藝,我嫁過來快二十年了,也沒嘗過幾回,今兒是沾五姨母的光,柳媽媽要不嫌累的話,再做一道魚香肉絲來。”柳嫂笑着道:“這菜還是五年前大姑奶奶回來時做過一回,沒想到三奶奶今兒還記得。”
徐三奶奶故意嘴一翹:“就是那一回吃過就不敢忘,也讓廚子做來着,但都不是柳媽媽做的那個味,本還想央柳媽媽幫我做一回,可柳媽媽一直這麽忙,也就不敢央了,今兒沾了五姨母的光,那就多點一樣。”徐大太太已經伸手點徐三奶奶額頭一下:“再過幾年,你也是做婆婆做祖母的人了,這時候還撒嬌,還當了五姨的面,你害臊不害臊?”
徐三奶奶伸手抱住徐大太太的胳膊撒起嬌來:“表姑媽,我就算做了祖母,在您面前不也是孩子,孩子在大人面前,怎能不撒嬌,再說,不過今兒就是要了口吃的,難道表姑媽就不疼我了?”說的徐大太太那故意板着的臉也放松下來,笑着拍下徐三奶奶的胳膊就對陳珍蘭嘆道:“雖說我兒女多,可是女兒都嫁了,幾個媳婦裏面,十一家的離的遠,原先你妹妹還在時候,倒也和三奶奶能一唱一和逗我歡心,現在啊,也只有三奶奶一人了。”
提起妹妹,陳珍蘭難免有幾分傷心,但也要止了傷心安慰徐大太太道:“妹妹她也不能說沒福,等曼娘出嫁了,只怕妹夫也要續弦了,到時還請太太看在舍妹這些年的好處上,對兩個孩子多加招撫。”換了別人講這話,只怕徐大太太都惱了,孩子始終姓徐,你陳家也是外家,怎能這麽叮咛又叮咛?
可陳閣老當年得子如此艱難,好容易生下這一兒兩女,都是當心肝樣看待,陳閣老夫妻聽的八奶奶過世,躺在床上病了數日。況且若不是徐老太爺為徐寧之死訓斥全家,也不至于難哥兒早産,八奶奶調理不當早逝?陳家人不來靈前哭訴已是好的,更何況現在不過是叮囑徐大太太多照顧那兩個孩子,徐大太太連聲答應:“這是自然。還有那續弦的事,明年就是春闱了,老爺的意思,讓你妹夫赴過春闱再續弦,至于要哪家的姑娘,到時還請五姨多幫着相看相看。”
陳珍蘭推辭幾句這才答應下來,柳嫂來報晚飯已經做好,衆人用過晚飯也就各自安歇,約好五月初四地派人來接曼娘姐弟,在陳家過了端午節五月初八就一起回京,陳珍蘭又住了一日也就帶了兒女和侄兒回陳家去。
既是五月走,自然趕不上參加十五姑娘和八小姐的婚禮,曼娘禀明徐啓,從八奶奶的嫁妝裏挑出兩樣出色的首飾分別送給十五姑娘和八小姐做添妝。這些事情,若八奶奶活着,該是八奶奶料理的,徐啓見女兒事事想的周到,心裏是又歡喜又覺得有些酸楚,若妻子還活着,何必女兒來想這些?感傷一會兒才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帳來:“這是你娘田莊和鋪子上的帳,原本是你娘收掌的,你娘過世後就交給了我,現在我瞧着你慢慢周到起來,這本帳就你管着。曼娘,雖說……”
曼娘聽到父親話裏的傷感之情,沉默接過賬本,打開第一頁就是娘熟悉的字跡,不由有些傷心起來,但怕父親更加傷心,強忍住在臉上擠出笑容:“爹不怕女兒不會管家,把這些銀子都花費了?”徐啓曉得女兒這是安慰自己的話,也笑一笑:“不過一年兩千銀子的進項,你小孩子家花費到哪裏去?”
說着徐啓從抽屜裏又拿出一樣東西:“你出嫁,公中總是會備一份嫁妝的,這是當日你定親之後,我和你娘這麽些年給你攢的東西,輕巧的鎖在你娘那個紅色樟木箱子裏,重的那些在我書房裏鎖着。單子在我這裏,除此還有兩百畝田,你娘還和我商量着,要有合适的鋪子,給你買上一個,可惜她沒等尋到合适的鋪子就過世了。”
那單子是張很薄的紙,最上面記得是累絲金釵一對,字跡已經有些發黃,密密麻麻總記了七八十樣,最下面記的是一匹雲錦,墨跡也早就幹了。曼娘緩緩摸上去,感覺似乎觸摸到母親的手,淚在眼眶裏一個勁地轉,始終不讓自己哭出聲。
徐家家大業大,但平攤到每個人身上總是有限的,曼娘看過帳,徐啓這一房,一年從公中拿到的例銀不過千把銀子,再加上八奶奶嫁妝的出息,也就三千來兩。雖說吃穿都是公中出的,但也有別的往來應酬,再加上這家中的一些花銷,一年能剩千把兩就算不錯。
但這份單子上,粗粗一瞧,除了首飾衣料,還有些好木頭好玉石,曼娘不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孩子,略一估算,這份東西就值上萬銀子,這些年的進項,除了家裏的開銷,剩下的全給曼娘做嫁妝了。
這薄薄的紙竟變的似有千斤重,這承載的,是爹娘對自己的一份心,曼娘的淚從眼裏掉落,又怕淚水打濕了字跡,只是用袖子捂住眼睛,讓淚縱情流淌。徐啓也想起妻子,聲音裏的傷悲更濃:“你娘說,女兒家總是要有銀子傍身的,況且你大姑母的性子你是曉得的,持家之才平平,到時你嫁過去就要持家,給什麽都不如給你這些好。”
曼娘再忍不住,放下袖子撲進父親懷裏,嗚嗚大哭起來,自從女兒漸大,這種舉動是沒有的。徐啓一時有些不知道要怎麽對女兒,過了很久才扶住她的肩讓她站直身子,用最輕柔的聲音說:“曼娘,你過的好好的,你娘就會放心,知道嗎?”曼娘用袖子把眼淚擦掉,努力點頭。
徐啓臉上露出笑:“瞧你,都大姑娘了還用袖子擦眼淚,來,把眼淚擦了,好好地進京備嫁,我大概九月也會進京,到時把你弟弟帶去,晉兒他,聰明處是有的,就是有些坐不住。在這家裏,難免你祖母會縱了他,還是帶進京讓你姨父管教吧。”
曼娘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姨父要知道您不肯管十五弟,又要他管,一定要說了。”徐啓故意搖頭:“誰讓他是管刑法的?去把那兩樣首飾送去吧,你十五姑姑那裏,再多添上一百兩銀子。”曼娘了然,雖則不是同母,但徐啓對這個小妹妹還是有幾分憐惜,對她,自然和對八小姐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寫壞爸媽,晚上寫好爹娘,感覺人都快分裂了。
☆、疑心
既然父親有令,曼娘回房收拾好了銀兩和首飾也就親自帶了春雨夏風兩人給十五姑娘送過去,初夏的庭院已經一片綠色,不再似春日時到處姹紫嫣紅,走過一棵杏樹下已能看到樹上有青色的小果子。
春雨不由停下腳步指着那樹笑着說:“半月前我路過的時候還能看見有些殘花,今兒過來連半點殘花都看不見了,全是這些小果子,可惜今年要進京,不然這杏可甜了。”夏風抿唇笑着道:“你這丫頭,就只曉得吃,難道京城裏就沒有別的好吃的?京裏府邸院子裏那棵梨樹,結的果子比這杏更甜。”
兩個侍女一問一答,曼娘唇邊不由露出笑容,腳步也輕快起來,不同時不同地方有不一樣的風景,何必糾結感傷于一地一時之風光?
主仆三人走進十五姑娘的院子,本該在廊下做針線的小丫鬟們一個也不見,院子裏靜悄悄的。春雨的眉不由皺起,難道說十五姑娘在歇午,于是這些丫鬟們都不敢出聲?曼娘也是這樣想的,主仆三人的腳步放的更輕,夏風正想走到後面去尋十五姑娘的丫鬟就聽到屋淚傳出說話聲,聽起來有些抱怨:“姑娘,大奶奶做事也太過分了,雖說八小姐是她女兒,可您還是八小姐的長輩呢。鋪子和莊子雖說價錢是一樣的,可也分了好壞,大奶奶哪能把好鋪子和莊子都給八小姐了,您只能拿那次一等的?要依我的主意,這事就該去尋太太做主。”
原本正準備出身的春雨忙住了口,曼娘倒沒想到她們主仆在說這事,打算退出去卻有欲蓋彌彰之嫌,索性站在那聽十五姑娘怎麽說。十五姑娘已經笑了:“你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毛躁。我去尋母親說,母親自然會命大嫂把那兩處好的莊子鋪子都給我。可是得罪了大嫂于我又有什麽好處?我不是母親肚裏出來的,情分有限,女子嫁出去總歸還是要靠娘家的,大嫂這事做的是不地道,可你也要想想,徐家的東西,再差也是好的。那處莊子和鋪子,一年的出息雖說比不上八侄女的那兩處,可也缺不了多少。再說母親是個講規矩的人,大嫂所為她是瞧在眼裏的,方才不是命人送來一套紅寶石頭面和兩百兩銀子,說是祖母留給我的。可祖母留給我的東西,當日喪事辦完,就按了她生前的話送來給我了。”
方才那個丫鬟還是有些怨氣地開口:“雖說您不是太太生的,可太太面上對您,還不是要做足……”十五姑娘打斷她的話:“你也知道這是面上要好,母親既要做到面上情,那我也要把面子做好,不然連這點面子情都沒了,要怎麽過日子?”最後一句話帶了些嘆息,那丫鬟沉默一會兒才道:“老太太在時就好了,有她疼您。”
十五姑娘沉默不語,過了會兒才低頭:“母親對我如此,也算不錯了。前幾年劉家三姐姐,不嫁了個五十的鳏夫?雖說那邊是做官的,可繼子比她還大呢。當日劉太太待劉三姐姐,外人可都贊呢。”徐大太太雖心裏不待見十五姑娘,可十五姑娘該有的也沒缺過,該備的嫁妝也一分不少,嫁的人家算是不高不低,至于人品相貌,也偷偷打聽過,是家中的三子,下面還有一弟弟一妹妹,人品也還好,相貌雖稱不上英俊可也不醜。這樣姻緣已經比十五姑娘的設想要強,見過那麽多和自己差不多出身的姑娘們,十五姑娘知道遇到徐大太太這種面上很淡但內裏都沒缺了自己的嫡母,算幸運了。
至于出嫁之後,就是要過自己的日子了,又何必在出嫁前為嫁妝的事得罪大嫂?大哥再不成器,也是這家裏的長子長孫,再說大哥的兒子瞧起來比大哥能幹的多,有娘家撐腰,在婆家的日子會過的更好。
十五姑娘低頭,繼續繡着手中的嫁衣,丫鬟側頭一想,自己姑娘說的也十分有理,也不再多說,摸摸旁邊的茶有些涼了正準備去換一壺時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接着是春雨的聲音:“紫英姐姐在嗎?”
紫英就是這丫鬟,忙掀起簾子出去,見曼娘帶着人站在院裏,忙上前行禮:“十三小姐好。”曼娘笑着讓她起來才問:“十五姑姑睡醒了嗎?”方才十五姑娘确實歇了會兒午,紫英就讓小丫鬟們出去後面洗衣服,免得打擾十五姑娘睡覺,自己一人在旁服侍。
見曼娘這樣問,紫英忙笑着說:“一刻前就醒了,本來說叫她們回來呢,可姑娘說讓她們玩會兒也罷,這才沒讓她們回來。十三小姐請進屋裏吃茶。”曼娘走進屋子,十五姑娘這才停下針線笑着說:“天氣漸漸熱了,你不在屋裏歇午,怎麽想起來我屋裏坐坐?”
曼娘方才在外面聽了她們主仆的對話,這才知道這個平日不聲不響的姑姑,竟是一個胸有丘壑的女子,這倒是平日不知道的。忙笑着道:“姑姑也知道侄女要進京了,趕不上姑姑的婚禮,特地尋出樣首飾給姑姑,還望姑姑休嫌怠慢。”
說着春雨夏風把手上捧着的匣子放下,提起添妝也是有的,十五姑娘說聲多謝就命紫英收起來。曼娘又道:“裏面有一百兩銀子,爹爹說專門給姑姑的,還說姑姑出嫁之後,莫忘記家中還有兄長等人。”後面這句是曼娘聽了今日這番話自己添的,不過曼娘覺得,自己爹也一定是這個意思。
十五姑娘笑的眼都彎了:“你回去替我謝謝八哥。再等兩年你也該出嫁了。記得你初生時候,我也不過有那床高,站在八嫂膝前看着你,今日想起還似昨日,誰知你竟這麽大了。”說着十五姑娘的手比劃下,曼娘也有些感慨,和十五姑娘又說了些家常也就告辭,走出院子的時候看見十五姑娘房裏的那些丫鬟嘻嘻哈哈地回來。
曼娘不由停下腳步看了看這才離開,春雨有些不解地問:“小姐您瞧什麽?”曼娘回頭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聽見曼娘嘆息:“果然這家裏的聰明人多。”春雨和夏風對看一眼,夏風已經追上去:“那小姐,宋姑娘也是聰明人嗎?我覺得,她好像也有些不一樣。”
綿珠?夏風這話讓曼娘想起那日綿珠傷了腳,俞泠的焦急。原本還想讓丫鬟們去探聽下的,可俞泠後來的回答讓曼娘一顆心都泡進蜜裏,就忘了這事。春雨也跟上來:“我聽說,宋姑娘和俞家兩位表少爺都很好,大姑奶奶也待她很好,還說要請大太太給她尋門好親事,可是宋姑娘沒同意,也不知道為什麽?”
綿珠比曼娘還大兩歲,這個年紀的姑娘本該陸續尋親,夏風已經哎呀一聲:“春雨你不知道別亂說,那日我遇見伺候宋姑娘的小蟬,小蟬說宋姑娘覺得好親事自己配不上。畢竟宋姑娘說起來原本只是大姑奶奶的侍女,雖被收做弟子,可總不是親的,真要嫁到那高門大戶裏面去,只怕被人欺負。要我說,宋姑娘這樣的,就該嫁一戶且過得去的人家就成。”
嫁一戶且過得去的,頂好還是很熟的人家,曼娘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漫上不安,急忙把那種不安從心裏抹掉才對兩個丫鬟道:“你們倆,大天白日地說什麽嫁不嫁的?難道還欠管事媽媽們罰你們嗎?”
春雨夏風各自吐下舌不敢再說,曼娘心中的那點疑既然已經起了,就再怎麽也消不下去,很快想到鄰人疑斧,又覺得全是自己疑心,況且瞧誰都不好,未免太不符合自己平日所受的教養。回到房中坐了半日才決定以後多瞧瞧,若俞泠和綿珠之間,只是兄妹之情,那也是自己庸人自擾。可若真是男女之情,曼娘的臉變的煞白,自己又該怎麽辦?是嫁還是不嫁?
兩種念頭都在心裏翻滾,難免睡的不好。第二日起床去問安,徐大太太見孫女臉色有些發黃,還以為是收拾東西累着,讓柳嫂過去幫忙,曼娘忙止住她:“我房裏的丫鬟們也大了,都該學着了。”
這話說的也是,徐大太太握住曼娘的手:“再過兩年就出閣了,你那些丫鬟日後都是要做管事媳婦的,當然也要學着些,你這主意很好。不過自己也要好好睡。”曼娘點頭,看見徐大太太慈愛神色忍不住開口問:“孫女想請教祖母一件事。”
徐大太太示意她開口,曼娘想了很久才遲疑開口:“孫女現在心中因為一件事疑心一個人,可是又覺得是自己疑心錯了,怕到時冤枉了,想問問祖母該怎麽辦?”徐大太太還以為曼娘問的是她房中的下人,哦了一聲就道:“你要記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有些時候,用人不是那麽湊巧,那就要多瞧瞧,況且下人中間,為了争有油水的差使,使絆子的也不少,那時你要分清楚,這疑惑是不是因為別人使了絆子。”
作者有話要說:曼娘在慢慢長大啊。
☆、教誨
徐大太太說的用心,曼娘聽的仔細,只是這點疑心并不是因為下人而起,見徐大太太端起杯子喝茶,曼娘等她喝完接過茶杯沒有放下而是握着茶杯開口:“祖母,孫女房裏侍奉的那些人,現在瞧着也是好的,孫女的疑心,并不是因下人而起。”
不是因下人而起?原本徐大太太還打算讓柳嫂去瞧瞧曼娘房裏的那些人可有人這些日子和原來不一樣,此時聽到曼娘這句,徐大太太的眉不禁皺起來,曼娘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遇不到別的人,只和姐妹們說笑玩耍。到底是對誰起了疑心,徐大太太往曼娘臉上看去,曼娘說完已經十分困窘,這種事,本該埋在肚子裏不說出來才是,可是不說出來,又有些坐立難安。
見曼娘只是絞着雙手,十個嫩白的指頭都快打結了,徐大太太把孫女的手拉過來握在自己手心:“你說的,是不是綿珠?”見心事被說中,曼娘一張臉頓時紅起來,低頭不語。徐大太太是經歷過事的人,俞泠和曼娘從小定親,在小兩口成親前見見面,對彼此都有感覺,等成親後日子要好過些。
見曼娘這樣表現,徐大太太心裏頓時明鏡似的,自己這個孫女,對俞泠算是情意已生,正因為情意已生,才會對俞泠一舉一動都那麽關心,甚至對和俞泠接觸更多的綿珠心生疑惑。終究是年輕人啊,徐大太太把孫女的手握緊一些,款款地道:“你和俞泠打小定親,他是你日後的丈夫,做妻子的,總是要信任丈夫的,況且這回回來我瞧着,他對你也算用心。”這話讓曼娘的心又喜又害羞,那張臉已經熱辣辣的像要着火一樣。
徐大太太摸摸孫女的發:“綿珠呢,和俞泠一樣,跟在你大姑母身邊學畫,難免有些接觸,你大姑母說來,頗有幾分持才傲物的性子,縱……”徐大太太的眉皺起來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如果綿珠和俞泠之間真有了情分,若俞泠記得自己定過親,發乎情止乎禮也是好的。若不能,曼娘照舊嫁過去,豈不委屈了曼娘?
畢竟嫁一個心上有別人的男子,那是多麽地難熬?